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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哥兒彪悍

    宋家一片狼藉。

    跑了的漢子們見野豬沒追來, 又圍攏過去。

    只見哥兒站在野豬旁,將刀從豬眼睛、豬肚子跟豬屁股上抽出來。

    還以為他胡亂扔的刀子,沒想到扎得那么深。刀子一抽, 那鮮血飛濺出來, 沾濕了哥兒的衣服。

    漢子們心里打顫, 看葉以舒的眼神都帶了畏懼。

    “這就死了?”

    “不可能吧, 野豬厲害著呢。”

    “不動了,就是死了!真的, 氣兒都沒喘了,真死了!”

    眾人大驚失色。

    圍了一下午的野豬,就這么輕輕松松地解決了?

    “你不要命了!”譚老頭顫顫巍巍走出來, 老爺子嚇得臉都白了。

    其他幾個(gè)族長心中雖后怕, 但看地上躺著的野豬,狠狠松了口氣。

    葉以舒道:“不快點(diǎn)解決了, 難道我在這兒吹西北風(fēng)?”

    哥兒油鹽不進(jìn),臉上都還沾著血, 年輕一點(diǎn)的漢子沒人敢觸他的霉頭。心里直呼宋枕錦娶了個(gè)彪悍的。

    “你、你……”譚老頭指著葉以舒的手發(fā)顫,“合該叫你相公來看看,這么莽撞!”

    葉以舒示意人來領(lǐng)自家的刀, 順便擦了擦手上的血道:“老頭子,別氣了, 這豬怎么著?”

    譚老頭悶哼甩手, 看向幾個(gè)族老。

    葉以舒由著他們商量,自己從人堆里拿了火把,先把家里沒損壞的值錢的家當(dāng)搬出來。

    周艾見他如此,也默不作聲地學(xué)他。

    漢子們這會兒倒是敢湊近了,舉著火把圍著那野豬, 直呼:“乖乖,這么大的野豬,夠賣幾十兩了!”

    “這診金家的夫郎就是兇悍,以前只聽說過,卻沒見過他有這樣的手段!

    “人家不就是獵戶。”

    “對啊,怪不得呢!”

    火把上抹了油,隨風(fēng)呼呼烈烈地吹動,火燒得濃烈。

    大半個(gè)村子的人圍在一起,大多都新奇地看著野豬,有膽子大的,還伸手去摸那對獠牙。

    還有些圍著村里的族老,看他們怎么說這野豬。

    譚老頭首先開口道:“這豬是診金夫郎殺的,自然該歸診金夫郎!

    “是這樣沒錯(cuò),可我們家里的籬笆可是被這豬撞倒了!庇醒蹮岬模匀徊辉敢鈱⑦@豬全分給宋家。

    起先發(fā)動了全村人抓豬,大伙兒都以為抓到了是一個(gè)村子里分的。現(xiàn)在忽然插個(gè)葉以舒來,豬肉憑什么盡讓他得了。

    這缺肉少油的時(shí)候,誰愿意放棄差點(diǎn)到嘴里的那塊肉。

    族老看向開口說話的人,呵斥道:“人家都還沒開口呢,你現(xiàn)在就開始往家里刨了,害不害臊。”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上竹村多欺負(fù)人呢。

    “本來就是!蹦侨肃止。不過也沒膽子繼續(xù)說。

    葉以舒沒管他們說什么,一點(diǎn)一點(diǎn)跟周艾一起將家里還完好的家當(dāng)搬出來。

    至于宋仲河,問就是不知道喝酒又喝到哪里去了。

    在宋枕錦回來以前,宋家的茅屋宋仲河也鮮少回來住。前些年蟲蛀雨淋,房梁房柱都被侵蝕得厲害,有的地方一捏就碎。

    這房子現(xiàn)在不塌,也遲早要塌。

    葉以舒這邊將東西搬得差不多,全堆在廢墟旁邊的空地上,遠(yuǎn)離那血腥味兒濃厚的野豬。

    再看那火把明亮之處,村里的人還在討論這野豬的去處。

    村里就是這樣,平時(shí)和和氣氣,但遇上什么蠅頭小利,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都得占點(diǎn)兒回去。

    這野豬葉以舒沒想全拿,畢竟腥臊味兒重,也就拿到縣里那些個(gè)大酒樓才賣得上價(jià)。

    他歇了會兒,見周艾也在旁邊等著,六神無主地盯著他。

    葉以舒道:“搬完,等診金回來再說!

    好在阿黑跑得快,沒跟野豬對上,不然家里又是一大筆損失。

    忙了快半個(gè)時(shí)辰,宋枕錦終于回來了。

    看到宋家倒塌的房子,他愣了愣。轉(zhuǎn)頭匆忙去尋葉以舒,看人站在堆著雜物的空地旁,緊了緊肩上的藥箱,步子都急了幾分。

    “看完了?人怎么樣?”葉以舒率先開口。

    宋枕錦道:“要看恢復(fù)情況!

    他看到哥兒額頭上晶瑩的汗珠,拿了帕子遞給他。

    葉以舒下巴一揚(yáng),宋枕錦抿了抿唇,輕輕抬手給哥兒沾了沾。

    擦干凈后,他轉(zhuǎn)頭看著哥兒身后堆積的家當(dāng)。

    “辛苦了!

    “還行。”葉以舒道,“不過咱這些東西怎么辦,還有,咱們今晚睡哪兒?”

    “來我家吧!遍_口的事宋枕錦的姨母。如今宋家這樣,雖然關(guān)系不親近,但到底是自己外甥。

    宋枕錦看著哥兒。

    葉以舒道:“我反正跟你一起。”

    宋枕錦道:“那就謝謝姨母了!敝劣谥馨缸,宋家鄰居那邊有地方能給她們休息幾晚上。

    睡覺的地方有了安排,接著就是這房子。

    “診金啊,你過來!弊謇夏沁,譚老頭沖著他倆招手。

    “走!比~以舒拉上人,徑直過去。

    “是這樣的,這野豬是你家夫郎殺死的。所以我們商量了,這豬可以全歸你們。不過這野豬撞了不少人家的籬笆,還撞傷了人……”族老說到這兒,這口怎么也不好開。

    明明該是全給宋家的,可這東西涉及錢財(cái),終究會有人眼熱。

    旁邊被撞了籬笆的人趕緊使眼色。

    葉以舒見狀,手鉆進(jìn)宋大夫?qū)捫,輕輕勾了勾他手指。

    宋枕錦目光一直落在哥兒身上,聽說他弄死了野豬也不意外。但心里還是不免擔(dān)心,試圖看看他有沒有傷到哪里。

    可這里人多,又不行。

    葉以舒見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湊他耳邊小聲道:“這事兒聽我的?”

    宋枕錦點(diǎn)頭。

    葉以舒便道:“看在同村的份兒上,這豬我也不獨(dú)占。不過一頭豬得整個(gè)賣才賺錢,拿到的銀子我占七成,剩下的族長你給看著分,如何?”

    “七成怕不是多了!焙箢^有人嘀咕。

    族老自然也聽到了,臉臊得慌。

    “你給我閉嘴!”

    剩三成還少了!人家要是強(qiáng)要說一點(diǎn)都不拿出來,那自然也能拿。一群眼皮子淺的東西。

    幾個(gè)族老臉熱得慌,私下想著還是給宋家一些補(bǔ)償。

    “這事兒就這么定了!睘槭椎乃问献彘L道。

    “那這豬,誰送去縣里?”葉以舒問。

    “我們叫人去吧!弊T老頭道。

    總不好人家豬也殺了,還得跑跑一趟縣里。

    葉以舒見幾個(gè)族老同意,也樂意賣個(gè)人情,便道:“那你們就送到縣里的瓊樓去,跟管事報(bào)上我的名字,他們自然會收!

    “好好好,這就不愁賣了!

    族老瞥了眼剛剛不服氣的幾人,瞧瞧,這也就是人家的關(guān)系才好賣。旁人若去,興許還賣不上價(jià)。

    野豬的事兒自有族老操心。

    各家的籬笆塌了是小事,宋家的房子塌了,還有那楊家的、宋云家的受傷了才是大事。

    幾個(gè)族長先把野豬給安排了幾個(gè)可靠的漢子,然后又去各家看看情況。

    宋族長留在這里,問宋枕錦:“診金,你家這房子怎么辦?”

    宋枕錦道:“麻煩叔伯幫幫忙,把家里給收拾出來,房子得重新建造。”

    “還是草房?”宋族長看了眼他身邊的葉以舒,還有那后頭已經(jīng)收拾東西跟著人去休息的周艾母子。

    他是宋氏的族長,還是勸說道:“你也成親了,再像你爹那樣就不成了。你是家中老大,這宋家也該你撐起來!

    宋枕錦點(diǎn)頭:“族長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

    “有數(shù)就好!彼巫彘L是很看好宋枕錦這個(gè)后生的,他這夫郎雖然彪悍了些,但跟他正好相配。

    他拍了拍宋枕錦的肩膀道:“明日我叫人來幫你家收拾了,建房子的事兒,你先想想。”

    “謝謝族長。”

    “不早了,收拾收拾去歇息吧。”老太擺了擺手,隨后背著手走了。

    宋枕錦目送人走遠(yuǎn),掌心一熱,哥兒的手鉆了進(jìn)來。

    就這一會兒,宋家這邊走得只剩下他倆。手被哥兒牽著晃了晃,宋枕錦手心用力,將人拉攏過來。

    葉以舒猝不及防,差點(diǎn)踉蹌。

    他不解地看著人,卻被宋枕錦抓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葉以舒看著他的沒什么表情的臉,懂了他的意思。他道:“沒受傷!

    宋枕錦非得自己檢查完了,才放手。

    “膽子不要那么大,萬一……”

    “沒有萬一,我不做沒準(zhǔn)備的事。房子建草房還是磚瓦房?”

    宋枕錦道:“磚瓦房吧!

    茅房容易漏雨,住幾年就得換頂。以后他不在家,宋仲河老了上房頂萬一出個(gè)問題……

    還是一勞永逸的好。

    而且房子修完,他在家該做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

    葉以舒:“也行!

    之前宋枕錦給肖世延家兒子看病,拿了二十兩。加上賣野豬的錢,怎么都夠了。

    宋枕錦似乎知道他在盤算什么,道:“不用阿舒出。”

    “嗯?”

    “我還有點(diǎn)銀子,夠了。”

    宋枕錦是濟(jì)德堂出名的大夫,雖然三天去一次,但是月錢很高。

    一月基礎(chǔ)是五兩,有時(shí)候客人感謝,又或者是東家過年節(jié)的時(shí)候打賞,一年下來能有個(gè)三十兩銀子。

    對在地里刨食得人家來說,是一筆巨款了。

    葉以舒看他眸光堅(jiān)定,點(diǎn)頭應(yīng)了。

    “那之前那銀子我給你存著!

    “好,阿舒存著!彼握礤\動了動被哥兒牽著的手,心中觸動,聲音都柔和了去。

    宋家現(xiàn)在沒什么地,周艾在宋家也是拿著宋仲河給的錢過日子。

    現(xiàn)在房子沒了得重建,她擔(dān)心自己跟兒子被趕出去,第二天早早就過去幫忙。

    宋家這地兒族老安排了族中的人來幫忙,都是一個(gè)村,一個(gè)宗族的,沾親帶故。

    要不是宋仲河荒唐,宋家也落不到之前那個(gè)地步。

    現(xiàn)在這房子一塌,倒把已經(jīng)疏遠(yuǎn)好久的親戚跟鄰里關(guān)系拉了回來。

    宋仲河這會兒回來了,前前后后知道了上竹村的事兒,這會兒正悶頭搬東西。

    宋枕錦不在,去鎮(zhèn)上看磚瓦跟請建房子的去了。

    葉以舒也回了一趟下林村,給家里人說了說情況。

    遇到他師父施大,人叫住他問了情況,干脆也去了上竹村幫忙。

    一伙人收拾房子,一天就清出地基。

    這地基還是原本那磚瓦房的地基,結(jié)實(shí)這呢。扒拉到這塊兒的宋姓人看了,無一不感慨。

    以前宋老爺子在時(shí),他家可是村中日子最好的人家。

    想到這兒,就不免嫌棄宋仲河那敗家子。還有人擔(dān)心他重蹈覆轍,悄悄琢磨著等宋枕錦回來給提個(gè)醒兒。

    一日過去,第二日宋枕錦買回來的木頭磚瓦運(yùn)送回來,鎮(zhèn)上建房子的人也開始來了。

    宋家人現(xiàn)在沒住的地方,一直住在別人家里,時(shí)間長了也不好。所以這房子加急著蓋,不只鎮(zhèn)上建房子的帶來的人,宋氏那些漢子有空就過來幫忙。

    兩日過去,葉以舒得帶豆苗回縣里了。

    宋枕錦便讓他去濟(jì)德堂說一聲,自己暫且去不了,隨后就讓崔定也跟著他一塊兒回了縣里。

    至于那賣野豬的銀子,七成也有個(gè)快十五兩。宋枕錦交給了葉以舒,讓他帶在身上。

    緊趕慢趕到了縣里,葉以舒先讓兩個(gè)小孩休息。

    豆苗說要去看看圓柏,葉以舒由著他去了。崔定緊跟著豆苗,也不吭聲。

    小孩平時(shí)住在武館,葉以舒跟宋枕錦偶爾會去看他兩眼。

    兩邊都不熟悉,他跟豆苗更是沒見過幾面,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豆苗的跟屁蟲。

    他倆去玩兒,葉以舒就先喂了阿黑,然后把家里給收拾收拾。

    等到豆苗回來,葉以舒看豆苗去屋里念書去了。崔定不高興地從屋里出來,看了走過來的葉以舒一眼,不說話。

    葉以舒問:“你是今天去武館還是明天早上去?”

    崔定往門檻上一坐,閉口不言。

    葉以舒道:“小孩,有點(diǎn)禮貌行不行?”

    小孩當(dāng)他不存在。

    葉以舒抱臂,笑了一聲:“行,不說的意思就是以后也不去了!

    “去!”崔定嚷嚷,“不讓我去我告訴我娘,讓她收拾你!

    豆苗聞聲從窗戶探頭,瞪著崔定:“怎么說話呢。”

    “你不跟我玩兒!”崔定氣鼓鼓。

    小孩本來就養(yǎng)得壯實(shí),加上已經(jīng)練武一個(gè)月了,身上都是勁兒。

    豆苗道:“我要復(fù)習(xí)功課。你師父難道就沒有給你布置任務(wù)嗎?”

    崔定回想了下,不說話了。

    他拍拍屁股起身,一呵氣,直接在院子里扎起了馬步。

    葉以舒看他這樣子就是今晚不過去了,他揉了揉道:“我出去采買材料,你看著他。門關(guān)緊了,有人敲門也別開!

    “知道了哥。”豆苗送葉以舒到門口,等他出去,栓上門。

    照舊是先去香料店里,往章老板那里進(jìn)了些調(diào)料。然后又去瓊樓收骨架子,再跟掌柜的敘敘舊。

    那聞賬房見到他來了,笑瞇瞇道:“明日開攤?”

    “是!

    “那我來給你捧捧場!

    葉以舒笑道:“樂意之至!

    葉以舒提著東西走后,掌柜的走到賬房身邊,他道:“你對他可好!

    聞?wù)乒竦溃骸澳遣皇强丛谑悄阒蹲右患业摹!?br />
    許掌柜道:“你個(gè)掉進(jìn)錢眼里的,才不會做虧本生意!

    他們那些個(gè)骨架就算肉不多,品質(zhì)也是上乘。他一次便宜兩文,時(shí)間久了就是一大筆銀子。

    要說以前,他可不會放過毫厘的。

    顯然是覺得診金夫郎有能耐,能交好。

    不過他也挺看好的,他家攤子那味道,著實(shí)不差。

    葉以舒東西買齊回家,之后就開始收拾。

    晚間抽空做了飯菜,讓兩小孩吃飽了去睡覺。明日早上一個(gè)要去上學(xué),一個(gè)要去學(xué)武,都忙著呢。

    第二日一早,大的不用他送,小的他得送去武館。

    葉以舒送完了人之后,再推著攤車去早市。

    清明后開業(yè)的第一天,幾日沒吃到攤上小食的客人們念得緊,葉以舒一來,就迅速地圍了過來。

    春日早上還寒涼,來時(shí)一碗暖暖的雞湯飯,胃里都舒服了。

    又或是喜歡吃甜的,就不要錯(cuò)過那酒釀圓子。用上好的蔗糖、醪糟制作,糯米搓成,用的都是那些價(jià)格高的精細(xì)東西。

    不過也有客人吃習(xí)慣了,想著葉家小攤怕是有其他存貨,吸溜一口熱騰騰的雞湯,道:“葉老板,這新品也上了這么久了,何時(shí)再出一個(gè)出來?”

    葉以舒道:“倒是也有這個(gè)想法,但是人手不夠!

    客人打量過那攤車問:“豆苗不在就算了,今日又不是宋大夫去濟(jì)德堂的日子,怎么沒過來幫忙?”

    葉以舒道:“回鄉(xiāng)下去了!

    客人搖了搖頭道:“那何不雇個(gè)人來幫忙?”

    “小本生意,銀錢豈是好掙的!比~以舒道。

    那當(dāng)包工頭的張武帶著兄弟也在,身形健碩,躬身坐在小小的矮桌前。聞言,他道:“葉老板攢攢銀子,干脆盤個(gè)鋪?zhàn)娱_店,豈不比這小攤好!

    其他客人便也跟著笑道:“那我們定來捧場。”

    早市上東西都賣得快,客人們吃完,葉以舒一邊要收拾桌子,一邊招待客人。

    好不容易忙完,只剩下三兩個(gè)客人還坐在桌前吃飯。

    葉以舒坐在凳子上休息。

    “哪里來的小乞丐,去去去。”

    葉以舒尋聲看去,沒見著人影。但隔了一會兒,卻聞到攤前傳來隱隱的餿味兒。

    葉以舒起身繞過攤車,卻見個(gè)四五歲模樣大小的小乞丐站在他攤位前。小小一個(gè),骨瘦如柴。

    因是餓得久了,腦袋看著極大。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像個(gè)破麻袋一般套在身上。

    葉以舒看得直皺眉。

    隔壁攤主見了,提醒道:“葉老板,別影響了生意。”他面上雖也可憐,但沒多加施舍。

    早市擺攤擺久了的攤主也都知道,要給了東西,之后這些個(gè)乞丐次次會往里攤前來,急了動手搶也不是沒有。

    到時(shí)候不僅影響生意,還會損失錢財(cái)。

    眼前小乞丐的眼睛藏在打綹的頭發(fā)下,瞧不真切。但他站在攤前仰著頭,葉以舒都能感覺到他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他回看了一眼攤位上的大桶,遺憾跟他道:“我這里已經(jīng)賣完了!

    小乞丐怔愣。

    像是驚訝葉以舒沒有直接罵他趕他。又聽明白他的話,他腦袋失落地垂下來。

    葉以舒心有不忍,掏了幾文錢從隔壁老板那里買了兩個(gè)包子。

    他目送小乞丐往魚燈街的尾巴走,沒急著將包子送過去,而是先收拾了攤子再推著推車過去。

    魚燈街深處,葉以舒推著攤車剛走過來,就見小乞丐被人家一腳從屋檐下踢下來。

    葉以舒瞧著那伙計(jì)罵罵咧咧進(jìn)屋,而小孩蜷縮在地上像是疼得厲害,但只幾息又爬起來,躬著身體捂著肚子往邊上挪。

    一路走來,就像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葉以舒推著推車放慢腳步,出了魚尾巷,看小孩找到一家無人的人家門口坐下。

    小聲啜泣著,臟兮兮的手抹著眼淚。

    葉以舒停下攤車,拿過還熱乎的包子走過去。

    “要吃嗎?”

    小乞丐被嚇了一跳,瑟縮著抱住自己,顫顫巍巍。

    葉以舒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到了,將包子擱在他旁邊,隨后起身推著攤車回去。

    縣里的乞丐有很多,這么小的葉以舒還是頭一次見到。

    葉以舒回頭看了一眼,小孩已經(jīng)抱住了包子,狼吞虎咽。

    包子他沒買太多,就怕餓久了的小乞丐吃多了,容易撐死自己。

    日行一善,順手為之。葉以舒并不是個(gè)同情心泛濫的人,這事兒他做過之后就拋在腦后,繼續(xù)每日的擺攤?cè)兆印?br />
    豆苗每日早晚上學(xué),課業(yè)越發(fā)的多,以前還能幫他一把,現(xiàn)在下了學(xué)還得在屋子里學(xué)習(xí)到晚上。

    十一歲的小孩了,已經(jīng)有較強(qiáng)的自我管能力。葉以舒當(dāng)他喜歡念書,樂見其成,也不去打擾他。

    不過之前客人催促的新品,葉以舒也在考慮了。

    轉(zhuǎn)眼快半月過去,早春種下的菜都能吃了。

    葉以舒生意好做,但要再添一項(xiàng)買賣,勢必更加勞累。

    他思來想去,打算回去商量商量。等秋收后,就讓他爹娘也搬到縣里來。家里的地以后就租出去,爹娘能過來幫襯一二,也不用再那么勞累。

    而且縣里掙錢比地里刨食來得快,攤子穩(wěn)定下來了,家里也算有了個(gè)固定進(jìn)項(xiàng)。

    不過那都是遠(yuǎn)一些的東西,眼下他還能撐著。

    至于那新品,也不一定非要跟早市一起來賣。

    葉以舒打算做麻辣燙。這個(gè)說來也簡單,各色菜品在家準(zhǔn)備好,推出去后讓客人自己選菜,他再在湯鍋里燙一燙,加調(diào)料就成。

    不過要做這個(gè)的話,早市就不適合了。

    這東西適合中午或晚上吃,葉以舒之前調(diào)查過縣里的攤位情況,要是開到進(jìn)賢街靠近縣學(xué)那邊去,生意應(yīng)該不會差。

    這邊不僅有縣學(xué)的學(xué)生跟夫子,還有好些私塾的學(xué)生。都說學(xué)生的錢好掙,自然也是有道的。

    葉以舒打定主意,就試著湊了湊食材跟調(diào)味料。

    麻辣燙要賣得出去,食材新鮮事一回事兒,還得味道好才行。

    葉以舒廚藝不好,所在在開攤前,他得琢磨個(gè)配方出來。

    這段時(shí)間以來,雞湯飯跟酒釀圓子大受歡迎給了葉以舒自信,他只當(dāng)自己有點(diǎn)廚藝了,試圖搗鼓了下。

    菜燙熟,加的調(diào)料無非就是鹽、醬油、醋、辣椒油、糖……

    葉以舒自信添加,然后看著黑乎乎的一小份,試探地一嘗。

    臉發(fā)白,眉頭緊擰。

    好難吃!

    第52章 第 52 章 小乞丐

    葉以舒怕冷暖這些菜浪費(fèi)錢, 連忙給涮了涮,加了點(diǎn)鹽,就當(dāng)做他跟豆苗的晚飯。

    豆苗看著眼前看不出模樣的一碗, 有些猶豫下筷。

    嘗了嘗, 雖然有點(diǎn)奇怪的味道, 但很淡。

    嗯, 是他哥的水平。

    不過出于謹(jǐn)慎,豆苗問:“哥, 確定能吃?”

    葉以舒:“我又沒放什么東西,只加了鹽!狈凑戳说,都是綠色蔬菜跟肉, 肯定吃不出問題。

    兩人無聲對視, 豆苗捏緊筷子,信他哥幾分。

    不過到是怕出問題, 豆苗多吃飯,菜少夾。

    這一鍋糊糊里有肉有丸子有菜, 價(jià)格不算便宜,最后還是葉以舒自己吃了大半。

    吃完飯,兩人就早早回房睡覺。

    半夜, 臥房里忽的一聲。

    “嘔——”

    葉以舒在疼痛中醒來,捂著肚子干嘔一下, 跌跌撞撞摸著黑跑出門去。

    熟睡的豆苗聽到動靜, 忙不迭穿了衣服,提著油燈出來。

    卻見他哥捂著肚子蹲在地上,臉色蒼白。

    “哥?”

    葉以舒扯出了個(gè)蒼白的笑容。

    “你沒事吧?”

    豆苗一看他哥這情況就知道是吃壞肚子了,他急切上前扶住人道:“我沒事,我先送你去醫(yī)館!

    葉以舒疼得臉皮抽搐, 啞聲道:“你睡你的!

    “不行,去醫(yī)館!”豆苗堅(jiān)持。

    葉以舒手抵著肚子,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豆苗見狀,飛快去把阿黑給拉出來,扶著他哥直接坐上驢背,牽著阿黑快速往濟(jì)德堂跑去。

    葉以舒疼得眼前發(fā)黑,在驢背上顛簸又忍不住想吐。

    迷迷糊糊聽到豆苗敲門,藥童出來,看到他驚叫一聲,將他攙扶進(jìn)屋里。

    葉以舒被灌了藥,躺在床上,頂著一頭虛汗睡去。

    醒來時(shí),旁側(cè)有人。

    眼前的光線被他擋住,并不刺眼。

    葉以舒下意識捂住肚子,發(fā)現(xiàn)還有點(diǎn)隱隱作痛,才慢吞吞地睜眼看去。

    “醒了。”宋枕錦側(cè)身,托著他后背帶著他坐起。

    葉以舒聞到那股熟悉的藥香,腦袋往宋枕錦頸窩拱了拱,才啞聲道:“你什么時(shí)候來的?”

    “剛剛。”宋枕錦端了茶杯湊到葉以舒唇邊,“喝點(diǎn)水。”

    葉以舒抿了兩口,兩手圈住他家宋大夫的窄腰,悶不吭聲。

    “豆苗說,是吃了你自個(gè)兒做的東西才鬧肚子的?”

    葉以舒耳朵泛紅。

    他不想承認(rèn)。

    明明就是煮了菜又放點(diǎn)調(diào)料的事,怎么會把肚子吃壞。難不成他放了什么藥性相沖的東西?

    葉以舒額頭往宋枕錦肩膀上一搭,默默道:“肯定是這樣。”

    “什么樣?”宋枕錦問。

    “我不知道。”

    宋枕錦嘆息,怪是不省心。

    “以后拿不定的,就別做了。”

    “哦。”葉以舒自知虧,沒多反駁。他聞:“豆苗呢?”

    “去私塾了!

    宋枕錦等著葉以舒放手,但他卻像賴在自己身上。懷抱里漸漸溫?zé)崃似饋,宋枕錦垂眸就能看見哥兒細(xì)膩的頸子。

    他轉(zhuǎn)過視線,問:“還沒餓?”

    宋枕錦不在,葉以舒睡眠治療有所下降,F(xiàn)在抱著人形抱枕,舒服得快要打盹。

    他動了動,不舍地松開宋枕錦。

    “一點(diǎn)點(diǎn)餓!彼馈

    生病的人弱氣了不少,艷氣的眉眼籠了一層柔光似的,瞧著人心軟。宋枕錦到底是抬手,順毛一樣撫了撫哥兒的長發(fā)。

    “馬上來。”

    葉以舒目光一怔,看宋枕錦的手要扯開,立馬歪頭將臉整個(gè)埋在他掌心。

    目光相接,葉以舒眉眼舒展地沖他笑。

    宋枕錦卻感受到掌心的細(xì)膩,心尖跳了跳。他匆忙轉(zhuǎn)身,過門檻的時(shí)候還差點(diǎn)摔倒。

    葉以舒因生病的心情猛然變好,安心躺進(jìn)被窩里,唇角帶笑。

    他們現(xiàn)在還在醫(yī)館里,索性到了中午,醫(yī)館會給坐堂大夫跟藥童提供餐食。

    宋枕錦取了一份兒過來,只清粥小菜,放在哥兒身旁。

    葉以舒捧著碗慢慢吃著,目光不離宋枕錦。

    宋枕錦被他看得耳熱,手中似乎還殘留著哥兒臉上的觸感。他試圖找點(diǎn)事情做,要起身出去。

    葉以舒卻不讓他走,問:“房子怎么樣了?”

    宋枕錦不得不端坐回去,道:“已經(jīng)快好了,余下的有爹在家中看著!

    “那今日回來是要開始看診了?”

    “嗯!

    宋枕錦看著哥兒。

    還有一點(diǎn)是不放心面前這人。

    “怎么想著做其他菜?”宋枕錦問。

    一說起這個(gè),葉以舒目光飄移,“那不是想做個(gè)新的買賣,試試自己能不能做出來。”

    他只不過是高估了自己而已,這純粹是意外。

    “忙得過來?”宋枕錦拿著筷子給他添了點(diǎn)小菜。

    “我打算中午出攤!

    “中午也忙不過來,早市做完不回去補(bǔ)覺了?”

    “自然要補(bǔ)的!比~以舒沉默下來,“我想快點(diǎn)籌集銀子,在縣里買房,到時(shí)候直接把爹娘接過來。”

    家里那憋屈日子,影響他爹娘心情。

    宋枕錦看著哥兒發(fā)旋,道:“我?guī)湍!?br />
    “不用!比~以舒拒絕得快。

    但宋枕錦卻堅(jiān)持:“你一個(gè)人如何能行,現(xiàn)在都比以往瘦了些,再多些活兒身子如何撐得住!

    葉以舒道:“那個(gè)也很簡單的!

    對上宋枕錦的眼睛,干凈清透,還有濃濃的不贊成。葉以舒道:“不然我就找個(gè)幫手。”

    他不想耽擱宋枕錦治病救人,但宋枕錦也執(zhí)拗。如此只能退一步。

    宋枕錦道:“若你能找到,倒也可以!

    葉以舒見他也退讓,總算松了口氣。

    在醫(yī)館吃過午飯,宋枕錦跟葉以舒回到租房的地方。

    葉以舒在家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又開始出攤。

    至于麻辣燙,他還得請他娘幫忙研究一下。不過現(xiàn)在他沒空回去,這事兒就一直耽擱著。

    三月過半,暖春來襲。

    早晚得涼意漸漸褪去,出攤的小販們?nèi)兆右埠眠^了些。葉以舒擺完早市抽空回了一趟村里。

    又跟他娘說了添加新品的事兒,讓他娘幫忙試試。

    葉正坤夫妻倆一聽他要做新的吃食,擔(dān)憂不止。

    “哥兒又加新東西,忙得過來嗎?”施蒲柳道。

    葉以舒:“也還成,我再請個(gè)人就是!

    施蒲柳滿臉心疼,道:“請人還不得花銀子。要不干脆就繼續(xù)做著原來那些,咱家現(xiàn)在日子也比以往好過了不知道多少。”

    “娘!比~以舒握住施蒲柳緊緊扣在一起的手,“咱們目光得放長遠(yuǎn)一點(diǎn),現(xiàn)在的日子還只是溫飽而已!

    萬一以后家里有個(gè)什么用錢的事兒,就比方說豆苗念書要是好了,以后考學(xué)什么的,銀子不得大筆大筆的出去。

    “有錢不賺,我心里難受!

    施蒲柳瞪他:“先前怎么又沒見你難受。”

    葉以舒跟他娘嬉皮笑臉,就指著她同意。

    施蒲柳跟葉正坤對視一眼,夫妻倆皆有默契。

    施蒲柳說:“娘去幫你!

    “您還在養(yǎng)身體呢,不成。”葉以舒毫不猶豫地拒絕。

    施蒲柳道:“娘已經(jīng)養(yǎng)得差不多了,家里有你爹看著,你跟豆苗都在那邊,我不放心!

    主要是哥兒主意太大了,就怕在那邊遇到個(gè)什么事兒,回來也不跟他們說。

    施蒲柳看著眼前的葉以舒,明顯能感覺到他人都瘦了些。

    自己生的,到底是要了解幾分。

    葉以舒看向他爹,希望他爹幫忙說兩句。但葉正坤悶頭盯著他娘,就是不跟他對視。

    葉以舒知道,他夫妻倆在這事兒上統(tǒng)一了戰(zhàn)線。

    葉以舒癟嘴,勾著他娘的手晃:“娘,我能做好的。不是說了嗎,我會請人幫忙!

    “你請誰?”

    葉以舒腦子里一下蹦出來個(gè)人,道:“施唯!

    “施唯?”施蒲柳沉默片刻,松了口,“好,叫施唯去也行!

    葉以舒看他倆臉色不對勁兒,追問:“是施唯出了什么事兒嗎?”

    他現(xiàn)在多數(shù)時(shí)候在縣里,顧不到村里。施唯年初就嫁人了,也就三個(gè)月的時(shí)間,算起來他還沒去看過。

    “沒什么事兒,別亂打聽!

    葉以舒擰眉,“我去瞧瞧!

    “施唯又不在村里!

    “那去哪里了?”

    “鎮(zhèn)里!

    葉以舒不放心,央著他娘說。

    施蒲柳看哥兒跟施唯關(guān)系好,還是軟了心道:“不是什么大事兒,就他進(jìn)了那薛家的門后,那婆母換了副嘴臉,在家處得不好!

    “那師父就沒說什么?”

    “他相公還算個(gè)硬氣的,帶他搬了出去,你師父便也不好說什么了。”

    施唯有施大那個(gè)獵戶爹,日子怎么著也不會差。就是沒了在家當(dāng)小哥兒的時(shí)候輕松,現(xiàn)在得跟丈夫一起養(yǎng)家了。

    葉以舒當(dāng)即坐不住,急匆匆道:“我去見一見師父!

    “去吧,也好久沒回來了!笔┢蚜馈

    葉以舒提著東西就去了施家。

    高墻看不見院里,葉以舒敲門,卻半天沒人出來。

    “師父,在家嗎?”他朗聲問,但還是沒人應(yīng)。

    沒人?

    葉以舒又敲了敲,依舊無人開門,只能提著東西回去。

    他打聽了下施唯現(xiàn)在在鎮(zhèn)上的住處,第二日回程就直接找了過去。

    豐年鎮(zhèn)并不繁華,鎮(zhèn)上的房子價(jià)格也不貴。

    葉以舒架著驢車走在窄小的巷子里,挨家挨戶數(shù)著,最后停在一家門前。

    他敲門,過會兒里面?zhèn)鱽砟_步聲。

    像是警惕,葉以舒還能從門縫中看到人眼睛。

    過了會兒,門打開一道縫隙,施唯見是葉以舒,立馬砰的一下砸開。接著就撲入葉以舒懷里。

    “舒哥兒,你個(gè)沒良心的,現(xiàn)在才來看我!”

    葉以舒身上直接掛了個(gè)人,好歹他有點(diǎn)力氣,能撐住沒帶著施唯一起摔。

    “我昨日去你家,沒見到師父的人,還是打聽了你現(xiàn)在的住處才找來的!

    “我爹他們多半是進(jìn)山去了?爝M(jìn)來,快進(jìn)來!”施唯拉著他往門里走。

    “還有驢!”葉以舒道。

    門小,驢跟車廂進(jìn)不去,只能套在外面。

    大門開著,坐在屋里沒人敢動。

    這會兒施唯離他遠(yuǎn)些了,葉以舒才看清他現(xiàn)在的模樣。

    也就短短三個(gè)月,先前無憂無慮的小哥兒像變了個(gè)模樣。穿著灰撲撲的衣服,頭發(fā)隨意用布條系著,人看著都蒼老了幾歲。

    葉以舒看得直皺眉。

    “你在家挨欺負(fù)了?”

    “亂說什么。”施唯拎了一壺茶水出來。

    “那你現(xiàn)在的樣子,變化好大!

    “能不大,天天防著那老妖婆過來。穿點(diǎn)兒好的都得說你半天,我聽得煩,索性不穿了!

    “那你這是委屈自己!睆那岸嘞矚g臭美的一個(gè)人,現(xiàn)在還知道退讓了。

    “那有什么辦法,煩死了!笔┪ㄒ黄ü勺谌~以舒身邊,托著臉打量他。

    “倒是你,怎么好像也瘦了點(diǎn)兒?”施唯越看越懷疑,起身捧著他一張臉左右地細(xì)看,“雖然還是那么漂亮,但臉上的肉確實(shí)少了!

    施唯虎著臉:“你相公對你不好?”

    “好著呢。干活兒累的!

    “是吧,我還以為你縣里多好過呢。”施唯肩膀耷拉,人都沒了精氣神。

    葉以舒問及施唯現(xiàn)在的情況,他老老實(shí)實(shí)說了。

    無非是他跟婆婆處不來,相公帶他出來單過。

    但單過的日子也不好過,他相公找的活兒累,天不亮出去干活兒,下午累得如老牛一般回來。

    他呢,也為了給丈夫分擔(dān)一些,學(xué)著他小爹爹精打細(xì)算,做些能賺錢的碎活兒。

    兩人坐著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葉以舒看時(shí)候不早了,又要上縣里。

    施唯說著要去給他做飯,他按住人,說明來意:“有個(gè)能掙錢的活兒,干不干?”

    “干!”施唯沒一點(diǎn)猶豫。

    葉以舒失笑。

    “我在縣里做生意,現(xiàn)在打算在做些新鮮吃食。但人手不夠,需要幫忙!

    “我去!笔┪ǖ,“我巴不得離這里遠(yuǎn)一點(diǎn)呢,我們都搬到鎮(zhèn)上了,那老妖婆還天天上門鬧!

    葉以舒點(diǎn)頭道:“那好,我娘現(xiàn)在在試做,到時(shí)候你們就一起來縣里。”

    施唯一把抱住葉以舒胳膊,大貓撒嬌一樣抱著他蹭啊蹭,黏黏糊糊道:“阿舒,你真好!

    葉以舒支棱著脖子躲著,道:“幫你也是幫我。”

    施唯道:“知道了,我回去跟施伯母說一聲,到時(shí)候我就來幫你!

    葉以舒見他一派輕松,恢復(fù)了從前模樣,看著心里也舒坦。

    “你得跟你相公商量商量!

    “我們家我做主!笔┪ㄏ掳鸵粨P(yáng),得意不已。

    葉以舒笑著點(diǎn)頭,便不得不走了。

    走之前,他直接跟施唯出去在館子里吃了一頓。然后才出發(fā)。

    事情安排好,葉以舒開始挑選做麻辣燙的食材。

    像豆制品,比如說豆皮、腐竹以及豆腐之類的,縣里有賣。魚丸、豬肉丸也能找到,葉以舒挑選刪減,先挑選出十五種,肉菜皆有。

    之后就等著他娘來縣里,等他上手就可以賣了。

    次日,照舊是寅時(shí)起來干活兒。

    忙到天快亮了,再推門出去出攤。走過門前的巷子,還沒到魚燈街的入口,葉以舒忽然見眼前跑過一道身影。

    小小身子,黑黢黢的,驚得他瞌睡都醒了。

    旁邊宋枕錦看著黑暗處,詢問:“怎么了?”

    葉以舒眨了下眼睛,定睛再看,什么都沒有。他搖頭道:“好像看到個(gè)小影子從前面跑過去!

    宋枕錦道:“看花眼了!

    葉以舒忍不住往宋枕錦身邊湊了湊,道:“應(yīng)該沒看花!

    他這點(diǎn)眼力還是有的。

    宋枕錦再次看向黑暗處,什么都沒有。他道:“快些吧,天色不早了!

    葉以舒只能收心,推著攤車?yán)^續(xù)往魚燈街走。

    又是一早上的忙碌,葉以舒有宋枕錦的幫襯,輕松了不少。兩人閑聊著推著攤車回去,到了城隍街,隱隱見到房門口多了個(gè)小墩子。

    葉以舒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石墩子,是上次見到的那小乞丐。

    想必今天早上看到的就是他。

    宋枕錦道:“誰家的孩子?”

    葉以舒道:“是個(gè)小乞丐,先前來我攤子跟前守了一次,我給他買了兩個(gè)包子。這么久了,我以為他去其他地方了!

    小乞丐像是睡著了,抱著膝蓋蜷縮在門邊。

    他們倆過來,推著攤車這么大的動靜人都沒醒。

    宋枕錦走到他跟前,看他身上臟兮兮的,不知從何下手。

    “小孩?”葉以舒叫。

    小孩沒個(gè)反應(yīng),宋枕錦皺眉,撩起他臟污夾雜著泥濘灰塵的頭發(fā),手碰到裹了一層泥漿的臉,手指微動。

    “阿舒,開門。他生病了!

    葉以舒忙掏出鑰匙打開門,看宋枕錦將小孩抱進(jìn)去。

    他卸了門檻,推了餐車,再跟進(jìn)屋里。

    小孩太臟了,身上還有跳蚤。

    趁著宋枕錦給他熬藥,葉以舒將他頭發(fā)剪了,身上衣服脫光,用帕子沾著水反反復(fù)復(fù)擦了個(gè)七八遍,那水才清。

    小孩躺的床上的一應(yīng)被子褥子,葉以舒也全給換了。

    這么一通折騰下來,可把他累得不輕。

    這會兒宋枕錦進(jìn)來喂藥,藥遞到小孩兒嘴邊,他像不覺得苦一樣,咕嚕咕嚕就喝完了。

    葉以舒立在宋枕錦身后,看著那洗干凈后的小蘿卜道:“得,又撿個(gè)小倒霉蛋回來!

    他又納悶:“縣里不是有慈幼院,他為什么還在外面流浪?”

    “不知!彼握礤\道。

    小孩洗干凈后有一張乖巧的臉,睫毛纖長,皮膚也算白。就是小臉沒肉,可憐巴巴的。

    葉以舒當(dāng)初沒想撿,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被宋大夫給撈進(jìn)了家門。

    “這么小,怎么辦?”

    “回頭去問問慈幼院!

    葉以舒點(diǎn)頭,將小孩交給宋枕錦,自己去收拾攤車。

    下午,豆苗跟圓柏結(jié)伴回來。

    豆苗自己招呼他的小玩伴玩兒,在進(jìn)門是發(fā)現(xiàn)還有個(gè)小孩兒,當(dāng)即退出門去找到他哥。

    “哥,那小孩兒是誰?”

    “你宋哥哥撿的。”

    “撿的?”

    葉以舒大致跟他說了一遍,豆苗放下心,又跟圓柏進(jìn)屋。

    小孩兒已經(jīng)醒了,攏著被子縮在床腳,警惕地看著他倆。

    圓柏見人跟自己差不多大,起了興趣,有模有樣地彎起小身子行了個(gè)禮,斯斯文文:“我叫圓柏,你叫什么?”

    小孩不說話,抬高被子將自己完全罩住。

    豆苗道:“他膽兒小。我去跟我哥說他醒了。”

    豆苗出門去,再進(jìn)來身后就跟著葉以舒。

    小孩兒聽到動靜,拉開一點(diǎn)縫隙看了看。見是熟悉的人,頓時(shí)像受傷的小獸一樣,濕漉漉的眼睛巴巴地望著葉以舒。

    葉以舒道:“豆苗,找一套你穿不了的衣服來!

    豆苗現(xiàn)在長得快,之前來縣里帶來的衣服早已經(jīng)穿不了了。

    葉以舒后頭又給他置辦了些,加上豆苗現(xiàn)在在上私塾,穿的衣服都是些書生長袍,這樣衣服又閑置一批。

    豆苗聽他哥的話,立馬去扒拉自己的柜子。

    圓柏走到葉以舒身邊,笑彎了圓眼道:“豆苗哥哥!

    葉以舒挺喜歡圓柏這小孩,摸了摸他腦袋,眼里閃過憐惜。

    可惜之前那場大病,小孩清減了不少,臉上嬰兒肥看著都消了些。

    這邊豆苗找了衣服出來,葉以舒給小孩換上。

    豆苗的衣服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大,袖口跟褲腿都得卷起來些。小孩乖,從帶進(jìn)屋里來之后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葉以舒看著他眼睛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睜著大眼睛望著他,不說話。

    葉以舒心中一嘆。

    算了,還是先調(diào)查清楚他是從哪里來的吧。

    宋枕錦已經(jīng)去慈幼院問了,應(yīng)該快回來了。

    葉以舒摸著小孩燒退了,讓他躺著再休息會兒,但他一走,小孩就跟著下床。

    葉以舒沒辦法,只能讓他跟上。

    才生了病,葉以舒看他走路沒力氣。手牽著他,走到廚房。

    天快黑了,豆苗送了圓柏回來,他越過小孩,坐在灶前燒火。

    葉以舒掌勺,做了個(gè)味道一般,但不會吃了還出問題的晚飯。

    飯做到一半,宋枕錦回來了。

    葉以舒看兩個(gè)小孩都坐在灶前,中間隔著個(gè)阿黃。看著一副不熟的樣子。

    他有心想問情況,便叫豆苗帶他去屋里逛逛。

    小孩不走,也不開口,豆苗立在他一旁,看著他哥。

    葉以舒無奈道:“算了,吃完飯?jiān)僬f!

    晚飯后,小孩身子弱,吃完又睡著了。葉以舒盤腿坐在床上,看著宋枕錦在他面前脫衣。

    宋枕錦面不改色,其實(shí)耳根又紅了。他道:“不是想知道那孩子的事?”

    “說說!比~以舒道。

    “是從慈幼院里跑出來的!彼握礤\道。

    “自己跑的?”

    “嗯。”

    “那為什么他們不出來找?”

    “里面孩子多,我去的時(shí)候問起,那邊才發(fā)現(xiàn)!

    葉以舒聽完后眉頭緊蹙。

    這么不負(fù)責(zé)?都出來這么久了,居然沒發(fā)現(xiàn)。

    慈幼院是官府辦的,里面的孩子一應(yīng)都有登記。宋枕錦看了記錄,確實(shí)沒錯(cuò)。

    那孩子還是被拐子帶過來的,找不見父母。

    “那我們還給他送回去?”

    “自然!彼握礤\道。

    孩子太小,若從現(xiàn)在養(yǎng)他便是個(gè)責(zé)任。

    葉以舒忙,宋枕錦幫著他出攤還要去醫(yī)館,家里平時(shí)無人。

    那么個(gè)小孩待在身邊,不可能就像喂小貓小狗一樣給口飯吃就罷了。

    而且慈幼院里的孩子至少能吃飽有衣服穿,縣里還請了一些師傅授課。等他們到年紀(jì)了,還會教他們讀書認(rèn)字,學(xué)點(diǎn)手藝。

    比起村里有些貧苦家庭的孩子來說,也算不錯(cuò)了。

    第53章 第 53 章 麻辣燙

    小孩在家養(yǎng)了三日, 期間不言不語,葉以舒還以為他是個(gè)啞巴。

    直到送走那一日,他跟宋枕錦將小孩帶去慈幼院, 他看著熟悉的地方緊緊抱住葉以舒的腿, 小貓似地低聲說了句:“不回去!

    葉以舒看著宋枕錦進(jìn)去找人, 他蹲下, 手把著小孩的肩膀看著他濕潤的眸子。

    “為什么不回去?”

    “是不是在里面過得不好,挨欺負(fù)了?”

    小孩緊緊抓著葉以舒的衣角, 可再怎么問,他卻是不開口了。

    葉以舒只能摸摸小孩剪短的頭發(fā),道:“我們現(xiàn)在養(yǎng)不了你, 在慈幼院總比你在外面當(dāng)小乞丐過得好些!

    這時(shí), 宋枕錦帶著慈幼院的人出來了。

    是個(gè)中年男人,身旁跟著個(gè)中年女人, 婦人打扮,手上粗糙, 瞧著是在慈幼院里做事兒的。

    男人是那個(gè)管事的。

    聽宋枕錦叫趙管事,留著兩撇八字胡,一副拉長的驢臉, 身形瘦矮,看人的眼神有些倨傲, 想也是在這慈幼院里有權(quán)的人。

    可小孩見了兩人, 當(dāng)沒看見似的,抱著葉以舒的腿像個(gè)小掛件一直站在他身后。

    “狗娃,快回來!眿D人喊。

    小孩不動,婦人便來拉。

    宋枕錦走到葉以舒身邊,目光下移, 見小孩神情倔強(qiáng),巴望著他們倆。

    宋枕錦道:“我們不會養(yǎng)孩子,你在這里,比在外面好!

    葉以舒也摸著他腦袋,盡量安撫小孩的情緒。他道:“我有空就來看你,可好?”

    小孩眨巴兩下眼睛,似在詢問當(dāng)不當(dāng)真。

    葉以舒道:“不騙人!

    小孩伸出小拇指,葉以舒一笑,伸出小指勾住。小手帶著大手搖了搖,再用大拇指蓋了章。

    婦人看了也笑,有些愁苦的面容一下子慈祥起來。

    她牽著小孩手,跟兩人道謝。

    卻見小蘿卜腦袋一轉(zhuǎn),又沖著宋枕錦舉起手。宋

    枕錦像沒預(yù)料到,有些愣神。被葉以舒輕輕推了推,然后才學(xué)著他同樣伸手。

    小孩樂意了,婦人牽著他進(jìn)去,他便也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趙管事認(rèn)識宋枕錦,也知道葉以舒在早市擺攤。等小孩進(jìn)去,他才道:“狗娃年紀(jì)小,但最不合群。他來了也有兩年了,還是春嬸子帶大的。”

    “這次不知怎的從院里的狗洞鉆了出去,春嬸最近回家照顧媳婦月子,人不在。院里孩子多,其他人便也沒注意到。還得謝謝你們能送回來!

    宋枕錦不喜歡說場面上的話,只道:“孩子送到了,我們就走了!

    “好,慢走。”趙管事道。

    葉以舒沖著人頷首,隨后與宋枕錦離開。

    趙管事目送他們出了街,隨后關(guān)上門。

    回到租房的地兒,進(jìn)門就是皂角的味道。

    兩個(gè)三腳架搭起來的晾衣桿上掛著床單被罩,是先前小孩還臟兮兮的時(shí)候睡過的,被葉以舒抽空給洗了。

    看到迎風(fēng)飄搖的藍(lán)色床單,葉以舒腳下停頓,回頭問:“阿錦,你說那小孩兒在慈幼院會不會受欺負(fù)?”

    “不知。”

    人多的地方就有爭搶,小孩也不例外。

    那孩子那么小,在慈幼院雖有大人照看,但被欺負(fù)也有可能。

    宋枕錦:“舍不得?”

    “也不是!比~以舒道,“就覺得那孩子挺招人喜歡,要是被欺負(fù)了,還是有些擔(dān)心!

    宋枕錦道:“不是說隔三差五去看他!

    “也對!边@樣至少能看看小孩過得怎么樣。

    葉以舒放下心來。

    三月春光爛漫,惠風(fēng)和暢。最是適合出游玩耍。

    沿河的縣城南郊,青草茵茵,楊柳拂岸。

    自送走了小孩后,葉以舒早上去早市,回來休息一陣,中午又去河岸邊擺攤賣小串兒。

    就當(dāng)是提前適應(yīng)之后賣麻辣燙了。

    那小串兒味兒大,雖不風(fēng)雅,但吃過的沒吃過的都忍不住被誘惑著來上幾串。

    葉以舒本來是隨便過來賣一賣,卻是每日供不應(yīng)求。等到施唯一來,立馬就給人拉來幫忙。

    施唯是個(gè)膽兒大的,頭一天做買賣也適應(yīng)得過來。

    他性子爽朗,人來他就招呼,看著錢入袋子,那眼睛亮得跟夜里的狗眼似的。

    葉以舒樂不可支。

    “早知道你這么喜歡,該早點(diǎn)叫你來。”不說幫他,在縣里做這小串的生意,也比在那鎮(zhèn)上受委屈的好。

    “就是,你怎么不早點(diǎn)叫我來!

    這會兒帶來的桶里還剩下幾串兒,跟前也空了,兩人才有空閑聊。

    施唯看著桶里,又望了望西邊懸日,道:“天還早,要不再弄點(diǎn)來?”

    葉以舒:“不累?”

    “賺錢的事兒,有什么累的!笔┪寡劾锶切σ,他性子直,做事也風(fēng)風(fēng)火火,干練不已。

    想起先前的日子,再比對現(xiàn)在,他直嘆:“要說還是縣里好呢,銀子都好賺!

    他勾住葉以舒肩膀,腦袋往他身上一栽,道:“茍富貴,勿相忘。”

    葉以舒眉開眼笑,他瞧著比自己矮上半個(gè)腦袋的人道:“我這不是沒忘?”

    施唯收手,踮著的腳落地。

    他嘿嘿笑著,給葉以舒拋了個(gè)媚眼,“我當(dāng)初就該嫁給你!

    葉以舒抬手抵著他腦袋,嫌棄:“行了,嫁給我我也不要!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之后怕是得跟我擠一擠,那地方睡不太下!

    “才不要!笔┪ǖ靡獾靥Я颂掳,“我跟我相公睡。”

    “你相公不是送你來的?”

    “不是。他出去找房子了。”

    “你兩口子都打算留在縣里?”葉以舒有些意外。

    施唯嘆了一聲,收起嬉皮笑臉。他道:“說實(shí)話,在鎮(zhèn)上他也過得不如意。我們來之前還去找我爹商量了下,我爹知道后,干脆讓他也跟著我一起來縣里謀生活。”

    “他說他縣里也認(rèn)識幾個(gè)人,實(shí)在不行,他就幫忙安排活計(jì)!

    “那你相公怎么想的?”

    “自然是樂意,不然又怎么會跟我來縣里!

    “那還是先回去瞧瞧!

    最后幾串賣完,兩人收拾東西回去。到了城隍街,兩人一起推了推車進(jìn)門。

    這會兒施蒲柳正坐在院兒里曬著殘陽,手上處用作麻辣燙的食材。

    見兩人歸來,笑著放下身上的簸箕,走過來相迎。

    “可算回來了,屋里做了甜雞蛋,快去嘗嘗!

    葉以舒道:“謝謝娘。”

    兩人一塊兒去廚房吃了東西墊墊肚子。

    這會兒家里宋枕錦不在,豆苗又在私塾,施唯的相公出去找房子了,院兒里就只有他們?nèi)恕?br />
    吃過東西后,葉以舒便拉著施唯商談。

    涉及錢財(cái)利益,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他讓施唯來幫忙,該給的要給,該明確的要明確。

    兩人自小的關(guān)系,不能因?yàn)檫@個(gè)有損。

    葉以舒先給他大致說了下自己一天干什么,施唯要做的就是給他打下手,比方說備菜,收錢之類的。做的都是從前豆苗跟宋枕錦做的那些活兒。

    “攤子上幾乎沒得歇息,之后我還得再加個(gè)麻辣燙,又會累些。”

    施唯擺手道:“累點(diǎn)又如何,我爹讓我跟你好好混,以后才有出息!

    想到施大,葉以舒神情柔和不少。

    “師父身體可好?”

    “我爹啊,壯得跟頭牛似的。好著呢!

    葉以舒笑著看著面前的哥兒。要是把他賣了,或許都在幫他數(shù)錢呢。

    要對得起這一份信任,葉以舒斟酌著,道:“先試用一個(gè)月,能行的話就繼續(xù)。”

    施唯笑呵呵地搓手,挪動屁股擠著葉以舒問:“葉老板,不知月錢是多少?”

    葉以舒咽下下瞥,睨著他道:“自然看你表現(xiàn)。若一般,一月也就二三錢。若好,那就不知多少了!

    “二三錢!”

    “嫌少?”

    施唯笑嘻嘻,抬手緊緊抱住葉以舒,腦袋抵著他肩膀。在葉以舒看不見的地方,眼睛卻是悄悄紅了。

    在成親之后搬到鎮(zhèn)上,他就知道錢財(cái)如何的來之不易了。

    他做的那些活兒,比方說打絡(luò)子,一次也就掙個(gè)十幾文。一月下來,眼睛都快熬花了,回頭一數(shù),堪堪五十來文。

    二三錢不少了,那大酒樓里的跑堂小二一月的月錢也才這個(gè)價(jià)。何況他們小哥兒想去做跑堂,人家都不收呢。

    葉以舒半晌沒見他動,直到聽到哥兒吸鼻子的聲音,才后知后覺觸到了人的傷心處。

    他順著哥兒后背道:“還是受委屈了。”

    “沒有的事!”

    “那你從我身上起來?”

    “我不!”

    葉以舒容他抱了一會兒,等人再抬起臉,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葉以舒道:“你先試試能不能做下來,能做下來我就給你漲月錢。”

    “這可是你說的啊!笔┪寡鬯疂,沒忍住又吸了吸鼻子。

    葉以舒目色柔和。

    “我說的!

    這邊剛商量好了,施唯的相公薛采風(fēng)也來了。人長得高大,虎背熊腰的,瞧著跟他師父是一個(gè)類型的。

    立在施唯身邊,就是小哥兒與野獸。

    不過人家會讀書認(rèn)字,只是長相兇了些而已。家里還是施唯掌家,兇起來的時(shí)候人漢子都不敢說話。

    人來了之后先給院子里的施蒲柳打招呼,走到近前,又沖著葉以舒頷首。然后才對著施唯道:“夫郎,房子找好了!

    “那我去瞧瞧,順帶把東西帶過去!笔┪ㄋ麄兪前嶂耶(dāng)來的,打定主意不回去。

    就是葉以舒這里干不下去,施唯也會跟他相公在縣里找活兒。

    葉以舒道:“我隨你們一起去瞧瞧!

    縣里便宜的房子都在南邊,薛采風(fēng)找的地兒剛好也在城隍街。房子比他們的新一些,搬了東西進(jìn)去直接可以入住。

    只租金要稍貴些,但薛采風(fēng)手里攢了些錢,又一心讓自己夫郎住好,自然也沒吝嗇。

    這房子就在陸夫子家跟他們現(xiàn)在租的這房子中間,來回也就半刻鐘的事兒,極近。

    因著兩人住,房子比葉以舒家的小一些。就只有正屋一間,臥房一間,再有個(gè)廚房就沒了。

    院子也小一些,勝在干凈。

    施唯看下來,心中滿意。

    “不錯(cuò)不錯(cuò),多少銀子?”

    施唯問得忐忑,薛采風(fēng)就低下頭,看著自己夫郎道:“一月二錢。”

    施唯笑容一僵,感慨:“縣里房子可真貴!

    葉以舒寬慰:“日子過起來了,那銀錢慢慢掙,房子也不是難事兒!

    施唯看著自己相公,鼓勁兒道:“咱加把勁兒。”

    薛采風(fēng)眼里都是施唯,聞言道:“都聽夫郎的。”

    葉以舒仔細(xì)看完,確認(rèn)沒什么問題。又幫著施唯收拾了東西,帶著兩人去家里吃飯。

    施唯擠擠蹭蹭挨著他,笑道:“現(xiàn)在可好,又能經(jīng)常見面了。住得近,還能串門兒!

    葉以舒道:“以后天天見,你不煩就行!

    “怎么會煩呢。”施唯道。

    今兒個(gè)家里施蒲柳掌勺,還沒進(jìn)院子,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兒。

    這個(gè)點(diǎn)兒天已經(jīng)擦黑,豆苗跟宋枕錦也回來了。

    一個(gè)現(xiàn)在在屋里點(diǎn)燈完成夫子布置的課業(yè),一個(gè)在廚房里幫著燒火。

    葉以舒招呼兩人坐,施唯卻坐不住,要進(jìn)廚房里幫忙去。

    葉以舒只好跟進(jìn)去,讓宋枕錦出去跟薛采風(fēng)說說話,自個(gè)兒替代他。

    麻辣燙的做法分地區(qū),有加芝麻醬的,有麻辣紅湯的。還有番茄口的,骨湯味,酸湯的,還有干拌的等等。

    番椒價(jià)高,施蒲柳今晚做這一頓一個(gè)麻辣口,一個(gè)骨湯口味。一想到那麻辣口放的番椒,她就心疼。

    這番椒太貴,做一份賣不了二三十文都顯得虧。

    她捉摸著那點(diǎn)兒干番椒里掏出來的種子拿回去種種,正好現(xiàn)在能下種。

    要是能種活,也能幫哥兒省下一筆銀子。

    不過這事兒她沒說出來,怕哥兒又覺得他們給自己找活兒干。

    米飯蒸好,葉以舒跟施蒲柳招呼客人上桌。

    施唯沒見過桌上的新奇花樣,一臉好奇看著。

    施蒲柳眼角皺紋深了深,慈愛笑道:“唯哥兒快嘗嘗,嬸子做得好不好吃。”

    施唯嘴甜,還沒吃呢就道:“嬸子做什么不好吃,就阿舒有福氣,從小吃到大!

    施蒲柳被他哄得眉開眼笑。

    施唯雖姓施,但他爹卻是從遠(yuǎn)處遷過來的。跟施蒲柳也論不上什么關(guān)系。只葉以舒小時(shí)候自己拜了師父,兩家才親密無間。

    桌上氣氛頗好,先看著施蒲柳動了筷子,其他人才動筷。

    葉以舒先嘗了嘗骨湯原味兒的,著實(shí)鮮。雖也是雞湯燙的,但里面的調(diào)料加得適當(dāng),吃起來恨不能讓人泡飯吃。

    再換那紅湯的,味道就刺激了。

    酸辣口的,一口下去唾液快速分泌。味蕾瞬間被打開,看旁邊豆苗動筷子的速度就知道有多好吃。

    葉以舒抬頭見他娘還緊張盯著他,笑道:“娘,你手藝就沒差過。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施蒲柳聞言,笑容滿面。

    “既是這樣,就多吃,多吃!”

    豆苗吃飯不忘道:“哥上次也做了,結(jié)果把他自己吃得進(jìn)了醫(yī)館!

    幾人一聽,霎時(shí)看向葉以舒。

    葉以舒身體僵硬,悄悄瞪了豆苗一眼。

    豆苗自知失言,看著他娘心疼的目光連忙補(bǔ)救:“不過沒事了,哥已經(jīng)好了。”

    施唯跟他相公在,施蒲柳也不好數(shù)落自己哥兒。

    她悶悶地“嗯”了聲,心里堵得慌。

    村里誰家孩子不常在身邊,就他家這兩個(gè),跑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連見一面都難。

    他想來照顧哥兒吧,可家里的男人也放心不下。老夫老妻這么多年了,哪里舍得。

    她兩邊為難,在家想孩子,在這里要是待久了,怕是得想他家男人在家里過得如何。

    那個(gè)悶葫蘆,她要不在,婆母指不定又得指揮得他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桌上氣氛有些冷,葉以舒道:“娘,你別擔(dān)心,早沒事兒了。”

    “上次就當(dāng)教訓(xùn),我以后絕對不會自己亂來!比~以舒保證,目光堅(jiān)定就差從軍了。

    施蒲柳道:“知道了!

    她看幾個(gè)年輕人都看著她,笑了一聲,趕緊招呼:“快吃快吃,這個(gè)得熱的滋味才好!

    施唯點(diǎn)頭,沖著葉以舒偷笑。

    他還記得以前在村子里時(shí),葉家奶奶讓葉以舒做飯,結(jié)果做出來全吃吃了中毒的事兒。

    葉以舒瞪他。

    吃飯!

    四個(gè)大海碗的麻辣燙,外加一個(gè)清炒小菜,一碗窩窩頭,一碗炒臘肉,五人外加一個(gè)小孩兒吃得干干凈凈。

    施唯揉著肚子靠著椅背道:“要不是實(shí)在吃不下了,那湯都得喝個(gè)干凈。”

    薛采風(fēng)卻看著他隱隱鼓起的肚子,手動了動。

    時(shí)候不早,幾人消消食,便分開了。

    葉以舒施唯送到門口,道:“明日別忘了時(shí)辰。”

    施唯道:“我定能起,你等著!

    葉以舒笑:“嗯,我等著。”

    施蒲柳還要留在縣里幾日,得先把葉以舒教會了才能回去。她就睡豆苗那屋,那屋葉以舒放了一張軟塌,豆苗去睡那軟塌。

    天色已晚,各自洗洗就歇。

    閉上眼睛仿佛沒多久,不知誰家養(yǎng)的大公雞啼鳴,過會兒又得早起。

    葉以舒出門時(shí),他娘也起了。

    葉以舒道:“娘,你再去睡會兒!

    “娘覺少,睡不著了!笔┢蚜馈

    葉以舒才不信她,等宋枕錦出來,先讓人給她把個(gè)脈。確認(rèn)人身子大好,葉以舒才道:“身子還沒恢復(fù)完,這些事兒我都做習(xí)慣了,不算累!

    “不累你能瘦了。”施蒲柳就惦記上這事兒了。

    葉以舒看向宋枕錦:“我瘦了嗎?”

    宋枕錦頭輕點(diǎn),“瘦了!

    葉以舒怕他娘傷心,也不說了。

    門被敲響,這個(gè)點(diǎn)兒菜農(nóng)來送菜來了。葉以舒開門,見施唯也在外面,倚著薛采風(fēng)連連打呵欠。

    葉以舒看了,笑道:“困?要不再回去睡一覺來?”

    “才不要。”施唯身子站直,幫著葉以舒就把菜農(nóng)的菜帶進(jìn)屋。他回頭沖自己相公招呼,“相公你回吧!

    薛采風(fēng)點(diǎn)頭,隨菜農(nóng)一起離去。

    菜農(nóng)道:“你是這葉老板的親戚?”

    薛采風(fēng)道:“夫郎是!

    “那你們可跟對人了,葉老板的生意好,每天東西都賣得干干凈凈。連帶著我也跟著賺了些!

    薛采風(fēng)道:“嗯!

    “怎么,你不去幫忙?”

    薛采風(fēng)道:“人家也是做的小本生意,人多了也負(fù)擔(dān)不起那么多工費(fèi)。看著好賺,都是辛苦錢。”

    “是,你說得也在。”菜農(nóng)道。

    有了施唯之后,葉以舒明顯輕松了些。

    不久后,薛采風(fēng)也在縣里找到了事兒干,施唯兩人便在這邊安定下來。

    施蒲柳將那做麻辣燙的法子教了葉以舒幾天,確認(rèn)著人學(xué)會了,才匆匆收拾東西,趕回下林村。

    三月過半,葉以舒在城隍街過去的東邊進(jìn)賢街訂了攤子。

    早市老客來時(shí),他便寫了個(gè)招牌,把要再進(jìn)賢街?jǐn)[攤的事兒寫上。

    老客來問一句,葉以舒也給宣傳宣傳。

    三月二十,正式進(jìn)賢街小攤開張的日子。

    他跟施唯賣完早市的吃食,便早早回去補(bǔ)個(gè)覺。起來之后就開始收拾菜,然后再用專門定制的淺竹筐裝上。

    十五個(gè)竹筐擺滿了攤車,拉到進(jìn)賢街。

    來往進(jìn)賢街的人多識字,葉以舒專門讓宋枕錦給他寫了個(gè)招牌。就叫“葉家麻辣燙”。

    依照上輩子那個(gè)模式,客人自己愿意吃什么自己夾,葷素分開算價(jià)。

    其他的不麻煩,就是上稱不比以前的快。

    東邊進(jìn)賢街就一條巷子賣吃食,攤位寥落,有租金貴的緣由,也因這邊是縣學(xué),商販太多,影響學(xué)生。

    縣里多方考慮,只租賃有限的二十多個(gè)位置。

    這會兒還沒到學(xué)生下學(xué)的時(shí)候,但有些做買賣的卻認(rèn)出了葉以舒,看他那攤車上被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就好奇發(fā)問。

    有吃過葉以舒家早市賣的小時(shí),這會兒是半分不帶猶豫,上來就道:“葉老板,給我來一份兒!

    葉以舒將客人來了,就跟施唯把蓋子揭開。

    他笑道:“這次可得你們自己選!

    竹蓋揭開,葉以舒給了他一個(gè)竹筐!翱瓷夏男┨裟男,我這邊給你煮。不過素肉價(jià)格不一樣,分兩個(gè)筐裝!

    客人眼睛一亮,喲呵一聲。

    “這倒是新奇!”

    葉以舒道:“就怕我們撿著客人不喜歡吃的,浪費(fèi)食材不說,也浪費(fèi)客官錢不是!

    “是哩是哩。”

    說話間,一批十幾個(gè)客人從巷口走來,跟約好了似的,見到葉以舒就眼睛泛光。忙興奮道:“葉老板在這兒!葉老板,我們來了!

    一條街上的商販老板一看——乖乖,這么多人!

    這還沒到點(diǎn)兒呢,做什么生意就這么好?

    第54章 第 54 章 被盯上了

    午時(shí)初, 縣學(xué)還有附近的私塾開始放人。

    學(xué)生饑餓如虎,似咆哮著四處找食。

    縣學(xué)飯?zhí)脤ω毧嗟膶W(xué)生來說稍稍便宜,再有膏火費(fèi)獎(jiǎng)勵(lì), 一月能省下些錢。

    有點(diǎn)銀子的, 便不愿意在縣學(xué)里吃了。畢竟那飯菜就那般, 要大少爺們說, 就如豬食一樣,食不下咽。

    雖實(shí)際上不至于這么夸張, 但大鍋菜著實(shí)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縣學(xué)的學(xué)生但凡手頭不緊的,就樂意出來找食吃。

    而私塾那邊,少些會管一頓飯。因孩子也多, 有些家長愿意送餐, 有些就拿錢讓他們在外面吃。

    所以到點(diǎn)兒之后,這邊的生意就來了。

    葉以舒這會兒早已經(jīng)給老客開火, 那煮菜的水是骨頭湯,咕嘟咕嘟冒泡。

    用簍子在里面燙一燙菜, 撈起來就放調(diào)料。問問客人口味兒,葉以舒做得快。

    施唯忙著稱重收銀,客人自發(fā)在后頭排隊(duì)。

    學(xué)生出來一瞧, 心頭怪異。

    “這怕不是找來的托兒,這邊什么時(shí)候有這么好吃的東西, 傻子才愿意排。無名, 你說是不?”

    卻見那叫無名的小書生鼻尖動了動,眼中一亮。

    他稍稍不那么守禮地踮腳,看清攤位前的人歡欣地抿住要翹起來的唇角。腳步一轉(zhuǎn),排在了隊(duì)伍后面。

    “誒,無名, 你還真排啊!”與小書生同行的是另一個(gè)跟豆苗差不多大的孩子,兩人都是從縣學(xué)里出來的。

    談無名道:“你信我就排著!

    曹楚河眼看在攤前巴望的人也要過來排隊(duì),他趕緊往無名身后一站。

    這會兒午時(shí)二刻,葉以舒攤位后頭的小桌子上客人都快坐滿了。

    豆苗知道今日葉以舒要在這邊擺攤,夫子放人之后,立馬拉著圓柏趕過去。

    “哥!”豆苗繞過攤位前,走到后頭。

    葉以舒道:“怎么跑來了?帶著圓柏挑點(diǎn)喜歡的菜,我請客。”

    章老板是今日追過來吃午飯的,聽葉以舒這般說,笑道:“葉老板大氣。”

    葉以舒眉梢?guī)е鈿獾溃骸皯?yīng)該的。”

    豆苗就在攤車?yán)锩妫瑔柫藞A柏,給他撿了些肉菜。葉以舒那圓桶上可以掛好幾個(gè)長筒簍子,煮的速度也快。

    豆苗這邊撿完,他就給煮上。

    豆苗又給圓柏安排坐下,自個(gè)兒跑去前面幫忙。他撿了施唯收銀的活兒,讓他安心稱重。

    施唯笑道:“原來是來給你哥幫忙的。”

    葉以舒無奈:“豆苗,你下午還得上學(xué)!

    “哥,就幫一會兒。”豆苗道。

    前面都是老客,看到豆苗乖巧,笑呵呵地摸他一把腦袋 道:“豆苗就是孝順!

    “什么孝順,明明是兄友弟恭!

    “也不知葉老板家怎么把豆苗養(yǎng)得這么好,要我家這個(gè)跟豆苗一樣懂事就好了。”

    葉以舒跟客人閑聊,手頭活兒不停。

    漸漸排到小書生談無名,后頭座位沒了,有眼力見的攤主立馬招呼到自家攤位后頭坐。

    客人們自然也愿意嘗嘗其他,買個(gè)燒餅或是甜湯配著,豈不美哉。

    葉以舒見到無名,笑道:“又見面了!

    無名矜持,仰頭沖著他笑。臉上酒窩淺淺的,可乖了。就是這攤位有點(diǎn)高,小孩兒撿不了。

    施唯這邊放下秤,小孩說,他幫忙給挑。

    攤上的菜多,有春筍、小白菜、萵筍、南瓜、豬肉、雞肉、羊肉、紅薯粉、海帶,還有各種丸子,以及葉以舒專門去面坊訂做的火鍋方便面。

    一樣隨便來一點(diǎn)兒,那籃子就占了一半。

    小孩胃口不大,施唯看著拿。拿完之后再給他看看,然后上稱。

    豆苗就在旁邊飛快心算,算完之后道:“誠惠十二文。”

    無名道:“再加半塊那個(gè)黃色的!

    “那是面炸的,有眼光。”豆苗道。他最喜歡吃的就是里面的這一口面。

    “要什么口味的?”葉以舒問。

    “微辣!笔┪ň瓦f給他一個(gè)竹牌子,等會兒好了直接叫號。

    無名好奇看著豆苗,他雖然來過葉以舒的攤子很多次了,但幾乎沒跟豆苗說過話。后來豆苗去念書去了,更是沒有交流了。

    他對豆苗還挺好奇的。

    不過顯然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他找地方坐下,等著自己那份兒。

    不一會兒,曹楚河坐到了無名身邊。

    兩人沒等多久,施唯看是兩個(gè)孩子,幫他們端了過去。

    麻辣燙是用大海碗裝的,所有菜色混在一起,曹楚河家跟談家出身不俗,鮮少吃外面的東西。

    他瞅了瞅,心道:這樣豈不是失了食物本味。

    談無名卻不管他,自顧自地將上面的蒜蓉香蔥以及少許辣椒攪拌好。又聞到一股淺淡的芝麻跟花生香味兒,他肚子里的饞蟲都被勾出來了。

    小小地先嘗了一點(diǎn)菜,味道不是很重。他抿了抿被燙紅的唇,又繼續(xù)撿著肉吃。

    小孩吃得認(rèn)真,邊上曹楚河猶豫一下,緩緩拿起了筷子。

    攪拌攪拌,然后吃了一大口的面。

    他瞳孔驟縮,呆呆地看著碗中。仿佛剛剛被什么攻擊了一般。

    愣神的瞬間,嘴里一下就空了,好像沒嘗出味兒似的,又挑了青菜吃。

    果真,濃烈的味道席卷口腔,小少爺哪里吃過市井里的東西,一時(shí)間贊不絕口。

    能吃出來食材是新鮮的,但多種多樣的調(diào)味混雜在一起,卻沒有哪個(gè)喧賓奪主。要是再配上一碗米飯……

    思索間,無名已經(jīng)站了起來。自個(gè)兒去小攤那邊盛飯。

    曹楚河趕緊跟上去,去之前還看一眼碗,生怕跑了似的。

    也無怪無名喜歡,從前吃過的山珍海味沒有一個(gè)有如今的感覺。要真老板直接開一家店,他定帶親戚朋友來捧場。

    葉以舒見了無名問:“可還合口味?”

    無名點(diǎn)頭,鼻尖紅紅。額頭滲出細(xì)汗。

    “好吃!

    葉以舒彎眼,道:“那慢用。”

    無名端著碗又回去,坐在桌旁繼續(xù)吃。

    街道上麻辣燙飄香,老客新客不絕如縷。

    葉以舒攤子生意紅火,帶過來的老客也給這邊巷子的其他攤子上帶來了些生意。

    午時(shí)過半,下學(xué)來的書生們吃得差不多了,客流量就少了一半。

    其他攤主好奇,也來葉以舒這邊試一試。這一吃就不得了。

    能開鋪?zhàn)拥乃侥脕黹_攤子,味道著實(shí)不一般。

    有人想咂摸出味兒,探探方子。要是自己也能做,豈不是白撿來的銀子。

    葉以舒有秘制醬料,他娘特意給他調(diào)的。別人要想學(xué),那也最多能學(xué)個(gè)七分像。

    他不擔(dān)心,只等客人少了,做了些跟施唯坐下來解決午飯。

    豆苗這會兒也坐在圓柏身邊,抓緊時(shí)間吃飯。

    兩個(gè)小的吃完,道:“哥,我上學(xué)去了。”

    “阿舒哥哥,施唯哥哥再見。”圓柏跟在豆苗身側(cè),乖巧道。

    葉以舒道:“再見,要是喜歡明兒也來吃,但豆苗別干活兒了。這會兒累了下午去上學(xué),要學(xué)不進(jìn)去,豈不是得不償失!

    豆苗確實(shí)有點(diǎn)累了的感覺,也聽他哥的話保證明日不干活兒。

    葉以舒才揉一揉兩個(gè)小孩的腦袋,讓他們?nèi)チ恕?br />
    午時(shí)過,兩人收攤回家。

    葉以舒跟施唯一起先將用鍋的東西洗干凈。剩下那些個(gè)青菜跟肉分了一半給施唯,讓他拿回去自己看著做個(gè)吃食,明兒這些就不新鮮了。

    所有事情規(guī)整清楚,施唯回家。

    兩邊都是換洗了身上衣服,倒頭就睡。

    下午,葉以舒在一陣窸窣聲中醒來。他半瞇著眼睛側(cè)頭,見宋枕錦坐在旁邊不知道在干什么。

    葉以舒翻個(gè)身,宋枕錦聽到動靜,擱下筆轉(zhuǎn)頭來。

    “醒了!

    葉以舒沖著他伸手。

    宋枕錦頓了下,走到他身邊。

    “彎腰。”葉以舒鼻音微濃。

    宋枕錦看著他,彎下腰來。葉以舒就把手搭在他脖子上,讓他帶著自己起身。

    宋枕錦垂眸看他,道:“懶!

    葉以舒拱著他側(cè)臉,悶聲笑道:“不解風(fēng)情。”

    宋枕錦耳朵尖泛紅,摟著哥兒的細(xì)腰穩(wěn)住人。又擔(dān)心他著涼,拿了床尾的衣服給他披上。

    “中午生意如何?”

    “還行,準(zhǔn)備的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了。但感覺還是早市那邊熱鬧些!

    是他高估了這個(gè)時(shí)代的學(xué)生數(shù)量。

    這年頭,又是他們這個(gè)貧窮縣,能念得起書的也就幾千來號人。

    像上輩子那樣一個(gè)學(xué)校上千人,在他們這里是不存在的。

    他今日特意注意了一下,那邊的學(xué)生,最多也就幾百來號。

    不過他早市也就那會兒人多,也不適合賣。其他街巷都是鋪?zhàn)樱菟麛[攤的地兒不多。

    挑來看去,還是進(jìn)賢街最合適。

    葉以舒抱著他家宋大夫賴了一會兒,松了懶骨頭,起床下地。

    這會兒還不得閑,要開始準(zhǔn)備明日用的菜。

    葉以舒路過宋枕錦剛剛坐過那地方,就見高凳上幾張紙。他皺了下眉頭道:“該買個(gè)長桌回來。”

    原先這邊有張書桌,不過豆苗去私塾念書之后,那張桌子就移去他屋里了。

    “無妨,也能寫。”

    “不行,該買得買!

    葉以舒趁著要出去買菜,直接套上阿黑就走。

    “有空沒?”他問宋枕錦。

    “有!彼握礤\眼底帶著淺淺的笑。

    “走,給你看桌子去。”

    葉以舒抓著人就走,宋枕錦動了動,由著哥兒。

    出了門,先去瓊樓。

    沒見到許掌柜,卻見到了聞賬房。他搓著自己那點(diǎn)胡子,笑道:“聽聞葉老板又弄了其他吃食,待明兒我也去嘗嘗味兒。”

    葉以舒道:“聞賬房消息靈通啊。明日來,我請客!

    聞賬房呵呵直笑道:“明日準(zhǔn)來。”

    葉以舒拿了骨架就走,又去章老板的香料鋪?zhàn)犹砹诵┱{(diào)料,然后再拐去木匠鋪?zhàn)淤I了書案。

    書桌得是長而寬的才好,葉以舒讓宋枕錦挑。卻看他專找那狹窄又便宜的,葉以舒直接將他拉到一邊,自己來。

    他選了一張榆木的書桌,差一點(diǎn)有臂展長,單臂寬。用料扎實(shí),雖不及商家貴族用的精細(xì)雅致,可一看就很實(shí)用。

    不是什么名貴的木材,但一問賣家,也要四錢銀子。

    宋枕錦:“阿舒,松木的便好!

    “松木太軟,隨便從上面劃過就是一道痕跡!比~以舒壓著宋枕錦的手,跟老板殺價(jià)。

    “您瞧我前面那些東西哪一樣不是在您家鋪?zhàn)永镔I的?便再少些,以后再來照顧你家生意!

    “最低三百八十文。”

    “再少些,三百五十文。”

    木匠苦兮兮搖頭。

    “不成不成,這榆木你別看不起眼,實(shí)則是從北方運(yùn)來的。咱南方的榆木可不敵北邊兒的緊實(shí)!

    “三百六十文?”葉以舒琢磨琢磨,估著價(jià)格道。

    木匠咬咬牙道:“最低三百七十文。我喊價(jià)四百文也是看在你是老客的份兒上,再降下去,就沒利了!

    葉以舒道:“那成,就三百七十文!

    葉以舒付了銀子,木匠當(dāng)即讓店鋪里的學(xué)徒將木桌搬到他的驢車上。

    宋枕錦摸著厚實(shí)的木桌,聽哥兒邊駕著阿黑,一邊在耳畔哼著輕快的曲兒,他眼底柔和。

    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家,葉以舒總算可以休息一下。

    他跟宋枕錦一起將書桌搬到臥房,配上兩把椅子,一下就有了味道。

    擺放書桌之余,葉以舒問起宋枕錦之前在寫什么,宋枕錦道:“閑來無事,將之前看過的病人情況做些總結(jié)。”

    葉以舒:“寫了多少了?”

    “并沒多少,就偶爾寫寫!

    “若積攢個(gè)百千份病例,不是可以寫幾本書來!

    “寫書?”宋枕錦眸光一頓。

    葉以舒點(diǎn)頭,“名醫(yī)都是有自己的代表作的。你從現(xiàn)在積累,沒準(zhǔn)兒以后寫本書能流芳百世。”

    宋枕錦眼神一清。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造福百姓!彼~以舒,聲音低緩。

    “不愧是宋大夫!比~以舒道,“思想覺悟就是比吾等俗人高!

    宋枕錦雖沒聽過他偶爾蹦出來的這些詞兒,但細(xì)細(xì)思索,倒也能明白。

    他看著哥兒,腦中忽然劃過豆苗那句哥兒沒喝過孟婆湯的話。宋枕錦心念一動,問:“孟婆湯是什么味?”

    葉以舒眼睫顫啊顫,隨口道:“我又沒喝過,我怎知?”

    他狐疑地看著宋枕錦,納悶:“你怎么對這個(gè)感興趣了?”

    宋枕錦只沖著哥兒淺笑。

    只是對哥兒感興趣罷了。

    清風(fēng)明月一般的人笑起來如外面的暖陽一般和煦,葉以舒稍不注意,心神就被他勾了去,哪里還有什么警惕。

    他慣會耍賴,又見宋枕錦別開頭不笑了,走過去拉著人,讓他再笑一個(gè)。

    活脫脫的土匪樣子,逗得宋枕錦面紅。

    逼得人不得已,宋枕錦快步出門去,說:“我去武館看看人!

    葉以舒追出去幾步,卻見門外早沒了宋枕錦的影兒。

    葉以舒笑容滿面,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關(guān)上門。

    卻說那下林村,施蒲柳回程時(shí),早已被葉家二老盯上了。

    葉家正屋,老兩口關(guān)上門。

    李四娘往床上一坐,眉毛高豎,氣得拍腿道:“我就說他兩口子有事情瞞著我們,原來那舒哥兒去了縣里,生意做得紅火呢。”

    葉開糧抽了兩口旱煙,躬身坐在凳子上,臉色漆黑。他道:“都已經(jīng)分家了,再如何又與我沒有什么干系。”

    “什么干系?!我是他奶,是他爹的娘。那做生意的錢,應(yīng)孝順我倆。”

    葉開糧只顧抽著旱煙,悶聲不語。

    要不是聽那薛家的老娘在鎮(zhèn)上罵街,他們又哪里知道,舒哥兒如今在縣里掙銀子。

    這就罷了,可氣的是他居然愿意拉拔一個(gè)外人,都不愿意拉他小叔一把。

    再鬧得不愉快,那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脈至親。這樣外面人知道了,讓他葉開糧的老臉往哪兒擱?!

    “抽抽抽!就會抽你那煙!我讓你想想辦法,家里如今沒有老大幫襯,瞧瞧咱現(xiàn)在過的是什么日子?!”李四娘急得拍手,在屋里轉(zhuǎn)個(gè)不停。

    葉開糧道:“你可別忘了,舒哥兒是個(gè)什么性子?”

    先前折磨他老兩口的事兒還歷歷在目,是有那個(gè)心思,膽子也不夠。

    話一開口,李四娘更為惱恨。

    “這個(gè)胳膊肘往外拐的!早年生出來就應(yīng)該掐死!”她臉色一陣青白,眼神狠毒,在緊閉的屋內(nèi)猶如惡鬼。

    “行了,有那個(gè)罵人的勁兒不如想想辦法!比~開糧道。

    李四娘啪的一下坐定,絞盡腦汁,越想越暴躁。搓著膝蓋的掌心都要擦出火了。

    “既然不敢硬碰硬,那咱避開他不就行了!比~開糧砸吧了一口旱煙,慢悠悠道。

    “細(xì)說!崩钏哪锒ㄉ竦。

    “生意能做好,無非在手藝。他既是做吃食,只要知道他方子,其他就不成問題……”

    方子。

    李四娘目光閃爍。

    舒哥兒的手藝她還不知道嘛,那些個(gè)東西能做出來,我就靠著那大兒媳。

    只要拿捏了她,不愁沒方子。

    葉開糧看自己老妻的臉色,卻是提醒道:“你要敢動他娘,好日子就徹底到頭了。”

    “那你說,要如何?!”李四娘不耐煩道。

    “讓松兒跟兒媳去!

    那方子不在大房家就在上竹村的宋家,不在上家就在那縣里。

    葉正松對縣里再熟悉不過,打聽打聽,悄悄探查一二,不信自己兒子沒那個(gè)知道方子的本事。

    說白了,葉開糧也知道自己幺兒偷找東西的本事。

    “好好好,這樣就不用我們老兩口費(fèi)心。到時(shí)候一切都是松兒的,趁我們還能動,生意做起來了,我們還能幫襯一二。

    老兩口一商定,立馬找到葉正松。

    葉正松和金蘭兩口子自然也知道大房做的事兒能賺多少錢,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分頭打聽。

    *

    葉以舒松快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接著又去熬雞湯。

    剛生好火,門口有人敲門。

    葉以舒起身出去。

    身邊阿黃豎起耳朵,跟在葉以舒身側(cè)。

    葉以舒看了它一眼,卻不見它叫喚,當(dāng)是熟人。

    拉開門一瞧,原來是周艾。

    婦人挎著個(gè)籃子,上面蓋了一層布,看布面上突出的形狀,就知道是一籃子雞蛋。

    她只掃了葉以舒一眼,沒管他。眼神直往他身后看,卻不見想見的人,才問:“我兒子呢?”

    葉以舒道:“你兒子自然在武館。”

    “武館在哪兒?”

    時(shí)辰不早,天快黑了。葉以舒惦記著灶膛里的火,只跟她道:“你往魚燈街上去到北面兒的進(jìn)福街,再打聽一下濟(jì)德堂,那武館就在濟(jì)德堂一條街!

    周艾踟躕,又不耐煩道:“我哪知道什么街什么街,你就不能帶我去?”

    葉以舒冷笑一聲問:“不是你自己問的?找不到,沒長嘴呀,自己不會問嗎?”

    他又不是宋仲河,哪管她有什么情緒。

    周艾沉默下來。

    葉以舒煩躁的嘖了一聲,回頭把火熄滅了,鎖了門兀自向前。

    周艾緊跟著他,卻見他一直往東邊走。遇到那些從私塾里出來的小書生,見其中有個(gè)眼熟的,走近一瞧,卻是這哥兒的弟弟。

    原先那個(gè)黑色瘦弱的猴兒,如今竟然也成了這一副白凈文氣模樣。

    周艾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她道:“我兒也在這里?”

    葉以舒給了她個(gè)白眼。

    “這里是私塾,又不是武館!

    豆苗他們就見他哥來接,這還是他上了私塾之后的頭一遭。豆苗喜不自勝,歡歡喜喜叫了一聲哥。

    看邊上站著周艾,又拱手行禮,卻沒得周艾一個(gè)好臉色。

    豆苗跟著他哥擺攤兒時(shí)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周艾這般反應(yīng),他只當(dāng)沒看在眼里。

    帶著豆苗回去,周艾卻追著問:“我家菜頭呢?”

    葉以舒看他對豆苗的反應(yīng),語氣不善:“不是告訴過你了。”

    周艾:“我又忘了。”

    葉以舒:“那又關(guān)我何事?”

    “你!”周艾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豆苗見狀,先跟他哥回去放了書袋,然后走到周艾身邊道:“我知道崔定在哪兒,我?guī)闳!?br />
    葉以舒聽見,只看了豆苗一眼,沒說什么。

    周艾卻沖著葉以舒悶哼一聲,道:“你弟都比你懂事。”

    葉以舒回譏:“可不是!

    他家豆苗都比這女人懂事。

    周艾挎著籃子要出門,走了幾步又停下,她招呼豆苗拿了個(gè)碗出來。

    豆苗不解,但也拿了過來。

    周艾揭開布,拿了五個(gè)雞蛋放碗里。她道:“家里養(yǎng)的,給你吃?蓜e給你那不知禮的哥哥!

    豆苗道:“嬸嬸,我哥如何不知禮了?您別亂說。”

    周艾放雞蛋的動作一頓,轉(zhuǎn)頭就收了三個(gè)回來。

    “我看你也別吃,凈給他說話。”

    “他是我哥,我不幫他說話幫誰說話?”豆苗看只剩兩個(gè)蛋,仰頭道,“要不嬸嬸你全收回去,崔定學(xué)武累,給他吃了補(bǔ)身子!

    周艾聽得豆苗這句話心里舒坦,看了一眼葉以舒,兄弟都比他有教養(yǎng)。

    葉以舒無語。

    周艾高興,又摳搜拿出來八個(gè)。湊一塊兒就是十個(gè),那籃子里的雞蛋也少了一半。

    豆苗大大方方接了,然后催促:“嬸嬸,再不去天就黑了!

    周艾哎呀一聲,這才急急忙忙跟著豆苗出去。

    第55章 第 55 章 身材不錯(cuò)

    才出魚燈街, 卻見宋枕錦帶著崔定迎面走來。

    周艾一見自己兒子,激動得差點(diǎn)扔了籃子。豆苗忙伸手幫她扶著籃子底下。

    “菜頭!”

    跟在宋枕錦身后的菜頭這會兒大氣不敢喘,見了周艾, 悶頭跑到頭身后藏起來。

    倒不是多想他娘, 只是怕宋枕錦。

    周艾還當(dāng)兒子也念她, 直接將籃子往豆苗手上一放, 拉著崔定仔細(xì)打量。摸摸他臉,又抓著他肩膀轉(zhuǎn)著看。

    “娘!”崔定不耐煩了。

    周艾回過神來, 看宋枕錦跟豆苗還站在一旁等她。她沖著宋枕錦小心笑了笑,有些氣虛道:“大郎!

    宋枕錦道:“周姨。天快黑了,早些回吧!

    周艾愣住, 有些無措地緊緊拽住兒子。她當(dāng)宋枕錦叫她趕緊回村里, 一時(shí)間不知該怎么辦。

    豆苗卻看著已經(jīng)湊到自己身后的崔定,道:“快走, 我哥做了好吃的!

    崔定就這么跟著豆苗跑到前頭去。

    兩個(gè)小孩要差三四歲,但崔定個(gè)頭躥得格外快, 個(gè)頭都快趕上豆苗了,胳膊腿兒結(jié)實(shí)得很。

    “娘,你快點(diǎn)兒啊!”崔定回頭喊, 話里不耐。

    周艾后知后覺是自己也可以去,她應(yīng)了一聲, 匆匆忙忙跟上。

    宋枕錦走了幾步, 想著周艾過來沒有地方睡,腳步一轉(zhuǎn),給她在城隍廟那邊的客棧訂了個(gè)房間。

    待回到租房的地兒,屋里兩個(gè)小孩一個(gè)大人已經(jīng)在桌旁坐下,葉以舒迎上來。

    “豆苗說你跟他們一起回的, 怎么走到半路不見人了?”

    “周姨過來沒睡的地方,我去了客棧定了個(gè)房間。”宋枕錦溫聲解釋。

    他話沒瞞著,周艾聽了,默默將心放回肚子里。

    葉以舒催促:“快去洗手,就等你了。”

    宋枕錦頷首,看著桌旁三人,注視著哥兒的眼睛輕輕道了一聲:“阿舒,辛苦了。”

    葉以舒心中觸動,瞧著昏暗燈光下宋枕錦格外俊秀的臉,化感動為調(diào)戲。“那相公晚上可得好好獎(jiǎng)勵(lì)我!

    葉以舒上前一步,唇湊在宋枕錦耳畔說了一句。

    霎時(shí),宋枕錦面紅如霞,看都不看哥兒一眼,腳步慌亂地進(jìn)了廚房。

    葉以舒心情舒泰,哼著曲兒,坐在了桌旁。

    豆苗狐疑:“哥,宋哥哥生病了?”

    “沒有啊!

    “可是臉那么紅。”

    周艾掃了眼他兩口子,小聲道:“小孩兒家家的,別瞎打聽。”

    豆苗閉嘴。

    他那是瞎打聽嘛,他是擔(dān)心他宋哥哥。

    葉以舒看著周艾,眼底詫異一閃。這不是會教小孩兒嘛,怎么將崔定教出這副模樣。

    “看什么看!”周艾橫眉掃過葉以舒,不過在葉以舒眼里,是外強(qiáng)中干罷了。

    葉以舒道:“吃炮仗了!

    周艾就是看不慣葉以舒,要不是他的主意,她怎么會跟自己兒子分開。

    說話的空隙,宋枕錦出來了。

    他一落桌,周艾動筷給崔定夾了個(gè)雞腿。崔定悄悄看了眼宋枕錦,然后低頭默默啃雞腿兒。

    今日宋枕錦帶著崔定回來,是碰巧遇到了周艾。

    翻過年這小孩兒也才八歲,他倆把人帶來的,得負(fù)責(zé)看顧一二。

    不過這小子在武館也沒委屈到自己。

    他們學(xué)武的伙食本就開得好,吃自是不差。加上他確實(shí)在這方面有天賦,平時(shí)也頗受他師父關(guān)注。他在武館的日子比在上竹村好過多了。

    這才來多久,崔定的個(gè)子都竄高了不少。

    晚飯吃得沉默無聲,周艾是不敢在宋枕錦面前說話。兩小孩平日里一個(gè)消耗腦子,一個(gè)辛苦身體,這會兒一心顧著填飽肚子。

    好不容易吃完,周艾詢問了自己的住處,迫不及待拉著崔定要離開。

    宋枕錦見狀,只跟葉以舒鎖了門,送著他倆過去。

    客棧在一條街上,走幾步就到。

    送人到地方,崔定跟他娘說著明日幾時(shí)要去習(xí)武,宋枕錦便跟葉以舒離開。

    葉以舒順手捻住宋枕錦的寬袖,隨口問:“她說沒說待多久?”

    “不知。”宋枕錦道。

    葉以舒勾著袖擺攪了攪,鉆入袖中捏住他手腕,“她那籃子的蛋還放在屋里呢!

    “等她來拿。”宋枕錦被哥兒擾得面紅。

    葉以舒想著周艾這人。也是好玩兒,嘴巴跟作態(tài)都討人厭,偏偏又能裝得一副可憐,讓人退步。

    葉以舒雖然不在乎她什么態(tài)度,但卻不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回到屋里后,葉以舒去把雞湯熬上。

    雞湯熬了這么久,爐子上該放多少炭火葉以舒心里早就有數(shù),木炭添好,關(guān)了爐門,就讓它慢慢熬。

    今日一天又是擺攤又是招待周艾,葉以舒就是補(bǔ)了覺也困。躺上床后腦袋一沾枕頭,頓時(shí)睡意朦朧。

    身邊濕潤帶著藥香的氣息傳來,葉以舒掙扎著睜眼,聲音含糊:“獎(jiǎng)勵(lì)……”

    宋枕錦解衣帶的手一顫,收斂所有動靜。只跟那地上有金子似的一味地瞧著,也不跟哥兒對視。

    沒人,葉以舒終究掙扎不過睡意,緩緩沉睡。

    宋枕錦手指僵動,勾著衣服脫下,悄然坐在葉以舒身邊。然后再慢吞吞地躺下去。

    一舉一動都放得極輕,生怕吵醒了哥兒來討債。

    一夜過后。

    次日寅時(shí),葉以舒打著呵欠又起。

    宋枕錦也習(xí)慣了哥兒的作息,這會兒他睜開眼,卻見哥兒手撐著床側(cè),整個(gè)人橫過他身上去取邊上放著的衣服。

    那褻衣松垮,穿了跟沒穿似的。

    宋枕錦猛地閉眼,心臟砰砰地亂動。他悄悄調(diào)整呼吸,生怕被哥兒察覺。

    吧唧一聲。

    葉以舒親了他一口。

    宋枕錦察覺到臉側(cè)的溫?zé)岷粑犻_眼。哥兒身子回正,正撐在他身上,等他看過去,張嘴咬了下他唇角。

    葉以舒嘟囔:“小氣!

    顯然,他還惦記著睡覺之前的獎(jiǎng)勵(lì)。

    宋枕錦喉結(jié)動了動,偏過頭,掛著紅暈的耳朵卻露在了葉以舒的眼里。他聲音有些啞:“你這不是討回來了。”

    “相公,這事兒不該你主動?”

    “都、都一樣!

    宋枕錦從前都一個(gè)人生活,這等親密事情看都沒看過,何況親身感受。他不想跟哥兒討論這些,緊張地翻身背對人,拉開哥兒的手飛速起床。

    葉以舒松勁兒,一下壓在他身上。

    宋枕錦:“阿舒……”

    葉以舒勾了下他的下巴,調(diào)戲似的。

    “相公,換個(gè)稱呼!

    宋枕錦拿下哥兒作亂的手,細(xì)膩的皮下青筋凸起。他是個(gè)正常男人,哥兒再這般,他、他……

    他一臉正色道:“再不起,送菜的來了!

    葉以舒:“不解風(fēng)情!”

    葉以舒抓著衣服跨過他下床,幾下穿了衣服,急急忙忙出去。顯然是剛剛耽于美色,差點(diǎn)忘了正事兒。

    宋枕錦哭笑不得。

    *

    施唯又與菜農(nóng)在門口相遇,依然是他相公送他來的。

    照舊是昨日早上那般忙碌,在家收拾好東西推去早市。

    施唯來了,宋枕錦平日里也跟著幫忙,但若下午要看診,葉以舒就不會讓他跟去。

    攤子生意還行,一來都有客人等著。

    葉以舒招呼客人,施唯收銀做些收拾桌子的雜活兒。

    兩人忙得腳下不停,卻沒有注意到,對面的攤子后頭,有兩人鬼鬼祟祟看著這邊。

    金蘭在人家攤子上買了點(diǎn)吃食,跟葉正松坐在后頭的桌子上。

    兩人狀似不經(jīng)意地打量著對面,金蘭低聲道:“怪不得現(xiàn)在不怎么見舒哥兒回去,原來縣里的生意做這么好!

    葉正松眼里壓著激動,目光貪婪地看著那些客人交上去的一筆筆銀子。

    “都是一家人,大哥大嫂都不跟我們知會一聲。要不是娘說,誰知道他們已經(jīng)掙了多少銀子了!边@話里都是銀子沒到自己兜里的不滿。

    金蘭看著葉以舒,再看看身邊的男人。

    當(dāng)初她也是眼睛瞎了,看上這么個(gè)沒本事的男人。好在老大一家出了個(gè)好筍,她能跟著喝點(diǎn)肉湯。

    但她也不曾想想,在嫁過來之后手不沾水,冬寒夏暑時(shí)躺在屋里什么事都不用做的人是誰。

    葉以舒攤子前被客人圍著,看不到對面的情況。剛剛那會兒忙,也沒空看。

    只等雞湯飯跟醪糟湯圓都賣完了,對面攤主身后的那些個(gè)桌子也空了。

    葉以舒卻站在攤前,擰著眉頭看著對面。

    “看什么?”施唯捧著雞湯問。

    葉以舒道:“剛剛像有人盯著似的!

    “攤子上生意這么好,被人盯著也是正常。這么久了你別說還沒習(xí)慣?”施唯今兒個(gè)事第二次來,天知道昨日見這么多客人圍著個(gè)小攤,他有多激動。

    這跟撿錢有什么區(qū)別。

    今日第二日,他也還興奮著。累是累,但掙銀子的事兒可不得打足精神。

    葉以舒搖了搖頭,或許是錯(cuò)覺。

    收攤之后,回去休息一會兒,他倆再馬不停蹄地準(zhǔn)備中午的攤子。

    兩人進(jìn)了屋,關(guān)上門,卻沒多久聽阿黃對著門叫喚。

    宋枕錦被請走看診去了,屋里就葉以舒跟施唯兩人。

    施唯道:“怕是外面有生人路過。”

    葉以舒看阿黃立在門口汪汪叫,不似尋常地警告。他擦了擦手起身,猛地打開門。

    阿黃沖出去就往魚燈街街口跑。

    周遭沒見到人,葉以舒趕緊喚:“阿黃,回來!”

    阿黃聽喚,剎住腿兒,又叫了一聲,轉(zhuǎn)頭跑回屋里。

    施唯站在門口往街道兩頭看,狐疑道:“外面有個(gè)人路過阿黃就叫?還叫得這么兇?”

    葉以舒道:“不是。”

    平日里來說,阿黃在院子里算安靜得過分的。生人過路,它只會豎起耳朵聽,要不然就是悶叫一兩聲。

    只有人在門口停留,它才會爬起來走到門口去候著。

    葉以舒道:“怕是給小偷盯上了!

    縣里治安不算好,街上到處是扒手,專偷東西。

    葉以舒生意太好,在早市那算得上名聲響當(dāng)當(dāng)了,更何況還有昨兒那個(gè)才開賣的麻辣燙。

    是個(gè)小偷都當(dāng)他家里有銀子。

    今日興許是過來踩點(diǎn)兒,只等著下手。

    施唯一聽他說,立馬緊張起來。

    “這個(gè)怎么辦?”

    葉以舒看著阿黃道:“咱養(yǎng)了狗,但要真想進(jìn)來偷東西的定然怕狗叫。”

    “所以他們不敢進(jìn)來?”

    “他們會先下毒,把狗毒死了才好下手。且阿黃體型大,雖沒滿一歲,但也有個(gè)二十斤了,能賣錢!

    施唯頓時(shí)明白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那不得把阿黃關(guān)屋里!彼挚戳搜蹏鷫,有兩三米高呢,但要扔塊兒摸了藥的肉進(jìn)來,也不是不成。

    葉以舒:“哪有千里防賊的道!

    葉以舒看了一眼趴在腳邊,還舒適地把腦袋枕在他腳背的阿黃,嘆了一聲道:“這幾日你也多注意。”

    “好!笔┪ㄐ粗~以舒。

    自小他就覺得阿舒身上有一種很令人信賴的感覺,興許是懂事早,做事總有自己的一份計(jì)較。

    也是只要他想做什么,都能做成,讓人信服。

    *

    魚燈街,巷子口。

    金蘭直喘,狠狠地伸手?jǐn)Q了一把坐在地上的葉正松胳膊。

    “哎哎哎!疼,你做什么!”

    “我都說了先去打聽打聽,你偏要橫沖直撞直接上門,驚動了人你還想拿到方子!我怎么嫁給你這么個(gè)男人!”

    葉正松這些日子不知聽了多少次金蘭這話,早些時(shí)候心里還會不舒服,事關(guān)個(gè)男人的面子。

    可現(xiàn)在,他當(dāng)耳旁風(fēng)。

    “你懂什么!比~正松攤著兩條腿兒,氣兒還沒喘勻呢。

    “是,你懂。那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金蘭道。

    “等!

    “等?那客棧里住著每晚上都要花銀子,你當(dāng)你多大個(gè)家業(yè)。”金蘭氣得叉腰,唾沫直往葉正松臉上飛。

    葉正松不耐煩。

    眼皮子淺!

    “以后掙錢了,這會兒住客棧的錢算什么!比~正松抖著腿兒,滿腦子都是以后的好生活。

    “去去去,別坐在我家店門口!”店里小二出來趕人。

    金蘭一臉臊,正吊著眼睛要開罵,葉正松抓著她就跟耗子似地跑了。

    金蘭氣不過,一把甩開葉正松的手,一臉兇意道:“你攔著我做什么,他那是什么眼神兒!”

    “姑奶奶,你可收斂點(diǎn)兒吧。這里是縣里,不是村里!但凡那店里有個(gè)有頭有臉或者有點(diǎn)錢的,你當(dāng)你罵了有好下場!

    金蘭一聽,心里有些虛。

    她沒什么底氣地低咒了兩句,到底是壓著氣性。

    忙到午時(shí)前,葉以舒又跟施唯去進(jìn)賢街出攤。也是昨日的麻辣燙太好賣,這會兒到的時(shí)候,也有客人在等著了。

    葉以舒跟施唯趕緊停好坦攤車,將桌子凳子擺好,揭開菜上面的罩子。又搭起爐子開始招呼客人。

    “葉老板,除了這些,你再弄些其他吃食出來去夜市擺吧!

    “嘿!你當(dāng)也老板有幾只手。不過葉老板,老章的主意也不錯(cuò),葉市上也該添你一家吃食,考慮考慮?”

    葉以舒失笑道:“照您說的,我哪來那么多手!

    “招人嘛!

    “再不濟(jì)我來幫忙,管飯就行。”

    “瞧瞧,這生意多好。”這個(gè)點(diǎn)兒瓊樓正是熱鬧的時(shí)候,聞?wù)乒窳嘀粔泳七^來了。

    葉以舒看得詫異。

    “您這是,下酒吃?”

    “怎么不行,瞧著你這東西夠味兒啊!

    葉以舒道:“您喜歡就成。”這會兒下學(xué)的書生還沒趕到,前頭來的客人都挑完自己要吃的菜了。

    聞賬房一人獨(dú)占攤位前,慢慢選菜。

    他邊選邊觀察,嘴上道:“瞧瞧這菜,剛收拾出來的吧,忒新鮮。”

    葉以舒笑道:“是,忙完早市就忙中午這頓了!

    聞賬房點(diǎn)點(diǎn)頭,拿了自己的牌子去桌子邊候著。

    他原本是要給銀子,但葉以舒說:“說好了我請客,聞?wù)乒癖M管吃就是!

    葉以舒本來想好好招待人,但不一會兒,下學(xué)的書生蜂擁而來。

    一忙起來,什么都忘了。

    他手幾乎沒停,水都沒時(shí)間喝上一口,哪里還顧得上聞賬房。

    不一會兒,自個(gè)兒的吃食上來了。一整個(gè)菜裝在大海碗里,噴鼻的香氣,聞一聞都有些餓。

    聞?wù)乒裣瓤戳搜鄢缘没馃岬钠渌,再攪拌攪拌,捋了把自己的胡子,小心翼翼嘗了一口。

    東西入口,他眼皮跳了跳。

    幾乎瞬間,腦中想到這東西后續(xù)的生意該怎么做。吃到一半,腦中計(jì)劃成型。等吃完,就當(dāng)場想開口跟葉以舒商量。

    可這會兒正是葉以舒忙的時(shí)候,他捻著胡子思慮片刻,也不去打擾,徑直離開。

    許掌柜這會兒在瓊樓頂著聞?wù)乒竦穆,見他悠悠哉哉回來,趕緊道:“你可快些吧,我這都忙不過來!

    那些個(gè)有頭有臉的人來,少不了許掌柜去招呼。

    聞賬房笑道:“我發(fā)現(xiàn)個(gè)好東西。”

    “好東西多著呢!痹S掌柜沒空跟他講,說完也不會他,趕緊上二樓包廂招待客人。

    聞賬房哼聲,嘀咕:“要能成,絕對不少賺!

    *

    中午忙完,葉以舒跟施唯都有些手酸。

    無他,這早市跟中午出攤間隔時(shí)間不長,他倆就歇息了幾刻鐘。

    施唯揉著肚子,葉以舒看著自家攤子道:“咱們的賣完了,只能吃其他家的了!

    施唯累狠了,沒多大胃口。他道:“喝一碗粥,來兩個(gè)包子就成。”

    葉以舒就去這街上的包子鋪買了些來,兩人吃完,才帶著一身疲憊回去。

    洗鍋刷碗,收拾干凈攤車,施唯離開。

    葉以舒到屋里將早上的雞湯熱一熱,拌了米飯跟青菜讓阿黃吃。等阿黃吃完,又把它的專屬狗盆兒拿出去清洗了。

    這會兒太陽正暖和,他搬了個(gè)椅子到外邊,坐躺在上面曬太陽。

    阿黃吃飽了趴在他身邊,濕漉漉的黑鼻子被陽光映得晶瑩。

    昏昏欲睡之際,大門被推開。

    宋枕錦進(jìn)來就看到哥兒不怎么舒適地窩在椅子上,發(fā)帶滑下要掉不掉,黑發(fā)如瀑散落在椅背后。

    阿黃睜眼看了眼,又閉眼繼續(xù)睡。

    宋枕錦走到哥兒跟前,擋住他面上的陽光。

    哥兒也不怕曬。

    “唔?”葉以舒眼皮底下眼珠微動,緩緩睜眼。

    “回來了?”他坐直身子,察覺到背脊僵硬,緩了緩再張開手舒展筋骨。

    “回來了。”宋枕錦看著他坐的圈椅,“家里缺個(gè)躺椅!

    葉以舒:“我就坐在外面曬會兒太陽,哪用得著躺椅!

    他起身,端著椅子放回屋里。

    宋枕錦隨在他身后,腿邊阿黃哼哼唧唧繞了他幾圈兒,然后停在門外,趴在屋檐下繼續(xù)守著。

    葉以舒放下凳子,看宋枕錦放了藥箱,又拿了衣服出來換。他道:“前些時(shí)候,外面來了生人?赡芏⑸狭嗽奂,你多注意些!

    宋枕錦聞言,眉頭皺起。

    “可看見了人?”

    “開門時(shí)已經(jīng)跑了,我沒叫阿黃去追。”

    葉以舒閑倚著書桌,見宋枕錦捏著衣帶不動,自個(gè)兒上前幾步,勾著他的手挪開,幫他寬衣解帶。

    宋枕錦霎時(shí)握住葉以舒的手。

    葉以舒反手在他掌心撓了撓。宋枕錦指尖一麻,下意識撤開手去。

    葉以舒眼底帶笑,扯開宋枕錦的腰帶。里邊兒的褻衣單薄,隱隱能看到宋大夫腰腹上的肌肉塊。

    葉以舒手癢,戳了一下。

    宋枕錦嚇得瞬間后退,緊緊攥住葉以舒的手,防他跟防流氓似的。

    “阿舒……別鬧!

    葉以舒興致盎然,看著宋枕錦清潤的眸子道:“摸一摸嘛,要不然給你摸回來?”

    宋枕錦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背過身去,快速往身上套。

    葉以舒就站在原地看著,見宋大夫抬手時(shí),肩背的輪廓分明,腰間收窄,眼里盡是欣賞。

    他男人穿衣顯瘦,脫了衣服身材卻也不賴。

    “相公!比~以舒道。

    宋枕錦系好腰帶轉(zhuǎn)身,眼神詢問。

    葉以舒唇角一揚(yáng),紅唇極艷。

    “身材不錯(cuò)!

    宋枕錦臉色驟紅,像五六月那桃樹頂上最紅的一顆桃兒,瞧這分外香甜。

    葉以舒輕輕一笑,雙手背在后,探過身子低頭歪看宋枕錦的臉。

    被逗弄的人好不自在,視線對上,又飛速躲開。身子側(cè)過一半,連耳根子都紅了個(gè)透。

    葉以舒心情愉悅。

    但也心知要再逗下去,他們家宋大夫怕是得離家三天。葉以舒怕孤枕難眠,只能歇下心思。

    宋枕錦頭皮發(fā)麻,立在葉以舒跟前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好僵站在原地,緩了又緩,等著臉上的熱氣歇下去。

    葉以舒陪他站著,面上一本正經(jīng)。卻又挨挨蹭蹭,肩膀抵著人,手指擦過那寬袖勾纏著宋枕錦的小指。

    這般親昵的動作他做慣了,宋枕錦被他逼的底線一退再退。余光看見已經(jīng)犯懶的將腦袋枕在肩膀上的人,宋枕錦嘆息。

    像狐貍似的,慣會弄人。

    這會兒安靜下來,又乖得緊,討得人心軟想摸摸他腦袋。

    寬袖下,窸窸窣窣。

    葉以舒勾著宋枕錦細(xì)膩的指背,又沿著指節(jié)往下滑,勾著他指腹上用筆用多了的薄繭子輕捏。

    狐貍踩爪似的,惹得宋枕錦心里癢意綿延。

    第56章 第 56 章 合作

    傻站了一會兒, 宋枕錦總算能正常思考。

    想到哥兒剛才說的話,他問:“既是被盯上,那這幾日家里需不需要留人?”

    “也不用刻意。小偷過來無非求財(cái), 又或是我那方子。家里的銀子我都存錢莊了, 剩下些散錢平日里要用。至于方子, 更是沒有了!

    “好。”宋枕錦道。

    他應(yīng)完, 葉以舒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臉,再側(cè)過頭下巴抵著他, 盯著他側(cè)臉問:“站了這么久,不累?”

    宋枕錦無奈看著他。

    “阿舒別逗我就好。”

    葉以舒搖頭,眼睛彎了下!斑@世上好玩兒的事兒不多, 能找到一個(gè), 你說是不是就該珍惜?”

    宋枕錦道:“珍惜阿舒逗我?”

    葉以舒臉往宋枕錦肩膀上一埋,悶聲笑開。

    “這么說確實(shí)讓相公為難, 不過相公適應(yīng)適應(yīng),咱們總能習(xí)慣的, 你說對吧?”

    宋枕錦抬手想狠揉一下哥兒頭發(fā)。可觸及柔順的青絲,又舍不得弄亂,轉(zhuǎn)而幫他了。

    “你說對吧?”葉以舒轉(zhuǎn)到他身前, 偏要他回應(yīng)。

    宋枕錦注視葉以舒的眼睛說:“周姨晚上會過來!

    “誰跟你說這個(gè)了?”

    宋枕錦別開頭,繼續(xù)說:“她打算明日早上過來幫忙, 讓我?guī)兔枂? 你樂意不樂意?”

    葉以舒手捧著他的臉轉(zhuǎn)過來,稍稍用力,擠著他臉變了形。

    葉以舒噗嗤一笑,看宋枕錦飽含無奈的眼睛,松手給他揉了揉臉道:“她能有那個(gè)好心?怕不是想討好你!

    “為何要討好我?”

    “因?yàn)槟愕羁粗啬氵@個(gè)兒子。而宋家你又是頂梁柱, 你說不討好你討好誰?”

    葉以舒看得出來,周艾在宋家活得小心。

    宋枕錦道:“有那個(gè)精力不如多跟我爹相處,我以后不會待在宋家。”

    說著他看向葉以舒,眼里悵然。

    到時(shí)候,阿舒興許也不會跟在他身邊了。

    葉以舒卻沒注意到他眼神,隨口道:“她若想來幫忙來就是,只要不添亂隨她怎么著!

    宋枕錦:“那我去做晚飯了!

    葉以舒愣了一下,就看見他開門走出去。

    這就走了?

    周五擺完攤兒,剛才休息夠。葉以舒伸了個(gè)懶腰,還得去瓊樓一趟。

    正想著呢,門被敲響。

    阿黃豎起焦糖色的耳朵,尾巴晃了一下。

    葉以舒出去開門,宋枕錦也看了過來。

    “聞賬房?”葉以舒怎么也沒想到他會找來。葉以舒看向宋枕錦,詢問:“找我家宋大夫的?”

    聞賬房搖頭,“哪里,是來找你的。”

    他示意身旁跟著的人將葉以舒今日要的雞架骨頭送去,然后隨著兩個(gè)主人家在院中坐下。

    “鄉(xiāng)野粗茶,還望見諒。”葉以舒上了一壺茶來。

    聞?wù)乒窈攘艘豢冢暗故莿e有風(fēng)味。”

    “聞賬房是來……”

    “想跟你做筆生意!甭勝~房捋了把胡子,眼神精明,笑看著葉以舒。

    葉以舒道:“做生意?我就做些小食賣,有什么值得聞賬房跑一趟的?”

    “可別謙虛!甭勝~房道,“你那些個(gè)東西就沒有一個(gè)滋味兒差的。若再精細(xì)一些,放在我瓊樓賣也是能的。”

    “所以聞賬房是想讓我跟瓊樓做生意?”

    之前許掌柜的侄兒許遷說過,這瓊樓的東家姓聞。聞賬房也姓聞,很難讓人不懷疑他倆之間的關(guān)系。

    聞賬房道:“倒不是與瓊樓,只我單獨(dú)想與哥兒做生意!

    “聞?wù)乒衲阏f!

    宋枕錦在一旁聽著,他知自己的許叔頗為尊敬這賬房。哥兒要與他做生意,不會吃虧。

    聞賬房道:“也不是旁的,就你那麻辣燙!

    “麻辣燙?”葉以舒手掌撐在桌上,“細(xì)說!

    聞賬房見哥兒大大方方,談生意時(shí)也沒半點(diǎn)兒畏懼怯弱,又對他高看了幾分。

    “我想與你做一家專門賣麻辣燙的鋪?zhàn)。你出方子,我出銀錢店鋪,直接將其開遍整個(gè)大邱,如何?”

    葉以舒眼珠一動。

    這不就是后世遍地可見的麻辣燙連鎖店嘛。

    葉以舒有過這樣的計(jì)劃,但這樣一來太過招人眼。在這樣的時(shí)代,有掙錢的法子卻沒權(quán)沒錢,輕易就會被人掠奪去。

    暫且把聞賬房當(dāng)做聞家人,如此人家,若有個(gè)什么心思,莫說坐下來談生意,隨便使使法子就能把他方子給要了去。

    “我誠心而來。以后早市那邊要用的骨頭,這個(gè)點(diǎn)兒我叫人給你送來,你也不用跑了。這事兒你好好想想,行與不行都給我個(gè)答復(fù)。”

    聞賬房當(dāng)葉以舒沒遇到過這事兒,那會兒拿不定主意。

    葉以舒只看著宋枕錦。

    宋枕錦便道:“你決定就好!

    葉以舒笑開:“那還請聞賬房留個(gè)空閑,我們細(xì)談!

    聞賬房一聽,倒是自個(gè)兒先詫異了。

    “不多考慮考慮?”

    “早有所想,只是礙于條件沒做罷了!

    聞賬房一喜,胡子都給他吹起來。

    “好好好!我果然沒看錯(cuò)人。也別等空閑了,就今兒個(gè)吧。”

    他坐回來,開始跟葉以舒商談起來。

    宋枕錦見狀,起身回屋。又弄了些點(diǎn)心,果子出來放著,兩人邊吃邊聊。

    葉以舒抽空想:他家宋大夫還挺賢惠。

    聞賬房確實(shí)出自聞家,他這一脈不走科舉官道,而從商。經(jīng)商的事兒他是從小耳濡目染。

    小小的麻辣燙鋪?zhàn),在他手里跟玩兒似的,他依照先前所想,幾下跟葉以舒商量清楚了。

    葉以舒出方子入股,占三成利。余下的七成都?xì)w聞賬房。

    背靠大樹好乘涼,葉以舒沒想過做吃食走多遠(yuǎn),現(xiàn)在有個(gè)與瓊樓或者聞家有關(guān)系的人看上了他的東西,自然樂得交好。

    他一家都是小老百姓,相公雖是醫(yī)者,也比不過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就當(dāng)是提前找個(gè)靠山,以后萬一有事兒也不至于求助無門。

    雙方都爽快,這合作不出一下午就成了。

    聞賬房帶來的人起了作用,當(dāng)場就擬定了契書,雙方簽名又按了手印。

    聞這樣子拿起一看,喜笑顏開。

    “以后葉老板也再多想些好的吃食出來,咱們爭取再合作!

    葉以舒拿了自己那份兒,謙虛笑道:“不過是趕了巧想出來的方子,哪能時(shí)常都有!

    作為合作的誠意,葉以舒將麻辣燙的絕大部分做法都說了出來,南邊的北邊的,到時(shí)候各家分店開起,也好給聞?wù)乒駞⒖家欢?br />
    旁邊聞賬房帶來的人迅速記錄。等寫完,聞賬房道:“葉老板有空還是來酒樓一趟,也好試試味道做得正不正!

    葉以舒道:“那是自然!

    聞賬房這么一說,那這鋪?zhàn)颖囟ㄟ是與瓊樓有或多或少的關(guān)系。

    送走了人,葉以舒往椅子上一靠,感慨:“談生意可真累。”

    肩膀上一重,宋枕錦揉捏起來。

    葉以舒眼底笑意一閃,哼哼唧唧的道:“重一點(diǎn)兒。”

    肩膀上的力道果然又重了些。

    “方子給了,以后可還能再擺攤?”

    “自然能!

    聞?wù)乒袼麄兊目蛻舳ㄎ徊灰粯,走的是中端路線。像那些個(gè)牛肉,蟹排,蝦滑什么的,他弄不來,但聞賬房定是能弄到的。

    他這攤子就在中午擺一會兒,材料都是些賣不上價(jià)的,也干擾不到那邊去。

    葉以舒被按的舒服了,突然道:“你說聞賬房是不是盯上我了?”

    “怎么說?”

    “明明可以直接買方子,他卻直言我可以分成。商人逐利,自然是有錢能占一分利就占一分利,哪能考慮其他!

    宋枕錦道:“或許是提前交好也不一定!

    “嗯?”葉以舒仰著頭看他。

    宋枕錦道:“阿舒頗有能耐,腦子里面盡是千奇百怪的想法,想常人所不能想,以后或能做成大事。”

    葉以舒噗嗤一笑,肩膀直顫。

    “你就對我這么有自信。俊

    “自然!彼握礤\也笑,眉眼溫潤。

    “那我還想著賺個(gè)三瓜兩棗,能在縣里安居就成,豈不是讓宋大夫失望了?”

    宋枕錦一頓,臉上的笑果然斂了下去。

    葉以舒一看,奇了!霸瓉硭未蠓蜻真想我飛黃騰達(dá),那我多多努力便是!

    宋枕錦頃刻收斂了不自然。他笑容里夾雜著愁郁,聲音輕緩,卻帶著沉甸甸的期許。

    “不論如何,只希望阿舒順?biāo)鞜o虞,皆得所愿!

    葉以舒神情一怔。

    他還記得這是宋枕錦大年初一那天說的祝詞。

    “怎么了?”看他呆望著自己,宋枕錦也不按了,手掌輕輕托著他的后腦勺。

    葉以舒抓著他的手指,好看的眉眼彎起。

    “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宋枕錦望著他。

    興許是天光晃了眼,葉以舒看到了宋枕錦眼底的水光。心里莫名的在意,想要細(xì)看,卻發(fā)現(xiàn)宋枕錦已經(jīng)輕輕蓋住了他的眼睛。

    “干嘛?”

    宋枕錦一動不動,眼眶微熱!巴盹埾氤允裁?”

    葉以舒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他掌心貼在宋枕錦的手背。跟流氓似的摸了摸,“你做的都好吃!

    宋枕錦被他逗得松了些,移開手,轉(zhuǎn)而端走用過的凳子進(jìn)屋。

    葉以舒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后,賴賴唧唧,勾著他的衣角寸步不離。

    豆苗回來,就是看到他倆這副模樣。

    豆苗抬手捂眼,見阿黃哼哼唧唧過來歡迎他,趕緊抱著狗脖子捏住嘴筒子。

    “不要叫,他們處感情呢!

    阿黃撅著屁股往后掙脫,葉以舒頓步,回頭看一小孩一狗。

    “回來了怎么不吱一聲?”

    豆苗松口狗,傻笑:“吱!

    葉以舒悶笑道:“進(jìn)來關(guān)門,阿黃也別放出去,最近有不安分的人!

    豆苗起身,捏著阿黃耳朵阻止它出門,跑去關(guān)了門才問他哥:“什么不安分的?”

    葉以舒捏他的臉,小孩兒長了肉,臉蛋兒看起來跟肉包子似的。

    “最近也別一個(gè)人去夫子哪兒了,不然我送你,不然讓你宋哥哥送你!

    豆苗一聽,不得不嚴(yán)肅起來。

    葉以舒看他兩根眉毛扭得跟毛毛蟲似的,笑道:“出去也多注意點(diǎn)兒就是,沒什么大問題!

    “你都這樣說了還沒大問題。”豆苗聰明,直道,“肯定是誰眼熱,盯上咱生意了!

    “小孩兒就別管了。”

    “我十一了,虛歲十二,都可以當(dāng)家了!倍姑绮环䴕狻

    葉以舒戳他腦門道;“那小大人,你夫子可留課業(yè)?”

    豆苗臉垮了,避開他哥的手,抓著書袋飛快進(jìn)屋寫作業(yè)去。阿黃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后,就跟豆苗親。

    葉以舒望了下圍墻,又看圍墻底下,這周遭沒個(gè)東西,要不弄些尖銳的鋪著。

    說做就做,葉以舒當(dāng)即拿了幾根竹子削尖,沿著院墻一圈插了竹叉。

    宋枕錦出來,見狀道:“萬一鬧出人命?”

    葉以舒:“圍墻沒多高,不會。而且我做得不算鋒利,最多殘!

    葉以舒說著抬頭看著宋枕錦,“會覺得我殘忍嗎?”

    宋枕錦搖頭。

    “不想著進(jìn)來就沒事。”本就是自我防衛(wèi),怎么能算殘忍。

    宋枕錦過來幫忙,葉以舒削竹竿,他就幫忙插。

    豆苗隔著窗看著兩人,嘴上嘀嘀咕咕,盤算著自個(gè)兒什么時(shí)候當(dāng)舅舅。

    可這邊安靜了幾日,始終不見動靜,豆苗都懷疑他哥說得是不是對的。

    葉以舒卻始終記著這事兒,只是平時(shí)該做什么做什么。

    周艾留在縣里幾日,每天早上過來幫葉以舒的忙,看崔定在這邊過得好,又覺幫工累,開始念著要回去。

    最后葉以舒留她,她都不愿意,趕緊收拾東西跑了。

    期間,葉以舒去了瓊樓幾次。

    大廚都是手藝好的,只需要嘗個(gè)味兒,就知道東西好不好。麻辣燙的方子很快確定下來,聞賬房又再次登門。

    “鋪?zhàn)佑喓昧耍瑳]多久就能開業(yè)。好歹是第一家,你們夫夫倆要不要去看看?”

    葉以舒道:“這邊還忙不過來呢,以后去府城順帶瞧瞧就好!

    葉以舒只拿分成,其他事他不慘和。

    聞賬房可惜道:“那就以后去看吧,鋪?zhàn)娱_業(yè)日子定在三月二十,你心里有個(gè)數(shù)。”

    葉以舒道:“麻煩您還跑這一趟,我曉得了!

    聞賬房點(diǎn)頭:“我那邊忙,就先走了。”

    葉以舒將人送出門,門關(guān)好。

    轉(zhuǎn)身看宋枕錦還坐在那方桌前,白色素衣穿得端正,腰帶收緊,衣擺垂下,人如青蓮。

    黑發(fā)只用簡樸的木簪一束,掀眉看來,淡然似水。

    一副好相貌,如崖松覆雪。

    葉以舒歪心思又起,宋枕錦眉心微動,當(dāng)即料到哥兒的意圖。

    他起身,直接進(jìn)了廚房。瞧著淡然舉步,實(shí)則匆匆不已。

    葉以舒可惜。

    還沒逗呢,人就跑了。

    葉以舒慢悠悠跟上,邊走邊道:“相公,你別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進(jìn)廚房,正看宋枕錦一本正經(jīng)地淘米。

    葉以舒揶揄笑出聲。

    “怕了?”

    宋枕錦:“該做飯了!

    “還沒到時(shí)辰呢!比~以舒故意看了眼外面天光,忍住笑,抱臂立在宋枕錦身邊。

    宋枕錦:“早吃早休息!

    “哦~”

    宋枕錦手上一亂,別開身子遠(yuǎn)離這個(gè)小流氓。

    葉以舒道:“相公躲我?”

    “你想多了。”宋枕錦道。

    “那你跑什么?”

    “我做飯!彼握礤\手上那米都不知道淘洗了幾次了,還在加水。這叫做飯還是叫洗米?

    葉以舒斂了不正經(jīng),清了清嗓子道:“不為別的,我是想跟你商量個(gè)事兒!

    “什么?”宋枕錦倒了水,終于能歇下手里忙亂的動作。

    “我想在縣里買個(gè)宅子。”

    “可看好了?”

    葉以舒疑惑:“你就不問問其他的?”

    宋枕錦坐下,示意哥兒坐在旁的凳子上。他道:“你先前就說了要賣,這次提出來,該是聞老板那邊事兒給了你底氣!

    “是。”葉以舒道,“我算了算手上的銀子,刨去給做榨糖工匠那邊的銀錢,以及平時(shí)家用的跟做生意的,能支配的已經(jīng)有五十兩。”

    這還沒算該給宋枕錦的二十兩彩禮,以及他交給自己的那二十兩診金。

    “咱縣里的房子不算太貴,畢竟是貧縣,所以我想現(xiàn)在就可以看看房子了!

    看幾個(gè)月,確定好了就先訂下,之后再付尾款也可以。

    等秋收后,他爹娘過來就有房子住了。

    宋枕錦道:“好,那就先看著。阿舒想買個(gè)什么樣的?”

    說起這個(gè),葉以舒就來了勁兒。

    他道:“最好是大些的,不然家里人來縣里也沒個(gè)住的地方。院子要大,得有一方水井。房子不能太老,位置不說多好,但周遭最好不要有賭坊、青樓這樣的行當(dāng),魚龍混雜,到底不好!

    宋枕錦道:“那我留意著。”

    葉以舒道:“光我說了要求,你就沒點(diǎn)兒要求?”

    “我?”

    “嗯。房子又不是我一個(gè)人住的,你就不住?”

    宋枕錦想說不住,可對上哥兒黑色的眼睛,他有些開不了口。

    “我……”宋枕錦斂下眼底的神色,“我怎么都好,最好是阿舒喜歡。”

    葉以舒:“你好好想想,咱們有的是時(shí)間。”

    宋枕錦輕應(yīng)了一聲“好”,又轉(zhuǎn)身回去做他的飯。

    *

    客棧。

    “都多少天了,你要等到什么時(shí)候?”金蘭看著抱著酒壺喝得好不樂哉的男人,眼睛都急紅了。

    她是呆夠了這地方,干什么都要銀子。

    偏偏出來時(shí)身上沒帶多少,葉正松手上有銀子來這幾天也霍霍得極快。

    醉醺醺的人聽到她的話,打個(gè)酒嗝,一股臭味兒從他口中彌漫。他擺了下軟綿的手,臉上酡紅。

    “別著急,再等等。”

    “還等!再等你娘他們就找過來了!苯鹛m插著腰,瞪眼如虎,“我告訴你,我今日可看見縣里那個(gè)最好的酒樓,就你去不得那瓊樓的賬房可跑到那小院兒去了!”

    “瓊樓……瓊樓!”葉正松瞬間酒醒,他踉蹌做起,卻因喝了酒沒多少力。

    “有什么不對?”金蘭看在還需要靠他的份兒上,扶了他一把。

    “哪里是不對,簡直太好!”葉正松喉嚨發(fā)干,他飛快吞咽著口水,晃了晃全是酒的腦子。

    “能得瓊樓的眼,那他那東西得有多好。要是我們先一步拿去府城賣了,豈不是、豈不是不用自己動手掙更多的錢!

    “那你倒是去拿啊!”金蘭急得不行,身上的肉都顫了顫。

    “去,讓我想想,想想就去。”葉正松道,“他家有狗,尋常都在屋里。宋枕錦三六九要出去看診,舒哥兒下中午那陣子不在,豆苗也要每日念書……”

    “先找個(gè)人,買包耗子藥!

    金蘭側(cè)過身,嘀咕道:“耗子藥你去買,我沒銀子了!

    葉正松看她這樣子,撇嘴道:“不用你操心。”

    次日。

    果真如他他們預(yù)料的那樣,城隍街的房子里沒一個(gè)人。且正好豆苗今日休旬假,帶著阿黃去圓柏家玩兒了。

    葉正松提前來踩了點(diǎn)兒,走到門口晃蕩,卻沒聽到狗叫。

    出于謹(jǐn)慎,他牢牢抓著裹了耗子藥的肉,找到個(gè)隱蔽處搭了梯子。

    金蘭在下面望風(fēng),掌著梯子道:“你快點(diǎn)兒!”

    葉以舒這房子租得稍偏,門口開在折角,兩邊沒什么鄰居,正方便了葉正松。

    他上了院墻,當(dāng)即要往下一跳。

    看到那竹插,腳底打滑,嚇得緊緊用四肢扒住墻。

    “這哥兒!好在是白日來的,要晚上還不得身上破個(gè)洞。”葉正松回身去拿樓梯,后怕不止。

    金蘭看到忙問道:“你干什么?”

    “我下去!”葉正松道。

    “那我呢?”

    “你上得來?”

    金蘭可不想他一人去。

    分家這些日子,她算看清了男人面目。這就是個(gè)慣會吃獨(dú)食的,要是方子到了他手上,自己定然連口湯都喝不到。

    她望著那兩人高的圍墻,咬了咬牙道:“我上得來!

    說著就烏龜似地雙手雙腳扒住那梯子,心驚膽戰(zhàn)往那墻上爬。

    兩人同進(jìn)去,院子里寂靜。里邊兒打掃得干干凈凈,只有些竹筍堆積在角落。

    葉正松眼神閃爍,繃著腿喚道:“嘬嘬嘬!

    沒狗叫。

    又看幾個(gè)屋,都上了鎖緊閉著。

    確認(rèn)沒人,他大搖大擺地找了屋直接用鐵絲撬了鎖進(jìn)去。

    金蘭在一旁看他如此熟練的樣子,心中發(fā)寒。想她當(dāng)姑娘時(shí)好生挑選的夫婿,睡了多年安枕邊人居然是這樣的人。

    咔嚓一聲,門開了。

    第57章 第 57 章 賊人上門

    金蘭頭皮發(fā)麻。頭一回做這種事兒, 她心臟突突直跳。

    她在門口回頭,眼神飄忽不定,腳下跟上了枷鎖似的, 身后仿佛也跟著什么人似的。

    葉正松回頭看她這猶豫樣子, 狠聲道:“愣著干什么?快點(diǎn)兒進(jìn)!”

    他搓著手先一步踏進(jìn)門中, 指揮:“一人找一邊!

    金蘭被他喚回了神, 緊了緊皮子。咬咬牙,一步踏入門中。

    為了以后的榮華富貴, 現(xiàn)在做的這點(diǎn)事兒算什么?

    “別把東西弄亂了!比~正松迅速打開衣柜翻找,眼睛如燈,滿是興奮。

    金蘭踏進(jìn)門后, 仿佛將所有廉恥道德拋在腦后。她思索著最能藏東西的地方, 手腳麻利地摸到了床鋪上。

    葉正松回頭一看,女人佝僂著微胖的身軀, 像條肥碩的蠶一樣扭來扭去。

    眼底厭煩一閃。

    要不是這女人攪和,花娘又怎么會棄他而去?

    不過現(xiàn)在不重要了。

    他迅速將搜羅到的方子塞進(jìn)袖口, 又裝作忙碌,跑到金蘭那邊尋找。

    “那邊沒有,這邊找到?jīng)]有?”

    “哪里有?!”金蘭起身, 急得額頭冒汗。

    看了半晌,不見這床板底下有什么藏東西的地方, 但是那床頭搜羅出來的幾粒碎銀子卻被她悄悄藏在了衣服里。

    葉正松又假模假樣的在這邊翻找了一會兒, 道:“還有個(gè)屋。”

    說著,他先一步出門,拿著鐵絲將豆苗睡的那間屋子打開。

    金蘭落后一步,出了門口回頭看,見東西都保持原樣才拉過門來, 顫著手將門鎖上。

    作孽的,她金蘭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做這種事兒。

    豆苗那屋比之葉以舒睡的房間就顯得更加空蕩,葉正松一看是小孩兒睡的,心知找不出什么東西。

    他意思意思晃悠一圈兒,說:“舒哥兒買賣快做完了,我把風(fēng)你去找!

    情況緊急,金蘭也顧不得多想。

    她提腿跨入,腳尖兒勾著門檻,慌亂地?fù)]著手想要抓住門旁倚著的葉正松穩(wěn)住。

    男人卻下意識讓開,讓她摔了個(gè)跟頭。

    金蘭大怒:“好你個(gè)葉正松!”

    葉正松故意皺眉催促:“快點(diǎn)兒!你揮手還以為你要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金蘭氣悶,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進(jìn)去翻找。

    可找來找去卻一無所獲。

    金蘭扔下手中的衣服,回頭看著葉正松:“是不是你早就找到了?”

    葉正松眼底閃過慌亂,不過一瞬又變?yōu)楸┰。他罵罵咧咧道:“誰他娘的找到方子不拿出來誰是狗!”

    金蘭下意識摸了摸剛剛找到的銀子,同樣心虛。

    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兩人都一般德行。

    “那沒找到,怎么辦?”

    “去剩下那屋看看!比~正松道。

    于是兩人轉(zhuǎn)頭去了廚房。

    縣里的房子比村里干凈,窗戶都是紙糊的。那灶臺上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金蘭挨個(gè)翻著,一一記下。

    葉正松揭開米缸面缸,道:“乖乖都是些精米細(xì)面,這縣里的日子倒是好啊。”

    金蘭見到不認(rèn)識的就用手指沾點(diǎn)兒放嘴里嘗一嘗,記完調(diào)料,聽葉正松這般說,連忙湊過頭去看。

    她心尖兒癢癢。

    看著白生生的米跟沒帶一點(diǎn)兒雜質(zhì)的面粉,恨不得直接拿個(gè)麻袋全舀了去。

    他爹也就是個(gè)童生,在村里看著值錢,實(shí)則也就那樣。精米白面可不是頓頓能吃的。

    “時(shí)辰差不多了,快走!”葉正松一看金蘭這樣子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他雖眼饞,但從前手里不缺銀子,什么沒吃過。

    “可是方子沒找到,怎么跟娘交代?”金蘭有些猶豫道。

    葉正松道:“這條路行不通,就走另一條。他們不是在賣,找人去買點(diǎn)兒回來試試,多試幾次沒準(zhǔn)兒就弄明白了!

    金蘭想到自己剛剛記的那些調(diào)料,想想也是。

    葉正松見說服了她,趕緊搭著樓梯出去。金蘭落后一步,匆忙跟緊。

    兩人鬼鬼祟祟離開。

    將梯子從墻內(nèi)放到墻外時(shí),卻忽見個(gè)小孩兒站在那梯子旁,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視著他們。

    葉正松嚇了一跳。

    腳下一滑,要不是手快拉住金蘭,差點(diǎn)就摔下墻頭。

    金蘭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四處搜尋這孩子家大人的人影。她握住葉正松的手臂,抓著他吃疼直甩。

    “哪里來的小孩兒?去去去。”葉正松道。

    金蘭掐了他腰上一把,壓低聲音:“你別把他家大人招來!

    金蘭換了一副笑臉兒對著下面的孩童道:“嬸嬸有糖,你往旁邊讓讓,讓我下來給你!

    小孩兒卻伸手搭在那梯子上。

    “你別動!”葉正松慌亂地來抓。

    小孩兒一用力,梯子歪斜。葉正松嚇得身子半彎,一把抓住。

    “小兔崽子,你看我下來怎么收拾你?!”

    小孩兒要張嘴,見他要叫,葉正松兩步做一步飛快下了梯子。小孩卻不閃不躲,依舊是用那黑洞洞的眼睛盯著他。

    葉正松不知道為什么會被一個(gè)小孩兒看得心虛,卻見他張嘴了幾次都好像發(fā)不出聲音,眼里一喜,“原來是個(gè)啞巴!

    他抓住小孩兒衣領(lǐng)道:“小啞巴,敢動你爺爺,你找死!”

    他揮拳就要打去,結(jié)果金蘭一把抓住他的手,緊張得聲音顫抖。“他才幾歲,懂個(gè)什么?!還不趕緊走,小心他家大人找來!

    葉正松甩開金蘭的手,又推攘著小孩兒。

    小孩兒踉蹌,一屁股坐在地上。

    瞧著他倆要走,眼神如鏡,半點(diǎn)無波動。他一個(gè)飛撲,直接抱住葉正松的手張嘴就咬了下去。

    “。 比~正松疼得叫喚,一腳踹過去。直接踹到小孩兒的肚子上,沒收半點(diǎn)力氣。

    金蘭看得驚駭,卻見那小孩兒跟狼崽子似的,疼的得蜷縮也依舊沒松口。

    眼見葉正松又要?jiǎng)幽_,她慌忙過去抱住男人。

    “你干什么?!”

    “干什么?沒看到他咬老子!”葉正松臉色發(fā)黑,疼得臉皮直抽搐。

    他覺得肉都快被咬掉了。

    金蘭捏著那小孩兒下巴,看他滿口的血,牙齒緋紅,眼睛黑漆漆的形如惡鬼。

    她嚇了一跳,忍著不適,捏著那小孩兒的臉讓他松開。

    葉正松罵道:“再不松,老子踢死你!”

    金蘭一看,這樣不行。她用了點(diǎn)兒勁兒,小孩兒還是不松,跟冰珠子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她本就心虛,又被個(gè)孩童看的氣惱,手上不自覺用了大勁兒。

    好像聽到咔噠聲,葉正松疼得哀叫。再忍不住一巴掌扇過小孩兒,一腳將他踹飛在地。

    金蘭看都不敢看,抓著還要補(bǔ)上幾腳的男人,飛快道:“你想背上人命官司!”

    “娘的!”葉正松這才冷靜下來。

    用袖子捂著傷口,匆匆離去。

    而地上躺著的小孩兒眼睛睜了睜,唇角帶血,被地面擦破的小手撐著試圖爬起來,身體卻疼得痙攣。

    他只能看著兩人遠(yuǎn)去的背影,模糊了視線。

    *

    另一邊,葉以舒跟施唯收攤回來。

    豆苗牽著阿黃跟在他倆身后,一進(jìn)門,他放開阿黃,卻見阿黃尾巴一垂,快步走到院子里四處嗅聞。

    葉以舒神情微變。

    瞥見那墻角根兒下土里的腳印,一個(gè)大些,一個(gè)小些。他屈腿蹲下,細(xì)細(xì)看去,前面還有梯子杵出來的兩個(gè)土窩。

    豆苗忙抱住阿黃脖子,看他對著某個(gè)地兒呲牙,豆苗一腳踢開那塊兒生肉。忙道:“哥,咱家里來賊了!”

    葉以舒眼神微冷。

    “知道了!

    施唯關(guān)了門,匆匆走到墻根邊。見是兩個(gè)方向的腳印,就知道賊人來過又已經(jīng)走了。

    他鹿眼瞪大,怒氣沖沖:“這該死的小偷!趕緊去看看家里少東西沒?”

    豆苗將生肉給扔了,先把阿黃給套上。

    阿黃掙扎,不停的對著院墻叫喚。

    豆苗當(dāng)它知道家里進(jìn)了賊正氣憤,開了鎖進(jìn)屋。

    乍看自己屋里像沒動被過一樣,但桌上擺的筆墨卻是換了一點(diǎn)位置。他翻著自己放零花錢的位置,里面的銀錢一個(gè)子兒都沒少。

    又跑出去,問:“哥,我那邊沒事。你這邊呢?”

    葉以舒道:“我專門放在衣柜里的方子丟了,盒子里的銀子也少了幾兩。”

    “方子丟了!”施唯比豆苗先一步叫出來。

    葉以舒一拍他肩膀,道:“你小聲點(diǎn)。是假的方子,我專門放那兒的!

    “不早說!笔┪ㄒ话淹七^葉以舒的胸口,葉以舒沒動,他倒是往后退了一步。

    施唯悶哼:“差點(diǎn)兒給我嚇?biāo)!?br />
    “早知道有人會來,怎么會不提前做個(gè)準(zhǔn)備?”葉以舒眼里暗光一閃。

    只要有人敢把這個(gè)方子拿出來,那他順藤摸瓜,就知道那人是誰。

    而且那方子出來的東西……也著實(shí)不怎么好。

    院子里阿黃依舊叫個(gè)不停,聲音極大,且就沖著一個(gè)方向。

    葉以舒越聽越不對勁兒,他忽然開門出去,繞著圍墻往隱蔽的那一方走。

    施唯看他腳步匆匆,只當(dāng)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可到外面院墻一看,一個(gè)小孩兒跟個(gè)破布娃娃似的躺在地上。唇角跟手上都沾著血。

    葉以舒心臟漏跳一拍,寒氣從腳底往上躥。

    “哪里來的孩子?!”施唯就先一步跑上去將孩子抱起。

    葉以舒回過神來,聲音都破了,“快!送醫(yī)館去!”

    *

    金蘭和葉正松明面上都是空手而歸,但兩人心中各有自己的小九九。

    葉正松道:“舒哥兒的生意好,尤其是那個(gè)麻辣燙。這幾天你守在這兒好生看著,學(xué)個(gè)七八成也能賣錢!

    “那你呢?”金蘭一把抓住他的手問。

    葉正松冠冕堂皇道:“我們出來這么久,爹娘肯定擔(dān)心。我先回去報(bào)個(gè)信兒再過來!

    “可我身上沒多少銀子!”金蘭道,“那麻辣燙的價(jià)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何買得起?”

    葉正松咬咬牙,將自己身上的銀子掏得七七八八。

    幾粒碎銀子落在葉正松的掌心,金蘭伸手要拿。葉正松卻避開她,估摸著拿出來一半兒,約一兩多銀子遞給他。

    “這些就夠了!

    “葉正松我給你葉家當(dāng)牛做馬,還生了個(gè)兒子。你如今怎么這么吝嗇?”金蘭不樂意,尤其是看葉正松防備她的樣子更是心氣兒不順。

    葉正松所以不耐煩,但怕誤了正事兒,面上哄著她道:“我是男人,身上總得留點(diǎn)兒銀子,不然跟兄弟們出去多沒面子!

    “你有哪門子的兄弟?!”

    明明有個(gè)供養(yǎng)他們一家的大房,要不是葉正松攪和,又在外面養(yǎng)女人又進(jìn)賭坊的,他們跟大房一家哪里會鬧到現(xiàn)在這個(gè)地步?

    那時(shí)候,舒哥兒掙的銀子也指定有他們一份兒。哪里還用得著偷偷摸摸進(jìn)人家門干這些個(gè)勾當(dāng)。

    “行了!說來說去你就這些話?時(shí)辰不早了,我也得走了!闭f罷,收拾了自個(gè)兒行李,急匆匆地出了客棧。

    金蘭跟出去幾步,又想到方子的事兒,立馬停下。

    男人靠不住,只能靠她自己。

    金蘭這會兒還在盤算著之后怎么研究那麻辣燙的方子,而葉正松出了客棧之后雇了輛馬車,直奔府城。

    想到好日子就在眼前,這房子他往那大酒樓一賣,以后就是在府城他也能嬌妻美妾環(huán)繞,美酒美食不缺。

    *

    濟(jì)德堂。

    小孩兒被送到醫(yī)館之后,被周大夫接了過去。

    檢查過后,手骨錯(cuò)位,腹部青紫,臟器興許有傷。身上還有數(shù)不清的擦傷,可憐得不行。

    小孩兒沒醒,不知是個(gè)什么情況,周大夫只說要養(yǎng)養(yǎng)。

    “不報(bào)官嗎?”施唯還是有些憂慮問。

    他現(xiàn)在知道方子是假方子,但是保不齊那偷東西的人發(fā)現(xiàn)了之后,又上門來。

    看看這孩子被欺負(fù)成這模樣,指定是個(gè)心狠的。要是惹惱了人,到時(shí)候一家子的安危都成了問題。

    葉以舒想到剛剛看過的那兩個(gè)腳印。

    男人的腳輕,女人的腳印重。稍加辨認(rèn),便有了大致猜測。不過具體如何,得再確認(rèn)一遍才知道。

    “報(bào)吧。”

    宋枕錦那邊看完手上的病人,目光在外面晃過一眼,見到一抹熟悉的紅。

    他起身出去,問:“怎么過來了?”

    葉以舒道:“家里進(jìn)賊了,我們在院墻外發(fā)現(xiàn)了暈倒的狗蛋。興許跟那伙賊人遇上,傷得不輕!

    “你們沒事吧?”

    見宋枕錦有些緊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搖了搖頭道:“我們沒在家。就是不知道那小孩兒怎么又從慈幼院跑出來了?”

    前頭說隔三差五去看他,葉以舒也沒失言。

    興許是長時(shí)間在慈幼院里面關(guān)著,小孩兒待不住又跑出來了。也是碰巧,那賊人被他給遇上了。

    宋枕錦道:“等會兒去那邊問問。”

    “好!比~以舒道。

    小孩兒需要靜養(yǎng),家里沒住處只能將他安頓在醫(yī)館。

    葉以舒付了銀子,又跟宋枕錦說了幾句話就先去了衙門。

    中午出攤已是勞累,報(bào)了官之后,衙門做了登記又出動捕快調(diào)查。葉以舒跟施唯配合著,總算在下午將人送走。

    具體什么時(shí)候有結(jié)果還不知道,得等。

    忙完這事兒,葉以舒便讓施唯回去。

    想是施唯在這邊待的久了,出門時(shí)薛采風(fēng)正從魚燈街找過來。他上來就抓住施唯的手腕,問:“去哪兒了?過來也不見人在家中!

    施唯按了按他的手,先跟葉以舒說了一聲,然后拉著自個(gè)兒個(gè)男人回去。

    路上他把這事兒說了一通,薛采風(fēng)聞言變了臉色。

    “青天白日,誰這么大膽子?”

    “不知,等衙門查出來才曉得!

    薛采風(fēng)看著自家夫郎,肅著臉提醒道:“縣里不比村里鎮(zhèn)上,誰都認(rèn)識。出門在外多加小心。”

    “你也是!笔┪òぶ觳玻÷暤。

    看到那孩子躺在地上的模樣,他也是真的心底有些怕的。

    *

    中午他們在外吃過,到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半個(gè)下午。

    葉以舒送走施唯過后,才搬了把椅子坐院兒里躺著。

    豆苗仔仔細(xì)細(xì)將院里院外檢查一遍,又把院外的血跡給清干凈。回來之后,才關(guān)起門,把阿黃放開。

    他端了小凳坐在他哥身邊,雙手捧著臉,目光望著那撒了石灰的墻角。

    白石灰將那腳印襯的清晰可見。

    “哥,你說盯上我們的是誰呢?”

    “你說呢?”葉以舒反問。

    “縣里扒手多。我同窗他們家里也被偷過,不過就是報(bào)了官也沒有找到小偷。來我們家的會不會跟他們是一伙兒的?”

    “應(yīng)該不是!比~以舒道。

    “為什么?”豆苗將蹲坐在身邊的大狗扒拉過來,手抱著阿黃的脖子,下巴搭在它頭上。

    葉以舒道:“因?yàn)榧依锏腻X財(cái)沒被拿走完。”

    豆苗沉思,腦袋一歪,背著光看著葉以舒道:“如果是尋常小偷一定會把銀子拿光,但還拿了方子,那多半是為了咱家的生意來的。”

    豆苗氣得腮幫子微鼓:“好在哥你有準(zhǔn)備,不然咱家生意可能就做不成了!

    “他敢拿,也要看他敢不敢用啊!比~以舒輕飄飄道,話里充滿冷意,聽得豆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哥這樣說,往往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

    從蒼徑縣去府城,坐馬車要走五六天。

    葉正松準(zhǔn)備好去府城的東西,又雇了人,自個(gè)兒買了燒雞跟酒還有各種干糧,在車廂里享受。

    他摸了摸胸口處貼身放著的方子,油乎乎的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拉開衣服把方子拿出來看。

    他幼時(shí)被葉開糧送去念過書,不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沒多大興趣。讀了沒半年自個(gè)兒就撒潑打滾不愿意讀了,他爹不得不接他回家。

    之后常去縣城,又為了裝斯文,學(xué)著那些書生打扮,也認(rèn)了幾個(gè)大字。

    他小心翼翼攤開方子,隔著窗細(xì)細(xì)看來。

    字認(rèn)識一半,看里面的食材大多是舒哥兒那攤子上正在用的。他呲著個(gè)牙得意地笑了笑,手指彈子下方子。

    大房一家在防著他們,這不也被他弄到手了?

    等他去到府城,賣與個(gè)大酒樓。一二百兩輕松就到手。

    抱著這樣的心情,他在馬車上瀟灑度日。

    幾天后,馬上到了府城。

    葉正松雖是縣里的?,但卻只來過一次府城。

    還是年輕時(shí)跟著狐朋狗友拿著家里哄來的銀子上去的,說是見一見世面。只聽人說那花樓里的姑娘比縣里的更美,身段兒更柔,走路都帶著一陣沁人心脾的香風(fēng)。

    不過他們那幾個(gè)子兒卻連樓都沒進(jìn)去過,連在府城住都撐不了幾日。最后灰溜溜回了縣里。

    這次定不一樣。

    拿到銀子之后,他率先就要去花樓里看看。

    府城城樓巍峨,如盤龍匍匐在地。

    剛至城門,葉正松抬頭一瞧便被那城門震懾。外面有拿著長槍鎮(zhèn)守的士兵,行人進(jìn)內(nèi),需挨個(gè)盤查身份。

    好在葉正松早有準(zhǔn)備。

    等排到他的時(shí)候,他手里捏了一把汗。

    士兵長得五大三粗,虎目利眉,看著都嚇人。葉正松像被捏住后頸的貓,老老實(shí)實(shí)將身份文書遞上。

    經(jīng)過一番盤問他被放了進(jìn)去,雇的馬車也到了地。

    車夫笑看著他腰間的錢袋子,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葉正松掏出錢袋數(shù)了數(shù),遞上去。

    來府城一共六日,按天算一天一百文,走這一趟他一共要花六百文,快接近一貫錢。

    葉正松雖肉疼,但一想到馬上就要暴富,那銀子也給得爽快。

    車夫滿臉的笑,拱手道:“老爺若要再用車,盡管來車行找。”說罷,他就趕著馬兒離去了。

    府城繁華,與縣里大有不同。

    城內(nèi)方正,被城墻所包圍。道路青石鋪成,即便下雨也干凈無泥。來往者多是錦繡華服,頭戴珠翠,衣角飄香。

    婦人乘轎而行,男人踏馬而走?h里常見的驢、牛皆成了稀奇。還有那耍猴兒的,噴火的,踩高蹺的耍子在府城再尋常不已。

    葉正松看的目不暇接,像落入果山里的猴兒,急不可耐卻又不知從何下手。

    轉(zhuǎn)而想到身上的方子,他拍了拍胸脯,稍微讓自己冷靜下來。

    走馬觀花一般走過熱鬧的長街,見那二層的、三層的甚至四層的酒樓,葉正松心有戚戚。

    他咽了咽口水,來時(shí)想得天真,只管找府城里最大最豪華的酒樓賣去便是。

    可現(xiàn)在莫說最大的,就是見那尋常的敞開的大門,招牌氣派,門里雕梁畫棟,也不敢輕易踏進(jìn)。

    他在門外踱步,還沒提起膽子,就見人家酒樓里走出個(gè)小二趕蚊子似的朝他擺。

    “去去去,哪兒來的酒鬼乞丐,別在我家酒樓門前污了客人的眼睛!

    “我不是什么酒樓乞丐!

    “誰管你是不是,遠(yuǎn)些、遠(yuǎn)些!”

    小二伸手要拉他,卻被葉正松躲了過去。他有些惱怒道:“我是來談生意的,你這么囂張作甚?!”

    “談生意,呵,就你?”小二回去,抄起棍子舉起,“再不走我就動手了。”

    葉正松縮著脖子。

    “好好好!送上門來的買賣你不要,以后不要、不要后悔。”

    “我呸!你這樣騙吃騙喝的人還少了?!”小二扯了肩上的帕子往身前深淺揮了揮,半分沒將他看在眼里。

    葉正松臉熱,咒罵一聲,甩手就走。

    第58章 第 58 章 挨打

    “什么東西!”走到酒樓旁的巷子里, 葉正松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一股餿味兒混雜的酒味兒。

    再拎起前襟一瞧,青灰色的布衣上還濺了油點(diǎn)子。這才知道為什么那店小二這樣說他。

    葉正松抖了抖衣袖,雙手負(fù)在身后。

    看來得去換一身行頭, 這生意才好談。

    想著, 葉正松出了巷子, 尋著成衣鋪找去。

    期間, 走過這條人聲鼎沸的街道,忽聞到一股極其熟悉的味道。

    葉正松轉(zhuǎn)頭去瞧, 卻見一樓前人流如織。樓里大堂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而門外擺著凳子坐不下的便在門外候著。

    他吸了吸鼻子,又抬頭看了招牌。

    見上面直接寫著“葉氏麻辣燙”幾個(gè)字, 嚇得趕忙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細(xì)看, 還是那幾個(gè)字。

    他飛速在掏出自己懷里的方子,對著那牌匾發(fā)癡。

    怎么可能?

    這怎么可能?!

    “我說兄弟, 你沒看錯(cuò),這就是瓊樓開的店, 你要吃趕我們后面排隊(duì)去!”邊上等候的客人看他模樣滑稽,好心提醒。

    “瓊樓?”

    “當(dāng)然,別看姓葉, 就是瓊樓家的分店。聽說這葉氏是做這麻辣燙的廚子的姓!

    “不是吧,我聽著是那聞東家里的愛妻的姓!

    “亂說, 是紀(jì)念人東家年少時(shí)錯(cuò)過的心愛之人!

    等候的客人已經(jīng)就為什么取這個(gè)名兒已經(jīng)爭論起來了, 可葉正松已經(jīng)卻如被當(dāng)頭棒喝,一時(shí)空茫駭然。

    瓊樓……

    瓊樓!

    為什么會是瓊樓?!

    看這裝修,看里面進(jìn)出的客人,聯(lián)想之前金蘭說過瓊樓的聞賬房去了舒哥兒那里……

    葉正松瞳孔一震。

    原來是這個(gè)意思!

    原來那賬房找上葉以舒是跟他做生意的!

    那他千辛萬苦又找方子,又跑到府城來, 算什么?!

    幾乎瞬間,葉正松的眼眶里遍布血絲。幾乎沒等他站上幾息,樓里同樣出來兩個(gè)小二。

    不同的是他們倆的態(tài)度友好,臉上甚至掛著笑。

    “客官,您這是想吃咱店里的吃食?樓里現(xiàn)在人多,可能需要你拿號排隊(duì)!

    葉正松顫抖著手,聽著紙嘩啦作響。

    想到他如果把方子拿出去賣了,就是跟瓊樓作對,他這后半輩子豈不是……

    忽然,他收了方子。對兩人露出一個(gè)僵硬的笑,只皮肉牽扯著,可眼里倉皇,看著就跟腦子有毛病一樣。

    “不、不用了!比~正松飛快轉(zhuǎn)身,衣服也不買了,一時(shí)之間如無頭蒼蠅在街上打轉(zhuǎn)。

    他以前;烊兆樱赖靡捕嘈

    那瓊樓是京城的大世家里的子弟的產(chǎn)業(yè),遍布整個(gè)大邱朝,F(xiàn)在麻辣燙也是他瓊樓的產(chǎn)業(yè),尋常人動都不敢動,更何況打它的主意。

    不能賣了,定然是不能賣了!

    可這千方百計(jì)偷來的方子……

    葉正松咬了咬牙,怎么著都不能虧。

    多一點(diǎn)是銀子,少一點(diǎn)也是銀子。他四處打聽,專門找那瓊樓的死對頭。

    能跟他當(dāng)對頭的,定有幾分能耐。

    結(jié)果還真被他歪打正著撞見了一個(gè)。

    府城有四家大戶,有做米糧的,有做絲綢生意的。都是本地扎根了百年的大家族,可以說幾乎壟斷了整個(gè)府城的產(chǎn)業(yè)。

    其中一戶姓錢,家里雖不止做酒樓生意,但在酒樓做得在府城也數(shù)一數(shù)二。

    瓊樓是外來的,而錢家是地頭蛇。

    瓊樓的生意好,現(xiàn)在又加了一個(gè)麻辣燙搶生意,自然被錢家恨不能搶過來。

    聽聞錢家人也在想辦法,甚至在民間搜羅一些吃食方子,就是為了拉住逐漸流失的客人。

    葉正松一心想把東西賣出去,打聽到這消息心里只有高興。其他什么都沒考慮,便找了個(gè)陰暗地改頭換面,做了偽裝,再拿著方子送上門兒去。

    顯然,他見不到背后的東家。

    來見他的是錢家負(fù)責(zé)在民間搜羅方子的管事,一看葉正松諂媚的笑臉就不抱什么希望。

    又是個(gè)來騙銀子的。

    “有沒有用,試試才知道!惫苁罗D(zhuǎn)動著手上的扳指,斜著掃過葉正松。

    葉正松趕緊雙手高舉,卑躬屈膝,將方子遞上去。

    管事一瞧,看著那麻辣燙三個(gè)大字,眼神一凝。

    “麻辣燙?”

    葉正松被他看的一哆嗦,縮著脖子連點(diǎn)點(diǎn)頭:“是,是我家傳。絕對沒有半分作假!”

    為了加重可信度,他又道:“那個(gè)新開的瓊樓麻辣燙就是我家侄兒給瓊樓的聞賬房的!

    管事瞇眼,終于正臉看他。

    葉正松只覺得自己像被一只豺狼盯上,渾身繃緊,連骨頭縫里都泛著涼意。

    他低著腦袋,不敢與人對視。

    不愧是大戶人家,連條狗都比旁人有氣勢。

    管事收回眼神,只對他的話信了半分。但他竟然說到瓊樓,這麻辣燙的方子畢定與他相關(guān)的人有關(guān)系。

    此前他們還懷疑瓊樓的方子從哪兒來?他們瞞得那般嚴(yán)實(shí),現(xiàn)在看來,順藤摸瓜他們能找到后頭的人。

    他道:“來人啊,拿下去讓人做一份兒來。”

    當(dāng)即有人上前,雙手接過方子。腳步無聲,卻匆匆消失在此地。

    管事看著葉正松,出于謹(jǐn)慎,叫人上茶來。

    葉正松受寵若驚,坐在那黃花梨木做成的凳子上,只覺自己屁股都金貴了幾分。

    他小心翼翼的端起瓷杯,看上面的花紋,心道:乖乖,這一套杯子拿出去都得賣幾兩。

    管事對此事慎重,也在廳里落座。

    等了一會兒,那后廚終于做好麻辣燙送上來。

    端看成色確實(shí)與瓊樓所賣一般無二。不過聞著味道,卻總覺得有一股不對勁兒。

    管事問:“后廚可嘗過?”

    仆從應(yīng):“是!

    “不過卻說跟瓊樓的還是有區(qū)別!毕啾绕饋磉不如他自個(gè)兒照貓畫虎做出來的好吃。

    管事拿個(gè)小碗兒夾了一點(diǎn)試吃。

    葉正松看得忐忑,茶杯也不敢看了,握緊雙拳坐在椅子上。看管事皺起的眉頭,只覺如坐針氈。

    “你說這方子是你家傳的?”

    葉正松立馬站起來,有些結(jié)巴道:“是、是!

    “那你來嘗嘗,這可與你自家做出來的有什么不一樣?”管事放下筷子看向葉正松。

    葉正松愣住。

    “快點(diǎn)!惫苁虏荒汀

    葉正松立馬上前,手卻碰到了那筷子。木筷掉在地上,仆從正想說去換,他卻匆匆撿起,用手擦了擦就試。

    仆從看的心驚膽戰(zhàn),卻不敢說話。

    葉正松此時(shí)正心虛,畢竟之前一心想著拿到方子,可一次也沒有吃過。這會兒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試吃,只覺也是人間美味。

    殊不知,這還是廚子看方子不對勁兒,自己稍加調(diào)整才有這味道。

    可作為錢家的家生子,酒樓的管事。就是一丁點(diǎn)兒的區(qū)別他也吃得出來。

    看葉正松沒半點(diǎn)懷疑,甚至面上還有些欣喜,他再次道:“這方子是你家祖?zhèn)鞯模俊?br />
    葉正松因?yàn)轳R上就有錢了,忙點(diǎn)頭應(yīng)道:“是是是。”

    這時(shí),后廚的人卻過來,在管事身邊耳語幾句。

    管事大怒,當(dāng)即拍桌道:“好啊,我到這味道怎么不一樣?原是瓊樓那邊花銀子買來的托兒。看我家久了沒倒不死心,還要再推一把!”

    廚子說照這方子做,出來的東西必定會讓客人鬧肚子。

    葉正松嚇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連忙喊冤。

    “不是不是,我跟瓊樓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這方子是真的!是我從侄兒那里拿過來的。”

    “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那個(gè)膽子,你相信我!”

    管事只當(dāng)自己是被耍了,被這么個(gè)螻蟻一般的人耍了。

    “來人啊,給我拖出去打!”

    管事慶幸,后背驚出一身冷汗。

    好在處于謹(jǐn)慎沒有告訴家主,不然此時(shí)挨罵的就多一個(gè)他了。

    瓊樓搶了他們不少生意,如今這跟又賣得這么好,天天都在氣頭上。

    葉正松沒明白為什么事情到了這個(gè)地步。

    好幾個(gè)家丁圍著他拳打腳踢,葉正松也只能抱住自己的腦袋,盡力蜷縮起來,所有的惡語咒罵只能在心里。

    也不知道被打了多久,葉正松視線模糊。

    家丁拖著死狗一般的他拉出門去,隨便扔在了一條巷子里,之后沖著他呸了一聲道:“不中用的東西,敢上錢家來騙!”

    葉正松腫著一張臉,喃喃:“我沒有,沒有!

    “還沒有,廚子可說了,那東西做出來能讓人鬧肚子!你這是想徹底破壞我們錢家的生意。”

    “行了,別跟他廢話,咱們走!

    一群人就扔下他,離開了巷子。

    天慢慢黑了,葉正松躺在地上暈死過去。

    有乞丐晃晃悠悠進(jìn)來,踢到地上的人還以為是死的,嚷嚷著這才叫來了人。否則,葉正松就在這兒丟了性命。

    而這幾天中,金蘭每日花銀子叫人給她買來葉家食攤上的東西。

    銀子花的越多她就越心疼,鉆研起來就更認(rèn)真。

    還守了六七日之后,卻還不見葉正松回來。

    金蘭仔細(xì)一想,心道:糟了!

    葉正松肯定是得了方子拋下她走了,枕邊人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要是錢沒到手,葉正松必定不會輕易離開。

    金蘭一拍大腿,急急忙忙收拾了包袱回去。

    天殺的葉正松,要是敢騙她,看她不剝了他一層皮!

    而從慈幼院里跑出來的狗蛋在醫(yī)館里住了五六日,身體漸漸好轉(zhuǎn)。葉以舒跟宋枕錦在小孩兒偷跑出來的當(dāng)天,就去慈幼院問了,那邊依舊是一副才發(fā)現(xiàn)的樣子。

    葉以舒頓時(shí)想明白過來,這慈幼院雖然養(yǎng)著小孩兒,但卻并不盡心。

    里面孩子多又鬧騰,少個(gè)一兩個(gè)他們巴不得。何況狗蛋在這群孩子當(dāng)中也算個(gè)另類。

    他們交代了小孩兒的情況,那趙管事卻說:“狗蛋因你們而傷,自然該你們負(fù)責(zé)!

    葉以舒好脾氣道:“自然我們負(fù)責(zé)把它醫(yī)好!

    趙管事道:“醫(yī)好不算,難保那么小的孩子長大了有什么問題。我看還是你家收留著,也別送慈幼院來了。就是送來他也會跑出去,何必麻煩呢?葉老板你說是不是?”

    宋枕錦道:“這次幼院開著不收留縣里的孤兒,難道是縣令大人開給趙管事是玩兒的?”

    趙超無奈沖著宋枕錦拱了拱手,道:“宋大夫,我實(shí)話實(shí)說。這孩子我們慈幼院真留不住,不然也不會放他在外面當(dāng)小乞丐那么久。”

    “你們要是不管那他就自生自滅?涩F(xiàn)在你們插手了,這孩子自己賴上你們,那我也沒法子不是!

    “就不能送養(yǎng)?”

    趙管事苦笑:“葉老板,這小孩兒長得漂亮,你當(dāng)是真沒有人看上這小孩兒?還不是被好幾家人帶走,結(jié)果又送回來了!

    “我們說也說了,勸也勸了?伤F(xiàn)在連話都不跟我們說,我們已經(jīng)沒法子了!

    硬話軟話都給他說了,擺明了就是不想再管這孩子。

    要是葉以舒他們不管,那這個(gè)孩子又會像從前一樣在外流浪,且還是環(huán)繞在他身邊流浪。就是想忽視都難。

    葉以舒黑著臉從慈幼院里出來。

    宋枕錦追上來,走在他旁側(cè)。

    “阿舒。”

    “我沒生氣!比~以舒這話說得又快又急。

    話落,他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宋枕錦。

    “我生氣了嗎?”

    “生了!彼握礤\肯定道。

    葉以舒深吸一口氣,然后道:“抱歉!

    明明以前能輕易控制自己的情緒,也不知道是不是面前這個(gè)人的原因,他什么都不加遮掩,直接展現(xiàn)在臉上。

    宋枕錦揉他的頭發(fā),聲音溫和:“實(shí)在不行……就讓他跟著我們吧。”

    葉以舒道:“你想養(yǎng)孩子?”

    “并非想養(yǎng)。”

    踏入醫(yī)館,看到那個(gè)已經(jīng)能勉強(qiáng)下地的小孩兒趴在藥柜前,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藥童抓藥。

    藥童抓一點(diǎn)跟他說一句名字,那小孩兒張嘴默念。雖沒出聲,但任誰看了他此時(shí)都在認(rèn)真觀察。

    宋枕錦目光落在那還沒有柜臺高的小孩兒身上,輕聲說著之前未說完的話:“并非想養(yǎng)。只是看他好學(xué),收個(gè)徒弟也不錯(cuò)!

    醫(yī)道若想傳承,自然是要收徒的。

    最好還是幼兒,耳濡目染,自小學(xué)起。未來方有成效。

    這便是個(gè)苗子,都被送到身邊來了,豈有不收之?

    葉以舒聽他如此說,還有些詫異。

    之前沒想過宋枕錦還有收徒的想法。

    也是,他很少跟自己說他的事兒。

    “行,你愿意收就收吧。但是得看那小孩兒愿不愿意!

    宋枕錦點(diǎn)頭道:“自然。”

    在這種事情上,他不會有半點(diǎn)兒將就。

    兩人商量好了,那小孩兒卻依舊專注,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

    葉以舒上前,把手掌蓋在小孩兒腦袋上?此乱庾R躲開,回頭認(rèn)出自己,要像小獸一樣將腦袋蹭過來。

    葉以舒捏著他沒什么肉的小臉。

    “不好好躺床上養(yǎng)著,趴在這兒做什么?”

    小孩兒不語,又偏頭蹭了蹭他掌心。狗崽一樣的圓黑眼睛望著他,眼里皆是歡欣。

    宋枕錦看他一眼,本打算去找周大夫問問情況,狗蛋卻拉住他的袖擺,半點(diǎn)不怕的似的依偎過來。

    宋枕錦感覺到溫?zé)岬男∩碜淤N在他腿上,瘦骨嶙峋。

    他垂眸,與小孩兒目光相接。

    一大一小對望著,都不說話。

    葉以舒噗嗤一聲笑出來:“得了,你倆就別在這兒愣著了,妨礙人家抓藥。”

    宋枕錦抬手,巴掌抵在小孩兒頭頂,稍稍使勁兒帶著他離開這邊。

    他也不急著去找周大夫,而是帶著小孩兒進(jìn)了自己的診室。

    小孩矮小,四五歲卻像兩三歲的小孩兒。面黃肌瘦,大眼突出,胳膊腿兒像筷子插在瘦蘿卜上似的。

    宋枕錦坐下來,狗蛋像知道他有話要說,乖巧站在他面前。

    葉以舒在另一邊坐下,拎著茶壺倒了兩杯。

    宋枕錦道:“想不想學(xué)醫(yī)?”

    狗蛋大得有些不正常的眼睛眨巴兩下,然后猛然往前走了一步。甚至沒站穩(wěn),踉蹌了一下。

    他望著宋枕錦,眼里的渴望幾乎要溢出來。

    宋枕錦卻當(dāng)沒看明白他的意思,又問:“想或不想?你不說我怎知?”

    小孩捏著手指頭都快玩兒出花來,他張了張嘴,擠出一句:“想!

    童音稚嫩,因不常說話而有些沙啞。低低淺淺,微不可聞。

    在他說完后,宋枕錦依舊沉默地看著他。小孩有些著急,腳在原地踏了幾步,又伸手抓住宋枕錦的衣袖。

    “想,學(xué)、要學(xué)!彼f話有些混亂,但一個(gè)字比一個(gè)字迫切。

    宋枕錦道:“站好。”

    小孩立馬放手,后退一步乖巧站立。

    “要學(xué)可以,但我不收來歷不明的徒弟。你三番五次從慈幼院里跑出來,我并不確定收下你之后你又因?yàn)椴幌雽W(xué),又從我這兒離開。”

    不、不!

    小孩兒連連擺手,只下意識用動作表示自己的意思,而不是說話。但他這模樣就差對天發(fā)誓了。

    葉以舒在旁邊看著,未插一句。

    即便小孩尋求幫助地看來,他也只是對他安撫一笑。

    要收下這個(gè)孩子,他們必定會搞清楚他之前的情況。若平白無故地接手,到時(shí)候家里鬧出事來,又是一番麻煩。

    小孩眼見不行,張了張嘴,急得連忙掐自己的手心。

    宋枕錦見了拉開他兩只手,大掌搭在他瘦削的肩膀上。

    頓時(shí),小孩兒冷靜下來。他委屈地仰頭,倔強(qiáng)地看著宋枕錦。他嘴唇動了動,似要說什么。

    宋枕錦溫聲引導(dǎo):“不著急,想好了再說!

    “石……”小孩兒磕磕絆絆,“師、師父!

    看宋枕錦臉上有瞬間的呆愣,葉以舒悶笑出聲:“他才多大,你要問什么就直白的問,不然人家聽不懂!

    宋枕錦無奈看過葉以舒一眼。

    葉以舒悶咳兩聲,收斂笑容。

    “那什么,你們繼續(xù)。”

    宋枕錦回頭,問:“你為什么又從慈幼院里跑出來了?”

    小孩用手比劃。

    宋枕錦道:“看不懂。”

    小孩氣餒,小肩膀耷拉下去。兩個(gè)大人都等著他,沒人說話。

    過了也不知道是一炷香還是一盞茶后,就聽屋里小貓崽一樣的聲音道:“春嬸嬸不在,搶東西,打我。讓我滾!

    “我打回去,他們哭。都不喜歡我,餓,找吃的!

    葉以舒心里一嘆。

    看看,還是在慈幼院里受委屈了。

    宋枕錦道:“還想回去嗎?”

    小孩連連搖頭。

    他看了看宋枕錦的臉色,像試探著喂養(yǎng)它的人類會不會傷害自己的流浪貓。一步步往前,然后直接將小身子貼在了宋枕錦的懷里。

    宋枕錦看著他不動。

    葉以舒倒是稀奇。

    難得見個(gè)小孩兒不怕他的。

    說來也是他倆的緣分。

    小孩兒身子還虛弱,這會兒靠好了,在滿是藥香的懷抱里淺淺打了個(gè)哈欠。

    他小手緊緊抓住宋枕錦的衣袖,又輕輕叫了一聲:“師父!

    顯然,他是不想再回。

    這會兒都叫上師父了,宋枕錦也沒把他推開。等他昏昏欲睡時(shí),將小孩兒抱到床上去。

    葉以舒全程看著,等宋枕錦過來,跟他道了一聲:“恭喜宋大夫,喜提大徒弟!

    宋枕錦:“沒拜師,沒喝茶,哪來的大徒弟?”

    葉以舒輕哼一聲。

    “規(guī)矩真多!

    宋枕錦道:“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

    宋枕錦又陪著葉以舒坐了一會兒,看他要走時(shí)道:“先前東家找我,想讓我多在醫(yī)館看診。”

    “怎么說?”

    “想讓我每日過來!

    “你怎么想的?”

    “每日恐怕不行,但可以適當(dāng)延長到一整天。”宋枕錦除了在醫(yī)館里坐堂,還會背著藥箱四處走動,也治療那些沒錢的貧苦人家。

    在醫(yī)館是為了掙錢,但這幾年沉淀,更多是想精進(jìn)醫(yī)術(shù),將從前所思所學(xué)用于實(shí)踐。

    所以只要是病人,非兇非惡,找上門來他一般都看。

    在村子里的那些收費(fèi)也只收個(gè)藥錢。

    葉以舒道:“你如今在縣里的時(shí)辰多,要是精力足夠,一日兩日都成。我這邊不用你操心,實(shí)在忙不過來我自會想其他辦法!

    宋枕錦輕聲道:“好。”

    葉以舒笑道:“那什么時(shí)候我給你倆準(zhǔn)備個(gè)拜師儀式?到時(shí)候再請施唯一家過來吃飯。對了,還有你師父。徒弟收徒,是不是要帶給師祖看看?”

    宋枕錦顯然沒想到這點(diǎn)。

    葉以舒知道宋大夫親近的人少,說得上話的也沒幾個(gè)。他不怎么擅長處這方面。

    葉以舒捏著他手指,笑道:“我們在這邊租房也沒叫你師父他們過來看一眼,趁著這次機(jī)會正好聚一聚。”

    宋枕錦點(diǎn)頭,算是應(yīng)允了下來。

    “那你定個(gè)時(shí)間?”

    “等那孩子好了再說吧!

    這邊說完,葉以舒該回去準(zhǔn)備明日的出攤。宋枕錦也去找周大夫問問這孩子的情況。

    殊不知在他們走后,床上的小孩兒緩緩睜眼。

    他輕輕在枕頭上蹭了蹭,眼中濕潤,吸了吸鼻子又快速將要掉在枕頭上的眼淚抹去。

    小手粗糙,滿是肉粉或淺白色的傷痕。

    他紅著鼻頭,身體再支撐不住,閉眼又陷入昏睡。

    “師父……”他夢里都在喃喃這個(gè)稱呼。

    第59章 第 59 章 收徒

    小孩養(yǎng)傷期間, 金蘭回到了下林村。

    剛到村口,就見朱二家的牽著她那小兒子朱進(jìn)立在路旁。金蘭不想人,走近卻被朱二家的叫住。

    “葉四家的, 剛從哪兒回來啊?”

    她倆之前因亂嚼舌根被罰跪祠堂的事兒早鬧僵了關(guān)系, 現(xiàn)在這朱二嬸先開口, 眼睛直溜溜盯著她的包袱打轉(zhuǎn)。

    當(dāng)她金蘭是瞎的!

    金蘭看都不看她, 飛快走過她身邊。

    “娘,她肯定有糖!娘我想吃糖。”

    已經(jīng)半大的小子, 還抓著朱二嬸的衣擺央求東西吃,眼睛都快被臉上的肉擠得看不見了。

    偏偏朱二嬸縱容:“娘帶你去鎮(zhèn)上,別急!

    她轉(zhuǎn)頭沖著走遠(yuǎn)的金蘭一呸:“神氣什么!還不是眼皮子淺的東西, 好好一個(gè)金窩窩分出家去, 現(xiàn)在心里指不定不后悔得要死!

    到了葉家之后,金蘭嫌棄的看著院中將他們與大房分開來的那堵墻。

    好好的大院子分成了這樣, 真是礙眼的很!

    葉正松之前說先回來告知老兩口一聲,但這五六日過去, 她一直在縣里等著,卻不見人。

    這會兒撐著一肚子氣回來,進(jìn)屋就找人。

    李四娘聽著她嚷嚷的動靜, 心里咒罵著走出來,喝道:“喚什么喚, 喚魂兒啊?!”

    “娘, 我這不是叫正松。”金蘭臉色也不怎么好看。

    李四娘道:“他不是跟你一塊兒去的縣里,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金蘭一聽,眼尾高高吊起,驚叫如雞:“他沒回來!”

    “騙你不成, 你們一去六七日,再不回來我都要去找了!崩钏哪锟戳艘谎墼褐械膲Γ瑔窘鹛m進(jìn)屋里說。

    金蘭著急,心里對葉正松拿了方子心里更是多了七八分肯定。

    一進(jìn)屋,她就急得跺腳。

    葉開糧磕了磕手上的煙管道:“慢慢說。”

    金蘭道:“先前在縣里,我們?nèi)ミ^一趟舒哥兒住的地方,但找了一通也沒找到東西。他跟我說他先回來跟你們報(bào)個(gè)平安,這都五六日過去,還不見他來。我心里不安,才回來看看!

    老兩口對視一眼,心知自己兒子是個(gè)什么樣的德行。

    那方子多半是給他拿到了,但為何不回來,指不定是換了銀子在什么地方瀟灑呢。

    這個(gè)兔崽子!

    不中用的!

    有了銀子忘了老子!

    但老兩口心里再怎么憤怒,這會兒在媳婦面前也不敢說出來。

    李四娘趕緊穩(wěn)住人道:“你莫急,他肯定是被什么事兒絆住了。指不定看那方子拿不出來,想重新找個(gè)能賺錢的法子去了!

    金蘭不傻,半分不信:“既然如此,他為什么不回來說一聲?!”

    她咬牙看著這兩老的,分明就是維護(hù)自己的兒子。

    她跟著葉正松一起去的縣里,又幫忙又下力,可他得了好處人都沒影兒了,自己什么好處都沒得到。

    現(xiàn)在這兩老的還一起幫他騙自己!

    金蘭這一刻是真真切切意識到她嫁的是個(gè)什么樣的人家。利益面前,她始終是葉家的外人。

    金蘭想到銀子,想到還沒到手的方子,腦子頭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該做什么。

    她隱忍著。

    就是等,也要等到葉正松出現(xiàn)!到時(shí)候,才跟他好好算賬。

    金蘭摔門出去,進(jìn)了自己屋收拾房子。

    先前他爹看金寶跟著他們?nèi)兆硬缓眠^,怕葉家教壞孩子才將他接過去。她當(dāng)時(shí)還不以為意,現(xiàn)在看來,他爹是再明白不過。

    可既然如此,她當(dāng)初拼死拼活非要嫁給葉正松的時(shí)候,他爹為什么就不再多攔著她一點(diǎn)!

    金蘭現(xiàn)在知道后悔了。

    后悔得心口像生了蟲,惡心又疼得慌。

    一墻之隔,葉正坤坐在院中削竹條,望著對面。

    施蒲柳坐在屋檐下摘著菜,菜是前些日子種春菜時(shí)沒種完的菜苗。正鮮嫩著,一掐就斷,不一會兒就摘了小半籃子。

    她日子過得輕松,面上養(yǎng)得愈漸有了光澤,臉盤也圓了起來。用個(gè)詞兒來形容的話,就是容光煥發(fā)。

    施蒲柳道:“金蘭有幾日沒回來了吧?”

    葉正坤肯定點(diǎn)頭道:“是。”

    施蒲柳道:“一回來就發(fā)脾氣找人,夫妻倆準(zhǔn)是鬧什么矛盾了!

    “現(xiàn)在不都幾日一吵!眲e說旁人,葉正坤都聽習(xí)慣了。

    施蒲柳也感慨。

    日子還是過出來的。想沒分家之前,他兩口子也算和睦,現(xiàn)在就到這個(gè)地步了。

    “也就金蘭回他娘家院兒里能安靜幾天!彼粮墒稚险吹穆端嶂@子起身。

    “可干活的時(shí)候路過金家,也沒見有她在!比~正坤順嘴一說。

    “那她從哪兒回來?”施蒲柳頓步。她隱隱覺得不對勁,站在屋檐上望著對面院子。

    葉正坤納悶:“這幾天好像也沒看到葉正松!

    “兩人都不在……”

    “不會去縣里了吧!”施蒲柳手一抖,緊張地看著葉正坤。

    葉正坤眉頭隆起:“也說不定……”

    施蒲柳心提了起來,道:“不成,得去哥兒那瞧瞧。”

    *

    縣里。

    已經(jīng)四月,狗蛋在醫(yī)館里養(yǎng)好了身子后,被宋枕錦接到他們現(xiàn)在住的地方。

    這邊能睡覺的就兩個(gè)屋,爭取了豆苗的意見,便把他跟豆苗安排在一起。

    每日早晨,小孩兒準(zhǔn)時(shí)與豆苗同起。之后自己洗臉?biāo)⒀,又跟著宋枕錦身后。

    原本還黏葉以舒,但他起早貪黑,鮮少在。小孩兒便跟著宋枕錦行醫(yī)。

    現(xiàn)在拜師宴那些東西準(zhǔn)備的差不多,宋枕錦跟葉以舒就開始宴請客人來。

    因是宋枕錦收第一個(gè)徒弟,葉以舒格外鄭重。

    難得空閑了一天,葉以舒跟施唯一起準(zhǔn)備中午要吃的菜。

    院子里,這會兒已經(jīng)圍了一群小孩兒。

    圓柏來了,還有豆苗的幾個(gè)同窗。小孩兒話多,圍在一起嘰嘰喳喳,院子里跟養(yǎng)了一群小鳥似的,十分熱鬧。

    葉以舒做菜的手藝不行,前幾日給他娘捎了信,說了這邊的情況。也不知道今日會不會過來。

    剛想著,就聽豆苗喊了一聲“娘”。

    葉以舒一喜,轉(zhuǎn)頭就見他爹拎著兩只雞湊在他跟前。

    一股雞毛味兒。

    “爹!”

    葉正坤呵呵一笑。

    “瞧著是瘦了。”他眼里滿是心疼。

    “哪里是瘦了,明明是長高了!比~以舒站起來跟他爹比劃比劃,都快到他爹眼睛高了。

    葉正坤嘿了一聲,黝黑的臉上滿是笑。

    “長高了好,長高了好!”

    “好什么?”施蒲柳輕拍葉以舒的胳膊,又拉著人轉(zhuǎn)了轉(zhuǎn),“好在已經(jīng)嫁人了,不然可愁死娘!

    這幾個(gè)村乃至縣上都沒見過這么高的哥兒,虧得宋大夫也高,兩人看起來才般配。

    見葉以舒確實(shí)沒什么問題,施蒲柳才放開他。

    豆苗帶著自己一眾同窗過來,先給二老問好,然后又推了推身邊的狗蛋讓他娘看看。

    施蒲柳瞧這小孩兒瘦弱的模樣,心中一嘆。

    跟小狗崽似的,收就收吧,也吃不了幾口飯。

    寒暄過后,施蒲柳就跟葉正坤過來幫忙。

    葉以舒幫著收拾完菜,客人漸漸上門,掌勺的就換成了施蒲柳。葉以舒跟宋枕錦出去迎客。

    來的人不多,是平日里親近的。有圓柏的爹,豆苗的夫子,宋枕錦的師父焦遇,還有施大一家,施唯跟他相公。

    許掌柜跟聞賬房也請了,只不過兩人沒空,只備了一份禮來。

    院子里從未有過的熱鬧,小孩兒玩兒做一團(tuán),大人則聚在一起閑聊。

    院子里的四方桌上擺著瓜果點(diǎn)心,果汁茶飲,大伙兒邊曬太陽邊說話,好不悠哉。

    廚房也熱鬧。

    葉正坤生火,施蒲柳掌勺。施唯和他小爹爹秋文,還有葉以舒都在里面幫忙。

    一邊做事一邊說話,扯著扯著就說到了施唯身上。

    “先前我家哥兒回來說要去縣里,可把我嚇了一跳。又說跟著舒哥兒做生意,給他幫忙,我這才松了口!

    “如今他們倆也算在縣里落了腳,我是萬分感激舒哥兒,不然我夜不能寐,日日想來縣里陪著他!

    分家之后,施蒲柳眉間郁氣散盡。

    從前遇到秋文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現(xiàn)在兩人卻聊得火熱。

    “我還不是。當(dāng)初他說要來縣里做生意,要不是宋大夫?qū)@邊熟悉,我們又怎么敢讓他來?”

    “不過他們年紀(jì)小,有些事就該讓他們出去闖闖!

    秋文溫柔笑著道:“是,說得對!

    廚房這邊菜炒好了大半,等葉以舒專門請人算的吉時(shí)到了,院里擺開桌子,放上香壇瓜果。

    先拜祖先,再拜師祖,告知今日收徒一事。

    然后見小兒端端正正跪在宋枕錦身前。他話說得緩慢,但一字比一字清晰,像在私下里默念了無數(shù)遍。

    “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小小的身子虔誠地匍匐下去,像一把未經(jīng)磨練過的彎弓,稍顯生澀。

    喝過了茶,宋枕錦看著身前站內(nèi)的小人。

    他自小流離失所,即便是被送入慈幼院卻更愿意出來當(dāng)個(gè)乞丐,小小年紀(jì),也算受盡欺凌。但依舊抱守?zé)岢溃闹屑兩啤?br />
    宋枕錦看他,仿佛看幼時(shí)的自己。

    此時(shí)的他面對這小兒,就像他師夫面對他從前。何不是一種傳承?

    他清冷的眉間緩和下來,但話依舊不多,只道:“你無名也不知姓,此后便跟著我姓宋,名為乘舟。”

    “乘舟、乘舟……謝謝師父!”不像先前提前練過的那句話,這句磕磕絆絆,帶著止不住的激動的言語,卻更讓觀禮的人欣慰。

    焦遇端坐一旁,看小兒拜了師父又跪下叫他師祖,他笑著送上備好的給徒孫的禮物,隨后拎著小孩兒胳膊讓他起來。

    “好好好,以后就跟著你師父好好學(xué)醫(yī),將咱們這一門傳下去!

    小孩拿著裝禮物的盒子,卻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識看向宋枕錦,宋枕錦道:“師祖給的,收著!

    小孩便也護(hù)緊了盒子,沖他露出一個(gè)燦爛的笑來。

    葉以舒看得稀奇。

    難得難得,先前就沒見這小孩這么笑過。

    拜師完,狗蛋……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小舟,他先抱著禮物送回屋里。出來后又跟在宋枕錦身后當(dāng)小尾巴。

    還是豆苗看不過,拉著他到小孩兒堆里玩兒。

    收了香爐跟桌子,接著就是上菜。

    一共兩桌人,小孩兒一桌,大人一桌。

    葉以舒專門給備了酒,婦人夫郎就喝自制的米酒,味甜,度數(shù)不高,正和胃口。漢子就喝了那外面買的高粱酒,糧食釀的,價(jià)格不低。

    不過宋枕錦不沾酒,是一滴都不沾。

    施大、薛采風(fēng)、肖世延還有焦遇幾個(gè)喝著,或多或少都知道宋家的事兒,也沒勸酒。

    時(shí)下的酒比不得后世,度數(shù)都不高。

    像施大、焦遇都是喝習(xí)慣了的,并不覺得醉人。倒是肖世延,沒幾杯下去臉就紅了。

    施大咂摸著嘴,聞著旁邊兒自己夫郎喝的米酒味兒,甜絲絲的。他忍不住給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嘗嘗味兒。

    “如何?”秋文笑問。

    施大道:“要多做些,夏日里冰鎮(zhèn)了來賣,指不定多受婦人哥兒的喜歡!

    秋文面色泛紅,輕聲道:“我也覺得好喝,不像外面賣的,總帶著股酸味兒!

    “文叔喜歡,回去多帶幾瓶,有多做的!比~以舒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鼻镂男Φ。

    看得出來他是真喜歡喝。

    午飯過后,大家又多坐了一會兒才離開。客人走得七七八八,只有施蒲柳兩口子跟施大一家還留著。

    他們也要在縣里住上一晚才回去。

    兩家人以前沒這么聚過,這會兒難得都坐下來說說閑話。長輩閑聊,豆苗就拿著木棍兒在地上寫寫畫畫,教小孩寫字。

    葉以舒吃完午飯就犯困,打了一聲招呼,回去躺去了。

    豆苗道:“小舟,該你寫了!

    小孩抓著木棍在地上戳,字歪歪扭扭,筆畫不清。

    豆苗道:“不成,寫錯(cuò)了!

    宋乘舟睜著個(gè)大眼睛看著他,又等著豆苗教。豆苗道:“你叫我一聲哥哥,我就教你!

    “錯(cuò)了,按輩分該教你叔!贝笕岁P(guān)注著這邊,提醒道。

    豆苗道:“那就叫叔,你叫一聲我就教你。”

    小孩聽了動動嘴,卻忽然站起來。

    豆苗以為他不愿意,就看阿黃也撒著腿兒跑過來。

    一人一狗沖向門口,阿黃前腿匍匐,沖著門口狂吠。

    “阿黃,回來!還有小舟,你也回來。”葉正坤有些納悶地去開門,門外卻是可生面孔。

    “你是誰?”葉正坤警惕。

    “你別管我是誰!蹦腥嗣嫔簧,“我先問你,這里可是葉以舒的家。他可有個(gè)叔叔叫葉正松!

    “是。”

    “好,找的就是這里!”男人當(dāng)即伸手要來拉葉正坤的衣服,卻忽然被施大抓住,一把甩開。

    見施大長得人高馬大的,嚇了一跳,臉上的囂張立馬散了三分。

    “你是誰?”施大再問。

    男人雖然不耐煩,但看他屋里人多,老實(shí)道:“我是府城德榮堂的,葉正松被人送到我們德榮堂,現(xiàn)在人救回來了但錢沒給。所以我來這兒找你了!

    “你說葉正松?”葉正坤遲疑道。

    “那還有假,不信你自己問。”說叫他退一步讓開,露出身后的馬車。

    里面躺著個(gè)人,看他半晌不出來,男人一腳踢在車沿。

    這趟差事本就不該落到他頭上,但就是馬車?yán)锏娜怂o賴,其他人不愿意,推在他身上。

    葉正松知道不出去不行了。

    他打開了簾子,看著車外。

    見不止有葉正坤在,施大、宋枕錦還有那個(gè)渾人哥兒,一臉沒睡醒的樣子站在跟前。

    他嚇得猛地把簾子一放,張嘴就道:“大哥,你幫幫我吧。我身上沒錢。”

    這是葉家的家事,施大一家不好摻和。

    但施大怕自己的徒弟受欺負(fù),索性進(jìn)了院中守著。

    “你出來說話!比~正坤道。

    他面無表情,實(shí)則壓抑著怒氣,脖子上青筋凸起。

    好好好,當(dāng)叔叔的居然讓人來侄兒這要錢!要是他今兒不在,他家哥兒是不是又會被受欺負(fù)?!

    他葉正坤自認(rèn)為對自己這個(gè)小弟一忍再忍,他年幼時(shí)帶大,等他長大后娶妻還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吸血。

    他自認(rèn)為待他不!

    現(xiàn)在他卻直接把外人帶上門來欺負(fù)自己的侄兒。

    “葉正松你給我出來!”

    可車廂里沒有任何動靜。

    那德榮堂來的人一點(diǎn)也不耐煩,掀開簾子就沖著里面吼道:“你說的這家人能幫你給銀子,你倒是讓他們拿出來!”

    葉以舒諷笑道:“麻煩你在討債之前先打聽打聽,我們家跟他家早就鬧翻了。也已經(jīng)分了家,憑什么還要管他?爹,進(jìn)來關(guān)門!

    “等等!”葉正松從車廂里爬出來,露出他那被傷痛折磨得枯黃的臉。

    “大哥就當(dāng)是我借!你先幫我墊著,我以后肯定能還!

    葉以舒道:“我說小叔,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有其他事兒沒說呢?”

    葉以舒漆黑的眸子盯著人,葉正松只覺得自己仿佛被他看透了。他心里慌亂,急急忙忙又縮回車廂里。

    男人看他討錢無望,罵了一聲。

    “這銀子你給還是不給?要不給的話,我再給你打一頓。”

    說話間,葉家的門已然關(guān)上。

    葉正松嚇得閉上眼睛,在男人的恐嚇下,只能交代自家的位置。家里還有田地,爹娘那兒應(yīng)該能拿點(diǎn)兒錢出來。

    男人一聽,還要再走大半日,心里更是不爽。

    可眼下跟前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討不到銀子了。

    車轱轆滾動的聲音走遠(yuǎn),站在門后的葉正坤打開門,望著已經(jīng)空了的街道。

    他抹了把臉,心里沉甸甸的。

    “家里幾天不見人,回來就惹了這么個(gè)禍?zhǔn)。爹娘那兒該是拿不出錢了,只能賣田地或者借錢!

    施蒲柳道:“誰知道他又做了什么?萬一招惹了不該惹的人,牽連咱家……”

    葉正坤想著確有可能,回過身來,提醒哥兒最近仔細(xì)一些。

    不過他們不在家,家里有豬有雞鴨,也值幾個(gè)銀子,F(xiàn)下出了這事兒他夫妻倆也坐不住,只跟哥兒說了一聲,趕緊回去。

    葉以舒讓他們?nèi)コ塑嚕貋頃r(shí),他師父還在院中。

    施大道:“我看你小叔心術(shù)不正,能不跟他來往就不跟他來往。”

    葉以舒道:“師父放心,早分了家的!

    施唯有些不解:“你小叔怎么跑府城去了?縣里他都待不下了!

    “我也不知。”葉以舒道。

    不過聽他娘說他小嬸前幾天才從縣里回去,但小叔沒跟著他一起。他爺奶還著急呢,現(xiàn)在人這不就回來了。

    至于為什么帶著那一身傷,葉以舒就不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笔┐蠼淮藥拙,也不多留,隨著施唯一起去他們租房的地方了。

    他們走后,這邊就只剩兩個(gè)大人跟兩個(gè)小孩兒。

    葉以舒把豆苗跟小舟趕去睡午覺,他則跟宋枕錦回到屋里,盤算這事兒。

    “我不知道小叔挨打是不是跟方子的事兒有關(guān)?”

    他有六七成肯定,方子是葉正松拿走的。

    他換了方子,如果葉正松把方子拿出去賣,別人只要照著一做,有些甚至直接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唬人的。

    這樣一來,葉正松挨打的可能性極大。

    “屋里遭賊的事兒還沒查出來。”宋枕錦道。

    “這等小偷小摸縣里不知多少起,衙門就養(yǎng)了那么幾個(gè)人,能快就奇了!

    而且他們縣令感覺就是過來養(yǎng)老的,有事兒沒事兒反正都是慢慢來。

    能解決的當(dāng)即解決,不能解決的就慢慢調(diào)查,誰知道會查一個(gè)月還是兩個(gè)月,反正也沒說不管。

    “那你爹那邊?”宋枕錦道。

    “沒事。葉正松直接帶人找過來就是想賴一筆錢,結(jié)果被我爹看到了,只怕我爹現(xiàn)在更恨他!

    起先沒準(zhǔn)兒會給點(diǎn)銀子,但現(xiàn)在想拿錢,做夢!

    “就是我這邊走不開人,不然我也想回去看看那邊會鬧成什么樣子?”

    “我明日回去一趟!彼握礤\道。

    他只說這么一句,隨后看著葉以舒。葉以舒便笑道:“那麻煩宋大夫跑一趟下林村,幫我看看情況!

    宋枕錦腦袋輕點(diǎn),像矜持端坐的大白貓。

    “不過說來住在葉家還是太鬧騰了些?炜煺曳孔影,到時(shí)候把爹娘也接過來!

    “好。”錢是葉以舒掙的,宋枕錦自然沒有攔著的道。

    第60章 第 60 章 一場空

    下林村。

    葉正坤夫妻倆回到村中的時(shí)候, 送葉正松過來的男人已經(jīng)走了。不過一墻之隔,正屋那邊盡是他娘的謾罵聲,想忽略都難。

    葉正坤跟施蒲柳剛到自家院門口, 就被李四娘盯上。

    也才半年, 李四娘的眼角長滿了溝壑深深的皺紋。

    她見到人, 當(dāng)即叉腰一喝。走出來指著葉正坤的鼻子罵:“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家哥兒同外人一起來欺負(fù)老幺!你看看他傷成什么樣了!”

    “你一個(gè)當(dāng)兄長的心怎么就這么狠?!心怎么就這么硬!他是你親弟弟, 你倆打一個(gè)娘胎出來,讓你幫他出點(diǎn)兒銀子你都不愿意!

    李四娘罵得唾沫橫飛, 雙手重重拍在葉正坤的身上,邦邦作響。

    施蒲柳看不過去,拉著自己沉默著挨打的男人讓開。

    “娘, 你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我相公, 怎么不問問老幺錯(cuò)了什么?”

    “你個(gè)掃把星,滾一邊兒去!要不是你, 還有你生的小雜種,我們?nèi)~家至于落到今天這個(gè)地步!”

    李四娘越想越氣, 胸口劇烈起伏。她揚(yáng)起巴掌就往施蒲柳身上打。

    剛剛還沉默挨打的葉正坤一把抓住她的手,在李四娘驚愕的目光下甩開她的手,拉著自己媳婦兒藏在身后。

    “娘, 你省省心吧。老四是在府城得罪了人挨了打。我們在縣里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情況?”

    葉正坤杵在李四娘跟前,大塊頭兒難得有了幾分壓迫感。

    “而且他還把人帶到哥兒里去, 他一個(gè)當(dāng)小叔的。帶外人去自己侄兒那兒要錢!要我不在, 我家哥兒指不定又要受什么氣?!”

    “那你這個(gè)當(dāng)兄長的就該看著弟弟挨欺負(fù)!”李四娘氣的跺腳,手都快戳上葉正坤的鼻子。

    葉正坤抬手撇開,硬氣道:“娘,這事兒該我向他算賬,您分清楚情況。”

    “你……你、你這個(gè)不孝子!”李四娘心火上躥, 氣得炸頭發(fā)。

    她五官扭曲,也不知是震驚從來都不反駁他的大兒不聽話了,還是被人戳到了心窩子惱羞成怒。

    葉正坤不想跟她言,只讓自己媳婦先回家看看情況。自己留在這邊,徑直走到屋中。

    金蘭不在,屋里只有葉正松躺在床上。

    葉正坤站在門口,看屋里陽光從門口投射進(jìn)去。

    塵埃在光線中飄動,有些擾眼。而光線之后是隱在暗處的葉正松。

    關(guān)于葉家,關(guān)于家中的所有事,從前都是他得了好處人卻藏在爹娘的陰影中。

    葉正坤則像頭老黃牛,兢兢業(yè)業(yè)為了這個(gè)家從不停歇。

    葉正坤從不跟他算賬,因?yàn)榫拖衲锟谥姓f的,這是他的親弟弟?伤讶水(dāng)親弟弟,人家把他當(dāng)哥了嗎?

    葉正坤塊兒頭大,往門口一站就遮住了大半的光線。

    他道:“老幺,你為什么去府城?”

    葉正松只當(dāng)做沒聽到。

    葉正坤又道:“你怎么知道哥兒在縣里做生意?你又怎么知道哥兒就住在那里。前些日子,家里遭賊,哥兒說失了方子已經(jīng)報(bào)官……是你吧!

    葉正松猛地睜眼。

    他半撐著身子爬起來,披頭散發(fā)看著門口背光的葉正坤。他恍然發(fā)現(xiàn)他這大哥在不是以前佝腰塌背,蠢笨易騙的懦弱模樣。

    他形如一座山,靜靜看著他,像洞察一切。

    原來他不是笨啊。

    他什么都懂,甚至聰明。

    當(dāng)初只教過他半年的夫子還可惜為什么葉家送去讀書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葉正松虛著眼睛試圖看清葉正坤的神色。

    葉正坤眼里失了任何溫度,“你不說,那就等衙門查清楚!

    他轉(zhuǎn)身離開,走得果斷。

    葉正松只覺得從小就兜著他的網(wǎng),無論他怎么蹦跳,又或是用刀子劃都不會斷裂的網(wǎng)忽然破開。、

    大房一家,他的親哥葉正坤再也不會遷就他。

    葉正松害怕坐牢,更害怕失去受全家供養(yǎng)的美好生活。

    他六神無主,慌亂之中高喊道:“哥,娘說的,都是娘說的!是她讓我們?nèi)ツ梅阶!?br />
    “你為什么要報(bào)官,我們一家人的事為什么要報(bào)官!”

    “葉正坤,你給我回來!我叫你回來!

    “報(bào)官?你居然報(bào)官!”李四娘猶如晴天霹靂,一想到自己兒子要吃牢飯,直接追上葉正坤手往他身上招呼。

    葉開糧坐在屋里,卷著煙絲的手哆嗦不已。

    毀了、都?xì)Я恕?br />
    他如何也想不到,他認(rèn)為到時(shí)候若跟舒哥兒鬧起,還能在中間兜底的大兒卻先放棄了他們。

    葉開糧這一次清晰的意識到,大兒不要他們了。

    葉開糧先想明白過來,但屋外的李四娘卻揪著葉正坤不放。對著他又打又罵,罵他狼心狗肺。

    施蒲柳在自己這邊院中聽到,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抓起墻上靠著的掃帚就沖過去。

    葉正坤看著自己媳婦過來怕她被誤傷,也不傻站著任打任罵。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李四娘,雙手護(hù)著施蒲柳。

    鄰居聽到動靜出來看。

    葉開糧撐著椅子站起,失了力氣,目光渾濁地走到門口。

    “行了,別在門口丟人現(xiàn)眼了!”

    “什么丟人現(xiàn)眼?你聽聽他做了什么好事?”

    “我叫你回來。”葉開糧道。

    謾罵停止,李四娘搶了施蒲柳手中的掃帚扔在自家院中,黑著臉道:“滾,趕緊給我滾!”

    葉正坤護(hù)著自己媳婦,從容離開這邊。

    回到自家院子里,施蒲柳趕緊將人拉到屋里去。

    瞧著葉正坤臉上的血痕,施蒲柳趕緊找了清水給他洗洗。

    她婆母那指甲極黑,也不知道多久沒剪了。

    葉正坤一動不動的坐著,看著身前忙碌的施蒲柳,他緩緩握住女人的手。

    施蒲柳不明所以。

    葉正坤身上疼,心里更疼。他鄭重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施蒲柳眼眶頓時(shí)一酸,面上卻笑道:“都過去了。”

    臉上洗干凈,又抹了點(diǎn)藥。家里現(xiàn)在裝藥的瓶瓶罐罐多,還是哥兒從宋大夫那兒拿來的。

    “家里少什么沒有?”葉正坤問。

    說起這個(gè),施蒲柳臉上笑容徹底沒了。

    她長嘆一聲,擦干凈手,撐著膝蓋坐到葉正坤的身邊。她聲音像墜著秤砣,又緩又重。

    “你聽聽,還有聲嗎?”

    家里房子本就是泥巴房,不怎么隔音。雞鴨跟豬都養(yǎng)在后頭新建的豬圈,平日里待在這屋怎么都聽得到后頭的聲響。

    可這會兒,屋里安靜得厲害。

    像早有預(yù)料,卻更是難以置信。

    葉正坤苦笑著,慢慢地將自己媳婦緊緊抱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眼眶紅得泛血。

    施蒲柳撫著他的背,心酸至極。

    好半晌,葉正坤松了手臂的力道。他嗓子還有點(diǎn)啞道:“阿柳,你說我該怎么跟哥兒交代啊?”

    養(yǎng)的雞鴨都能吃了,豬也半大。

    施蒲柳也飛快擦干自己的臉,道:“還能追回來嗎?”

    “回來路上就沒遇到那個(gè)人,爹娘定然是防備著我們。恐怕早就賣了,人也拿了銀子跑了!

    葉正坤拍了拍衣服起身,動作遲緩,“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他冷靜走到后院。今年才修的豬圈雞圈里空蕩蕩的一片,像被強(qiáng)盜洗劫一空,連個(gè)蛋都沒留給他們。

    他爹娘啊,慣會如此。

    仿佛他的所有都應(yīng)該交給葉家,供給老幺。而他的東西,他們想拿就拿,想用就用!

    他的心血啊……給哥兒準(zhǔn)備的雞鴨,留著過年的兩頭豬都沒了。

    葉正坤在門口佇立,看著就空空蕩蕩的地方甚至想笑。

    罷了罷了。

    不在這兒了,不在這礙他們的眼了。

    在后頭停留了兩刻鐘,葉正坤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后頭收拾干凈。出來后,他好像又恢復(fù)了從前憨直老實(shí)的模樣。

    不過,他叫住施蒲柳。

    “阿柳,跟你商量個(gè)事兒。”

    施蒲柳看著他,將手上的衣服放進(jìn)衣柜,然后走到床邊坐下。

    葉正坤道:“我想著哥兒那里忙,豆苗也在那邊念書。咱們把地租出去,去看著兩個(gè)孩子吧!

    施蒲柳沒想到他會說這個(gè)。

    先前自己就想去幫哥兒干活。但他父子倆一個(gè)在縣里一個(gè)在村里,自己兩邊都放不下。

    現(xiàn)在能湊到一塊兒去,她自然是欣喜的。

    “可家里的田地還種著……”

    “讓二伯他們照看著,到時(shí)候產(chǎn)出的糧食分他們一些就成。而且太爺在時(shí),爹都得了好地,大伯二伯他們沒分到什么。他們一大家子種著那些田地遠(yuǎn)遠(yuǎn)不夠!

    “是,你說的也對!

    自家親戚,雖然不跟他公公親近,但跟他們大房走得近。這田地給他們種著,也不擔(dān)心荒廢了。

    施蒲柳細(xì)想一番道:“那還要跟哥兒商量商量!

    “這是必然。哥兒那里住不下,咱們重新租個(gè)房子住著。也不需多好,有個(gè)睡覺的地方就成了。”

    主要還是一大一小兩個(gè)孩子在外,像上次那樣受欺負(fù)了,他們當(dāng)?shù)锏倪被蒙在鼓里。

    與其在家干了大半年給別人送了銀子,不如去縣里幫自家哥兒的忙。

    夫妻倆仔細(xì)琢磨,確定下來。打算過個(gè)幾天就上縣里找哥兒說去。

    卻不等他們?nèi)タh里,宋枕錦第二天就找來了。

    原本兩人還打算瞞著家里的事兒,不讓哥兒在外面那么忙,還要幫他們操心。

    結(jié)果宋枕錦一來,什么都露餡兒了。

    兩人還說過幾天去縣里跟哥兒商量呢,結(jié)果宋枕錦就說自己有驢車,讓他們這兩天干脆把東西收拾了,家里該處的事處好,然后跟著他一起上縣里。

    計(jì)劃趕不上變化,葉正坤夫妻倆回來才兩三天,就要帶著家當(dāng)離開了下林村。

    交代田地的事兒時(shí),葉正坤正坐在葉開倉也就是他二伯家。

    葉開倉聽完葉正坤說的那事兒,氣不打一處來。

    “那老幺只會闖禍!”

    童清已經(jīng)嫁了過來,現(xiàn)在肚子里已經(jīng)揣著崽子。他站在自己相公葉大茂身邊,聽著葉正坤說的那些話。

    嫁人前,他以為他會跟葉以舒還有宋枕錦來往更加密切。可嫁人后,他才發(fā)現(xiàn)那個(gè)總是張揚(yáng)不已的哥兒早早飛出了山村,離他越來越遠(yuǎn)。

    他們好像本就不是一路人。

    只在一開始時(shí),他們遇到過而已。

    嫁過來后,他才明白葉以舒家的處境。葉家屬實(shí)太不安定,要搬出去也好。

    但葉開倉還是有些不確定。

    “真要走了。俊

    人老了都念舊,大房一家是他們跟葉開糧家唯一的聯(lián)系。

    他們在村里時(shí),舒哥兒帶著豆苗會偶爾回來。連他們也去縣里了,那大房一脈就會跟他們漸漸走遠(yuǎn)。

    葉正坤點(diǎn)頭。

    不是他想走,是在這個(gè)家里根本就沒有他們大房的位置。

    施蒲柳聽著老人微微顫抖的話,眼眶也漸漸紅了。

    要是她的公婆像二伯大伯家這樣,他們也不用離開村子。

    人都重根,他們何嘗不是?

    全是逼不得已罷了。

    交代好田地的事,又把家里的鑰匙給了二伯母。夫妻倆回家開始收拾家當(dāng),只等著宋枕錦回縣里時(shí)來接。

    葉正松挨了一頓打,虧得府城里大夫的醫(yī)術(shù)好,這幾天都在家里養(yǎng)傷。

    金蘭現(xiàn)在幾乎不往葉家來,那邊的農(nóng)活就只能老兩口干。

    早上,閑了大半輩子的李四娘跟葉開糧出去干活,宋枕錦的驢車停在院前。

    葉正坤跟施蒲柳把東西搬上去,隨后鎖了門離開。

    驢車經(jīng)過剛插下秧苗的田里,郁郁蔥蔥的風(fēng)景落在身后。

    青翠山里各家都在忙,葉正坤看著這一切,心中全是悵惘。

    這是他的故鄉(xiāng),是他百年之后要埋根的地方。他在這里活了四十多年,從未想過有一遭還要離開這里。

    說不迷茫是假的。

    驢蹄噠噠響,越過了通往鎮(zhèn)上的泥濘路,隨即往縣中的大路上駛?cè)ァ?br />
    朝陽自靄靄霧氣中探頭,霞光萬丈,他們?nèi)サ姆较虺燃t一片。

    葉以舒和施唯忙完了午間的出攤,回來休息一會兒正打算繼續(xù)出去看看房子。

    沒成想睡個(gè)午覺起來他爹娘已經(jīng)坐在了院子中。

    葉以舒恍惚,還以為自己沒睡醒。

    “爹娘,你們怎么……”

    “家里現(xiàn)在農(nóng)活干完,過來幫你!笔┢蚜辉趺醋匀坏。

    葉以舒往他們身邊一坐,曬著太陽愈發(fā)糊涂。

    “那你們之前怎么不說?我也好趕緊把房子買了!

    這下?lián)Q兩口子詫異,施蒲柳問:“這不是住的好好的,買什么房子!

    “這地方太小,賺了銀子不就該讓自己生活好一點(diǎn)?”

    “大手大腳。”施蒲柳道。

    宋枕錦笑著道:“那娘是同意不同意?”

    施蒲柳道:“你掙的,娘不干涉你。只踏實(shí)一點(diǎn),手里還是攢些銀子的好!

    “那就是同意了。那爹呢?”葉以舒轉(zhuǎn)頭問。

    葉正坤看著笑容明媚的哥兒,在家中積累的憋悶全吐了出來。

    “阿舒爭氣,爹都支持。”

    “那好!房子我們之前看了一些但還沒找到特別中意的,既然爹娘來了,您老兩口有空就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也省了力氣。”

    葉正坤卻道:“房子以后你們住,還是你們自己去看。我跟你娘是過來幫你忙的,也讓你之后輕松一些。”

    施蒲柳點(diǎn)頭道:“你爹說的對。房子還是要自己喜歡,娘就不插手了。”

    葉以舒笑道:“行,那我趕緊看。”

    不過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先安排老兩口的住處。

    現(xiàn)在房子還沒個(gè)影兒,葉以舒本來想安排兩人在客棧住著。但施蒲柳嫌棄客棧貴,自己跟葉正坤趁著葉以舒出攤的時(shí)候出門找了一個(gè)。

    地方也近,不過房子太小。就一間房能睡覺,廚房隨便在外面搭了一個(gè)棚子,院子又窄又小。

    葉以舒回來看了不愿意,可兩口子把錢都付完了。

    葉以舒哭笑不得,只能有空閑的時(shí)候多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豆苗下學(xué)回來,看到施蒲柳跟葉正坤在院兒里洗衣服,他愣了一下,隨即一把將書袋甩在身后。

    飛撲過去,趴在他爹后背上。

    “爹啊,你們怎么又來了?”

    葉正坤黝黑的臉上掛起了笑,任由豆苗趴著。

    施蒲柳笑道:“不想爹娘來?”

    “想啊,怎么不想?做夢都想!”豆苗親親熱熱抱著葉正坤脖子,還跟小孩兒似的,全沒了在外面對同窗的端正。

    豆苗親近完了,腳步輕快先回去完成夫子留的課業(yè)。

    兩口子洗完了衣裳,又開始準(zhǔn)備晚飯?瓷磉叾字男『阂活^短發(fā)毛絨絨的,幫著他們干活兒。

    施蒲柳趕小孩兒找豆苗去,他夫妻倆把飯做了。

    葉以舒出去走了一圈兒,跟晚歸的宋枕錦一起回來。

    到家之后直接有熱乎乎的飯菜,洗了手就吃,葉以舒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的神仙日子。

    吃過晚飯后,葉以舒先送老兩口回住的地方。

    收拾干凈,他進(jìn)屋脫了衣服坐在床上?此握礤\擦著濕漉漉的長發(fā)坐在油燈前翻書,葉以舒看著看著失了神。

    油燈晃眼,現(xiàn)在手頭寬松了,葉以舒盤算著買些蠟燭回來用。不然宋大夫晚上要看書時(shí)費(fèi)眼睛。

    這會兒歇下來,葉以舒大腦放空。

    在床上滾了一會兒,他忽然坐起身來。

    “阿錦,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宋枕錦放下書看來,長發(fā)一縷一縷落在肩上。眉目清潤,似有華光。

    “岳父沒跟你說?”

    “沒有。”葉以舒跪坐起來,直直盯著宋枕錦。

    宋枕錦道:“還是小叔還錢的事情。家里的雞鴨跟豬都被他們賣了。”

    “全賣了?!”

    “全賣了。”

    “這、一群水蛭!我說我爹娘之前不愿意來縣里,現(xiàn)在怎么就收拾東西來!原來是在家里被欺負(fù)了!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宋枕錦見哥兒說著就要往外面沖,一把拽住他胳膊道:“他們既然沒跟你說,肯定是不想讓你知道!

    “何況你這模樣……”

    就穿著一身褻衣往外面沖,是氣狠了。

    宋枕錦將他按在床上,了他貼在臉上的亂發(fā),看著他黑亮的眼睛道:“阿舒,天已經(jīng)黑了。要算賬,明日一早回去也不遲!

    葉以舒抓著宋枕錦領(lǐng)口的衣服忽然往下拉,兩人的臉近在咫尺。

    “你今天回來時(shí)就應(yīng)該告訴我!

    “那時(shí)候伯父伯母都在,我不好開口!彼握礤\彎著腰,保持著被哥兒抓著的動作。

    他掌心貼在他發(fā)上輕輕揉了揉,態(tài)度依舊溫和,“萬一你又像現(xiàn)在這樣,反倒令他們更加內(nèi)疚。”

    葉以舒一股氣還是沒下去。

    不過看著宋枕錦被扯著露出鎖骨的領(lǐng)口,他松手,幫他把衣服上的褶皺撫平。

    他垂著眼簾道:“相公說的對!

    他兩只手下滑,抓住宋枕錦的衣擺。身子前傾著貼上去,額頭抵在宋枕錦身上。

    宋枕錦目色溫柔,輕輕撫著哥兒的黑發(fā)。

    葉以舒被順了毛,心里躁意平歇。

    “我爹娘那邊知道葉正松是怎么在府城受傷的嗎?”

    “沒問,我也不知!

    “算了,真要查到他頭上,他之后的日子也不一定好過!迸c其過于關(guān)注村子里的那一家人,還不如過好他當(dāng)下的日子。

    “睡覺!”葉以舒拽著宋枕錦的衣服往后倒。

    宋枕錦一個(gè)沒注意,被哥兒拉到床上。

    怕壓著他,宋枕錦手撐在葉以舒頭兩次。半干的墨發(fā)散落,與枕頭上的青絲交錯(cuò),一時(shí)間分不清你我。

    “頭發(fā)沒干!彼握礤\無奈道。

    葉以舒抬手從他頸側(cè)穿過,五指張開,貼著頭皮抓著他頭發(fā)。

    “要不燒個(gè)火盆烤?”

    “不用,快干了!

    目之所及,哥兒臉色白里透紅,細(xì)眉入鬢,眼皮是淺淺的兩道褶。眼里像柳枝觸動的春水。

    宋枕錦不敢多看,試圖撐起身子離開。

    葉以舒忽然收緊胳膊,環(huán)住他脖子。在宋枕錦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極輕的親了一下他唇角。

    宋枕錦睫毛亂顫,慌亂看著哥兒。

    “還想親?”葉以舒詢問。

    不容他回答,葉以舒又在他唇上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親了一下。

    宋枕錦像受了驚嚇,飛快起身。膝蓋撞到床沿,葉以舒只聽到聲響,手一松開人就跑到書桌那邊去了。

    葉以舒逗了人,再不憋悶。

    他粲齒一笑,探入被窩,兀自蒙著頭睡覺去了。

    只有宋枕錦一個(gè)人枯坐在書桌前,望著燈芯上飄動的火苗,心亂神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睡得迷迷糊糊的葉以舒下意識往身邊摸人,手摸了個(gè)空,睜著眼看去,卻發(fā)現(xiàn)宋枕錦趴在桌子上睡著。

    葉以舒只得爬起來走到他邊上去。

    他坐在另一把凳子上,湊近了看宋枕錦閉著的眼睛。

    油燈快熄滅了,宋枕錦睡得乖巧,臉側(cè)在手臂上呼吸清淺綿長。

    葉以舒輕輕沾了下他睫毛,人不見動靜。他知曉宋枕錦慣來睡覺睡得極沉,但不知這樣他也能睡著。

    葉以舒眼珠亂動,起了主意。

    正試探著托著人的腦袋靠在自己肩上,手往他腰跟腿彎上探去。

    宋枕錦受驚,忽然被他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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