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離開帝星 心臟后知后覺地,開始瘋狂跳……
唔……云……云霽……云霽!
就像是死死攥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顧聽瀾忽然煥發出強烈的求生意識,混沌恍惚的黑眸迅速聚了焦。
他竭力克制著侵染全身心的恐懼感,顫抖著張開了慘無人色的薄唇, 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猛力抽吸了一口氣。
稀缺的大團空氣, 迅速填入極度缺氧的肺部,一陣錐心刺骨地疼。
但也是這一大口空氣, 給了顧聽瀾僵硬停擺的身體, 一個緊急自救的指令, 口鼻終于開始了自主地呼吸。
在身體恢復知覺的瞬間,顧聽瀾的膝蓋一軟,全身脫力地跌坐在了地板上。
眼前白茫一片,他抖著手, 緊緊扣壓在悶疼不已的胸口上,拼命地大口喘著氣, 心臟后知后覺地開始瘋狂跳動。
偌大的衣帽間,一時只有青年死里逃生的劇烈呼吸聲。
好半晌, 顧聽瀾才緩過一些勁來, 僅這么短短幾分鐘,體能消耗卻是巨大。他的身體還在小幅度地顫抖,四肢依舊處于半脫力狀態。
有汗珠順著濕漉漉的黑發滑下額角, 顧聽瀾這時才恍然發覺自己出了一大身冷汗。
他微微垂下眼眸, 目光縹緲地看著身前倒扣在地, 玻璃破碎的相框, 怔怔出神。
……四人全家福……他似乎想起來……這個相框是他偷偷藏起來的。
那時的母親,已經因為接受不了愛人、長子接連戰死在前線的現實,一蹶不振, 精神徹底崩潰……她,瘋了。
她開始日夜抱著這張全家福,發呆發癡,狀態一天比一天差。
所以,年幼的他,在醫護人員給母親注射了鎮定藥劑之后,從她即便昏睡也緊抱著的懷中取出,偷偷藏在了自己的房間。
后來,爺爺和醫院人員似乎也發現,母親一看到父親和哥哥的照片或影像,就會發病,于是就將別墅里的所有照片都撤下收起來了。
這么多年過去,他早就忘了這件事……
他一度以為,自己早就已經走出了過去的陰影,沒想到,看到照片還是會……會有應激反應。
顧聽瀾環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身體微弱的顫抖不知何時已經止住了,急促的呼吸也恢復了平穩。
他垂頭深深埋入衣襟之間,閉眼汲取著屬于白云霽的氣息,在強烈安全感的裹挾下,漸漸放松了精神。
半晌,他從膝間抬起眼,凝視著地上的相框,內心掙扎許久,終于動作僵硬地伸出了手去。
很簡單的全家福,就在顧宅后院拍的,沒有太多的修飾和雕琢。
陽光、草坪,一對笑容燦爛的亞裔夫婦,一大一小的兩個男孩。
英俊爽朗的青年男人,溫柔地攬著嬌花般美麗的妻子,對視的目光中滿是溫情。
半大的黑發少年,正頑皮地高舉著一架機甲模型玩具,逗弄著坐在母親懷里,白嫩可愛的弟弟。
顧聽瀾呼吸壓抑,眼神恍惚,半垂下的眼睫抖了抖,像是抖落了一場美好的幻夢……
他強忍著心中強烈的抵觸和抗拒,視線畏縮又貪婪地,從他們的面容上一寸寸描畫過。
父親、母親、哥哥……視線落在顧聽風身上時,驟然一頓,凝滯住了。
……哥哥?
照片中的顧聽風還是個笑容恣肆的少年人,顧聽瀾卻覺得分外眼熟,就像是……
他皺起了眉,目光緊盯著照片,腦中翻找著近日的記憶。
驀地,顧聽瀾的眸光一沉,手指捏緊了相框的邊緣,尖銳的玻璃劃破了指尖,血珠滾落而下,他卻毫無所察。
他想起來了!在死星的烏鴉集會上,余光中一閃而過的模糊身影!
他終于知道當時為什么會覺得莫名眼熟了!
那道身影,像極了當年哥哥一意孤行離家參軍的背影!
顧聽瀾的耳畔只剩下自己的劇烈心跳聲,像是迸發出無限的希望一般,打開了光腦,搜尋顧聽風的照片。
智上雖然知道,顧聽風不可能活著,死星上看到的那個身影,可能只是他的錯覺。
可萬一呢?萬一哥哥真的還活著呢?
光腦界面上,跳出了搜尋結果。沒有,幾乎沒有什么清晰的照片,只有幾張軍方透出的證件照。
是了,哥哥參軍前就將星網上的所有私人照片都刪干凈了……
顧聽瀾踉蹌地從地上站起身,大步朝房門外走去,他記得顧聽風的臥室床頭柜里,還放著幾張參軍前特意留下的全身照。
敞亮的三樓走廊,黑發青年站在靠里的第二個房間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顧聽風的臥室,仍然維持著他離家前的模樣,無序擺放的書籍,擺出對戰姿勢的兩個機甲模型,隨手丟置在書桌一角的彈力綁帶,投映在天花板上的星圖……
顧聽瀾的手指蜷了蜷,垂下眼不敢再看,抬腳直直走到床頭柜前,猛地拉開了抽屜。
三五張照片,被妥帖地放在雜物堆上。果然在這里,顧聽瀾微微松了一口氣,將照片取出來,仔細翻看。
像,太像了……顧聽瀾的心中驚濤駭浪,不可置信地將照片來回翻了好幾遍,指尖的血水染紅了照片一角,他也不覺。
赤焰機甲的零件能完好地出現在死星上,是不是代表顧聽風也有可能在能量風暴場中,存活下來?
顧聽瀾攥著照片,霍然站起身,環顧房間一圈,轉身就往外走,萬一他沒看錯,顧聽風真的在死星……
踩上走廊地板,被陽光下刺目的草地晃了滿眼,顧聽瀾突兀地頓住了腳,智終于上了線。
若是當年顧聽風真的意外存活了下來,這么多年過去,為什么不回來?若是那個背影真的是顧聽風,對方又怎么可能會任由赤焰的零件散落在星域各處?
顧聽瀾一點點皺起了眉,完全冷靜了下來。
他垂首又看了眼手中的照片,依然覺得有些神似,他出神了一會兒,回過身小心地將顧聽風的臥室門關上。
說他妄想也好,瘋了也罷,哪怕是千萬分之一的概率,他也想賭一把,哥哥還活著。
但是。
顧聽瀾神色平靜,轉身走回自己臥室,將手中的照片放在書桌上,一一錄入光腦。
透過光腦的鏡頭,他才發現每張的照片的右下角,都被血液染濕了。
他翻看手掌,在看到拇指上的劃傷時,才感覺到些微的疼痛,他自嘲般扯了扯唇角,也不再管。
轉而打開卡洛斯的聊天框,將錄入的照片發送過去后,又編輯了一大段訊息。
死星是卡洛斯的地盤,無論自己的荒誕猜測是否為真,將事情拜托給對方才是最合適的。
顧聽瀾發完最后一句感謝的話語,便收起光腦,去衛生間清洗指尖的血漬。
水流不斷地沖刷著指尖的傷口,顧聽瀾抬眼看著鏡中的自己,眸光微晃,皺起了眉,氣色太差了……
他用帕子擦拭了兩下手,轉身就朝衣帽間走去。
動作得快一點了,白云霽在等他。
浩瀚星海中,巨浪號正在全速行駛。
‘……對,聽瀾他可能還要再晚幾天,才能出發,研究中心那邊……’
小型會客室內,白云霽窩坐在沙發上,黑色絲質襯衣配上雪白的西褲,衣著簡單又妥帖。
“哎呀,原來是這樣,那確實是沒辦法的事。”
光幕上,笑容溫婉的美婦人神色驚訝,她從發絲到尾鰭都是銀色的,赫然是白云霽的外祖母克麗絲。
“晚上幾日便晚上幾日,還是正事要緊,你讓聽瀾千萬不要有負擔。”克麗絲柔聲道。
“母后,現在他們恐怕聯絡不上。”克麗絲身旁,端坐著一位銀發藍眸的青年人魚,正是白云霽的二舅舅,斯圖亞特波塞冬。
許是因為發色和瞳色接近的緣故,他的外貌看去和白云霽很有幾分相似。不同的是,他始終一副眸寒如霜雪,不茍言笑的樣子,令人望而生畏。
“……我都忘記了!”克麗絲被他這么一提醒,也想起來了,苦惱地皺起了秀眉:“哎呀,那……”
‘您們不用擔心,這些我都囑咐過了。’白云霽神色溫和地寬慰道,心中卻是郁郁,囑咐是囑咐了,就是不知道顧聽瀾聽沒聽話了。
“那便好,等星盟的新……”斯圖亞特的冰寒眸光,在落在白云霽身上的瞬間,便化作了溫暖和煦的春風。
只是他的話還未完,就被驟然響起的呼喊聲打斷了。
“……云霽!白云霽……咦?人呢?”阿爾弗雷多的嗓門很大,聲音遠遠地從廊道的另一側傳來。
白云霽眼看著斯圖亞特的瞬間面色冷了下來,心中為不著調的小舅舅捏了一把汗。
“大外甥?……害,我就猜你在這!”
巨浪號上的房間并不多,沒兩分鐘,阿爾弗雷多就精準地出現在了小會客室門口。
“喲,今兒跟誰聊呢?”白云霽這些日子,只要不在大海池里泡著,肯定就是陪家里這一窩廢話特多的人魚聊天了。
‘外婆和二舅舅。’白云霽回過頭看他,解釋道。
心中幾分困惑,小舅舅平時基本不找他,更不會在他視頻通訊的時候出現,這會兒是?
“我就知道,見天閑得慌……”阿爾弗雷多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嘟囔了一句,挑眉打量了一眼衣冠楚楚的白云霽,心中暗嘖了一聲。
避開了光幕的攝入范圍,坐在了另一張單人沙發上,態度很是隨意地招呼道:“母后、二哥,真是好——久不見!剛好這會兒你們人都在,也省得我兩頭通知。”
阿爾弗雷多說完,也不等他們反應,翹起二郎腿,支著下巴,笑瞇瞇看向白云霽:“你家那口子,出發離開帝星了。”
第82章 暈船反應 好乖,他的人類伴侶。……
懸窗外, 星海璀璨,辰光流轉。
懸窗內的銀發青年,卻半點都未曾留意窗外的繁麗風景。
白云霽借著懸窗玻璃上的投影, 仔細地了垂在耳邊的碎發,往后退開兩步, 開始檢閱自己的整體形象。
慵懶的杏灰色開衫毛衣,內搭上一件輕薄的白襯衣, 隱約能看見底下漂亮的肌肉輪廓。
領口的紐扣解開兩顆, 露出了冷白色的頸脖和性感的鎖骨。
白云霽來回端詳了自己兩眼, 總覺得還是差了點什么,想了想,抬手解開了襯衣的第三顆紐扣,接著又解開了一顆。
白襯衣完全變成了深V, 露出了大半個結實的胸膛,白云霽這才滿意地收了手。
他半側過身, 對著懸窗玻璃打量了一眼,銀色長發被一條藍色絲帶輕束在腦后。正是離別時, 顧聽瀾為他系上那條。
只是, 他束發的手法沒有人類伴侶那么好,絲帶有些松垮,蝴蝶結軟趴趴地墜著, 看起來沒顧聽瀾扎的那么漂亮。
白云霽心中暗嘆一口氣, 扎成這樣已經是他努力了許久的成果了。
他轉過身, 環顧房間一圈。
原本空蕩冰冷的房間, 被擺上了些家居擺件和私人物品,明顯多了溫馨的居住氛圍。
房間地面纖塵不染,鋪著羽被的大床收拾得整整齊齊, 但細看去,被角還有些不明顯的凌亂和褶皺。
整個居住環境,都是剛布置的。
平日里,除了睡覺時間,白云霽很少呆在房間里,更遑論環境布置。
直到前幾日,得知顧聽瀾出發離開帝星后,他就莫名地按捺不住了,頂著阿爾弗雷多詭異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將房間好一頓收拾。
接著,又花了大量的時間,挑選出了這一身裝扮。
像極了第一次和戀愛對象約會的青澀小伙,白云霽心中好笑,轉至窗邊的小沙發坐下。
他眼眸帶笑地打開光腦,動作熟稔地點開了置頂的聊天框,翻看起最新的聊天記錄,聽瀾應該快出隕石帶了吧……
正想著,腕上的光腦就震動了起來,視頻請求的彈窗上顯示的赫然是顧聽瀾。
白云霽的眼眸一亮,腦子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手指就已經條件反射地按下了接通鍵。
光幕剛一彈出。
白云霽就再也壓制不住滿心的思念,迫不及待地用精神波喚了一聲:‘聽瀾!’
他面露驚喜地抬起頭,在看清顧聽瀾的下一秒鐘,頓時愣住了,絢爛的笑容就這么僵在了嘴角。
光幕里的黑發青年,清減得讓他有點不敢認。
“嗯,云霽。”顧聽瀾神色溫柔地應了一聲,目光思戀地描摹著他殊麗的面容,他有好長時間沒見到云霽了。
白云霽凝望著他,滿含濃情的灼灼眸光暗淡了下來,染上了分明的心疼:‘……怎么瘦了這么多。’
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他們分開還不到一個月,顧聽瀾怎么會瘦成這樣?
光幕的兩端夫夫,一個神采奕奕,一個清瘦蒼白,反差極大。
顧聽瀾神色一頓,有些不敢和他對視,偏偏又舍不得挪開視線,只好盯著他抿起的嘴唇,輕聲解釋道:“有一點暈船反應。”
這倒不全是假話,他離開帝星這一路上,不知道為什么每天都有些頭暈乏力,想在路上補充營養的計劃,就這么泡了湯。
暈船反應?
白云霽不自覺地皺了眉,在他的印象里,顧聽瀾從來都沒有暈過飛船,怎么突然會有反應?
但愛人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他,說暈船那就是真的暈船了,只是……白云霽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衫,明顯空蕩了許多。
顧聽瀾離開帝星才短短幾日,說是因為暈船反應瘦成這樣,他是不信的。
白云霽探究的目光鎖定在他抖動不已的長睫上,有些不愉地瞇了瞇眼,遞出的精神波卻溫柔得像在誘哄:‘什么時候開始的?’
顧聽瀾被他問得有些心虛,自知暈船的這個由站不住腳,緊張地捻了捻手指,更是不敢抬眼看他。
隱約慌亂的視線一路往下移,落在白云霽的鎖骨上,又什么都沒看進眼,低聲道:“……離開帝星就開始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看來還沒吃夠教訓,白云霽的眸光微沉,強掩下心中騰升起的暗火,像是信了一般,面露擔憂道:‘之前怎么不同我說?’
“……”顧聽瀾瞬間啞然,張了張嘴,卻做不出任何合的解釋。
他在脫離人類星域范圍后,就被阿爾弗雷多的下屬,比爾閣下順利接引入了小型星艦中。
對方給他準備了人魚星域的厄里斯石,借著星艦的特效信號增幅器,總算能接收到白云霽發來的訊息,聊上幾句天。
在此期間,他交代了D-09和保守黨的事,聊了關于哥哥的事,偏偏半句都沒提起過暈船的事……
顧聽瀾有些怕白云霽生氣,抬眸飛快地瞄了他一眼,見他神色間滿是擔心,不由得羞愧地錯開視線。
最開始,確實是他沒把身體的癥狀放在心上,后來發現營養補充不回來,看著鏡中氣色極差的自己,更不知道該怎么提起。
他的視線飄落在光幕攝入范圍外的大床上,灰色羽被鼓鼓囊囊地,不明顏色的衣物纏綿地半裹著枕頭,與云棲島上的主臥床鋪,驚人地相似。
顧聽瀾耳朵滾燙,心中羞赧又苦澀,即便是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跟白云霽說,自己需要靠著他的衣物……這樣的話太超過了,他根本說不出口。
他恍恍惚惚地收回視線,像是等待白云霽審判一般,慢慢垂下了頭。
白云霽很想問,你原先是怎么答應我的?這就是你說的,能照顧好自己?我臨別前的各種囑咐,你是不是半句都沒放在心上?幾乎要堆滿聊天框的訊息,是不是全都發給瞎子看了?
可此時,看著顧聽瀾這么一副羞愧又自責的模樣,滿腔的責問話語,一句都沒能說出口。
他根本就舍不得苛責顧聽瀾!
白云霽惱恨地磨了磨牙,緊盯著他蒼白的面容看了許久,眼看著他神色愈發不安,妥協般暗自嘆了一口氣。
照顧好愛人,是他的責任和義務。
是他自己沒能陪伴顧聽瀾,放任對方孤身回帝星。眼下又有什么由,責怪對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日漸消瘦呢?
白云霽這般想著,神色平緩了下來,視線落在他骨感的側頸上,神色關心地道:‘帶暈船的藥了嗎?’
顧聽瀾愣了一瞬,神色錯愕地驀然抬起眼眸,對他的毫不追究感到非常地意外。
望著白云霽的眼睛,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磕巴地回答道:“……沒、沒有,我沒想到會暈船。”
白云霽見他神色小心,心中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溫和地囑咐道:‘身體不舒服,就讓比爾星艦開慢一些,不用急著趕路。’
顧聽瀾看他確實沒有要生氣的跡象,心頭一松,緊張的情緒盡去,面上也帶了幾分清淺的笑意:“還好,癥狀沒那么嚴重。”
頓了頓,又輕聲道:“抱歉,讓你擔心了。”
癥狀不嚴重,還能瘦成這樣,可不就是自相矛盾嗎?白云霽注視著他一雙漂亮黑眸,對他的毫不設防一點辦法都沒有,心口軟了又軟。
‘……知道我會擔心,就好好吃飯。’白云霽有些心疼地看著他清瘦的面頰。
距離顧聽瀾抵達人魚星域,還要近一個月的時間,在沒有暈船藥的情況下,恐怕要受不少罪。
“好。”顧聽瀾眉眼柔和地應了聲。
兩人時隔這么久才通上視頻,白云霽也不想在這件事上掰扯太久。
看著顧聽瀾氣色極差的臉龐,他忽而燦然一笑,用精神波道:‘帝國婚姻登記處的反饋通知,我已經收到了。’
‘Ω膠囊,你帶來了嗎?’
話題跳得太快,顧聽瀾愣了一瞬,才慢半拍地解了他話中的深意。
滾燙的溫度,從耳根一點點蔓延向兩頰,一如白云霽所愿地染上了幾分漂亮的血色。
他抖著眼睫垂下眼,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頸間的吊墜,啞聲道:“……嗯,帶了的。”
‘哦?知道這個行為在我眼里代表什么嗎?’白云霽滿意地看著他羞紅了的臉,輕笑著調侃道。
他知道,顧聽瀾的眼睫抖得更厲害了,眼尾似乎都飛上了一抹紅。
視線惶然地落在白云霽的衣領上,不自覺地被性感鎖骨吸引了注意力,恍惚間似乎想起了什么難言的記憶,像燙到了一般,慌忙地別開眼,不敢再看。
他艱澀地干咽了咽口水,頂著白云霽灼熱的目光,有些僵硬地點了頭。
好乖……他的人類伴侶,這副模樣看起來真的太乖軟了……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他。
白云霽覺得有點手癢,想伸手在他頭上揉上一把,揉亂他收拾服帖的黑色碎發發;又想將人按在墻上狠狠親吻,直到他眼眶濕潤,薄唇紅腫,喘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只是可惜……白云霽掃了眼分隔兩人的光幕,心中不滿地暗嘖了一聲,等顧聽瀾到了人魚星域……
想到這,他的一雙藍眸瞬間亮如星辰,緊盯著顧聽瀾緋紅的臉,神情愉悅地勾起嘴角,意味深長道:‘我很期待。’
第83章 水晶宮殿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人魚……
天空之上, 一艘顏色淡到極致的藍色飛船,穿梭于厚重的云海間。
【已順利抵達亞特蘭提斯。】
巨浪號的副駕駛位上,白云霽勾著唇角, 神色溫柔地給顧聽瀾發了條報平安的訊息。
他瞥了眼光腦上顯示的時間,凌晨兩點多。
正是顧聽瀾的睡眠時間, 白云霽盯著聊天框,特意等了兩分鐘, 確認對方沒有回復, 才滿意地合上光腦。
在顧聽瀾通過第一道星門, 信號全面穩定之后,白云霽一掃之前日夜癱在海池里無聊憂郁的狀態,開始頻繁地和顧聽瀾視頻和聊天。
雖然擔心對方的身體,但也不影響他心情大好。
直到他發現, 無論自己什么時候點給顧聽瀾發訊息,對方都秒回之后, 才恍然想起自己被對方甚至成了特殊關注。
從久遠的記憶中,扒拉出顧聽瀾的光腦瘋狂震動起來的情景之后, 白云霽當時就皺了眉。
因被愛人珍視而心里甜蜜高興是一回事, 隨時都有可能會打擾到顧聽瀾休息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白云霽經過良久的思索后,在一次視頻通訊時, 以商量的口吻, 要求顧聽瀾設置了全面免打擾模式。
只要光腦系統識別到他在睡眠狀態, 就會自動開啟, 攔下所有的消息提示音,包括特殊關注。
現在看來,對方確實有聽話地好好執行, 白云霽輕柔地笑了笑。
“哈哈哈,總算要出云海了!”他身旁的主駕駛位上,阿爾弗雷多突然笑著出聲道。
出云海了?白云霽聞言一愣,猛地從一腔柔情中回過神來。
“大外甥,”阿爾弗雷多笑容恣肆,朝白云霽揚了揚眉,伸手一把拉住操作桿,朗聲道:“你可要看好了,亞特蘭提斯!”
話音落下,巨浪號的船身驟然一緩,在突破云層包裹的瞬間,速度慢了下來。
白云霽驀然偏過頭,看向懸窗外。
暖金色的日光穿過雪白綿密的云層,映照得藍天一派澄澈。
正是下午時分的景象,白云霽被燦爛的陽光晃了眼,這才想起亞特蘭提斯還有時差這回事,剛好跟光腦上顯示的時間,日夜顛倒。
白云霽瞇眼適應了一下,帶著滿心奇妙難言的情緒,順著阿爾弗雷多的話,湊近懸窗,從高空向下俯瞰整個亞特蘭提斯。
藍,沒有邊際的幽藍色海洋,看起來深邃又神秘。
白云霽相當遲緩地眨了眨眼,早在之前,于星海中看到這顆星球的第一眼,他就被它瑰麗神秘的色彩折服了。
此時,感受著源于靈魂深處,莫名親近感和懷戀感,更覺得驚奇。
亞特蘭提斯幾乎都是由海洋構成的,但卻和梵西星完全不一樣。
一座巨大繁榮的城市,巍然聳立在海洋中央。遙遙望去,科技感極強的高樓林立,各式各樣的飛船穿梭期間。
“噥,你看到的這個城市,就是我們路上的主城,格羅利。”阿爾弗雷多介紹道,兩手交疊著,懶散地撐在腦后,饒有興致地觀察著白云霽的反應。
‘格羅利……是光輝的意思?’白云霽不錯眼地望著下方的城市,頭也不回地用精神波問道。
“哈哈哈,聰明!”阿爾弗雷多見他興致勃勃,笑意更濃了幾分,真是不枉他特意把白云霽從房間里薅出來。
亞特蘭提斯的景色他從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早就熟悉到完全不感興趣了。此舉,不過是想帶第一次來的白云霽,在空中好好地觀覽一圈。
嘖嘖嘖,瞧瞧他,這小舅舅做得,多體貼多稱職啊!遠不是大哥、二哥這兩條只有嘴的人魚能比的!
阿爾弗雷多越想越是得意,瞥了白云霽后腦勺一眼,只覺心底涌現出無限的慈愛來。
頓時推翻了原先帶白云霽在高空兜一圈就回去的計劃,兩手落回操作臺,笑著道:“走吧,帶你離近點看。”
說干就干,直接調轉了巨浪號的行進方向,船頭微微朝下,向著主城靠近。
‘可以嗎?’白云霽一愣,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外公外婆和舅舅們在聽聞他們今天能到后,早早就等在家里了,要是太晚了……
“哈哈哈哈,這有什么不可以的……”阿爾弗雷多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偏頭看了白云霽一眼,驀地想起上回的浴袍事件。
頓了頓又補充道:“安心吧,就看上兩眼,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白云霽點點頭,完全被他說服了。
三兩句話間,格羅利城已經近了。
原本不大清晰的城市圖景在白云霽眼前展開,他這時才發現,這座城市竟是個水上之都。
八條交通主干道,全是寬廣無比的幽藍海道,無數的私人飛船和星艦往來交錯。周圍錯落有致的居民建筑,帶有鮮明的海洋風情,或是外墻色彩鮮艷,或是采用了類似貝殼的材質。
定眼看去,建筑之間鋪設了石板路,只是中間或筆直或蜿蜒的水路,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分辨不清具體樣貌的人魚們在水中穿游著。
白云霽神色有些恍惚,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人魚……
“最中間的那個宮殿,看見沒?”阿爾弗雷多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操作桿,指著城市中心的位置。
白云霽回過神,順著他指尖的方向看去,一座巍峨的暖白色宮殿映入眼簾。
外墻花紋繁復華麗,大扇的圓拱形落地窗,連排羅列其上,周圍點綴著好些精致的小型雕琢。
因其外的特級防護罩,半點都窺不見內部的景象。
‘那是……’白云霽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他記得外祖一家是居住在深海王宮。
“家里在陸地上的行宮,”阿爾弗雷多收回手指,揚眉笑道:“母后給你和顧聽瀾準備的住處,就在那里面。”
白云霽恍然,又朝那宮殿看了一眼,原來這就是外婆之前說的,水陸兩居的住處。
“行了,陸上主城也看得差不多了。”
巨浪號繞著格羅利城飛了一圈,阿爾弗雷多操縱著飛船,調轉了一個方向,飛速朝城市外的海洋駛去。
“再不回去,家里那窩人魚得找來了。”阿爾弗雷多偏頭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又道:“順便帶你見識見識海底下的,那才是真正的亞特蘭提斯。”
白云霽見他一副自得模樣,不由得心中好笑,配合道:‘好,那就多謝小舅舅了。’
巨浪號穿水而入,迅速朝著海底深處駛去。
“哈哈哈,那你確實得謝謝我。”阿爾弗雷多對他的上道很是滿意,神色傲然道:“要不是專門為了讓你見識一趟,我倆早就通過格羅利城的空間門,抵達海底王宮了。”
……什么?
白云霽神色愕然,猛地看向他,他* 一直以為他們是順路兜風,結果是在繞遠路?由著外祖一家在海底等著他們歸去?
阿爾弗雷多被他這一眼看得莫名,想了想,終于恍然道:“哦!剛剛忘了你介紹空間門是不是?”
接著一臉勉為其難地解釋道:“害,空間門的原其實跟星門差不多,都是通過空間折疊技術實現的。”
“格羅利城設置了八個空間門,那八條交通主干道你也看到了,在每一條的盡頭有三個大小不一的拱門,最大的是……可以直接往返于海底和陸地……我們王室行宮內也有一個專用的……是不是很方便……”
‘……’白云霽神色僵硬地抽了抽嘴角,不,他想知道的并不是這個。
小舅舅到底是怎么做到,嘴上急著要趕回去,行動上偏偏完全不在意的?
眼看著阿爾弗雷多越說越興起,白云霽覺得人都要麻了,無言轉頭看向懸窗外,算了,事已至此……
耳邊是阿爾弗雷多喋喋不休的介紹聲,白云霽望著窗外穿游的魚群,漸漸出了神。
其實他心底也有些情怯,雖說這一個月來,同外公外婆以及舅舅們經常聯絡、視頻,互相應該是很熟悉了。
但越是接近,就越是莫名緊張,這正是他會被阿爾弗雷多輕易說服,就近觀覽格羅利城的潛在原因。
懸窗外的景色幾經變化,奇異的海洋生物,瑰麗的珊瑚群,捕食的巨型海獸,魚骨形狀的公共飛船。
井然有序的海底都市,巨海螺形的居民建筑群,泛著熒光的樹叢,穿游嬉戲的人魚們。
這些,半點都沒能落入白云霽的眼眸之中,他甚至都沒能發覺,船艙內早已沒了阿爾弗雷多的說話聲。
“……到家了。”阿爾弗雷多干巴巴的聲音宛如驚雷般,把白云霽從繁雜無邊的思緒中一把扯了出來。
到了?白云霽驟然回過神,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看到了正前方屹立著一座巨大的水晶宮殿。
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地折射出柔和的光暈,奇幻瑰麗但又透著絕對的威嚴。
白云霽不知為何,第一時間想起的,卻是顧聽瀾年幼時發的一條星博:【……媽咪送了我一本珍藏的《美人魚》繪本……古地球時代的經典故事……】
白云霽沒看過這個故事繪本,但他莫名覺得,眼前這個水晶宮殿或許能滿足顧聽瀾幼時對美人魚的一切幻想。
“白云霽……”阿爾弗雷多眼看著他二度走神,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雖然大概能解他的情緒,但……對上白云霽茫茫然的目光,阿爾弗雷多冷笑一聲,直接扣上操作桿。
船身微不可查地一緩,下一瞬便光速般朝著水晶宮掠去。
呵!早死早超生!
第84章 別扒我褲子 他這輩子都沒這么丟臉過!……
水晶宮殿外, 手持武器的值守衛兵們見怪不怪,面不改色地由著飛船極為囂張地駛入宮門。
于是,巨浪號就這么無人阻擋, 勢如破竹般直截沖入了宮殿大門。
飛船副駕駛上,白云霽只覺得眼前一花, 船身猛地一晃。再等他反應過來,定眼看去, 巨浪號就已經大大咧咧地懸停在了一塊空地上。
在幽深的海底, 陽光卻是很好, 波瀾抖動著落在周圍奇異的植物上,莫名有一種火樹銀花的美好錯覺。
白云霽緩慢地眨了眨眼,他第一次來,不知這里的具體方位, 但大概能推測出這里應該是個景觀小花園。
這就到了?莫名的緊張感漫上心頭,他蜷了蜷手指, 輕吸了一口氣,暗自做著心建設。
“哈哈哈, 可算是到了!”阿爾弗雷多眉開眼笑, 用力抻了抻腰身,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在外奔波久了,回來一趟看到一株雜草都開始覺得莫名親切了。
他瞥了白云霽一眼, 見他依舊一副走神的模樣, 不由順著他的視線往窗外看了眼, 幾棵白瑩樹而已, 來的路上不都看過了么。
“行了,別看了,我們到家了。”阿爾弗雷多從駕駛位上站起, 也不指望白云霽能有什么正常反應了,伸手扣住他的手臂,一把將他從座位上扯起。
白云霽的心建設剛做到一半,被拉起來還有些反應不及,表情有點空白。
“你要是喜歡,以后有的是時間看,天天來都行!”看到你吐為止,阿爾弗雷多腹誹著,動作粗魯地扯著他往外走,連聲催促著:“走了走了!”
……不,您會錯意了。
白云霽無言地抽了抽嘴角,一臉生無可戀地跟在他身后,看著自己被對方扣得幾乎泛青的手臂。
他只是有點緊張,又不是要臨陣脫逃,小舅舅倒是也不用使這么大的力……也許是阿爾弗雷多的態度過于所當然,白云霽的緊張感莫名就散了。
拖拽間,兩人三兩步就到了飛船出艙的門口。
‘等等!小舅舅!’白云霽驀然從發光的艙門上,看到了自己半透明的模糊投影,猛地將手臂往回一撤,連帶著阿爾弗雷多一個踉蹌。
阿爾弗雷多扶了一把墻,穩住身體,有些兇神惡煞地回過頭,盯著他:“你又要做什么!”
媽的白云霽,要不是他反應夠快,差點就一個倒仰下去了!
‘……您稍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身衣服。’白云霽左右打量著艙門上自己的著裝,黑金色制式襯衣長褲,配上垂感極強的同色綢緞外袍。
外袍的下擺太寬松了,散逸開來似乎有點不太正式,他不太滿意地皺了皺眉,轉身就欲回房間。
“……”阿爾弗雷多眼疾手快,一把抓緊他的手臂,心情極度無語之下,毫無形象地翻了個白眼:“等什么等,我可等不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白云霽早上在房間里磨磨唧唧大半天,就是忙著挑這一身衣服,這會兒要是給他放回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換好!
‘……我就換個外套。’白云霽解釋道,他早上本就想換成另一件修身些的,結果還沒來得及,就被阿爾弗雷多揪出了房門。
“別換了!我看你這身就挺好的……”阿爾弗雷多拉著白云霽的手臂,左右轉了一圈。
假裝很用心實則很敷衍地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忽的伸出一手,扯住他的褲腰,煞有其事地凝眉道:“褲子一脫就完事了!”
說完,動手就要往下扒拉。
‘舅舅!’白云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慌忙地死死拽住褲子,阻了他的后續動作,連聲問道:‘您做什么!’
被人扒褲子還是人生頭一遭,他實在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兩雙人魚王族象征的藍眸,一時大眼瞪小眼。
“……嘖,護什么護。”阿爾弗雷多見他死活不松手,神色不耐地瞪了他一眼,水光瀲滟的桃花眼里滿是嫌棄,無語解釋道:“在海底還穿什么褲子。”
“你一個本土人魚,在海里不用尾巴游,難道還用兩條腿走路?”說完,松開抓住白云霽手臂的手,兩手上去就要把他褲子扒下來。
‘不、不是,等等!’道確實是這個道,但真的不必動手幫他脫!被自家小舅舅扒褲子什么的,實在是令人一言難盡。
白云霽連忙掙扎著往后撤,竭力想脫離阿爾弗雷多的魔爪。
“還等什么呢?”阿爾弗雷多以為他還想回去換衣服,更是不允許他掙脫,這都進家門了,還拖拖拉拉的像什么樣!
兩人一個抓一個躲,場面一度相當混亂。
阿爾弗雷多見他死活都不肯不配合,氣得有夠嗆,瞪著他看了半晌,撒開一只手,一把扯開自己身下的褲子。
布料撕裂聲響起的下一瞬,微光一閃,兩條白花花的長腿,霎時幻化成了一條幽藍色的魚尾。
“噥!這不就完了嘛?……你捂什么眼睛!”阿爾弗雷多做完示范,抬起眼,差點氣了個倒仰。
‘……就算在海底不用穿,但您倒也不用這么……粗獷。’他感覺自己要瞎了!白云霽半別過頭,一手扯著褲腰一手結結實實地擋在眼睛前。
換誰看到這么一個水靈靈的金發大美人,當眾撕裂褲子,都會身心受重創的!
“哪里粗獷,又不是沒見過!”阿爾弗雷多額上青筋直冒,幾乎是咬牙切齒,他就沒見過這么矯情的人魚,伸手就又要去扯他褲子。
‘別別別!我自己來!……您……背過身去。’白云霽見他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連忙制止。
他穿這么一身,純屬是慣性思維,這會兒也想起之前視頻時,外公外婆他們均是人魚形態。
阿爾弗雷多瞇眼打量他,見他神態不似作假,才緩緩停了手,哼了一聲:“嘖,娘們兮兮的。”
雖然滿臉嫌棄,但依然配合地轉過了身,接著尾鰭一甩,不著痕跡地挪了挪位置,很有心機地擋住了白云霽回房間的路。
……不,白云霽覺得即便是在人魚星域里,也不會有人魚當眾脫褲子的,阿爾弗雷多絕對算是粗糙的那一掛。
但此時見他背過身,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氣。
白云霽偏頭看了眼投影在艙門上,人影模糊的自己,他其實是有些不習慣的。
自幼在人類星域長大,因為父王母后的叮囑,他很少以人魚的完全形態出現在人前,成年后更是如此。
……只在顧聽瀾面前才肆無忌憚些,白云霽心中驀然劃過這么個念頭,他不自覺地摸了一下尾指……好像從最一開始的時候,他就對顧聽瀾不太設防了。
白云霽有些怔怔地想著,一邊褪去自己的長褲,微光閃過,原地多了一尾銀色帶鎏金的魚尾,在蕩開的黑色綢緞袍角的修飾下,更添幾分瑰色。
“好了沒?”阿爾弗雷多背對著他也沒個好臉色,連帶披散著金發的后腦勺都透著幾分不耐煩。
‘……好了。’白云霽借著艙門上的投影,再次看了眼自己著裝,回過頭多少也發現了他擋路的意圖,無言地放棄了掙扎。
阿爾弗雷多登時就轉過了身,見他確實乖乖幻了魚尾,神色間多了點滿意。
怕他反悔似的,一手緊攬住他的肩膀,一手拍上開門按鈕,朗聲笑道:“哈哈哈,好了咱就趕緊走!都等著呢!”
白云霽瞥了眼肩上的手掌,對他情緒無端變化感到相當無語。
巨浪號的艙門緩緩打開,陽光從艙門最底下的縫隙開始,一點點蕩了進來,跟著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藍金色。
待得艙門完全打開,白云霽和阿爾弗雷多同時愣在了原地。
艙門舷梯外,不知何時被鋪上了一條花紋精致華貴的藍金色長條地毯,一眼看去幾乎望不到邊際。
同樣一眼望不到邊的,還有佇立在地毯兩側的人魚們,形貌各異但衣著統一,應當是侍從一類,似乎已等候多時。
此時見艙門打開,均是有禮地微微俯身,聲勢相當地浩大。
‘……這是?’白云霽率先回過神來,有些遲疑地問道。
“小殿下,歡迎您回家!”一尾紅發紅鰭的人魚率先迎了上來,側身站在舷梯上,目光準確地落在白云霽身上,笑容有些激動地行了一禮。
“歡迎小殿下回家!”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地毯兩側連排的侍從人魚們,神色肅穆,動作整齊劃一地,右手握拳錘在心口上,恭敬垂首行禮。
儀式感滿滿。
‘……多謝您?’白云霽有些懵地道了謝,頂著一腦袋的困惑,轉頭看向阿爾弗雷多,希望他能介紹一下這位紅色人魚,或者是……解釋一下眼前這個場景。
“……卡爾。”阿爾弗雷多無言地環顧了一圈,額上青筋跳了跳,心中騰起無名烈火,他來回多少趟,什么時候有過這待遇?
“三殿下。”紅發的人魚卡爾,笑瞇瞇地應了一聲,溫和有禮得有些平淡。
“……”阿爾弗雷多抽了抽嘴角,轉頭對上白云霽滿是困惑的目光,頓了頓,介紹道:“這是王室的內務總管,卡爾。”
“卡爾比利奇,小殿下喚我比爾就好。”卡爾笑容很溫和,配合地做了個自我介紹,紅色的眼眸落在白云霽的面容上,隱約有些恍惚。
‘卡爾。’白云霽從善如流,笑著打了個招呼,偏頭看了眼外面的儀仗,不由問道:‘這是?’
“哎,小殿下!”卡爾面露幾分喜色地應道,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笑著解釋道:“聽說您回來,宮里上下都很歡喜,特意跟陛下申請來迎接您呢!”
說著,忽的想到什么,回頭小心端詳起白云霽的神情,道:“啊,您要是不喜歡,我這就讓他們撤離。”
幾乎是卡爾聲音落下,維持著行禮動作的人魚們,情緒瞬間就有些忐忑和低迷,人魚一族的聽力很好,能聽到也不稀奇。
呵,怎么不問問他喜不喜歡?阿爾弗雷多暗暗翻了個白眼,但也沒出聲拆臺,大外甥第一次回來么,禮儀到位些他也是可以解的么……
‘沒有不喜歡,謝謝您們。’白云霽的藍眸溫和了下來,真心實意地笑著道了謝。
精神波蕩開,侍從們的欣喜情緒,頓時就很直觀地反饋了出來。
白云霽笑容又深了幾分,他倒是沒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更多地是面對這么大規模的人魚,而感到驚奇。
這般陣仗在人類星域也不少見,只是情緒沒這么真摯罷了……再加上他獨居一隅,深露簡出又不喜太多侍從,父王自然不會給他搞這一套。
白云霽的心思向來靈敏,也能體會到這些人魚們的用意,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動,切實有了種歸家的溫馨感。
“小殿下客氣了!”卡爾笑容燦爛地稍微退開些身,讓開了路,溫聲道:“陛下和殿下們都在等著您,請容我為您帶路。”
‘好的,麻煩您了。’白云霽微微一笑,神色溫和地甩了甩尾鰭,躍出了巨浪號的隔水防護罩,沒入艙門外的海水之中。
比置身于巨浪號海池中,更為強烈的莫名親切感和熟悉感,從骨髓中翻涌了出來,侵襲全身,讓白云霽差點喟嘆出聲。
阿爾弗雷多的手還攬在白云霽肩上,一個不設防,直接被他帶出了艙門,差點嗆了口海水:“……”
阿爾弗雷多的臉都青了,白云霽這小王八蛋,他這輩子都沒這么丟臉過!
第85章 瞧這鰭紗 愛美是人魚一族的天性,其中……
“霽兒!”
白云霽剛一踏入小會客室的門, 就被精準的撲了個滿懷。
他愣了一瞬,懷中的人魚柔軟又嬌小,落在耳畔的嗓音溫婉又嬌俏, 赫然是外祖母,克麗絲阿米莉亞。
意識到對方身份的白云霽渾身僵硬, 兩手虛虛地抬著,多少有些無措, 第一反應就是跟最熟悉的人尋求幫助。
他無聲得回過頭, 眼巴巴地向身后的阿爾弗雷多投去求助的目光。
卡爾不知何時已經退下了。
阿爾弗雷多雙手抱臂, 依靠在門邊,見狀勾唇冷冷一笑,半偏過頭完全無視他的目光。
剛剛出飛船的賬他還沒跟白云霽算呢!這會兒還好意思跟他求助?想得美!
‘……’白云霽也想起這一茬,默了默, 無言地轉回頭,試探著用精神波輕喚了一聲:‘外婆。’
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溫和有禮, 但實質上,本身性情是截然相反的疏冷, 除了顧聽瀾之外, 他很少跟人有這么親密的接觸。
但此時被她這么抱著,透過漂浮于鼻尖的馨香,恍惚間有一種回到幼時母親懷抱的錯覺。
“誒!”克麗絲甜蜜地應了一聲, 圈緊手臂又抱了白云霽一下, 才從他懷里抬起頭來。
她那宛若雪精靈的面容上滿是喜意, 晶瑩的銀眸更是一片雪亮, 仔細端詳著白云霽,笑道:“可算是見到本人了!跟隔著光幕的感覺可差遠了。”
白云霽恍然回過神,神色柔和地笑了笑, 懸在空中的手緩緩落下,輕輕搭在了克麗絲的脊背上。
‘嗯,您比光幕里要好看多了。’白云霽笑吟吟地肯定道。
其實也沒有差很遠,他想,至少這種親人間的親昵關愛相差無幾。一路上的擔憂和緊張似乎全在這一刻散去。
“呵,小馬屁精!”他身后,阿爾弗雷多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低聲嘟囔著。
人魚在海水中五感相當敏銳,他的聲音雖然輕,但依然分明地落入了白云霽和克麗絲耳中。
“阿爾!”克麗絲略有不滿地輕瞪了他一眼,看向白云霽時笑容卻更加明媚了,嬌嗔道:“你這孩子,就會哄我開心!”
‘沒哄您。’白云霽眉眼彎彎,笑容真摯,對身后阿爾弗雷多的吐槽置若罔聞。
他說的又不是假話,光幕技術雖然可以清晰顯現影像,但個人的氣質還是大打折扣,面對面的感覺自然不一樣。
阿爾弗雷多無言地撇了撇嘴,行吧,也就母后吃白云霽這套……
“哈哈哈!”愛美是人魚一族的天性,其中女性尤甚。因而克麗絲很輕易地就被白云霽這么一句話,哄得心花怒放。
“你也好看得緊!”她眉開眼笑地拉住白云霽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夸贊道:“哎呀!之前沒能看清楚,這尾鰭怎么這么漂亮!”
“是不是還帶了點金色?鎏金的嗎?比我的好看多啦!”她略有些驚奇地微微睜大眼睛,連聲夸贊道:“瞧這鰭紗……”
白云霽神色錯愕,他完全沒想到外婆被夸了之后,會這么熱情地拉著人,上下夸一遍,一度接不上話。
在他的印象里,只在幼時曾被母親夸耀過魚尾,后來就是星網上鋪天蓋地的瘋狂吹捧,他基本上都是眼不見為凈的,這會兒面對克麗絲的贊美,有些反應不能。
阿爾弗雷多一臉牙疼地聽著他們商業互吹……就一條白了吧唧的尾巴,有那么好看么?值得這么夸?
“……克麗絲。”奧斯蒙波塞冬有些無奈地喚了一聲,甩著巨大的尾鰭,從會客室的沙發邊游了過來,輕輕牽住克麗絲的手。
克麗絲頓住了聲,乖乖地被他牽著,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自家伴侶。
‘外公。’白云霽松了一口氣,微微抬起頭,笑容溫和地打招呼道。
比起之前視頻的時候,此時兩人面對面,他更能直觀地感受到源自于外公的無形壓迫感,這恐怕還是刻意收斂后的。
奧斯蒙波塞冬比白云霽還要高出一個頭,身形高大威猛,近墨色的深藍魚尾健碩有力,佇立在面前,威嚴又偉岸,全然不負波塞冬之姓。
“嗯,云霽。”奧斯蒙神色和緩地輕應了一聲,不怒自威的面容上滿是慈祥的笑容。
他半垂下深邃的藍眸,同樣仔細地端詳了白云霽幾眼,驀地抬手,輕柔地摸了摸白云霽的腦袋,溫聲感慨道:“好孩子,原來長這么高了。”
多年沒被長輩摸過腦袋的白云霽愣了一瞬,有些遲緩地眨了眨眼,才勾唇朝外公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來。
頭頂殘留的觸感太微妙了……他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極力克制住想跟著抬頭摸一下發頂的沖動。
“哈哈哈,可不嘛,都長這——么高了!”自覺比外甥高了幾公分的阿爾弗雷多笑出了聲。
站在白云霽身后,一手搭上他的肩,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背上,伸手狠狠地揉了一把白云霽的腦袋,直接揉亂他一頭銀發。
‘……’白云霽乖巧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很好,頭頂的微妙觸感消失了,只剩下被大力搓揉后的發麻感。
他板著張死魚臉,瞪向阿爾弗雷多,咬牙道:‘小舅舅!’
“哈哈哈,干嘛……”阿爾弗雷多心情大好,攬著他神色調侃地笑道:“老頭子能摸,我不能摸?搞差別對待?”
‘……怎么會?’白云霽陰陽怪氣地輕呵了一聲,伸手了凌亂的銀發,外公那才叫摸,您這叫搓!還好今天沒有束發,不然……
克麗絲這會兒也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剛剛似乎反應過度了,抱著奧斯蒙的手臂,撒嬌似的晃了晃,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唇笑道:“啊呀,之前沒見著霽兒的完整形態,一時有些太激動了嘛!”
奧斯蒙本也沒打算就此說什么,捏了捏她的柔荑,仍由她晃著,神色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好。”
克麗絲對伴侶的溫柔體貼向來很是受用,依偎在他身邊,溫婉一笑,轉頭看向白云霽,歉聲道:“霽兒沒被我嚇到吧?”
‘沒有。’白云霽神色溫和了下來,輕輕搖了搖頭,嚇到倒是沒有,最多就是有些意外和不適應罷了。
阿爾弗雷多懶洋洋地趴在他的肩頭,聞言挑了挑眉,張嘴正欲調侃。
“父王、母后,您們別堵在門口了。”
小會客室內,一直坐在貝殼沙發上,安靜地看著他們笑鬧的奧古斯特斯忽的出聲,不著痕跡地替白云霽解了圍。
“您們快讓云霽歇口氣吧!”他略帶警告地覷了眼阿爾弗雷多,視線落到白云霽身上的瞬間,頓時溫柔不已。
他輕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笑容真切道:“來,過來坐會兒。”
哦——腹黑怪這就開始護犢子了……阿爾弗雷多暗嘖了一聲,臭著臉站直身,勉勉強強撒開了手。
糟老頭子還能惹一惹,腹黑怪手段層出不窮,不知哪天就著了他的道,他可惹不起。
‘大舅舅。’白云霽朝奧古斯特斯感激一笑,看到穩重靠譜的大舅舅就像看到救星一般,著實松了一口氣。
“對誒,瞧我和你外公!”克麗絲被大兒子的話提醒到了,看著杵在門口的眾人,頓時失笑不已。
連忙牽著奧斯蒙的手往回游,還不忘回頭招呼白云霽道:“霽兒快過來坐!來嘗嘗這個,亞特蘭提斯特產,海霧果。”
‘好。’白云霽笑著應聲,輕甩著尾鰭朝著大舅舅身邊的位置游去,這才有空打量周圍環境。
貝殼沙發,白色珊瑚,巨幅全家福……正是他們第一次視頻時的場景。
無人招呼的阿爾弗雷多習以為常地聳了聳肩,在沙發上隨意找了位置,癱坐下來,吐槽道:“得了,家里就沒人待見我唄?”
奧古斯特斯勾唇一笑,聲音冰冷地輕諷道:“你心里有數就好。”
他也不看看自己整日干得都是什么糟心事,一樁樁一件件,實在讓人難以待見。
阿爾弗雷多撇了撇嘴,也不在意,伸手去取桌上的海霧果,太久沒回來了,這會兒看到還真有點饞。
白云霽難得看阿爾弗雷多吃癟,心中好笑不已。
他在大舅舅身旁坐下,接過外婆克麗絲遞過來的海霧果,環顧四周,忽然有些奇怪道:‘二舅舅呢?’
“……是啊!二哥呢?”咬著果子的阿爾弗雷多一愣,這才發現屋里似乎少了一條人魚。
“星盟議會選舉今天出結果,斯圖亞特早上就趕去那邊了。”奧斯蒙手里托著克麗絲吃剩的果核,沉聲解釋道。
“唔,這會兒估計快結束了,晚上應該就能見上了。”克麗絲含笑看著白云霽,柔聲道:“他早上走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不高興呢!”
“噗哈哈哈!您到底是怎么從二哥的臉上看出情緒來的?”阿爾弗雷多大笑不已,他就說么,要不是萬不得已,移動冰山是不可能不在的。
‘這么快就出結果了?’白云霽恍然,距離他聽說二舅舅參與選舉還不到一個月時間。
“也不算快,阿斯從幾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奧古斯特斯笑容溫和,看著手中的果子,眸光幽深。
其實,在得知幺妹隕落于偏遠的人類星域后,老三四處奔忙著給白云霽尋藥,老二跟他商量過后,就開始滲透星盟的勢力了。
不然哪有那么容易,隨便就能參與競選的。
“具體情況還是等阿斯回來再說吧!”克麗絲輕輕推開奧斯蒙喂果子的手,笑著柔聲問道:“你們怎么從正門回來了?卡爾還以為你們會從陸上行宮那邊走呢!”
全員候在空間門那邊,結果收到值守衛兵的通知,才知道他們打正門進,這才臨時轉移了陣地。
“害,這不是大外甥第一次來么,我帶他看一圈亞特蘭提斯。”阿爾弗雷多倒是一點羞愧感都沒有,神情自得地甩著尾鰭搶過話頭。
“哦?這么貼心?”奧古斯特斯神色意外地微微挑眉,有些不太相信的樣子。
“昂!就是這么貼心!”阿爾弗雷多仰頭,不屑地瞥了他一樣,瞧不起誰呢!
‘抱歉,讓您們久等了。’說到這個,白云霽自覺有些慚愧。
“我們也沒有等很久。”克麗絲笑容溫婉地寬慰道,左看一眼伴侶右看一眼大兒子,又道:“反正今天他們沒有政務,難得能陪我一會兒。”
奧斯蒙攬著睜眼說瞎話的克麗絲,無奈地笑了笑,附和地點頭。
“嗯,母后說的是,今天確實不太忙。”奧古斯特斯好笑地應聲道,溫和地拍了拍白云霽的肩膀。
白云霽也不傻,自然知道他們估計是特意推了工作,專程等著他和阿爾弗雷多回來。
但也不想駁了他們的好意,只好神色柔和地笑了笑。
“見面禮就等阿斯回來,再一起送給你吧!不然他真的要不高興了。”奧古斯特斯的目光落在白云霽垂在耳畔的銀發上,放在膝上的手指動了動。
‘見面禮?’白云霽驚訝地抬起眼眸,見他神色堅定,不由又看向在場的長輩,皆是一臉笑意。
于是他又回頭看向大舅舅。
“嗯,長者賜不可辭。”奧古斯特斯對上他與幺妹如出一轍的眼眸,再也克制不住,笑著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
‘……’白云霽頓時愣住了,茫然地眨了眨眼,外祖父一家似乎都喜歡摸人腦袋?
他試探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頂,不大確定地想,還是說……在他們眼里,自己還是個幼崽?
第86章 西里爾鱗片 他完全不能解西里爾私奔……
下午的陽光很好, 帶著海水特有的波瀾,從窗框間翩然闖入。
小會客室內,布置溫馨, 氣氛和樂。
在長輩們親切平和的敘話間,白云霽的精神一點點地松弛了下來。
他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神色柔和地捏了捏手中的海霧果,淡粉色的果子看起來跟海一點關系都沒有。
表面凹凸不平, 有點像指甲蓋大小的星星堆成一簇, 瞧著確實有些奇異。
白云霽試探地咬了一口, 奇異的芳香在舌尖炸裂開來,清甜的汁水很充沛,只瞬間就在口腔內蔓延開來。
白云霽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手中的果子,這個味道, 簡直就像是在他的味蕾上瘋狂跳舞。
外婆克麗絲一直在留心關注他,見他反應這么大, 一時也判斷不出他是否喜歡,不由得輕聲追問道:“味道怎么樣?”
‘味道特別好!’白云霽一口咽下果肉, 笑容明媚地朝她點頭, 毫無保留地表達出對海霧果的喜愛。
“你能喜歡那就太好了!”克麗絲瞬間就笑開了,滿面喜意道:“我還擔心你吃不慣呢!”
“哈哈哈!我早就說了讓您放心,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條人魚, 能抵擋住海霧果的美味。”
阿爾弗雷多大笑著, 隨手丟開吃剩的果核, 惋惜地感慨道:“只可惜出產太少了, 一年到頭,也就這個時候能吃上。”
“海霧果無法繁育,只在特定的海島上生長。”外公奧斯蒙見白云霽喜歡, 笑意也深了幾分,道:“連日的大霧天后,果子才會成熟,所以才起了這么個名字。”
‘原來如此。’白云霽恍然點頭,心中驚奇不已。
“你們這次回來得正是時候,”奧古斯特斯難得有些滿意地瞥了阿爾弗雷多一眼,又看向白云霽,笑容溫和道:“一會兒我讓宮人往你那多送些。”
‘謝謝大舅舅。’白云霽也不推辭,他真的太喜歡這個口感了。
“對啊,季節剛好,聽瀾來了也能吃上……”克麗絲笑著說到一半,忽的皺起眉,有些苦惱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
白云霽將果核丟入旁邊的空碟中,聞言不由也愣了愣,驀然想起顧聽瀾極度詭異的味覺,半開玩笑道:‘這個確實不好說。’
說完又有些啞然,他甚至都不知道,顧聽瀾味覺的問題,到底是生疾病,還是跟言語障礙一樣,是心創傷引起的……
“對了,奧斯蒙!”克麗絲偏頭看向自己的伴侶,疊聲問道:“適合人類的吃食都提前準備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奧斯蒙撫了撫她的銀發,笑容溫和。
“那……”
耳畔是外公外婆和舅舅們,關于顧聽瀾伙食的探討聲。
白云霽神色溫柔,目光不自覺* 地落在外公外婆所坐的貝殼沙發后,墻壁上懸掛的巨幅全家福上。
銀發藍眸的笑容明媚,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是他的母親依蕾托波塞冬。
白云霽眸光有些恍惚,母親就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沒有任何的權利牽扯,親密無間沒有隔閡,溫馨得宛若普通家庭。
父母恩愛,又有三個哥哥無條件地寵著,依蕾托自然無憂無慮。也只有這樣的家庭,才能養出母親這樣不知世故,一派天真的女孩。
人生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因為不想和竹馬結婚,而選擇了離家出走。
本以為星海浩瀚,任由她闖蕩,結果卻在旅途中,因性格單純好騙,落入星盜手中,雖未被發現人魚身份,但也差點被賣。
但她也足夠幸運,被當時執行任務的白祈鳴意外救了下來。自此便是一見鐘情、芳心暗許,全憑本能地愛上了當年落魄又不受寵的白祈鳴。
多么俗套的故事,離家出走的人魚公主遇上落魄的人類王子……白云霽望著依蕾托的一雙藍眸,扯了扯嘴角,卻沒能笑出來。
也不知道現在自己這幅模樣、這般性情,又是否符合她當年對他的期待……
白云霽一點點錯開視線,半垂下眼,想起躺在通訊黑名單中的兩個弟弟,暗自嘆了一口氣。
比起三個舅舅來,自己確實不能算是個稱職的哥哥……腦中驀然劃過菲奧娜王后的身影,白云霽心中一時復雜。
眼下還不是時候,他摩挲著左手尾指上的藍色印痕,仔細感受著顧聽瀾的方位,藍眸溫軟,他目前只想做個稱職的伴侶。
伴侶?……
白云霽一愣,驀然想起了什么,手往腰際一劃,掌心多了一枚幽藍色的鱗片。
眾人還在討論作為人類的顧聽瀾,有可能會喜歡什么食材。
‘……外公。’白云霽有些遲疑地遞出精神波,驟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嗯?怎么了?”幾乎是在捕捉到他精神波的瞬間,奧斯蒙就回過了頭,溫聲回應道。
‘這個鱗片。’白云霽攤開手掌,將鱗片展示給奧斯蒙看。
他在來時的路上,就一直惦記著這件事,結果沉浸在親眷溫馨的環境中,差點就忘記了。
眾人的眸光,相當有默契地一同匯聚到了白云霽的掌心鱗片上。
“這是……”奧斯蒙溫和的視線,在看到這枚幽藍色鱗片時突然掀起巨浪,怔了一瞬,恍然啞聲道:“……西里爾的空間鱗?”
幽藍色的鱗片安靜地躺著,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殘留在上面的精神力,卻是穿過漫長的時光,讓奧斯蒙感到分外地熟悉。
白云霽輕輕點頭,從沙發上起身,晃著尾鰭,給奧斯蒙遞送過去。
奧斯蒙的呼吸沉重了點,手指微不可見地顫了顫,才動作小心地接過鱗片。
自打見到外孫起,就一直掛在嘴角的溫和微笑,淡去了。他垂著眼,神色不明地盯著西里爾的空間鱗,許久沒有吭聲。
小會客室內的氛圍,漸漸轉冷。
奧古斯特斯眉頭一皺,偏頭和阿爾弗雷多對視一眼,同樣斂去了笑意。
他對這位伯父的事情略有耳聞,但也就是到傳言的地步,不太清楚父王對伯父的事到底抱有什么樣的態度。
阿爾弗雷多難得正色,捏在手中的果子也放下了。
他之前同奧斯蒙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對方也只是神色平靜地應了一聲,不等他反應就掛了視頻。
……老頭子向來喜怒不形于色,誰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奧斯蒙……”克麗絲輕輕搭上他的手腕,神色擔心地喚道。
當年西里爾私奔的事,在整個人魚星域引起了軒然大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是她和奧斯蒙相識相愛的時候,大哥西里爾早已銷聲匿跡在茫茫星海中。這么多年來,她也只是偶爾聽丈夫提上那么幾句。
但每次提起的時候,奧斯蒙隱約表現出的那副崇拜和驕傲的模樣,還是給她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
數月前,從阿爾弗雷多那聽聞西里爾的事后,奧斯蒙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呆了一整天,等到次日凌晨出來時,神色間已然恢復了往日模樣。
但情緒向來穩定的他,這么做本身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
奧斯蒙猛地回過神,反手握住了克麗絲的手,低聲安撫道:“我沒事。”
白云霽對外公的了解更少,只能通過他的表情來判斷。
此時見他神色緩和了些,也跟著松了口氣,補充道:‘伯外祖父,讓我替他向您說一聲:抱歉。’
這就是西里爾的原話。
伯外祖父當時措辭了許久,似乎原本有很多話想說。
但最終,也只說出了這么一句。
“你幫我向他說一聲抱歉吧!”
西里爾的神色有些悵惘,又帶了點釋然,視線輕飄飄地落在白云霽的藍眸上。
“況且都這么多年過去了……”西里爾溫和地笑了笑,眸光繾綣地望向龍骸,輕聲道:“他會明白的!”
白云霽有些不太確定地看著奧斯蒙,或許這就是兄弟間的默契?
奧斯蒙神色一頓,猛地握緊了拳頭,任由鱗片堅硬的邊角深深沒入掌心肌。
克麗絲傾身抱緊了奧斯蒙的腰身,神色不安地抬頭看他,她能分明感受到他握拳的手臂用力到發抖。
奧斯蒙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回攬住她,神色漸漸恢復了平和。
他攤開手,望著掌心這枚失去了主人的鱗片,眸光沉沉,忽的淡笑一聲,輕嘲道:“他確實該跟我道歉。”
當年,西里爾一聲不吭地,丟下整個人魚星域,帶著那條黑龍直接跑了。
他當時還守在戰場上,防著休戰一年的巨龍星域隨時反撲。
結果,忽然就得知了自家大哥和敵軍的黑龍統帥在一起了。
他在戰場多年,自然見過那條黑龍,與大哥的性格截然相反,作為最高統帥確實有一些人格魅力在身上。
奧斯蒙私心里雖說不那么贊同,但也可以解大哥和對方的惺惺相惜,只要大哥喜歡就好了……
眼見著事態愈演愈烈,民眾沸反盈天,他擔心是父王出的手,匆匆了結手上的事,就往回趕。
結果,還沒等他回去,就得到了大哥帶著黑龍私奔了的消息。
自此,一別經年。
他也被惱恨的父王,親手扶上了王位,承擔了原本屬于哥哥的責任。
他幼時頑劣,雖然也跟著學了些政務,但因有哥哥珠玉在前,學得很是敷衍。
因此,那段時間可以稱得上是忙得焦頭爛額。
他一開始是怨的,完全不能解西里爾的行為,就為了一條相識幾載的黑龍,何至于拋下血親,于是連帶著也恨上了巨龍星域。
即便父王離世,也不能阻擋他征戰討伐的步伐,直到多年后,星際聯盟崛起,在三方和平協議下,戰事才完全平息下來。
再后來……失去人生目標的他,遇到了克麗絲,墜入愛河后才恍然體會到大哥當年的心情,多少也算是釋然了。
時過境遷,他在閑忙之余,不時也會想起西里爾來。
巨龍星域的老龍王死后,兩大星域也開始慢慢建交了,一切欣欣向榮。
西里爾的事件也過去了那么久,即便真有什么他也能穩住局勢,是時候接大哥和那條黑龍回來了。
于是便派人去尋他們的蹤跡,即使每次尋人都是鎩羽而歸,他也不是很在意。
在他看來,憑借西里爾的能力,無論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魚得水,尋不到只是對方不愿意回來罷了。
直到……他才知道,在他心中無所不能的大哥,早在多年之前,就消逝在了星海茫茫中了。
要不是外孫的人類伴侶剛好買下那顆星球,又剛好帶著新婚的外孫去度蜜月……在那么偏遠的星域,或許大哥的精神力,根本就撐不到遇到另一條人魚。
而他,也永遠都不會得知大哥身故的消息。
乃至遲暮之年,或許還會恍然惦念起,這個崇拜多年,護在他身前的長兄。
奧斯蒙深沉地嘆了一口氣,掌心微光一閃,幽藍色的空間鱗被他收了起來。
他抬起頭,朝白云霽溫和一笑,掩下心中的復雜,神色真摯地柔聲道:“謝謝你,孩子。”
白云霽不知道他剛剛心念翻轉間想到了什么,輕輕搖了搖頭,道:‘您不用道謝,只是剛好遇上了。’
機緣巧合罷了,想到這,白云霽神色頓了頓,歉聲道:‘抱歉……擅自就使用了塞壬權杖上的……那顆藍珍珠。’
他一時沒想起來那顆珍珠要怎么稱呼,卡了一下,才把話說完。
雖然小舅舅說過,外公不在意這個,但他覺得還是需要當面表達一下遷移,畢竟是人魚王室的傳承之寶。
他事后也推想過一番,若當時遇到的人魚不是他,伯外祖父想來是準備將珍珠歸還給奧斯蒙的。
奧斯蒙聞言,眉頭微微皺起,深邃的藍眸中閃過輕微的詫異之色。
第87章 一個象征 讓人類聯邦為此付出慘痛的代……
“……傻孩子。”
奧斯蒙啞然失笑, 神色溫和又珍重地凝視著白云霽,淡笑道:“那珍珠放在權杖上,也不過是個象征罷了。”
“哪有你來得重要, ”奧斯蒙對上他猶帶歉意的眸光,頓了頓, 聲音更輕柔了:“我想,西里爾當時肯定也是這么想的, 所以才會把它送給你。”
‘外公……’白云霽的眸光微晃, 內心觸動之下, 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很清楚,奧斯蒙的這番話顯然是發自內心的,心里這么想了,也就這么說了。
“嗯, ”奧斯蒙沉靜地應了一聲,眼底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道:“你也不必為此心有負擔,最該感到抱歉的, 應該是最開始盜走它的人。”
“而, 西里爾……已經道過歉了。”說到這,奧斯蒙微微一笑,笑容隱約透著不明顯的狡黠:“再者, 這珍珠都消失這么多年了, 哪有人魚還會記得。”
“只要我們不說, 就不會有任何人魚知道。”
白云霽愣了一瞬, 莫名從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幾分阿爾弗雷多和奧古斯特斯的影子來……不對,應該是他們像外公才是……
“對對, 就把這當成秘密,我們誰也不說。”克麗絲抿唇笑了笑,跟著開了個玩笑。
她輕輕拉住白云霽的手,眉眼彎彎,嗔笑道:“那珍珠也就是個擺設,能壓制下你的胎毒才真真是意外之喜。”
“要是它還在權杖上,我和你外公,早就掰下來給你送過去了。是吧,奧斯蒙?”克麗絲偏頭看了伴侶一眼。
“那是自然。”奧斯蒙低笑著應道。
“看吧,我早就跟你說了,老頭子不會在意這個的。”阿爾弗雷多見西里爾的事就這么揭過了,莫名松了口氣,神色慵懶地窩入沙發中。
反正一開始就丟了,就當從來沒找到過就好了。
……不,您并沒有跟我說過這話,白云霽一言難盡地瞅了阿爾弗雷多一眼,他猶記得之前同小舅舅說這事的時候,對方那震驚、糾結還無語的模樣。
“確實不用放在心上,”奧古斯特斯溫聲寬慰白云霽道:“在我們看來,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白云霽輕握著克麗絲柔軟的手,聽著他們一聲聲安慰,心中一陣酸澀,他驀地半垂下眼,沉默了一瞬才道:“……還有母親鱗片的事,對不起。”
精神波落下,場面驟然一靜。
白云霽不自覺地抬起另一只手,隔著衣物,摸了摸頸間的吊墜。之前一直沒說,就是想當面,鄭重地同他們道歉。
克麗絲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攥緊了他的手,幾乎失聲道:“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這怎么會是你的錯!分明是那些人類太過貪婪了!”克麗絲見他神色間滿是自責,頓時心疼不已,從沙發上起身,輕柔地擁住他。
滿心的疼惜下,柔美的嗓音也帶上了幾分干澀:“霽兒,沒有人會因為這個道歉的。”
在這個牽扯兩個星域、兩代人的故事里,白云霽才是那個最大的受害者……結果,他竟還自覺做得不夠好,從而倍感自責。
克麗絲幾乎落下淚來,她實在難以想象,這么多年來,云霽孤身一條人魚,在人類星域里,到底承受了多少的心壓力。
他才剛成年不久,甚至剛剛才經歷二次分化,這般年紀,在人魚幾百歲的生命里,還只是個剛長大的幼崽啊!
白云霽垂著眼皮,眸光沉郁一片,頓了半晌才將手輕攬上她的脊背。
他想說不是的,母親的鱗片,外公外婆和舅舅們一片都不要,全數都留給了他,是心疼他,也是信任他。
而他,卻沒能守護好……可聽著外婆猶帶泣音的話語聲,終究沒能說出來,只能選擇沉默。
奧斯蒙暗嘆一口氣,對白云霽這幅模樣感到無奈又心疼,這孩子得多沒安全感,才會剛一跟長輩見面,就開始不停地道歉。
好好的一家團圓,硬生生地變成了生分的道歉局。
他從貝殼沙發上起身,無聲安撫地拍了拍克麗絲的脊背。
奧斯蒙凝望著垂首的白云霽,轉而摸了摸他的腦袋,嘆息著肯定道:“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白云霽聞言,眼眶頓時一熱,他慌忙眨了眨眼,搖頭不吭聲。
“嘖!”阿爾弗雷多皺了眉,神色不滿道:“要怪那也是要怪白祈鳴,哪輪得上你……”
說到這,日久彌新的怒火瞬間翻涌了上來,一圈砸落在沙發上,怒聲道:“沒用的人類!他但凡——”
“阿爾!”奧古斯特斯低聲呵止了他過激的言語,停留在白云霽身上的視線,卻是不變的溫柔,和清晰可辨的心疼。
“這些本就不該是你承擔的責任,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沒能照顧好你。”
白云霽表面看起來溫和穩重,心思似乎也頗深,但實則秉性純良柔軟,奧古斯特斯心中宛然嘆息,果然是依蕾托的血脈。
“你大舅舅說的對。”奧斯蒙沉聲附和道,他這時也想起,白云霽當初正是因為依蕾托的鱗片丟失,而選擇了政治聯姻。
當時他得多無助,才會毅然決然地用這樣的方式……奧斯蒙的目光飄落在白云霽扶在克麗絲脊背的尾指上。
幸好海神眷顧,白云霽的感情進展順利,聯姻對象后來恰然成了他的結契伴侶。
奧斯蒙的神色漸漸溫和,認真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們。”
沒能及時尋回依蕾托,讓她在最好的年華香消玉損;好不容易尋到白云霽,又因各方勢力牽掣,沒能在他最喜歡的時候照顧好他,讓他一個幼崽就這么孤零零地呆在人類星域。
白云霽訝然抬起眼眸,搖頭想說什么,卻被奧斯蒙堵了話頭。
“鱗片的事情,我們心里都有數……”奧斯蒙再次摸了摸他的腦袋,眸光和藹,聲線卻極度冰寒:“你安心解毒,我和你舅舅們,會讓人類聯邦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白云霽因他突然展露出的強烈侵略性愣了一瞬,驀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有些愕然道:‘您是說……’
“嗡嗡——”就在這時,奧古斯特斯手腕上的光腦在響了兩聲后,彈出了一條訊息。
斯圖亞特:【一切順利】
奧古斯特斯抬眸對上一眾各異的視線,有些意味深長地溫雅一笑,宣布道:“阿斯順利競選上了——星際聯盟議會長。”
白云霽有些驚訝,倒不是不相信二舅舅的能力,只是沒想到會這么順利,他們剛剛還說著要……
“喲,這消息倒是趕巧。”阿爾弗雷多勾了勾唇角。
奧斯蒙的神色倒沒什么意外,有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篤定感,只道:“順利就行。”
那么接下來的事情,也好按計劃穩步安排上了。
克麗絲這會兒心緒也稍微平定了一點下來,她紅著眼眶,輕柔地拍了拍白云霽的后背,松手退回了伴侶身邊。
……確實很巧,奧古斯特斯不著痕跡地看了白云霽一眼,笑容多了幾分暖意,或許,以后的消息都會是好消息。
這般想著,難得惡趣味地,回了斯圖亞特一條訊息:【云霽已經抵達。】
對面幾乎是秒回:【在路上,馬上!】
見狀,奧古斯特斯面上的笑意又深了些。
“阿斯說什么了?”怎么這么開心,克麗絲這會兒已經收拾好了情緒,相當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心情變化,不由地柔聲問道:“趕得及晚上的團圓飯嗎?”
“說是在路上,應該正好能趕上。”奧古斯特斯笑著回答道。
就說這個?克麗絲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解大兒子的笑點。
白云霽的注意力卻全在“團圓飯”三個字眼上,他這時才恍然想起,外祖家雖說溫馨和樂,但從母親逝去后,就被狠狠撕下了最柔軟的一角。
似乎一直要等著他回來,才勉強算是圓滿。
奧古斯特斯卻是不知克麗絲在腹誹他,心情很不錯地合上光腦,既然斯圖亞特那邊一切順利,他也要開始活動活動了……
他抬眸對上白云霽略有些空泛的藍眸,彎了彎眉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云霽剛剛從正門回來,應該還沒進過陸上行宮吧?”
白云霽有些不明所以,瞄了阿爾弗雷多一眼,見他同樣一臉莫名,頓了頓,才點了頭道:“嗯,就在高空上看了一眼。”
問這干嘛?阿爾弗雷多挑眉,神色防備地緊盯奧古斯特斯。
奧斯蒙和大兒子默契對視一眼,微作沉吟道:“高空……隔著防護罩也看不見什么。”
他轉頭看向白云霽,溫聲道:“給你安排的住處就在行宮里,也不知你住不住得慣。”
奧古斯特斯全當沒感覺到阿爾弗雷多的目光,柔聲附和道:“都是母后親手布置的,讓她帶你去看看?”
“哎呀,剛剛聊得太起勁,我都忘了!”克麗絲被他們來回這么一提醒,終于憶起了這回事。
銀色尾鰭一晃就游到了白云霽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瞧我,到家這么久,也不讓你安頓一下歇口氣。”
“走走,我帶你去看一圈,要是有不喜歡的地方,可得趕早告訴我!”克麗絲連聲道。
‘外婆布置的,我怎么會不喜歡?’白云霽笑容溫和,視線在外公和大舅舅之間掃了一圈,瞬間會意。
于是,他將目光移向阿爾弗雷多。
阿爾弗雷多做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呵,感情是他被迫害妄想癥是吧?
“阿爾也要一起去嗎?”克麗絲笑著問。
眾人的視線交錯著,同時落到阿爾弗雷多身上。
“……不去。”大哥和父王倆明顯有要事相商,估計就是剛剛說的事,但是吧……政務他向來不參與,沒有興趣,也沒那么耐心。
但他也不想陪白云霽看什么房子,頂著眾人的目光,阿爾弗雷多扯了扯嘴角道:“……我準備去給大巫送藥。”
白云霽的主藥還在他手上呢!
第88章 先學發音 治療期間能中斷一天嗎?……
奧斯蒙眸光微沉, 皺眉看了阿爾弗雷多一眼,沒多說什么,似乎也不打算強制將人留下。
奧古斯特斯也深知弟弟的秉性, 神色也不變一下,淡笑道:“也好。諾曼斯知道你今天回來, 估計這會兒正等你呢。”
藥材的炮制、配比都需要不少時間,也是該早些送過去處。
諾曼斯凱汀, 就是人魚族這一代大巫的名姓。
阿爾弗雷多的神色間閃過一絲微妙, 他輕撇了撇嘴, 起身朝眾人擺了擺手,道:“走了。”
接著,尾鰭一甩,生怕他們反悔喊他留下來似的, 頭也不回地直接掠出了門。
“阿爾真是的……”克麗絲看著阿爾弗雷多瞬間沒了影,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 回頭挽住白云霽的手臂,笑道:“那我們也走吧?”
神色間, 頗有幾分迫不可待。
‘好, ’白云霽含笑點頭,偏頭同外公和大舅舅禮貌道別,就順從地由著外婆將他拉出了門。
他雖然有心, 但人魚星域的事他一知半解, 也插不上手, 還是聽從長輩們的安排比較好。
克麗絲倒是沒想那么多, 一路上興致勃勃地給外孫介紹亞特蘭提斯的特色游玩地點。
白云霽神色沉靜,被她所說的內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認真傾聽, 不時還要問上幾句,將顧聽瀾可能會感興趣的景點一一記下,準備等回去做個游玩攻略。
這樣,等顧聽瀾來了,就可以帶他出去好好玩上一圈了,白云霽神色漸漸柔和下來。
他問得越是認真,克麗絲就越是高興,講得也就越詳細,這么話談間,兩人不知不覺就到達了空間門所在的廣場。
白云霽略微打量了一眼,確實如小舅舅所說,同陸面上公有空間門的大差不差。
偌大的橢圓形空間門,佇立在宮殿廣場的正中間,最外沿是剔透的水晶材質,風格與人魚王宮如出一轍。
這會兒離得近了,能分明感受到門內傳出來的,暴動紊亂的空間能量亂流。
白云霽眉頭微皺,雖說人魚族體質強悍,完全無畏于這種程度的能量場。
但他畢竟是頭一遭,心中難免有些遲疑,長尾頓了頓,想再問上一句是否有什么注意事項。
不料,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的克麗絲,這會兒聊得太過忘我,沒注意到白云霽的神色,挽著他的手,直接朝著空間門去了。
游動的慣性,再加上她這么輕輕一帶,白云霽沒來得及出聲,就直接沒入了能量場中。
緊接著,眼前一暗一亮,一眨眼的功夫,直接就穿過了能量場。
一門之隔,場景直接從海底轉到了海面之上,驟然出了水,白云霽始料不及之下,差點就嗆上了一口空氣。
‘……’白云霽連忙調整呼吸,甚至都沒能回顧一下穿門而過時的奇怪感受。
“這就到了。”克麗絲對此毫無所覺,笑著松開白云霽,對著海面上的投影,優雅地了臉側的濕發。
雌性人魚總是愛美些,即便銀色長發有一半還落在海水中,克麗絲還是用精神力在上面走了一圈,發頂瞬間蓬松干燥。
白云霽在她儀容之時,終于緩過了勁來,抬眸四望,打量周邊的環境。
此處看似是個內湖,但應該是通了海,白云霽能分明感覺到周身的水質同海底別無兩樣。
岸上綠草如茵,都是些他未曾見過的樹木,但乍一看去很是眼熟……有點像伯外祖父在梵西星海底,用精神力構建的花園小世界。
幾棟畫風迥異的建筑物,繞著湖畔,零散又有序地建了一圈。倒是和格羅利城不太一樣,水路不太多。
“瞧,就是那棟。”克麗絲不知道何時已經收拾好了形象,笑容溫婉地指給白云霽看:“別墅內門接海,外門接陸地,很不錯吧?”
白云霽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克麗絲所指的那棟別墅,外形很奇特,整體是暖白色,裝配著略微泛藍的巨大玻璃花窗,遠看去像是泛起漣漪的海面。
外墻所用的材料有點像是魚骨,又有點像貝殼,上面還精心點綴了藍綠色細碎的小鱗。
‘嗯,很不錯。’超乎想象地有特色,就是有些過于幼齒了,白云霽雖是這么想,眸光卻很柔和。
‘那邊是……玫瑰園?’白云霽的視線驀地落在別墅不遠處的一片嫣紅上,鼻尖似乎也能嗅到一抹幽香。
克麗絲神色微微一頓,收回遙指的手,回眸又是滿臉明媚的笑意:“對!你眼睛可真尖。”
“用的是你父親寄送來的種子,”說著,克麗絲苦惱地皺起眉:“遠看去確實很像那么一回事,湊近些就會發現,那一株株瘦弱得可憐,跟長在人類星域時完全不一樣。”
‘一樣很漂亮。’白云霽笑了笑,神色認真地道。
玫瑰本身就培育艱難,人魚星域的總體氣候又不合適玫瑰生長,能長出這么一大片,顯然是花了很多心思。
克麗絲抿唇笑了,也不跟他分辨,轉而示意他看玫瑰園不遠處的一棟矮白建筑,介紹道:“那個海螺小屋,就是依蕾托的專屬別墅了。”
白云霽心頭一跳,驀然轉眼看去。
“當年她哥哥們都喜歡寬敞的,就她非要建個小的,又是花園,又要秋千的……”說起這些的時候,克麗絲臉上不見多少傷懷。
仿佛那個嬌憨可人的女孩,未曾消失在時光中,依然快樂地活在那個小屋中。
“里面的布置都沒動過,要過去看看嗎?”克麗絲燦然一笑,柔聲問道。
白云霽攥了攥手指,壓下心中強烈的情怯,神色鄭重地緩緩點頭:‘要的。’
夜晚的亞特蘭斯,星空似乎格外璀璨。
白云霽迎風站在陽臺上,兩手撐著欄桿,俯瞰著下方的風景。
他住進來后才知道,這棟別墅的主臥正對著內湖,也就意味著,在陽臺上略一垂眼就能看見母親的舊居。
星空下,庭院那掛在樹干上的秋千,清晰可見,白云霽漸漸晃了神。
“嗡嗡嗡——”就在這時,光腦忽的震動了起來。
白云霽猛地回過神,抬手一看,不出所料,正是源于顧聽瀾的視頻請求。
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立馬點了接通鍵,還不忘看一眼時間,八點多,差不多是顧聽瀾近日睡醒的點。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光幕上的人影剛一清晰,白云霽就笑著遞出了一道精神波,眼眸中滿是溫柔。
“睡得很好,”顧聽瀾剛洗漱完,發尾還綴著水珠,他打量了眼白云霽周圍的環境,學著他溫聲問候道:“晚上好。”
自打光腦開啟了全面免打擾模式,他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光腦上是否有白云霽發來的訊息。
最近總有些困乏,若不是記掛著這件事,他恐怕很難保持這樣的作息。
這會兒似乎是因為剛起床,嗓音還有些沙啞。
白云霽微瞇了瞇眼,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莫名有些心癢,想將人攬入懷中逗上一逗,再抱著睡個回籠覺。
“見過長輩們了嗎?”顧聽瀾半點未察,神色關心地問道。
‘嗯,都見過了……’白云霽笑著點了點頭,凝望著他的黑眸,嘴角的笑意驀然一緩。
他今天一路上心神恍惚,匆忙間竟忘了給顧聽瀾錄一張海底水晶宮殿的全息照片。
白云霽不著痕跡地皺了眉,心念一轉,將視頻錄入的角度翻轉了一個方向:‘來,給你看看外婆給我們安排的居住環境。’
在確認陽臺外的景物全數都錄入后,指著周邊的建筑,如數家珍般給顧聽瀾一一介紹過去:‘……最遠的那棟是外公外婆的,那個是大舅舅的……最近的這個,是母親……’
顧聽瀾安靜地聽著,時不時應上兩聲,心中漸漸安寧了下來。
雖然視頻沒攝入白云霽的臉,但從他的細致描述中,能分明地感知到他內心的平穩和安定。
同之前在云棲島時的狀態完全不一樣……顧聽瀾有些出神地想著。
“主人,圓圓給您送早飯來了。”敲門聲就在這時響起,伴著圓圓乖巧的嗓音。
“我去取。”顧聽瀾恍然回神,起身去開門。
他依然沒讓圓圓進門,端了早飯回來坐下時,光幕上的白云霽已經調轉回了攝入角度。
顧聽瀾啞然失笑,最近白云霽總喜歡盯著他吃飯,知道對方是在擔心自己,心中無奈又甜蜜。
“晚上吃過了嗎?”顧聽瀾在他的目光中,拿起了餐具。
‘吃了,和外公他們一起……’說到這,白云霽也想起了晚飯的事,笑著道:‘二舅舅競選上了議會長,也算是慶祝了。’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二舅舅在給他送過見面禮后,又匆匆趕回了星盟,著手安排更定星盟協議的事。
個中細節倒是沒有詳談,白云霽推測,此事成功之際,就是外公他們對聯邦采取行動之時。
“原來如此。”顧聽瀾邊聽他講述,邊吃早飯。
他的胃口依然不太好,怕白云霽擔心,當著對方的面時很少表現出來。
白云霽見他乖乖吃下不少,不由得露出一個柔和的笑來,能用得下飯就好,身體養養總是能養回來的。
這般想著,白云霽緩緩收回落在他雙頰上的心疼目光,驀然被他身后的床鋪吸引了注意力。
床鋪只露出微末一角,但看起來分外凌亂……這有點不太像顧聽瀾的風格,起床太匆忙了?
“治療是怎么安排的,見過大巫了嗎?”顧聽瀾沒留意到這個,見他停了話,就問起了最關心的問題。
白云霽的困惑還沒來得及升起,就因他的問話而拋擲在了腦后,轉* 而道:‘還沒,明天大巫會過來,先給我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
所需的醫療設備早在他來人魚星域前,就全數安置在了頂樓,只等他和主藥抵達此處。
顧聽瀾會意點頭。
兩人就如往常般,直聊到顧聽瀾把早飯吃得差不多,白云霽才依依不舍地掛了視頻。
光幕散去,顧聽瀾坐著沒有動彈,半晌,他抬手撫了撫胸口,壓下飯后的些微惡心感,緩緩站起身。
這兩日,反胃感倒是沒那么強烈了,但……他有些困頓地眨了眨眼,原地遲疑了一下,才經不住誘惑般,抬腳朝著大床走去。
……罷了,今天就再稍微瞇一會兒吧。
翌日,亞特蘭提斯的帝王行宮,別墅頂樓。
“滴——”高級檢測艙的上蓋緩緩打開來。
艙體內,以人魚形態浸沒在特殊營養液中的白云霽恍然睜開眼,正對上一雙瑰紫色的眼睛。
“身體數據都已檢測完畢,小殿下您可以出來了。”
艙外,紫發紫眸的妖冶青年俯身看他,嘴角掛著與外貌氣質完全不相符的親和笑容。
正是人魚族現任大巫,研制出解毒配方的諾曼斯凱汀。
與此同時,高級檢測艙開始自動排空內部的營養液,很快就剩下一條濕漉漉的銀發人魚。
‘……好。’白云霽在艙內躺了太久,用途各異的營養液都換了好幾輪,慢了半拍才聽明白了他的話,坐起身來。
“阿諾,霽兒的報告結果怎么樣?”克麗絲有些心焦地問道。
奧斯蒙和兩個兒子公事正忙,今日便只有她和無所事事的阿爾弗雷多在場。
她從早上開始就一直靜靜地守在旁邊,此時見檢查結束,忙拉著神色不情不愿的阿爾弗雷多湊了過來。
白云霽眸光微凝,左手尾指蜷了蜷,抬頭看向大巫。
他原以為自己對檢測結果不會太著心,但隨著檢測項目越做越多,莫名就有些緊張在意了起來。
“您放心,”諾曼斯翻看著手中光板上的數據報告,笑著道:“小殿下的總體數據比我預期中的要好太多了,應該是二次分化所帶來的連鎖效應。”
白云霽聞言,暗自松了一口氣。
“那太好了!”克麗絲銀眸亮起,滿臉的喜意。雙手抱臂站在她身后的阿爾弗雷多,挑了挑眉,表情也好看了些。
“不過這胎毒纏身多年,”諾曼斯斂了幾分笑意,收起數據光板,垂首看向白云霽,接著道:“入骨的毒素幾乎耗空了小殿下的身體,治療前仍需調整一段時間的身體。”
白云霽解地點點頭,他對自己的身體情況心里有數,表面看起來還好,實則早已元氣大傷了。
“……說話就說話,大喘什么氣!”阿爾弗雷多陰著臉,低聲罵道,他差點沒被諾曼斯的停頓轉折嚇一跳。
諾曼斯勾唇緩緩一笑,看在克麗絲的面子上,不與他計較。
“那對治療結果會有什么影響嗎?”聽到毒深入骨,克麗絲憂心不安地皺起眉,追問道。
“您放心,不影響結果。”諾曼斯溫色寬慰了一句,沉吟一會兒,對著白云霽道:“但在治療階段,剝離毒素會格外痛苦,還請小殿下做好心準備。”
毒素埋得又深又頑固,只能一點點剝離,這個過程所帶來的痛苦不亞于重塑筋骨。
白云霽愣了一瞬,啞然失笑:‘多謝提醒,我會的。’
只要能順利剝離胎毒,吃上點苦頭又算得了什么。
這會兒聽大巫說的篤定,白云霽只覺懸在心頭多年的巨石落下了,對解毒這件事終于有了實感。
他摩挲了一下尾指,心中涌現出遲來的希望來……待得治療成功,他就能長久地陪伴著顧聽瀾,橫在他們中間的障礙終于完全消失。
甚至或許他們很快就能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以及一個溫馨健全的家庭……想起顧聽瀾提起Ω膠囊時羞窘的模樣,白云霽莞爾一笑。
“那這個治療需要多長時間?”雖知痛苦是治療難免的,克麗絲還是克制不住地心疼,期盼著這個過程可以短一些。
“按照目前的數據看來,算上調身體的時間,差不多要一個多月。”具體還要看后期毒素剝離情況來定,諾曼斯也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時間。
一個多月?白云霽緩緩皺了眉,距離顧聽瀾抵達亞特蘭提斯還有近20天……心中不太希望讓對方目睹他治療的慘狀,但……
他掐算了一下時間,驀地問道:‘治療期間能中斷一天嗎?我想把8月27號那天空出來。’
正是顧聽瀾抵達的日期,他想去迎接他。
諾曼斯愣了愣,偏頭和克麗絲對視了一眼,恍然明白了過來,失笑道:“一天還是可以的,那會兒應該已進入治療的中后階段,主要是剝離毒素,只要不間隔太長時間就行。”
不然,病毒容易反撲。
白云霽松了一口氣,笑容霎時燦爛了許多。
阿爾弗雷多這時也反應了過來,暗嘖了一聲,有伴侶真是誰都了不起。
“不過在此之前……”諾曼斯凝望著他一派純然的笑顏,頓了頓,勾唇露出一個有些意味深長的笑來:“我想,您可以考慮學一學怎么發音了。”
第89章 久別重逢 他已經渴求這個懷抱太久了……
亞特蘭提斯。
碧空如洗、陽光明媚, 猶帶著幾分海洋氣息的涼風徐徐而過,說不出的清爽怡人。
帝王行宮,廣袤的停駛草坪上, 銀發人魚懷抱著一束嫣紅玫瑰,遙望著天空, 靜靜佇立。
這個位置,能在第一時間看到進入行宮的星艦。
白云霽在得知顧聽瀾抵達的確切時間后, 根本就坐不住, 早早地就等候在這里了。
此刻通過左手尾指上的印痕, 白云霽能分明感知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顧聽瀾正在飛速地接近他!
自死星分別,至今已有五十多天,相思入骨, 遠比胎毒還要磨人。
白云霽垂眸看了眼掌心,完好無損, 半點都看不出其昨日還是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模樣。
用了醫用修復液,顧聽瀾應該看不出來才是……他已經有近半個月的時間, 沒有見到對方了。
剛開始, 在調身體的階段,白云霽仍然保持著每天一到三次的頻率,與顧聽瀾視頻聊天看著他吃飯, 直到進入了治療階段……
一點點剝離毒素的過程, 遠比他預想的要痛苦太多了, 像是被硬生生地碾碎四肢百骸、抽皮扒筋, 比曾經毒發時還要慘烈百倍。
為了不影響藥性,生抗之下,白云霽每每狼狽至極, 一結束治療就筋疲力盡地在醫療室的床上昏睡過去。
有時醒來依然滿臉病容,未免顧聽瀾看到擔心,白云霽幾乎沒再和顧聽瀾視頻,而是切換成了聊天模式。
白云霽輕輕吐了一口氣,摸了摸喉嚨,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再次抬頭望向天空……久別重逢,他給顧聽瀾準備了一個驚喜。
很快,在他殷切期盼的目光中,一艘紅色的小星艦穿過防護罩上的專用通道,遠遠而來。
是顧聽瀾乘坐的星艦!
白云霽眸光一亮,笑容明顯燦爛了幾分。
眼看著星艦越來越近,他的心跳越來越快,抱著花束的手緊了緊,莫名有些緊張。
他低頭確認了一眼,懷中的玫瑰鮮嫩欲滴,花瓣上還綴著些許露珠。正是早上在克麗絲陪伴下親自挑選剪下的,是他給顧聽瀾的一個甜蜜小告白。
輕微的轟鳴聲響起,紅色的星艦在稍遠處落了地。
不等它完全停穩,滿臉笑容的白云霽就迫不及待地步朝出艙門位置走去。
剛到近前,舷梯正好落下,星艦的艙門緩緩打開。
日夜思念的黑發青年,就這么撞入了白云霽炙熱深情的眼眸之中,讓他不由地急急往前邁了兩步。
在完全看清顧聽瀾的模樣后,白云霽腳下驟然一頓,錯愕不已地停下了腳步,滿是歡喜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顧聽瀾實在是太瘦了,衣衫穿在身上空空蕩蕩,比半月前視頻里還要消瘦上許多。
白云霽一時都有些不敢認,怎么會這樣……
顧聽瀾帶著圓圓走出艙門,一眼就看到了草坪上抱著花束的白云霽。
他愣了愣,完全沒想到白云霽會來這里接他,心中驚喜不已,黑眸頓時染上了燦若星辰的光彩。
人類的視力遠沒有人魚來得好,這個距離,他看不太清白云霽細微的神情,但隱約能看見他臉上的笑容。
顧聽瀾不錯眼地凝望著他的身影,恍惚間也露出了一個柔軟的笑容來。
刻骨的思念在這一刻洶涌而上。
太長時間不見,他甚至都有些魔怔了,竟會在看到白云霽的第一眼,恍然間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正親昵地浮動在周身的空氣之中。
“主人?……我們不下去嗎?”圓圓略有些困惑的聲音忽的從身后響起。
顧聽瀾像是忽然被驚醒一般,恍然回過神,抬腳就往舷梯下走,越走越快。
疾步下了舷梯,十分情急地直奔白云霽而去。
兩人間的距離飛快縮短,他近來最為渴求的,專屬于白云霽的氣息越發地真實明晰,緊密地將他包裹起來。
強烈的安全感下,顧聽瀾莫名有些情難自禁地濕潤了眼眶,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心中甚至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感,好似在抱怨對方,為什么要這么吝嗇自己的氣息,讓他獨自守著味道散盡的衣物,在星艦上強撐這么久。
心神波瀾起伏間,直到走至白云霽身前幾步遠的位置,才驟然發現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對。
面色冷硬,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顧聽瀾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地慢下了腳步,智勉強壓過了滿腔的情緒:“……怎么了。”
白云霽嘴角的笑容早就散盡了,眸光晦暗不明地直盯著他看,抱著花束的手也垂落了下去。
他一句話都不說,顧聽瀾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重逢的喜悅淡去了些。
氣氛冷凝下,他不自覺地又靠近了半步,遲疑地喚了一聲:“云霽……”
白云霽將他的惶惑不安盡數收入眼中,終究是舍不得對方露出這般神情。
松了松咬緊的牙根,不再強自忍耐心底的思念和渴求,大步向前,一把將不聽話的人類伴侶死死扣入懷中。
顧聽瀾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愣了一瞬,但他已經渴求這個懷抱太久了,意識還沒反應過來,手臂已經自發地環上了白云霽的腰身。
他有些遲鈍地顫了顫長睫,令人眷戀的熟悉氣息裹挾全身,本該像之前一樣感到舒適的……
原本還在忍耐范圍內的疲憊困倦感,巨浪一般綿延不絕地翻涌而上,侵襲了全身五感。
像是歷盡千辛,終于尋到了最安全的港灣,顧聽瀾心念一松,身體驀然一軟,意識朦朧的最后,似乎聽到了一聲好聽卻陌生的驚呼聲。
而后,徹底地兀自陷入了黑暗之中。
“聽瀾!”白云霽瞳孔一縮,慌忙將猝然軟倒在懷中的愛人抱緊。
玫瑰驟然落了地,蠱惑人心的磁性嗓音在心驚下變了調,所謂的驚喜就這么荒誕地落了幕。
但白云霽早已顧不上這些了,心慌不已地低頭查看愛人的情況。
失去意識的黑發青年,雙眸緊閉,清瘦的面龐滿上了詭異的潮紅。
白云霽心臟猛地一跳,緊擁著顧聽瀾的手幾乎要發起抖來,他急急吸了一口氣,強自壓下內心的慌亂,一把將人橫抱起來。
“主人!”原本腳步拖沓,特意給他們留出敘話空間的圓圓飛速掠了過來。
“卡爾!”白云霽的臉色很差,一時也顧不上看它,抱著人轉身就疾步往回走。
守在稍遠處的卡爾也發現了情況不對,丟下跟隨的侍從們,快步趕到白云霽身前,驚愕道:“小殿下,閣下這是……”
“麻煩您幫我聯系一下大巫!請他趕緊來一趟醫療室。”白云霽聲音干澀,腳步匆匆地與他擦肩而過。
今日中斷治療,諾斯曼無事便回了海底。
“是!”卡爾不放心地抬腳跟上,一邊撥打大巫的通訊號,一邊通知侍從:“去將此事告知陛下和殿下們。”
侍從們忙不迭地點頭,匆忙散去。
懷中人輕得可怕,就像張薄紙一般,隨時都會被風吹跑,頸部更是纖細到白云霽一張手掌就能包裹住。
白云霽崩緊了臉,滿心酸澀之下,心臟疼得幾乎失去知覺。
他動作輕柔又疼惜地托著他的后頸,讓他的臉貼倚入自己的頸窩,仔細地感受著散落在胸口的呼吸。
白云霽的藍眸中滿是陰翳,心中后悔不已。
他不該這么長時間不跟顧聽瀾視頻的,明明就知道他身體不舒服,知道他愛逞強,什么都想瞞著自己……
他怎么能因為區區胎毒……要是顧聽瀾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那他……白云霽死死咬住壓根,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乃至進了別墅頂樓的醫療室,白云霽的神色依然難看至極。
他望了眼醫療艙的方向,頓了頓,抱著人朝旁邊的病床走去。
他不知道顧聽瀾是個什么情況,不敢隨意放入不會操作的醫療艙中,還是等大巫看過更穩妥些。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圓圓,非常機敏地快走兩步,先一步幫他拉開了被子。
烏溜的眼球周圍正閃著可怖的紅光,顯然情緒十分激動。
白云霽看了它一眼,動作極度輕柔地,將懷中人放倒在床上,仔細地幫他蓋上羽被。
打完通訊的卡爾站在醫療室門外,嘆了一口氣,不敢進門打擾。
太瘦了……白云霽坐在床沿,牽著顧聽瀾的手,摩挲著對方嶙峋的手背,根本不敢用力。
“噠噠噠——”走廊外的急促腳步聲,分外清晰地傳入醫療室中。
白云霽回神,豁然站起身,急切地轉頭看向房門口。
“大巫。”守在門口的卡爾沉著臉打了聲招呼。
諾曼斯點點頭,他的紫發還是濕漉漉的,顯然是情急趕來,沒來得及收拾。
“大巫!您快幫聽瀾看看!”白云霽啞聲道,剛學說話沒多久,語調還有其些不穩。
他不知道,在別人的眼中,他此刻的神色有多么地惶惑。
“好,您別急。”諾曼斯溫聲安慰了一句,解他的心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等緩上一口氣,上前查看顧聽瀾的情況。
“暫時陷入了昏迷,具體原因還需要做個檢查。”諾曼斯退回白云霽身邊,指了指不遠處檢測艙,輕聲道:“您將顧閣下抱進去就好。”
顧聽瀾還昏迷著,完全不知道是哪里不適引起的,做個全面的檢查更好些。
白云霽聞言,神色一緩,稍微穩定了些心神,聽從他的安排,將顧聽瀾抱入了高級檢測艙中。
艙體上蓋慢慢合上,諾曼斯操作著儀器,注入不知型號的營養液。
白云霽的目光緊盯著透明的艙體,不錯眼地看著營養液一點點漫過顧聽瀾的口鼻。
“結果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小殿下稍安勿躁。”諾曼斯轉頭見他如此神態,不由地柔聲寬慰道:“您別太擔心,有我在,不會讓您的伴侶出事的。”
白云霽點點頭,象征性地勾了勾唇角,沒有說話。
診療室一時只剩下儀器運作的輕微響聲。
諾曼斯也知這三兩句話根本安慰不了人,和守在門口的卡爾對視一眼,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白云霽安靜地佇立在原地,眸光空落落地看不出情緒,忽的,他的視線中多了一個圓白的身影……是圓圓。
湊在檢查艙前,滿是擔憂的樣子。
白云霽驟然回過神,凝神看了眼艙中昏迷的顧聽瀾,智終于慢慢上了線,他神色不明地瞇了瞇眼,沉聲道:“圓圓,跟我過來。”
第90章 兩個月身孕 顧閣下現在半點都離不開您……
“……兩個月了!”一道壓得極低的驚呼聲, 似乎是個女人的聲線。
顧聽瀾意識浮沉中,隱約聽到了細弱的交談聲,他想睜開眼, 但眼皮意外地沉重。
“……身體過度疲勞,再加上長期缺乏精神力的滋養, 突然進入高濃度的環境,沖擊力太大……啟動了自體防御機制, 這才產生了強烈的應激反應……”
在說什么?過度疲勞, 是指他嗎?顧聽瀾迷迷糊糊地想著。
“應激反應……要怎么才能緩解?我需要和他保持距離嗎?”
這個陌生的嗓音聽起來格外焦急……他似乎在哪里聽到過……
顧聽瀾腦中一片混沌, 還沒等出個思路來,就被無邊的困乏裹挾著,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醫療室的門虛掩著,門外走廊上站滿了人。
奧斯蒙、克麗絲、奧古斯特斯……人魚王室成員一個不落, 在收到侍從的匯報后匆匆從海底王宮趕來,只晚了諾曼斯一步。
諾曼斯笑了笑, 溫聲道:“正相反,顧閣下現在半點都離不開您的陪伴。”
白云霽神色遲疑道:“可他的身體……”
他現在回想起顧聽瀾倒下時的場景, 依然覺得心驚肉跳。
諾曼斯將孕檢報告遞給他, 解釋道:“應激只是暫時的,因為懷孕早期的嚴重缺失,眼下更是急需您的精神力的撫慰和滋養。”
“等顧閣下身體慢慢適應后, 就會開始自發地汲取您散逸的精神力。”
孕檢報告單上, 標紅一片的各項身體數據, 令人觸目驚心。
白云霽眸光沉郁, 神色難看地攥緊了手中的報告,沉默了下來:“……”
他只要一想到顧聽瀾在懷孕期間,不但沒受到妥帖的照顧, 還因為他來回奔波,糟了那么多的罪,就覺得心口疼得發麻。
站在他身旁,滿臉擔憂的克麗絲將各項數據仔細看了一遍,卻是緩緩松了一口氣,柔聲寬慰道:“別擔心,這個我有經驗。”
“這些數據雖然看著嚇人,但聽瀾還在孕早期,現在開始注意休養的話,慢慢就能調回來的。”
“你外婆說的對,接下來好好將養一段時間。”奧斯蒙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再加上有精神力滋養,不會有問題的。”
“有諾曼斯看著,確實不用太擔心。”大舅舅奧古斯特斯笑著寬慰道。
不會勸人的阿爾弗雷多和寡言的二舅斯圖亞特對視一眼,紛紛出言安慰。
“好。”白云霽輕點了點頭,朝著一眾長輩笑了笑,他其實知道的,大巫沒有特別聲明,就說明問題不大。
只是他太在意顧聽瀾了,沒辦法不感到憂心。
白云霽又看了眼報告,遲疑了一會兒,目光在人魚長輩們的面上掃了一圈,有些艱難地問出了困惑已久的問題:“聽瀾他……沒有服用Ω膠囊,怎么會懷孕?”
“Ω膠囊?”克麗絲的神色間帶上了分明的困惑,回頭看向伴侶,希望對方能為自己解惑:“是藥嗎?”
奧斯蒙搖頭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聽說過。
白云霽一愣,轉頭見大舅和二舅同樣都是一臉不解,這才想起來,人魚有天生的隱性繁育腔,不需要此類藥物,更不會知道Ω膠囊。
“人類的同性伴侶,如果想繁育后代,就需要服用這個膠囊。”不等白云霽解釋,阿爾弗雷多就揚眉說道。
克麗絲愣了愣,驚訝地看向白云霽:“可你們不是締結伴侶契約了嗎?”
締結伴侶契約?什么意思?白云霽不明所以地將困惑的目光,投向在場唯一的醫療權威人士。
旁聽的諾曼斯同樣有些意外,對上他的視線忽而恍然,微微一笑,為這位自幼失落在人類星域的小殿下,科普起生常識。
人類和人魚沒有生殖隔離自不必說,“從廣泛意義上來說,人魚的基因等級之所以被全星際公認為高等基因,正是因為人魚的精神力有絕對的特殊性。”
“在與基因等級相對低的異族,締結伴侶契約時,會引起雙方精神力共振,強行提高伴侶的基因等級,從而改造對方的身體。”
“這也正是締結契約后,伴侶能共享壽命的其中一個原因。”
當然這個所謂的基因等級,還得打個引號,基因一直都是是宇宙最深的奧秘,誰也無法保證時下的等級判斷到底是否正確。
不過一般情況下,身體改造需要一定的時間,恐怕沒那么快能懷上孕,需要大量的……諾曼斯心中感慨,小殿下這對伴侶感情確實很深。
“……原來如此。”白云霽終于恍然,默然瞥了一眼阿爾弗雷多,這些常識小舅舅一個字都沒跟他提過。
“……”阿爾弗雷多自知虧,默默別過了頭。
奧古斯特斯微瞇了瞇眼,神色不明得覷了阿爾弗雷多一眼,估計是準備要秋后算賬了。
事已至此,再說什么也沒用。
白云霽暗嘆一口氣,回頭看了眼醫療室的方向,低聲問道:“他現在身體這么難受,還瘦成這樣,我該做些什么才能讓他好過些?……或者,有什么醫療手段可以緩解癥狀嗎?”
“懷孕期間恐怕不太適用這些醫療手段,只要保證攝入足夠的營養……”
說到這,諾曼斯突然想起白云霽缺乏一定的生嘗試,頓了頓,轉而道:“顧閣下會這么難受,一方面是孕期避免不了的妊娠反應,另一方面則是缺少了您的精神力滋養和……T液灌溉。”
說到最后,咬字有些輕。
“咳。”阿爾弗雷多有些想笑,被父兄們瞪了后才化為一聲清咳。
白云霽先是皺了眉,妊娠反應避免不了,那就只能從精神力和T……他愕然地瞪大了眼,愣了一瞬才恍然明白過來這個灌溉的意思。
“……他在懷孕期內,也……”白云霽神色一頓,既然諾曼斯這么說了,肯定不會有錯。
涉及到顧聽瀾的身體,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了,連忙請教道:“那頻率是怎么樣的?有什么注意事項嗎?”
“……”諾曼斯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才微笑道:“我給您發一份《孕期養護手冊》,上面寫得很詳細。您可以先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再來問我。”
“哈哈哈哈哈……唔!”沒忍住大笑出聲的阿爾弗雷多被自家二哥一把捂住了嘴。
諾曼斯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勉強克制住自己想罵人的沖動。
白云霽無言地看了眼不著調的小舅舅,回頭感激地朝諾曼斯笑道:“好,謝謝您。”
諾曼斯扯唇笑了笑,示意他不用在意。
白云霽笑著轉過身,對圍著他的一眾長輩們溫聲道:“聽瀾估計沒那么快醒來,我先送您們回去吧。”
外公外婆和舅舅們,本是要隨他一同去迎接顧聽瀾的,應他請求才在海底等著他帶顧聽瀾回去的。
沒想到臨時出了這么個狀況,還得勞煩他們跟著操心,匆忙趕來。
“可別!聽瀾現在離不開人,你就在這好好守著,我們自己回去就行。”克麗絲連忙道,生怕他送,挽著奧斯蒙的手臂就要走。
奧斯蒙拍了拍白云霽的肩,神色無奈地跟上了她。
“母后說的對,你自己注意照顧點,缺什么就直接讓卡爾安排。”奧古斯特斯摸了摸白云霽的頭,溫柔囑咐道。
“哪還用著你送,都在自己家,客氣個……唔!”
斯圖亞特捂住弟弟不長心的嘴,神色溫柔道:“我們先走了,等聽瀾醒了再來看他。”
“別忘了明天的治療。”諾斯曼提醒了一句,朝白云霽擺了擺手,跟在他們身后走了。
白云霽對著瞬間空無一人的走廊,低應了一聲:“好。”
醫療室的門緩緩打開,白云霽看著睡在病床上的黑發青年,心中緩緩嘆了一口氣。
顧聽瀾現在情況特殊,他恐怕難以再責罰他不聽話了。
白云霽抬腳往里走,兩個月的身孕,逆推回去,顧聽瀾在七天發情期后的身體不適也有了解答……確實是自己沒有照顧好他。
罷了,他妥協地想。見面時他就沉默了那么一會兒,顧聽瀾就神色不安成那樣,眼下更是……
在病床前停下腳步,白云霽凝望著愛人清瘦的臉頰,再次輕嘆一口氣,收起手中的報告,掀開被子,動作輕柔地將人橫抱起。
這里不是休息的好地方,還是得回主臥。
“夫人……”一直蹲守在床腳邊的圓圓,滿是懊悔地低垂著頭,弱弱地喚道。
白云霽頓住了腳,顧聽瀾的情況誰也料想不到,該批評責罵圓圓的地方,白云霽也沒有留情,現在也不打算同它置氣。
“好了,”他緩了語氣,輕聲道:“給聽瀾準備點好消化的吃食,等他醒了吃。”
“!”圓圓猛地抬起頭,知道夫人這是原諒自己知情不報的意思了,忙不迭地點頭:“是!夫人!”
白云霽微微一笑,抱著昏迷不醒的愛人回了主臥,準備陪著躺一會兒。
室內昏暗,只在床頭亮著盞微弱的夜燈。
顧聽瀾醒來時還有些恍惚,目光遲鈍地望著完全陌生的天花板,心中奇異地升不起半點警惕感,反而有些醒不過神來。
頭好像不太暈,身體更是久違地有些莫名舒適……甚至想闔眼再睡上一覺。
他困倦地眨了眨眼,自從云霽衣物上的味道散盡后,他已經很長時間,沒睡過這么好的覺了。
“……嗯,他還沒醒……您們別擔心,我已經問過大巫了……”
“好好,你也別太擔心……你明天還有治療,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我明天早上過去。”
“真不用您陪……我會注意的,您們也早點休息。”
微風浮動間,帶來了陽臺外,刻意壓低聲音的斷續對話。
外面有人!
顧聽瀾心頭一跳,終于完全清醒了過來,借著夜燈的微光,凝神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越看越是覺得眼熟,直到視線落到蓋在身上的羽被上,才恍然察覺到周身充溢著幾乎被自己忽略的,屬于白云霽的氣息。
這是白云霽在亞特蘭提斯的房間!他半月前幾乎每天都會透過視頻的光幕看到。
可他怎么會在這?……顧聽瀾心中困惑,想翻身坐起,卻發現四肢有些無力,似乎是因為睡得太久了。
顧聽瀾茫茫然地躺著,皺眉想著,他記得他一出艙門就看到了抱著花的白云霽,然后他……
他在白云霽的懷里暈過去了!
記憶終于復蘇,顧聽瀾卻有些難以置信……若是這樣,那之前意識朦朧間聽到的對話應該也不是做夢,所以他似乎是因為過度疲勞,才……
此時回憶起來,之前朦朧聽到的對話聲,跟現在陽臺外的聲音,似乎有些重疊。
“咔噠——”陽臺門發出極細微的響聲,有人推門進來了。
顧聽瀾驀然抬眸看去,光線很昏暗,但他一眼就認出了,那背對他正輕手合門的身影,是白云霽!
“……醒了?”白云霽轉回身,習慣性地先往床上看一眼,不想卻意外地對上了一雙略顯茫然的黑眸。
深陷在被窩里的黑發青年,眼睛一眨不眨,神色怔怔地直望著他。
白云霽在原地頓了一瞬,就反應過來,眼眸帶笑地大步走過去。
用手虛掩住他的眼睛,打開了幾盞稍亮些的輔燈,這才在床沿坐下,柔聲問道:“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顧聽瀾完全反應不過來,錯愕不已地瞪著他吐字清晰的嘴唇,磁性動聽的嗓音直擊耳膜,他……白云霽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