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顧恩澤離開了發布會的片場,卻沒有回家,而是轉道去了墓園。
他站在母親的墳墓前,向她慢條斯地說著近期發生的事。
他談到了那個母親憎恨的男人的離世,很坦誠地說:“如果不犯法的話,我早就將他千刀萬剮,縱使他最后勉強幫了我一把,我對他也并沒有什么感激的情緒。希望你與他在地下不要相遇,希望我們下輩子和他毫無關系。”
他談到了近期的規劃,說:“我準備嘗試自導自演,盡量趁著年輕多拍一些戲,賺不賺錢倒是其次,但演戲的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很喜歡這個新職業!
最后各種話題都談得差不多了,還是不可避免地繞到了杜康的身上,他對著母親的墳墓,嘆了口氣,說:“我有時候都有些恨杜康了,他每次都能在觸及我的底線之前,選擇收回前進的腳步!
“我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和他徹底斷開,老死不相往來!
“愛我的人有那么多,值得我去做的事有那么多,我并不覺得無聊,也并不覺得孤獨!
“我給自己找了那么多的借口,但還是解釋不了我對他的縱容。”
“每一次我都覺得,我可以徹底放棄他了,但每一次,我都會意識到,我依舊還在喜歡他!
“我總以為我和你是不同的,但現在,我才發現,我和你是一樣的!
顧恩澤緩步離開了墓地,他的光腦一直處于震動的狀態,杜康發來了一個又一個視頻邀請,但他沒有接通。
三月底的天氣變化莫測,方才還是晴空萬里,轉身就烏云密布。
距離墓園外停車場還有一段距離,但顧恩澤并沒有加快步伐或者尋找避雨處的打算,他很任性地希望能淋一場雨,或許一場大雨能夠讓他更加清醒一些,能夠改變他近乎深情的決定。
他在墓園里的小徑上緩慢前行,兩側是密密麻麻的墓地,天色暗沉,墓園的路燈極少,他不得不打開了光腦的照明功能。
光腦的震動不知道在何時已經悄然中止,或許杜康也暫時選擇了放棄。
顧恩澤啟用了光腦的懸浮功能,光腦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小片路,他也慢吞吞地跟著向前走。
他突兀地想到很久以前,他剛剛將杜康接到家中的時候,杜康身上沒有任何有些許價值的物品——當然也包括帝國幾乎人人都有的光腦。
對尋常人而言,丟失光腦后要走很漫長的流程才可以申請到新的,但對顧恩澤而言,這只是一個小問題,第二天,他就將新的光腦送給了杜康,怕對方不收,順口說了句:“先借你用用。”
杜康道了謝,雙手捧著光腦,卻沒有任何動作。
顧恩澤挑了跳眉,問他:“怎么不用?”
杜康抿直了唇線,過了一會兒,才坦白說:“我沒用過這個型號的!
顧恩澤幾乎不敢相信這句話。
——帝國的光腦每次更新迭代時,都會進行全星際范圍內的“以舊換新”活動,雖然高配和低配的價格不同,但不同新品的型號和功能幾乎完全一致,最低只需要花費300星幣,就能將舊光腦替換成新光腦。
“你上次用的是什么型號的?”顧恩澤冷靜地問。
“XJ788。”杜康低聲回答。
而顧恩澤遞給杜康的,是XJ795,已經是七代更新后的版本,這意味著杜康至少有十四年沒有換過新的光腦。
“不會用的話,我教你怎么用吧!
“好。”
而顧恩澤教會杜康使用的第一個功能,就是懸浮光腦,再開啟燈光功能。
顧恩澤腳下一個踉蹌,勉強穩住了身形,也回過了神。
他想把杜康拋之腦后,但他很難做到這一點。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杜康是他的劫難。
天空終于下起了朦朧細雨,雨水冰涼地落在顧恩澤的臉上,但顧恩澤并不怎么滿意。
他渴求著一場大雨,能夠沖刷掉他如同亂碼一般的思緒,能夠沖刷掉他與杜康仿佛永遠也斬不斷的關系。
但偏偏天空只下了一場小雨,在這似有似無的雨簾中,他遠遠地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人撐著一把傘,面前同樣懸浮著一個光腦,站在臺階下,像極了杜康。
顧恩澤站在原地,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視力和直覺,因此他幾乎斷定,那就是杜康。
顧恩澤不喜歡做逃兵,也不會落荒而逃,但叫他繼續走這條路,去和杜康越來越近,他也做不到的。
杜康顯然也發現了他。
杜康快步走了幾步,又頓住腳步,利落地收起了傘,卻沒有攥在手心,反倒是放在了腳下的臺階上。
做完了這個動作,杜康快步跑了起來,他是如此年輕,又是如此英俊,像敏捷的黑豹,在顧恩澤的幾個呼吸之間,就從底下的臺階竄到了顧恩澤的面前。
他們站在相鄰的臺階上,彼此之間靠得很近,杜康略抬起頭,看著顧恩澤,他問:“來看媽媽?”
顧恩澤不得不略略向后仰,他也問他:“你怎么會在這里?”
“想見你,也想見媽媽,所以就來這里了!
“你一次都沒見過她,這聲‘媽媽’倒是喊得很順。”
“她是你媽媽,而我是你的合法伴侶!
——可我們已經離婚了。
顧恩澤本該將這句話說出口,但他才剛和媽媽說過,他對眼前的男人依舊存有感情。
于是他什么都沒說,只是低垂著眼,像是默認,也像是無聲的反駁。
杜康卻得寸進尺,伸出雙手環繞住了顧恩澤的腰,仰著頭說:“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顧恩澤拒絕得很干脆,他說:“不要!
于是杜康換了個說法,他又問:“要不要帶我回你家?”
顧恩澤依舊想說“不要”,但話語到了嘴邊,他的視線落在杜康的臉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杜康的臉上并沒有什么可憐兮兮的模樣,甚至是微笑著的,但當他目光灼灼地望著他的時候,卻無聲地流露出了“無家可歸”、“孤注一擲”的氣息。
于是顧恩澤注意到了更多的細節。
譬如杜康身上和演講時同一套此刻卻有些臟亂的衣裳,譬如杜康眼底難以遮掩的青黑,譬如杜康此刻環繞在他的腰間卻在微微顫抖的雙臂……
于是待他人如冬日冷風般凜冽的顧恩澤,再一次選擇將鋒芒的刺收了起來,很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杜康,即使我們離開,你也可以擁有更多的東西。”
“但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似乎是察覺到了顧恩澤態度的松動,杜康下意識地將對方抱得更緊了一些,“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只有你!
顧恩澤掙了掙,沒有掙脫開,也只得任由杜康繼續抱著,過了一會兒,他略帶無奈地說:“回去再說吧。”
“回去再說?”
“回去再說!
杜康點頭答應,松開了顧恩澤的腰,卻重新握住了顧恩澤的手。
暖意自雙手相握的地方傳遞開來,顧恩澤看了一眼杜康,然后,發現杜康也正在看他。
他們雙目相視,手指相握,依舊相愛,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兩個光腦依偎在一起,懸浮在半空中,照亮了兩人前行的路,走下了數十個臺階后,杜康彎腰從臺階上撿起了雨傘,卻不忍心松開相握的手,于是便向顧恩澤“借”一只手開傘。
顧恩澤沒有猶豫,伸出空余的手指解開了雨傘的綁帶,又握住了傘骨的底端,用力向上推。
他們兩人配合默契,很快就開了傘。杜康撐起了傘,傘也很大,足夠為兩個人遮擋住風雨。
顧恩澤在淋雨時不覺得有多冷,但有了雨傘的阻隔、不再淋雨之后,他卻感受到了溫暖與舒適。
有些東西必不可少,有些人也同樣如此,離開了倒也不是不能活,但總歸沒有在一起的時候,過得順暢舒坦。
人生在世,何必過得那么較真和清醒,或許糊里糊涂、隨波逐流,日子便也順順當當地過去了。
顧恩澤與杜康走了一段路,又上了同一輛車,車輛尚未回到家中,來自葉青陽的電話就“殺”了過來。
顧恩澤依靠在椅背上,直接開了公開播放的模式。
葉青陽的聲音在車廂里響起。
“顧總,您和杜康被拍到了,現在已經上了熱搜,要采取相關的公關手段么?”
顧恩澤“哦”了一聲,看了杜康一眼,說:“不用!
“您要親自發微博回應消息么?”
“再說。”
顧恩澤掛斷了電話,隨口問杜康:“拍照的人是你找來的?”
杜康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我不會再做這種逼迫你的事。”
顧恩澤不知道是相信了,還是沒有相信,但他伸手拿起了自己的光腦,打開了星博的編輯框,隨意地遞給了杜康。
他說:“你來編輯回應熱搜的消息。”
“什么內容?”杜康接過了顧恩澤的光腦。
“隨意!
“隨意?”
“嗯。”
“轉發也可以?”
“隨便你!
杜康用顧恩澤的賬號轉發了顧恩澤從前的一條星博,搭配了五個字,在按下發送鍵前,他將編輯的界面遞到了顧恩澤面前,說:“這么發,成么?”
顧恩澤仿佛回到了許久以前,他答應與杜康結婚的那一天。
杜康將締結婚姻的申請放在了一沓文件的最底部,顧恩澤簽了一個又一個文件,簽到最后,卻發現了申請結婚的文書。
顧恩澤的筆尖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向杜康,他說:“我們或許還缺了一個求婚的儀式?”
杜康卻伸出手指,點了點左側已經簽好的名字,回他:“但我已經答應同你結婚!
顧恩澤“嘖”了一聲,他看著這個幾乎是被他“養大”的青年,腦子里竟然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拒絕的念頭,最后只得移動筆尖,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十余年后,杜康又一次問他:“這么發,成么?”
顧恩澤伸出了手,示意杜康將光腦還給他。
杜康臉上的沮喪很明顯,但還是聽從了顧恩澤的意思。
顧恩澤接過光腦,將杜康輸入進去的五個字慢吞吞地逐一刪掉,然后,又慢吞吞地逐一碼了出來。
他的手指輕輕地按下了發送鍵。
顧恩澤今天就暴富:我們復婚了//顧恩澤今天就暴富:是我前夫
或許他們的前路并不算一帆風順,或許他們之間仍然需要很多時間來彌合一切,但對顧恩澤而言,他與杜康之間的婚姻關系遲早會重新締結。
因為習慣,因為執拗,因為羈絆,也因為愛情。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HE。
對顧恩澤而言,對愛人永遠偏愛,他也不會在母親的墓前說謊。
當杜康選擇放棄一切,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用來保護自己的冷漠的殼,已經所剩無幾。
部分番外將會不定期掉落,但會另本再開了。
這個故事的過程中,我經歷了審簽、改文、買房、新冠、新冠后遺癥,寫得斷斷續續不太流暢,坦白說,不是非常滿意,后期會進行小修,爭取讓文章整體更連貫一些。
十分感謝讀者朋友們的關注和閱讀,下本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