第53章 正文完
心疼我。
“少卿請稍坐。”丞相府的下人垂首恭敬道,“我家公子就來。”
又有丫鬟上前奉茶:“少卿請用茶。”
裴聿澤心急如焚,面色卻仍舊平靜,只是平靜之時愈發冷冽,一眼望過去,都讓她們打哆嗦,放下茶盞的手一抖發出一聲刺耳的碰撞聲,飛快瞥一眼裴聿澤,連忙福身退下。
走出大廳時,直像溺水之人被人撈出水面得到重生一般,發出感嘆:“少卿真是比咱們公子還要可怕。”
“噓噓。”丫鬟慌張同旁人示意,立馬站直了身子,垂眸道,“公子。”
“公子。”正廳所有當值的下人立時恭敬行禮。
裴聿澤聞聲偏首抬眼看過去,傅廷攸正從外入,兩人四目相對,具是冰冷。
有一種坦然相對的敵意,不愿再惺惺作態的冷冽從大廳蔓延。
連面子也顧不得了。
傅廷攸擺手,正廳之上所有的下人魚貫而出,他自若入座,并不坐主位,而是在客位,與裴聿澤相對而坐。
他靠進椅背,等下人們退得干干凈凈,方才開口:“裴少卿,難得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穿堂風過,幾乎將他冷冽的語聲吹凍成冰。
“郁禾呢?”裴聿澤冷凝他一眼,沒有耐心跟他虛以逶迤,直截了當。
傅廷攸眼底那一點假意的冷笑也不見了,目色沉下來,涌上怒意,聲音更沉了:“你說郁禾?你有什么資格喚她郁禾?你們已經和離了。”
“有沒有資格,都不是小閣老該管的事,倒是小閣老,事到如今還不愿接受事實,未免可悲。”裴聿澤冷冷道。
傅廷攸心頭一刺,冷嗤一聲:“恐怕不愿接受事實的是裴少卿,你們早已經和離!郁禾已經厭棄了你,你若是還有點自尊,就該離她遠遠的。”
裴聿澤眉心微蹙:“和不和離,我與郁禾都曾是夫妻,同床共枕,耳鬢廝磨,恩愛有加,而小閣老……”他睫羽微垂,輕笑一聲,嘴角溢出一絲輕蔑,“費盡思量多年,苦心孤詣制造一些風月傳聞,可郁禾心中沒有你,還是枉然。”
“你說什么!”傅廷攸徹底被刺激了,他猛彈而起,朝他疾走幾步。
裴聿澤亦緩緩起身,軒然而立。
此時他們是這世上最對立的兩個人,為了一個女人,恨不得拼個你死我活,方才罷休。
“說什么,小閣老心知肚明,即便你將郁禾藏起來,她也不會順從你,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他嗓音涼涼,字字誅心。
傅廷攸盯著他,眼底迸出不可解的恨意,冰火相交,至死方休,忽然他笑了一聲,極輕蔑,胸有成竹的笑。
“是嗎,那就看看最終我們誰能得到郁禾,讓我告訴你,我沒藏郁禾,她不見了,或許是她不愿見你,躲起來了。”
裴聿澤眉峰緊擰,凝視著他,他絲毫不退。
兩人對峙良久,裴聿澤冷然道:“既如此,今日打擾了。”
他離開之際,卻又站住腳,回頭看向他,問了一句莫名的話:“不知小閣老可認識江南蘇城張太守?”
傅廷攸臉色微變,稍頓頃刻,才笑道:“不認識。”
裴聿澤沒再多問,頷首告辭。
傅廷攸的目光逐漸陰冷,浮上殺意。
出了丞相府,金垣正策馬趕來,一見裴聿澤出來差點勒不住馬,唬地跳下來,跑了一段才將馬速控制住,急忙問道:“聽說公主不見了?”
他和金小七正要去公主府蹭飯,誰知就得到這么個似是而非的消息,急匆匆趕去找了榮宸宸。
榮宸宸也正因郁禾的事心煩,一見他更是沒好氣,臉色沉得嚇人。
金垣先是被嚇了一跳,才吞吞吐吐道明來意,榮宸宸才平心靜氣一些,告訴他裴聿澤可能去了丞相府。
金垣又趕緊離開,誰知半路折返,盯著她認真道:“你的嘴角沾了唇脂。”
榮宸宸臉蛋一紅,惱羞成怒趕緊擦了:“這是桃花醬!”
金垣也是一愣:“哦,哦。”一時有些尷尬,告辭就要走,想了想還是折回來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如果是傅廷攸,他肯定都會傷害公主,再說還有我表哥在。”
“……”榮宸宸一時語塞,心想輪不到他來提醒她,但他一番好意,自己也不好無的放矢,就“嗯”了聲。
金垣跟著裴聿澤上馬,就問:“公主呢?可是跟傅廷攸在一起?”
“他說沒有。”裴聿澤沉聲道。
“他說沒有?你是信還是不信?”
“你覺得呢?”
金垣愣了一下,老實道:“我不知道。”他低頭思忖片刻,看向裴聿澤的目光略有復雜,“但”
聽出他的欲言又止,裴聿澤看向他:“說。”
“但,若真是傅廷攸耍的心機,他應該不會傷害公主吧?”畢竟他也很愛公主金垣可不是金小七,什么都話都往外說。
裴聿澤眉心微蹙,看向前路,長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人聲喧鬧,第一次,這樣富貴繁華的京華城讓他覺得煩躁,眉心越蹙越緊。
金垣知道他心煩,不敢再出聲,良久,他聽到裴聿澤低沉的聲音:“我知道他不會傷害郁禾,但時間越久,郁禾越會害怕。”
金垣倏地拉住了韁繩,怔怔停在了路中央,看著裴聿澤失神地徐徐前行,他夾著馬肚追上去:“哥,你怎么了,好像沒有自信一樣。”
此時緊咬的牙根才因痛楚而僵硬,裴聿澤攥緊的韁繩青筋凸出,他沒有應答,忽的夾緊馬肚,自人流中疾馳而過,直往大理寺的方向奔去。
長街上的行人突然被嘶鳴的馬聲嚇得閃躲到一邊,紛紛看著裴聿澤揚長而去濺起的煙塵。
金垣第一次見裴聿澤這樣情緒不定,倒是想追上去,奈何他看了看街上灰頭土臉的百姓,心下生怯,他可沒有表哥這么好的馬術,能在人堆里不傷及無辜疾馳而去。
無奈,他只能乖乖徐行前去。
暮色沉沉,大理寺今夜通火通明,程以璋沖進大理寺時,裴聿澤正和嚴璧正等人會議,他顧不得禮儀尊卑直接沖到了裴聿澤的案桌前,滿臉焦急,忍不住怒吼:“你還坐得住!你居然還坐得住!公主一天都沒有回公主府!”
中堂一片寂靜,程以璋回眸看了一眼嚴璧正等人,豁然明白,眼睛放光:“你們在商討公主的事?你心里有數?公主被誰帶走了?是不是傅廷攸?”
他能想到傅廷攸,裴聿澤一點不意外,但也沒有應答他。
程以璋并不在意,只問:“你有沒有去質問過他?”
“去過了。”
“他怎么說?”
“他不承認。”
“然后呢?”
裴聿澤沒有回答,程以璋愣住了,難以置信甚至有些惱火地看著他:“然后你就信了?”
裴聿澤還是沒有回答。
他的沉默激怒了程以璋,他雙手猛地按住案桌,忍無可忍:“現在是公主失蹤了!你居然還能淡定地坐在這!”
程以璋緊盯著裴聿澤好一會,瞪到眼睛酸疼,突然直起身子,怒吼一聲:“好!你不著急,我去找,進宮請皇上派兵去找!”
“站住!”裴聿澤豁然起身,冷喝道,“這件事不能張揚!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公主失蹤了,恐會大做文章,對郁禾的安全也不利。”
程以璋猛地站住了腳,半晌轉過身去,臉色極度難看:“那你打算怎么做?”他一面說,一面往回走。
結果裴聿澤又沉默了,正要發作,穆清堂勸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
程以璋猛地一個激靈,看向裴聿澤,見他雖是沉著,可眉眼間具是化不開的郁色,他似是在找東西,程以璋過去問:“找什么?”
“筆。”
程以璋呆了兩眼,見他還在桌上翻來翻去,徑自從筆架上拿起一支遞過去。
裴聿澤見了,先是一滯,才拿過,那雙精銳的眼睛直盯著鋪陳開來的京華地形圖,提著筆看了半天,欲下手又提起,循環往復幾次,最后不耐地坐了下去。
程以璋見狀,反而冷靜了下來,問他:“在這京華城,能順利將公主藏起來而不為人知的,除了傅廷攸,實在想不到別人,他不承認,你就沒有想過去查探他?”
嚴璧正道:“就算是他,他會把公主藏在哪兒呢?”
程以璋蹙眉想了好一會,突然道:“燈下黑?越是不以為意的地方,越是可疑,會不會就在他的府中?”
嚴璧正和穆清堂也是眼前一亮,卻聽到斬釘截鐵的聲音:“不會。”
三人唰的看向裴聿澤。
裴聿澤掀眼看過來:“傅廷攸心思深沉,你們能想到的,他也會想到,所以郁禾一定是在一個我們誰都想不到的地方。”
“那現在怎么辦?”程以璋也無助了。
裴聿澤道:“他不會把郁禾藏的太久,時間越久,事情越大,他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這一回,三人一時有些糊涂:“什么意思?那他把公主藏起來做什么?”
裴聿澤又沉默了,這一回程以璋倒是安靜了下來,靜等他的聲音。
中堂逐漸安靜了下來,只有門外呼嘯的寒風侵襲著每個人動蕩不安的心,裴聿澤靠進椅背閉目屏息,無限的安靜,使的程以璋三人愈發不安,不安中又愈發期待。
終于,裴聿澤倏然睜開了眼,目光如炬定在了地形圖上的某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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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裴聿澤會為了公主亂了方寸?”傅相沉著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不穩,定定地看著傅廷攸,“這件事我們賭不起,張昊已經被押解回京,走的哪條路,竟是不得而知,否則在路上干掉他,一了百了,現下,一旦他入京,我們傅家便是萬劫不復!”
說到此,傅相由衷的憤恨浮上整張臉:“這該死的裴聿澤!一定是他給刑部的人出的主意,不知他們到底帶張昊走哪條路回京,沒想到他查的這么快,竟然從戶部入手,查到了賬簿上的對賬問題,還揪出了蘇城太守!我從前當真是小看他了!以為他不過就是比同齡人優秀些的少年,不成想,他伶俐至此,早知如此,就該早早動手!”
這話儼然聽著有幾分佩服,卻是咬牙切齒地恨不得裴聿澤死,自先帝起,就嚴查貪污,到當今圣上,更是絕不姑息,傅相一想到那由假銅錢而起的天文數字,不由膽寒,一陣戰栗,眼睛立時捉住傅廷攸。
“你確定你這個計劃能置裴聿澤于死地?他能想到你藏公主的地方?”
傅廷攸凝視遠方,雖然極不想承認,但他不得不說:“他能。”
“那你確定事后我們能全身而退?不會落得挾持公主的罪名?”
傅廷攸輕笑:“爹請放心,自有替罪羔羊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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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羔羊”段二看著郁禾那張姝麗無雙的臉,卻不能碰,心癢難耐,一想到裴聿澤竟得到過她,更是恨得牙根癢癢。
青鳥彩鸞看著段二逐漸陰森的目光,警惕將郁禾護在身后,厲聲道:“挾持公主是死罪一條,你趕緊將我們放了!求公主寬宥,公主還能饒你一命!”
段二冷哼:“你們還是省點力氣吧。”
郁禾擰眉道:“若是你想為你段氏一族請命,將我挾持,是愚蠢的辦法!你不但不會令段家東山再起,段家還會因你從世家普上消失,難不成你如此蠢鈍如豬?”
“你!”段二眼睛一瞪,明明已經惱羞成怒,突然又冷靜下來,冷笑一聲,腳踩在貴妃榻上,十分悠哉:“公主用不著激怒我,這對你也沒好處,段家?段家是生是死,與我何干?”
反正,他的余生是榮華富貴的了!至于段家生死,他才不在乎。
郁禾心頭一跳:“那你為何將我擄來?”
段二低低笑了起來,他這種低笑和裴聿澤大不相同,很陰沉,笑得讓人心里發毛。
“用不了多久,公主就會知道了,公主放心,用不了很久。”
他強調了一遍,這種刻意的強調,讓郁禾的心戰栗了起來。
段二說對了,沒有多久,在天蒙蒙亮時,初冬的天,亮得晚,亮得沉,也寂靜,在隱秘的山莊,靜得詭異。
裴聿澤就這樣堂而皇之,款款走了進來,步入正廳。
此地正是當初譚馳朗yin靡的山莊。
只有裴聿澤一個人。
段二看著他穩步而入,驚喜傅廷攸全都猜中了,裴聿澤果然猜到了這里,果然一個人來。
“你比想象中晚了一點,裴聿澤,也不過如此。”段二站在正廳中央的臺階上,張開雙手,大有君臨天下的架勢,身后是一張人高大的繡屏。
裴聿澤冷凝著他:“公主呢?”
段二輕慢地搖頭:“裴聿澤,你當今日是何種情景呢?在我面前你還擺著矜貴的架子呢?現在,尊卑顛倒了,是你有求于我。”
他與裴聿澤相隔幾月出生,情境卻大相徑庭,裴聿澤永遠如眾星捧月,即便他曾經也是多么優秀,依舊被裴聿澤壓得死死的,喘息不得。
“你知道那種窒息的滋味嗎?”他笑著問裴聿澤,一把推倒了繡屏,郁禾被箍住了嘴唇,一雙眼睛驚恐又擔憂地對上裴聿澤緊擰的目光,淚花閃爍,使勁搖頭。
段二瘋狂地跑到她的身后,扯下她嘴里的布條,手臂繞過她的肩頸,按住她。
“郁禾!”
“裴聿澤!”這一刻,郁禾才知,段二的目的是什么,驚恐襲遍全身,渾身冰冷。
看著郁禾奪眶而出的眼淚,裴聿澤的心猛地揪在一起,他極力克制著怒火,迫使自己冷靜:“別怕。”
段二好像聽到什么啼笑皆非的話,“噗嗤”笑了出來:“別怕?裴聿澤,你還真是”他深吸一口氣,笑容頓消,臉色逐漸猙獰,“讓人恨之入骨!”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能淡定地讓公主別怕?他越是如此,段二就越是要讓他們怕。
驀地,寒光一閃,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亮相在郁禾柔膩的脖頸處。
“段二!”裴聿澤再也無法克制,目眥欲裂咆哮一聲。
“別動,你敢近前半步,我就輕輕在小公主這么漂亮的脖子上劃一刀,再進一步,我就再劃一刀直到,傷口夠深”
“你敢傷她,我定讓你生不如死!”裴聿澤戾色盡顯,殺意迸發。
“我有何不敢?我說了,現在我為尊,你為卑,你怎敢,命令于我?”段二陰惻惻地瞪眼,狠狠說道,“跪下!”
“你說什么?”郁禾以為自己聽錯了,雙肩劇烈地顫抖側目看向他。
段二盯著她,嘴角扯了起來,一抹森冷又得意甚至迫不及待的笑容猙獰露在臉上:“我說,讓我們尊貴無比的裴少卿,裴大公子,向我下跪,磕頭。”他大概是想到這一幕,不禁激動地大笑起來。
郁禾心頭驀地大慟,尖嚷起來:“他才不會!”
自昨日他將郁禾擄來這里,郁禾始終很淡定,刻意保持著公主威儀,試圖讓他知難而退,這一刻,她終于失了冷靜,段二愈加興奮。
“他會的,公主是他的軟肋,我要他跪,他就得跪!”說著,他厲色看向裴聿澤,興奮使他渾身都抖了起來,眼睛也逐漸猩紅,“跪下!”
郁禾慌張地看向裴聿澤,裴聿澤臉色緊繃,唇線緊抿看著郁禾,眼底卻是復雜的柔情,郁禾頓時心跳大亂。
“裴聿澤,我不許你跪!”郁禾聲嘶力竭吼道,“段二,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殺了我?哈哈哈”段二幾近興奮地瘋狂,只盯著裴聿澤,“你還不快點,否則,我的手酸了,說不定就不小心割下去了。”
裴聿澤十八般武藝,此時也是投鼠忌器,他不敢有絲毫的僥幸出手,尤其在段二已經出于癲狂的狀態下。
屈辱,憤怒涌上心頭,全都被恐懼壓下,怕郁禾受傷的恐懼,一想到那把匕首只要輕輕劃過,郁禾就會在他面前消失,永遠消失,和今窈一樣,那種無力窒息的感覺再度扼住了他的命脈,有過之而無不
及。
裴聿澤不得不屈服,只能屈服。
段二看著裴聿澤逐漸彎曲的膝蓋,瞳孔放置最大,耳邊是郁禾凄厲的叫喊聲,猶如入陣曲一般振奮人心,他笑著,大笑著:“跪!”
今日,他就要將裴聿澤的尊嚴狠狠踩在腳下,一雪前恥!
“咚”的一聲。
那把架在郁禾脖子前的匕首就像是插進了她的喉嚨,一路下滑,撕扯過她的心脈,摧肝斷腸:“裴聿澤!”
段二的笑聲震耳欲聾:“裴聿澤,裴聿澤,你也有今天!你終究還是跪在我的腳下!”
“放了郁禾。”裴聿澤隱忍著狂怒與屈辱,厲聲命令他。
“放了她?”段二慢條斯理,緩緩移開些匕首,“好啊,看是你的身手快,還是我的刀快?”
說罷,他突然做力,伸出匕首。
“不要!”氣血翻涌動蕩,裴聿澤的心驟停,他一躍而起,直沖郁禾而去。
猝不及防,一座鐵籠從天而降,罩住了裴聿澤,將他困在四四方方的鐵龍里,方寸之間,動彈不得。
郁禾淚眼模糊地愣住了。
那把本該劃過的匕首,卻撤了,段二更加肆無忌憚,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裴聿澤,你真是蠢,真是蠢吶!這么簡單的陷阱,你都看不出來?”
段二忽然舉起了匕首,落下,挑斷了郁禾身上的繩索。
一得到自由,郁禾飛奔上前,兩人幾乎同時握住了牢籠。
“有沒有傷著?”裴聿澤緊張地問她。
郁禾胸口一痛,噎出眼淚來,哭喊著:“笨蛋,笨蛋,你不是很聰明嗎?怎么就中了他的計!”
裴聿澤只是輕笑,抹去她的眼淚:“沒事。”
郁禾只當他在哄她:“還說沒事,現在怎么辦,怎么辦”她哭得不能自已。
看著她這樣,裴聿澤的心都像是填滿了,趁機問道:“要不要原諒我?”
郁禾淚眼一滯:“你現在還問這個?”
“嗯,要不要原諒我?否則我死不瞑目。”
郁禾一聽那個字,急得去捂他的嘴:“不許你亂說,不許你亂說!”
突然“轟”的一聲爆炸,緊接著又是兩聲爆炸聲,頓時地動山搖起來,郁禾整個人站不穩,差點摔倒,裴聿澤急忙扶住她,郁禾滿眼驚恐:“怎么回事?”
裴聿澤只是凝視著她,無比珍視,郁禾回眸看向他,對上他炙熱的目光,心猛地一跳,頃刻間,裴聿澤扣住了她的后腦將她攬至牢籠前,他緊緊吻住她。
郁禾瞪大了眼睛,不知是房子在震動,還是她在震動。
突然有人將郁禾拉開,郁禾以為是段二,正要反手給他一巴掌,誰知卻被擒住了手腕:“郁禾。”
“廷攸哥哥?”郁禾冷冷看著眼前眼中浮著震怒的男人。
傅廷攸狠狠剜了裴聿澤一眼,在段二沖上來時,雙目盡是殺意,用最猛烈的恨意瞪著裴聿澤,手里的劍卻狠狠刺穿段二的胸膛。
段二身形一僵,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前的劍,鮮血噴濺而出,他的嘴里也汩汩冒著最熱烈的血:“不是說好”
傅廷攸再直直一刺,在地震中將段二殺死。
不是說好事成后,保他離京,給他享用不盡的財富!段二倒下去時瞳孔睜得都快突出來,滿臉血絲,死不瞑目。
裴聿澤冷冷看著,面無表情。
傅廷攸卻緊張將郁禾抱入懷中:“快走!段二在整座山莊埋了炸藥!”
郁禾一聽強烈掙扎起來:“不行,聿澤還在里面!快救他救他!”
此時一條房梁轟然倒下,砸出一陣煙塵,傅廷攸著緊道:“這鐵龍是特制的,只有段二知道怎么開,沒時間了!郁禾,我先救你出去!”
“我不出去,先就裴聿澤!”郁禾還掙扎著要到牢籠那邊去,可劇烈的震動還有傅廷攸的控制,讓她前行不得,她只能喊著:“聿澤!”
裴聿澤卻道:“你先跟傅廷攸出去!”
“我不要!”
傅廷攸卻由不得她,抄手將她攬至身前,直接將她抱離。
經過鐵籠時,他陰冷的目光對上裴聿澤沉靜的目光,唇角微微勾起了一個弧度,那是勝利者的笑。
他勝利了,不僅除掉了裴聿澤,還承擔了英雄救美的角色,沒了裴聿澤,傅家保住了,甚至今后誰也撼動不了他在郁禾面前的地位。
一石二鳥,他這個計策用的妙。
他知道裴聿澤在查假銅錢,甚至查到了王順那,那便是已經猜到譚馳朗與銅錢案有關,所以故意將郁禾帶走,做的明顯,讓裴聿澤懷疑他,也讓裴聿澤聯想到,他只是為了對付他才擄走郁禾,從而聯想到銅錢案,就一定會想到這個山莊。
關心則亂,他用段二去轉移視線,擾亂裴聿澤的心智,他再事先埋下炸藥
一切順理成章,他抱著郁禾站在山莊外,不顧郁禾如何地敲打腳踢,他都穩如泰山,看著山莊一點一點崩塌,看著裴聿澤死在他的面前,可惜,他不能露出笑意,否則,他真的要像段二一樣大笑起來,才滿足。
他太興奮了,在接連的爆炸聲中,不由按住了郁禾的臉埋在他的胸前,不讓她看到他再也克制不住地笑意。
一點一點自嘴角蔓延,再蔓延
突然,他怔住了。
本該地動山搖的山莊,變成殘垣斷瓦壓斷裴聿澤脊梁骨的山莊,突然停止了震動,連爆炸聲也停止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埋了十足的火藥,足以讓這做山莊夷為平地,讓裴聿澤粉身碎骨。
驀地,他想到了什么,裴聿澤,裴聿澤,這個名字猶如鬼魅死死纏住了他,猶如千斤巨石砸在他的心頭,狠狠往下壓,讓他的心一沉再沉。
初冬的寒意從山脈的每個角落侵襲而來。
裴聿澤還困在鐵籠里,他不信,這樣都不能毀了裴聿澤!他該進去,再給他刺上一劍!這樣想著,他不由邁開了腳步。
卻狠狠一怔。
只見一半廢墟中,裴聿澤蕭蕭而來,從容冷靜地看著他。
他也看著裴聿澤,一樣的冷靜,迫使自己冷靜。
郁禾幾欲傷痛昏厥時,看到了裴聿澤朝她走來,她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幻覺,無可名狀的歡喜從心底悄悄冒起來,直至充盈整個心田,她再也控制不住,飛奔過去,撲進他的懷里,放聲痛哭:“你嚇死我了”
裴聿澤垂眸擁著她,緊緊擁著她,失而復得的輕嘆,輕撫她的頭發:“我說過,沒事的。”
言語間,他抬眼再度看向傅廷攸,那一眼,瞬間擊潰了傅廷攸的冷靜,擊潰了他的自信。
看著程以璋帶著青鳥彩鸞也從山莊里走出來,這一刻,他心神震蕩。
他算計了裴聿澤,裴聿澤卻也將計就計,早已看穿了他。
原來,他們兩個竟如此了解對方。
可是,方才他明明看到裴聿澤已經無計可施,放下尊嚴向段二下跪
他恍然,是為了郁禾,即便裴聿澤已經成竹在胸,但他不敢賭
傅廷攸輸了,如此短暫,在他以為一切盡在手中時,被裴聿澤擊得潰不成軍,一敗涂地。
程以璋走來,塵埃落定道:“小閣老,還請大理寺走一遭吧。”
郁禾還在裴聿澤懷里哭,一邊哭一邊錘他,剛好錘在他的手臂上,裴聿澤痛得悶哼:“有傷,還請夫人手下留情。”
他垂眸看著郁禾,炙熱,且得意,是少年意氣的神光。
郁禾臉一紅,無限驕傲:“誰是你夫人!”
“還不要原諒我?”
“你那么嚇我,我才不要原諒你!”
突然裴聿澤轉身,郁禾意外:“你做什么去?”
“里面還有幾個炸藥,我去引爆了,讓你心疼我心疼我。”
“裴聿澤!”
朝霞冉冉升起,雖然時入冬季,但今日應該是個暖陽高照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