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佛花宴是辦在浴佛節前一日的宴會,是由靜容太妃因年輕時喪夫,心情郁結而舉辦的一場花宴。
那時候的靜容太妃不過就是想排遣一下憂思,后來隨著年侵,年逾耳順的太妃日子過得無聊,便又借著這種宴會暗地里撮合著姻緣。
她坐在水閣里,看著滿園子的姑娘小姐,嬉戲玩鬧,歡聲笑語的只覺得自己也年輕活潑了。
“怎么不見郁禾那丫頭?”太妃問身邊的嬤嬤。
“公主說是要來的。”
太妃佯嗔:“唔,定然是賴床不起了,這丫頭,都成了人家媳婦了,還這般任性。”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坐在兩邊的貴婦們也都跟著低低地笑。
“太妃娘娘怎么趁人家不在就說人家的壞話呀~”
一道嬌軟的聲音悠悠響起,水閣上的貴婦們立即都站了起來,太妃轉頭就見郁禾娉婷而來,滿眼頓時歡喜起來:“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郁禾提著裙擺小跑上去坐在太妃的椅子上靠著她,沖她眨眼:“還不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的!”
太妃呵呵笑著:“不一樣,不一樣,郁禾的特別好看!”
此時貴婦們才齊齊屈膝向郁禾行禮:“參見羲和公主。”
郁禾看向她們,得體道:“諸位免禮。”
太妃握住她的手:“我給你準備了些禮物,讓張嬤嬤帶你去。”
郁禾松快了,起身告退,剛剛才坐下去的那些貴婦又得起身恭恭敬敬送她離開。
“太妃怎么不讓公主留下說說話?”有貴婦有些失望。
太妃笑道:“別以為我不知你們打的什么主意,郁禾才剛成親,可比不得你們這些老將。”
眾人掩唇一笑,半玩笑半酸意道:“到底是咱們大瞾天空的小太陽,連太妃娘娘也捧在手心護得緊。”
郁禾自然也知道太妃的好意,她一向不喜歡這種坐在一起說著不好笑的場面笑話,問東問西的長輩場合,她覺得假惺惺的,出來了就讓張嬤嬤回去伺候了,自己帶著青鳥彩鸞在園子里逛著。
浴佛花宴一開始是為了讓那些未出閣的小姐抄寫經書,浴佛節那日供奉的,后來因為郁禾涂黑了京華所有佛寺里的神佛,為了不撞在郁禾槍口上,抄寫經書就成了形式,由那些小姐的丫鬟們抄了,小姐們也樂得輕松,圍爐煮茶,說著如今最風尚的妝容服飾。
今日卻說到了譚馳朗的案子。
“這些下等人真是給她們臉了,能被譚公子看上是何等的榮幸,不感恩戴德的討好著也就罷了,居然還集體吊死在大理寺門口,硬逼著裴少卿嚴懲譚馳朗!真是好歹毒的心腸!怪不得都說下等人陰險呢!”趙侍郎家的趙小姐滿臉嗤之以鼻地數落。
馬刺史家的馬小姐掩唇一笑,戲謔又輕蔑:“所以說這些下等人蠢呢,目光短淺。”
這時有人輕輕一笑:“既然譚公子這樣好,那先前給趙小姐說親,趙小姐何以就拒絕了?”
趙小姐臉一紅,看向文淵閣大學士家的小姐,理所當然道:“朱小姐是覺得我和那些民女一般身份?”
朱小姐笑而不語。
這時有人打圓場:“那些下等人自然是不能跟趙小姐相提并論的。”
寡不敵眾,朱小姐自然不會明著面得罪這些自視甚高的小姐,轉頭去喂河里的錦鯉。
“那這件事后來怎么的?今窈你一定知道的。”
眾人看向久未發言的裴今窈,裴今窈優雅道:“哥哥自會秉公辦理的。”一言結束了這個談話,她們訕訕而笑,又問起裴聿澤的新婚。
這里面里,有一半都曾打過裴聿澤的主意,裴今窈清楚,不動聲色地笑:“不過就是成個親罷了,娶誰都一樣的。”
現場一陣安靜,不愧是裴家的大小姐,口氣真是不小。
“別這樣說,郁禾對裴少卿是真心的。”安靜的頤和微微皺眉,看似為郁禾抱不平,卻執意不喊“駙馬”。
“頤和公主就是太好性的,被欺負成那樣了,還替羲和公主說話。”
“若娶的不是心里的那個人,換成誰又有什么區別呢。”奉承著裴今窈的小姐附和道,“雨瓷,你說是嗎?”
滿懷心事的段雨瓷恍然一驚,但笑不語。
“哎喲!”忽然一側的假山后傳來一聲驚呼,眾人大驚失色紛紛看去:“誰在那里?”
不一會,郁禾從假山后款款而出,面色緋紅目光沉靜地看向亭子里的人,怡然而立,心卻因為偶然經過順道偷聽一下被抓到而發窘。
眾人驚愕一瞬,動作不齊地起身行禮:“參見公主。”
“郁禾你來了。”頤和立刻站了起來,走過來,郁禾卻連看都不看頤和一眼,頤和堆到一半的笑意就黯然了。
眾人都將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在眼里,愈發不滿郁禾。
裴今窈開口道:“羲和來了,過來一起坐吧。”
此言一出,眾人吃驚地挑撥:“今窈怎的連一聲嫂嫂也不喊一聲。”
裴今窈慌忙捂住嘴唇,一副露餡的模樣:“哎呀,哥哥也沒跟我說讓我改口喊嫂嫂的,我一時習慣了。”她眼中卻盡是桀驁。
郁禾抿唇一笑:“夫君說你還不懂事,讓我日后多教教你。”
裴今窈面色一冷,忽然笑道:“那就請嫂嫂教教我,何謂先來后到,何謂橫刀奪愛,何謂強人所難。”她扯住郁禾的衣袖搖撼著撒嬌,“嫂嫂慣會這些的,教教我吧,雨瓷,你也多學學,不至于吃虧。”
段雨瓷像是受驚的小鹿,怔怔地看著郁禾。
郁禾暼向裴今窈,對上她挑釁的目光掃過她的手,驚怔地看著她:“我以為上回夫君罰你跪祠堂,這些道理你都懂呢!”
裴今窈頓時臉上掛不住,甩開她的衣袖,冷哼:“到底是羲和公主啊,從別人手里搶了去,連愧疚都不會的,換了別人,最起碼要敬杯茶吧。”
此時那些小姐也附和:“若是換了我,我必然是滿心抱歉,見面都要覺得低人一等的,只希望對方能原諒我。”
郁禾訝異:“原來趙小姐的道德感這么高的,方才說起下等人的時候,還不覺得。”
趙小姐等面色一冷,連裝都不愿意裝了:“我們人微言輕,自然是比不得羲和公主高高在上,令人俯首稱臣,一句話拿捏生死,能將三朝元老的尊嚴狠狠踩在腳底下。”
郁禾驀地臉色一白,氣勢頓消了一半。
青鳥和彩鸞也怔住了,急忙去觀察郁禾的臉色。
裴今窈拿捏時機,端起一杯茶遞給郁禾:“不如就趁此機會,羲和你向雨瓷賠禮道歉一番如何?喚一聲姐姐,日后敬著她。”
趙小姐道:“就是就是,畢竟人家青梅竹馬在先,公主仗勢欺人在后,這一杯茶敬了,日后你們也好姐妹相處,畢竟還要在一個府里呢。”
郁禾攥起了手指,臉色陣青陣白地掃過眾人,最后目光定在段雨瓷臉上。
段雨瓷只是坐在那什么都沒有說,溫溫柔柔地看著她,她再移向裴今窈,裴今窈舉著茶杯挑眉。
頤和在一旁弱弱勸著:“郁禾,這里沒有別人,別鬧大了不可收拾,讓悲劇重演,在座的都是肱股之臣的千金,別讓父皇為難,不如你就接了這杯茶,向段小姐賠個不是,這件事就這么算了。”她暗里的提醒冰冷刺心。
郁禾斜睨她一眼,松開手指,緩緩抬手,接過裴今窈的茶杯,裴今窈得意更甚。
“公主!”青鳥彩鸞低呼。
郁禾握住杯身,青筋凸起,指關節泛白,她掀眼看向段雨瓷:“段小姐。”
段雨瓷這次秀氣地起身,安靜地等著:“公主。”
郁禾將茶杯微微抬高:“這杯茶,我若是敬你,你敢接嗎?”
趙小姐冷笑:“公主這是故技重施,又用權勢欺人呢,看來公主是忘了當年的慘痛教訓了。”她似乎拿捏著郁禾,料她不會將事情鬧大了。
段雨瓷也被嚇到了,語無倫次:“我,我......”
裴今窈將她護在身后:“你若是敬了,她自然敢接,先來后到,你叫聲姐姐也在理。”
郁禾冷凝著裴今窈,看來這個小姑子的確和她是合不來的。她抬起的茶杯,慢慢傾斜了角度......
“啊!”裴今窈尖喊一聲,連連后退,跺著腳,“羲和你做什么!”
那一杯茶盡數倒在了她的新鞋上,沾濕了鞋面,失了儀容。
“自然是敬茶。”郁禾向后拋出杯子,驚訝一瞬,“呀,手滑了。”
“啪”的一聲,茶杯落地,碎了四分五裂。
眾人向后看去,不由目光一怔,身子僵直,眼睛直勾勾看著郁禾身后,裴今窈感覺到突然的安靜,也抬眼看去,滿眼的憤怒頓時變成了委屈,擦過郁禾的肩向后跑去:“哥哥,嫂嫂欺負我......”
郁禾背脊一僵,轉過身去,對上裴聿澤冷冽的目光。
身后傳來段雨瓷苦口婆心的聲音:“便是公主不悅,也不好向地上敬茶來詛咒今窈啊,我代今窈向公主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