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假千金與窮書生 > 【正文完】
    第131章 【131】很快,他又會成為一把刀。……

    料到趙晴云來者不善,宋蘊只得提前做好防備。

    如今趙晴云身懷龍嗣,最有可能的方式便是拿龍嗣做文章,一旦因她之故使趙晴云動了胎氣,裴武帝必然會怪罪她乃至整個宋家。

    倘若趙晴云有孕為真,裴武帝老來得子,她這一胎必定十分貴重。按常理來說,趙晴云不會拿腹中龍嗣冒險,可就怕她是個腦子不正常的。

    入宮前,宋蘊用清水沐浴更衣,換下了慣用的香囊。

    安排好府上瑣事,宋蘊便隨著前來接引的宮女進宮。

    大抵是有了上一次的記性,入宮時宋蘊并未受到刁難,只是讓她走了許久的路。

    宮規森嚴,除卻達到品級的妃子外,甚少有人可在宮內用車及布攆,趙晴云這樣安排并不過分。

    “衛夫人,娘娘正在用膳,請在此處稍候。”宮女說道。

    宋蘊應下,站在殿外等候。

    日頭漸升,陽光熾烈,照得人身上隱隱發燙。

    不知過了多久,趙晴云總算是用完了早膳,由宮婢扶著慢吞吞的出門。

    “放肆!見到貴妃娘娘為何不跪?!”跟在趙晴云身后的嬤嬤厲聲喝道。

    宋蘊瞧著那張面孔有些眼熟,很快便想起她曾在如貴妃身邊見過。

    如貴妃跟侯府的關系并不親密,而今卻派了親信過來照看。

    宋蘊垂眸,依著宮規行禮,已近午時,日頭正盛,地面被陽光曬得灼人,隔著兩層裙擺,宋蘊仍能感受到地面的溫度。

    趙晴云忍不住欣賞起這幅畫面。

    國色天香的美人跪在她身前,只要她不允,她便不能起身。

    嬤嬤對她說,多做多錯,宋蘊的身份本就在她之下,作踐她的方式有太多了。

    眼下她便很歡喜。

    “妹妹啊妹妹,你也有今日,”趙晴云漫不經心的撫著未曾隆起的小腹,似乎已瞧見了那份來日更盛的貴重,“權勢還真是個好東西,只是不知妹妹你,是否后悔?”

    如果當初宋蘊未曾自毀,甘愿放棄隨吳氏回京的選擇,如今能夠站在這里的人,未畢是她趙晴云。

    “可惜了,我那師兄再厲害,而今也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書生,連官身都沒一個,真是可憐。”

    她也曾為衛辭和宋柏軒精心籌謀過,盼著他們都能有好前程,來日可為她撐腰,然而這世間之人,總有不識抬舉的。

    趙晴云眼底略過一絲鄙夷,轉而便笑道:“當然,如果妹妹肯求我一求,師兄想要得官身,并非難事。”

    她的手搭在小腹上,眼神倨傲。

    “看來貴妃娘娘還是不了解阿辭,這樣得來的官身,他只會覺得無比惡心,”宋蘊抬眸盯著她,“貴妃娘娘的好意,還是留著給自家親弟弟用吧,他一定很歡喜。”

    想起侯府嫡子趙崢,趙晴云眼中滿是厭惡,冷漠的轉過頭去:“本宮的家事,何須你一個外人多嘴?劉嬤嬤,掌嘴!”

    劉嬤嬤看了宋蘊一眼,走上前。

    宋蘊淡淡道:“貴妃娘娘的氣性可是不小,千萬要當心些,別損了腹中龍嗣的胎氣,引火燒身。”

    “你也知道本宮如今懷有身孕,竟還敢孤身入宮,宋蘊,真正該擔心引火燒身的人,是你吧?”

    趙晴云眼中不無得意,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要致宋蘊于死地,只有抹掉這位曾經名冠京城的侯府千金,她才能徹底洗清身上的污名,再沒有人同她爭搶。

    如今也一樣,只是看到宋蘊這般搖尾乞憐、墜入污泥的模樣,她心中格外痛快。

    “娘娘就不怕嗎?自古以來,女子生產便是一道鬼門關,稍有不慎便會一尸兩命,”宋蘊說著,眼神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當初父親入獄,穩婆助我生產時便動了手腳,只差一毫,那人便要成功了,一尸兩命,滿門慘案,屠盡生機——”

    回想起當日的場景,宋蘊仍恨進了骨子里,她自問未曾謀害過任何人,可卻偏偏有人妄想趁人之危,要了她的命,甚至父親的命!

    趙晴云被她的眼神嚇得心尖發顫,匆匆避開視線:“你住口!我有什么好怕的,本宮是貴妃,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斷不敢有宵小動手腳!”

    宋蘊收回視線,心中的戾氣卻越來越重,她幾乎可以斷定,當日的事,必定跟趙晴云脫不開關系。

    生平第二次,她有了要讓人死的念頭。

    ——無論以什么方式,無論用何種手段。

    趙晴云雙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忽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宋蘊能夠活下來實屬命大,可同樣的事決不能發生在她自己身上。

    “劉嬤嬤,盯著她,定要跪滿兩個時辰。”說罷,趙晴云便轉身回了殿內。

    ……

    宋家。

    衛辭自用過早飯后,便沒見過宋蘊的身影,問妙顏妙雨也俱不知。

    無奈之下,他只能抱著嗷嗷哭的小家伙尋到香思坊,卻不曾想,仍未見到她的身影。

    不對勁。

    衛辭心中不安,再次詢問妙顏和妙雨,二人見實在瞞不住,只能將昨日的事如實交代。

    衛辭瞬間如遭雷劈,顧不上還在哭泣的兒子,匆匆丟下,急忙去尋宋柏軒。

    他不愿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曾經的師妹,可趙晴云回京后所做下的種種行徑,早已讓他變得無比陌生。

    正當值的宋柏軒接到消息,也跟著焦灼:“入宮多久了?可有音訊傳來?”

    “一早便去了,到現在都沒有消息,老師,娘子她會不會有危險?”衛辭越想越是后怕,口不擇言道,“我這就去找郡主入宮!”

    宋柏軒驚疑:“郡主?”

    衛辭應了聲,比起他那不值一提的臉面,娘子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聽聞淳陽郡主倍受裴武帝寵愛,應當能入宮護娘子周全。

    宋柏軒還未來得及細想其中關聯,便見宮門口走出了一行人,宋蘊正被兩個宮婢扶著走出來。

    衛辭瞬間沖了上去:“娘子!”

    宋蘊見衛辭和宋柏軒都來了,努力想做出沒什么大礙的模樣,但跪了兩個多時辰的膝蓋卻不聽使喚,身子搖搖欲墜,臉上毫無血色。

    衛辭雙目泛紅,臉色很是難看,忍著耐性問道:“可還有哪里傷到?”

    宋蘊連忙搖頭,隨即身子一輕,整個人都被衛辭橫抱在懷中,她不得不伸手攬住他的脖頸。

    對上兩人擔憂的眼神,宋蘊連忙解釋道:“我沒事,只是跪了片刻,并無大礙。”

    這樣容易被戳穿的謊言,宋柏軒自然不會信,他與故去的妻子總共就得了一個女兒,好不容易失而復得,卻始終不能護她周全。

    先是侯府,再是皇權,他能做的事越來越少——

    但讓宋柏軒無法容忍的是,欺辱自己女兒的人,是趙晴云,是那個曾經被自己疼愛照顧了數十年的養女。

    他感到無比羞愧,甚至無顏面對這唯一的一個女兒。

    倘若有朝一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女兒要受的折辱恐怕不止這些。

    從未有過的緊迫感縈繞在宋柏軒心頭,他向來持身以正,從未想過干涉黨爭,可時至今日,他絕無可能坐以待斃。

    宋柏軒深吸口氣,轉身道:“你們回家,我去醫館請大夫。”

    “父親!”

    宋蘊喊了一聲,但宋柏軒卻沒有停下腳步。

    “老師心中很難過,”衛辭低聲說道,接著沉默許久,“我亦是。”

    “……娘子。”

    他的聲音很輕,宋蘊卻聽得極清楚,哪怕早已想到他們二人會生氣,可真正來到這一刻,宋蘊才知有多難熬。

    攬著他脖頸的手臂微微收緊,宋蘊閉眼窩在衛辭懷里。

    “下次不會了。”

    “不會有下次了,”衛辭緊緊地抱著她,“不會了。”

    宋柏軒去醫館請了大夫,自己卻并未回府,轉頭向忠王府遞了帖子。

    裴凌正頭疼著,收到帖子當即請他入府。

    宮中有喜的消息對他而言并非喜事,而是一樁了不得的禍事。

    裴武帝一把年紀,早已被斷定無法生育,為何云貴妃會突然有喜?

    云貴妃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誰的?總不能真是父皇的,若真是,老來得子,豈不是要被寵上天?若不是,那必得早日戳穿,免得徒增憂患。

    幕僚們商議兩日都沒能得出一個準確的結論,裴凌實不敢輕舉妄動。

    宋柏軒來得正是時候。

    “宋大人曾養育云貴妃十幾年,更了解她的性情,關于此事,宋大人有何見解?”其中一個幕僚問道。

    宋柏軒輕輕搖頭,說出的話卻令人大駭:“王爺,那人未必是臣曾經的養女。”

    裴凌猛地看過來:“怎么說?”

    宋柏軒如實道:“王爺可以去慈溪村問問,臣那養女面容有瑕,求醫多年而不得救治,絕不可能有云貴妃那樣的容貌。”

    “若是遇到神醫呢?”裴凌追問,“據說她那張臉便是為神醫所治。”

    “臣不知神醫本領,只知云貴妃并非昔日養女。”宋柏軒對上裴凌的視線,眼神堅定,面色坦然,“如此禍國殃民,心腸狠毒,怕不是什么善類。”

    “對!是妖妃!”忽然有人說道,“裴武帝中毒已深,絕無可能再有子嗣,這十幾年來后宮都沒動靜,為何偏偏叫云貴妃懷了龍嗣?”

    “皇上勵精圖治多年,從未沉迷美色,為何偏偏對云貴妃格外偏愛?這些時日,連政事都松懈了,可見妖妃禍國,紅顏禍水!”

    “王爺,此事大有可為,哪怕不成,沾上妖妃的名頭,那腹中胎兒將來也構不成威脅!”

    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宋柏軒垂下眼皮,不再多言。

    他知道,很快,他又會成為一把刀。

    一把注定會斷的刀。

    第132章 【132】“是那位夫人名義上的夫君……

    晨曦微露,早朝在即,百官肅穆的候在大殿外。

    直到殿門大開,百官才依列入內。

    裴武帝努力打起精神聽六部的呈奏,都是些陳詞濫調,與往常并無不同,昏昏欲睡間,他忽然聽到下面有人道:“臣要彈劾平陰侯坑害民女,偽造戶籍,縱容妖女入宮,禍亂我大盛社稷!”

    未等裴武帝回過神,被點名的趙旭炎就已站了出來:“宋編撰你真是放肆!給我平陰侯府潑臟水也就罷了,云貴妃娘娘豈是你能隨意污蔑的?還不速速跪下請罪!”

    宋柏軒冷漠的掃他一眼,隨即意有所指道:“該請罪的人不是平陰侯你嗎?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瞞皇上,進獻妖女,禍亂朝綱,欺下媚上,平陰侯,你究竟意欲何為?!”

    趙旭炎已然驚出了一身冷汗,趙盈的身份的確是他偽造的,可這種事在世家之間屢見不鮮,他只是套上了一個更拿得出手的殼子。

    ——從外頭買來的瘦馬,到底比不上侯府庶女的名頭。

    可緊接著他又想到,平陰侯府早已今非昔比,他的親生血脈寵冠后宮,早已能成為他的依仗,至于宋柏軒所說的彈劾,根本不足為懼!

    平陰侯冷笑一聲,當即跪下呈奏:“皇上,宋編撰實在恥為人父!貴妃娘娘曾流落民間,被他所養育,可而今他見得不到好處,便反咬一口,污了貴妃娘娘的名聲,還請皇上為娘娘正名!”

    裴武帝看向宋柏軒,又看向趙旭炎,思量許久才說道:“不管是養父還是生父,既有父恩,朕便不宜懲處,宋編撰,身為人父,你斷不該這般莽撞。”

    見裴武帝似是想輕輕揭過,趙旭炎便急了:“皇上,這種傳聞對貴妃娘娘有百害而無一利,而今娘娘身懷龍嗣,更應好好休養,絕不能受如此委屈!”

    裴武帝:“朕不會叫她知道,這一點,平陰侯大可放心。”

    趙旭炎:“……”

    宋柏軒沒有應裴武帝的托辭,反而再次俯首:“請皇上明察!后宮那名女子絕非微臣昔日養女,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情,與從前無半分相似,若不能查清此女來歷,微臣憂心圣體安康,宿不能寐……”

    “夠了!”裴武帝皺著眉打斷他,“宋編撰,守好你的本分,不該關心的事少來置喙!”

    本想看在范明冶的面子上,將此事輕拿輕放,可沒想到這宋柏軒竟是個拎不清,看不懂眼色的夯貨。

    關于趙晴云的傳聞裴武帝自是聽過一二,但美人在懷,懷有他盼了十幾年的龍嗣,便是有再大的錯處,都無甚要緊。

    “皇上,微臣……”宋柏軒還欲再言,裴武帝已冷漠的斥責道:“既然你無心編撰文典,便回去養老,少在朕面前礙眼!”

    此言出,殿內瞬間一片死寂。

    原本意欲一起向裴武帝施壓的裴凌等人,瞬間偃旗息鼓,只是心中到底不甘。

    云貴妃的身份的確經不住查,可誰都擋不住裴武帝愿意袒護。

    裴凌看了宋柏軒一眼,心中實在惋惜,有十幾年恩情的養父親自來彈劾云貴妃,這樣的機會怕是再難有。

    宋柏軒無論如何都不能這樣離開朝野,至少目前還有用處。

    念及此,裴凌連忙站出來:“父皇,宋編撰只是關心則亂,擔憂養女的安危,實在罪不至此,更何況整理文典任務繁重,翰林院實在離不開他,還請父皇看在他于朝廷有功的份上從輕發落。”

    裴武帝按了按眉心,略帶凌厲的眼神從裴凌身上掠過,聲音淡淡:“既如此,那便禁足半年,罰俸三載,好生修典吧。”

    說罷,裴武帝起身,大監當即宣布退朝。

    百官陸陸續續的退出大殿,平陰侯走到宋柏軒身前,厭惡道:“她可是你的養女,宋編撰,你可真是狠得下心來。”

    宋柏軒從大殿上起身,輕輕撣去衣擺的塵:“比不上平陰侯技高一籌,連親生女兒都肯拿來當棋子,旁人家的女兒,自是也不在話下。”

    “放肆!”平陰侯剛要發怒,卻聽身后傳來裴凌不悅的聲音:“平陰侯,你想干什么?”

    裴凌的臉色很不好看。

    今日彈劾云貴妃之事本就未曾安排妥帖,試探出裴武帝的態度后,他心情更糟,可他更怪趙旭炎,好端端的非要跳出來。

    趙旭炎為他鞍前馬后多年,裴凌早已習慣了居高臨下的態度,也不曾想到他如今是云貴妃的生父、如貴妃的兄長,身份今非昔比,早已有了野心。

    裴凌目光沉沉,趙旭炎被盯得頭皮發麻,卻仍是不愿退讓。

    “忠王殿下,貴妃娘娘不過一介弱女子,何必再翻出陳年舊事來傷她的心?這份容人之量,忠王殿下必然是有的。”趙旭炎道。

    裴凌冷笑:“巧了,本王沒有。”

    裴凌在沙場征戰多年,一身氣勢極為駭人,趙旭炎原本的底氣像皮球般被扎破,眼皮顫了顫,到底沒能說出反抗的話來。

    “廢物!”

    一聲嘲諷落下,裴凌便抬腳離開大殿。

    宋柏軒望著臉上青白交加的平陰侯,笑了聲,跟著附和:“確實。”

    “你——”趙旭炎氣急敗壞的想要找宋柏軒干仗,后者卻已輕飄飄的走出大殿,幾個呼吸便不見了蹤影。

    云貴妃被養父彈劾為妖女的消息,在有意無意的縱容下,很快便傳遍了朝野和皇城。

    趙晴云跑去找裴武帝哭訴,聽得裴武帝頭都大了。

    宋柏軒頗負盛名,不能重罰,趙晴云懷有龍嗣,亦不能讓她受了委屈,合著最后被折騰的人只有他一個?

    裴武帝越想越難受,好不容易用大批賞賜哄好了趙晴云,連忙找機會出宮透氣。

    趙盈和趙晴云接連有孕后,他的心病只剩下裴牧一人,好在暗衛已查明與裴牧有私情的那位婦人,以及那個恰好對得上年月的孩童。

    他喬裝出宮便是為了此事。

    “就是這兒?”裴武帝著一身玄色蜀錦,身后跟著兩個侍衛,大監扮作管家在旁伺候著,向他介紹情況,“是這兒,聽聞是位極美貌的夫人,在街上開了家香料鋪子,生意極好。”

    裴武帝不甚在意,便是再好的生意,哪能比得過皇室?只要她愿入宮,太子妃的位置他都能給。

    “爺,來了。”大監輕聲提醒。

    裴武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頓時愣了神。

    府里走出兩人,一個是提著藥箱的大夫,一個是年歲不大的男子,那男子生得格外俊俏,尤其是那雙眼睛,似田黃石般剔透晶亮。

    簡直讓人挪不開眼。

    “皇上?”大監喚了一聲,見裴武帝沒反應,他又喚道,“皇上,我們可要進門?”

    直到那人轉身,裴武帝才回過神,望著緊閉的府門,悵然若失。

    好像,真的好像。

    可竟是男子。

    “他是誰?”裴武帝問道。

    大監忙道:“是那位夫人名義上的夫君,讀書人,不怎么出名。”

    裴武帝心情郁郁,再無半點其他心思,轉身道:“走吧,擺駕郡主府。”

    “……皇上?”大監驚愕。

    裴武帝大步離開,腦海浮現出一幅幅舊日畫面,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淳陽郡主,與她分享這樁事。

    圣駕來得猝不及防,淳陽郡主匆忙迎駕,府上也甚是混亂。

    裴武帝望著擺在樹蔭下的女紅,納悶:“淳陽,你不是最喜歡舞刀弄劍,怎么突然開始擺弄起這些東西了?”

    他上前仔細瞧了眼,更為好奇:“竟還是嬰孩的小衣?”

    淳陽郡主睫羽微顫,蜷縮起指尖,笑道:“是奶嬤嬤家添丁,敏兒想著盡一份心意,可卻怎么都做不好,不像母親有一雙巧手……”

    “是啊,”裴武帝瞬間跟著轉移了話題,“你母親確實有一雙巧手,繡工當年也是名冠京城,可惜——”

    可惜偏偏嫁給了衛瀛,一個不懂欣賞的武將。

    裴武帝眼底露出幾分懷念,接著輕聲說:“淳陽,今日朕仿佛瞧見了你母親,他們生得太像了,連那雙眸子都是如出一轍的漂亮。”

    淳陽郡主身子一顫,臉色蒼白如紙,但裴武帝沉湎于自己的回憶,并未注意到她的失常。

    他自顧自的說道:“他比你還要像你母親,你呀,生得更像衛瀛,又喜舞刀弄槍,身上沒半點你母親的影子。”

    指尖狠狠的嵌進掌心,劇痛讓她忍了又忍,才能維持住臉上的平靜。

    衛敏知道,她的郡主之位,她阿兄瞎了只眼仍能坐穩的國公之位,乃至她在朝中的榮寵威望,都是眼前之人為了懷念故人而賜下的賞金。

    可她寧愿不要。

    “皇上,敏兒的父親與母親早已故去,死在那一場匪患中,”衛敏眼中含淚,聲音哽咽,“敏兒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們還活著,可是找了這么多年,翻遍了整個大盛,都沒有任何線索,敏兒自幼孤苦,也不知父親他是否能安息……”

    裴武帝豁然起身,視線甚至不敢落在她身上:“淳陽,朕知道你的委屈,往事已成定局,莫要因此神傷,朕改日再來看你。”

    望著裴武帝落荒而逃的背影,衛敏面無表情的擦干眼淚,坐回樹蔭下做女紅。

    枝干粗壯的樹上跳下一道人影,是個年輕獨眼的男子,身形修長而削瘦。

    “敏兒,你太莽撞了。”他低聲道。

    衛敏捏著繡花針冷笑:“是他心虛!”

    “再忍一忍,”獨眼男子說道,“要不了多久,我便能徹底拿下西北軍的兵權。”

    衛敏道:“阿兄,眼下最要緊的不是兵權,而是趕快送阿辭離開京城,裴武帝已然見了他,此地不宜久留!”

    “好。”

    第133章 【133】“那你可知,當初我們的婚……

    皇城,東宮。

    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晴空萬里,風也和煦,裴牧喝完一碗苦湯藥便喚人來對弈,玩得更得趣時,裴武帝來了。

    裴牧臉上的笑意瞬間蕩然無存。

    身為被廢去儲君之位多年的廢太子,不必費心思猜,就知裴武帝到東宮來絕無好事。

    裴牧面無表情的趕走心腹,做了好一番心理準備才去迎駕。

    裴武帝的臉色果真十分難看。

    裴牧行了一個毫無差池的禮后,裴武帝才怏怏道:“你倒是快活,竟還有心思與人對弈。”

    “何人又惹得父皇不悅?”裴牧直接問道。

    裴武帝噎住,轉身坐在主位上,給自己灌了杯茶。

    裴牧也不甘落后,自顧自的尋了把椅子坐下,品茶。

    裴武帝黑著臉:“你既已有子嗣,為何藏著掖著不肯顯露?牧兒,你知道的,朕屬意的太子,從始至終就只有一人。”

    裴牧:“父皇這話,兒臣斷不敢信。”

    裴武帝:“放肆!朕一言九鼎,你有何不敢信?”

    裴牧沉默不言,他自幼便被立為太子,倍受榮寵,一言一行都按照儲君的標準要求,但也只是因一個莫須有的傳言和幾句含糊不清的證詞,就成了廢太子。

    恍若十幾年來的榮寵都是一場云端夢。

    裴武帝:“朕打聽過了,她曾為平陰侯府千金,才情容貌樣樣俱佳,也怪不得你動心,只要你愿意,朕便派人為她們改頭換面,也必會善待她們母子。”

    乍然聽見“平陰侯府千金”的名頭,裴牧忍不住抬頭,對上裴武帝篤定的神色,他只覺得十分荒唐。

    誠然,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宋蘊能為他所用,為他生兒育女,扛起千絲坊的大梁,奪位的勝算會大增。

    可也只是想想,畢竟宋蘊的性子擺在那兒,倘若他真勉強,便只會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場。

    但裴武帝,他的好父皇,非但將此事遐想成真,還將衛辭的好大兒當成了自己的血脈——

    裴牧幾乎要被氣笑了。

    “父皇,在您心中,兒臣便是如此不堪嗎?”

    裴武帝本想將此事攤開,早日解決,免得留下隱患,可沒想到裴牧竟不敢認下,反而來質問他。

    裴武帝臉上掛不住,惱怒道:“朕還不是為了你這逆子?”

    裴牧冷笑一聲。

    “逆子!國之儲君,怎可無后?!”裴武帝又羞又惱,冷聲道,“你若不敢認也罷,三個月之內,朕要東宮有喜。”

    這等要求于裴牧而言,實在恥辱,他冷漠道:“兒臣比不得父皇老當益壯,更不愿再相殘手足。”

    此言錐心,裴武帝氣得當場摔了茶具,拂袖離開。

    與此同時的宋府,卻是一片安寧。

    宋柏軒被禁足后并無不滿,只是閉門安心修書,甚為自得。

    滿懷憂慮的衛辭也漸漸放心,他雖不知老師在做些什么,但只要家中一切安好,便已是滿足。

    是夜,衛辭再次見到了郡主府派來送信的人。

    衛辭將信留下,打發人離開,他甚至不必拆開信封,便能猜到其中內容。

    淳陽郡主想讓他盡快離京,離開京城的商隊早已準備妥當,只要他愿意,今夜便能悄無聲息的消失。

    但衛辭不愿。

    他的老師、他的妻、子,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在京城,哪怕遇到再多危險,也沒有任何理由離開。

    宋蘊推門走進書房,衛辭將未拆封的信壓在書下:“娘子,夜里寒涼,當心身子。”

    “郡主想送你離京。”她忽然道。

    衛辭沉默片刻,對上她的視線:“郡主請你來當說客。”

    宋蘊沒有反駁,卻也沒再開口,她知道衛辭身上有秘密,縱有過探究之心,但歸根結底不甚清楚,是去是留,最終的選擇最終還是在衛辭手中。

    衛辭:“娘子可知,我若留下,或許會引狼入室連累宋家?”

    宋蘊:“知道。”

    衛辭:“娘子可知,我與昔日匪徒有舊……”

    “知道,”宋蘊打斷他,反問道,“那你可知,當初我們的婚約,是我設下的一場局?”

    衛辭眼瞼輕顫,不自覺的蜷縮起指尖。

    宋蘊輕聲道:“可又知曉,我為何要拼死生下明赫?”

    她并非善類,所走的每一步都有人犧牲,而衛辭從始至終,都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也正是她看中了他孑然一身,性情端方,才將他牽扯進與平陰侯府的爭執中,從而一步步走到現在。

    宋蘊望著遲遲不語的衛辭,忽得收回視線,平靜道:“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不會怨你,怪你。”

    只是從此之后,再不欠他分毫。

    衛辭心中思緒雜亂,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好不容易定了神,再抬眸時,面前竟已空無人影。

    燭光搖曳,書信中言辭懇切,衛辭默默收起信箋,對著空氣低低的嘆了聲。

    知道也好,不知也罷,已都不重要。

    自趙盈有孕后,裴凌便甚少去她的院里,趙盈也樂得自在,自顧自的安胎養身。

    她也曾試圖出府,但大抵是憂慮她腹中胎兒,并未得到應允。

    趙盈嘴上不說,心中卻漸漸生出憂慮,她不愿被當做一個生殖工具,可這般下去,她終究無法逃脫忠王的鉗制。

    “殿下,妾身初次有孕,不知該如何安胎,想請衛夫人入府請教一番,可好?”

    裴凌下意識想拒絕,哪怕此前他對趙盈腹中的孩子百般期待,但而今危機已過,便只覺得惡心。

    他堂堂忠王,坐擁數十萬大軍的兵權,無上帝位更是唾手可得,又豈能甘愿養一個不屬于自己的血脈?

    但隨后他便應了:“也好,衛夫人聰慧多識,你該多跟她來往。”

    趙盈驚訝于他這般痛快的答應,臉上卻未展露分毫,只本本分分的寫了帖子送去宋府。

    然而趙盈不知道的事,隨她帖子一同進宋府的,還有裴凌賞下的綾羅珠寶。

    宋柏軒莫名有些憂慮。

    忠王送來的賞賜里,件件皆是女子所用之物,可只是同側妃趙盈來往,真值得他費如此大的手筆嗎?

    “蘊兒,他是否是想讓你做些不妥之事?”宋柏軒是知曉宋蘊的本領的,識香辨香制香,哪怕是于毒香亦有涉獵,倘若裴凌另有心思,這份賞賜便拿得極為燙手。

    宋蘊:“無妨,父親不必擔憂,女兒自有分寸。”

    不管裴凌打得是什么主意,于她而言,都恰好是一個絕妙的機會。

    只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宋蘊不愿做相爭的鷸蚌,便只能推出一只鷸來。

    裴凌是所有鷸中,最合適的那只。

    宋蘊接了帖子,隔日便精心裝扮,去忠王府赴宴。

    見到宋蘊如約前來,趙盈長長舒了口氣,笑著挽起她的手臂:“宋姐姐,你總算是來了。”

    依著傳聞,趙盈有孕已四月有余,但身材卻同往日沒什么差別,不等宋蘊臉上露出異樣,趙盈便屏退下人,拉著她的手道:“我這一胎才三月有余,與傳聞有些出入,只怕過些時日他便會想法子讓我早產,宋姐姐,你可有法子?”

    女子生產是一道鬼門關,生產本就險之又險,倘若裴凌再做些手腳,怕是難免一尸兩命。

    趙盈不想死,趙盈只想好好活著,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宋蘊望向她尚未隆起的小腹,心情格外復雜:“你真要生下來?”

    裴凌性子霸道,未必會容得下旁人的血脈,趙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是不易,更何談護住這一胎。

    “如果能平安,便生下來。”趙盈并不強求。

    宋蘊:“好,我想想法子。”

    “最好的法子是……”趙盈頓了一下,望著宋蘊沒說話。

    二人正沉默間,外頭傳來腳步聲,裴凌大步走進來,看向宋蘊,目光灼灼:“衛夫人近來可好?”

    黏膩的眼神落在身上,只讓人覺得作嘔。

    宋蘊避開他的實現,眉眼低垂而乖順:“托王爺的福,一切皆好。”

    裴凌點點頭:“本王側妃是頭胎,初次生產,經驗有限,日后怕是要麻煩衛夫人多來王府走動幾趟,本王才能放心。”

    宋蘊很痛快的應下,裴凌對她的識相甚為滿意,又問了幾句才轉身離開。

    送走裴凌后,趙盈與宋蘊二人陷入沉默,半晌后,趙盈握住宋蘊的手,目光發沉:“宋姐姐,依我之見,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

    與裴凌相處這么久,趙盈很清楚他那樣的眼神代表著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求之,本無不妥,可裴凌萬不該將主意打到已為人婦的宋姐姐身上。

    趙盈飛快的在心中盤算起來。

    宋蘊拍拍她的手,道:“別著急,急則容易出錯。”

    她湊到趙盈耳邊低語幾句,聽得趙盈當即眼前一亮。

    “外頭的事我幫不上忙,這王府里的事,我還是能做一些的,宋姐姐盡管放心。”

    半個月后,忠王府突然廣召天下神醫,為側妃娘娘診病。

    側妃娘娘自有孕后,便少能安眠,食欲不振,身形也愈發消瘦,滿京城的名醫和太醫院的太醫都看遍了也沒有絲毫頭緒。

    忠王允諾,誰若能提供神醫線索,助側妃護住這一胎,便能得黃金十兩。

    一時之間,京城掀起了尋找神醫的熱潮。

    消息傳到趙晴云耳中時,她只覺得好笑,并未深想,直到吳氏慌慌張張的入宮傳信,說宮外有人查到了諸葛神醫的線索,她才臉色大變。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吳氏眼中滿是恐懼:“是啊,他死了,但是……但是他又活了,是他的醫術,一定是他的醫術……”

    “不可能!”趙晴云穩住心神,“沒有人能夠死而復生,那線索一定是假的!”

    吳氏臉色蒼白如紙:“是真的,我看見諸葛神醫往忠王府去了。”

    第134章 【134】“分明是只叫人拿不住又捏……

    傳聞中的神醫進入忠王府邸不過兩日,府上便傳出了喜訊。

    是以坊間對于諸葛神醫醫術的吹捧更上一層樓,有些人稱他能生死人肉白骨,有些人則說他能為人延壽百年,更有人玄乎其玄的猜測,或許當朝那位最受寵的云貴妃,便是受了諸葛神醫的醫治,才除去臉上大片胎記,化作絕世美人。

    這樣的言論層出不絕,平陰侯府差人拿錢往下壓,卻偏偏又使得這等傳聞愈發真實。

    平陰侯也試圖調查背后起哄之人,卻不料真正的源頭早已無處可查,坊間處處皆是。

    直等坊間的傳言差不多了,宋蘊才動身趕往忠王府,作為忠王府側妃的半個手帕交,她自是有前去探望的理由。

    令人意外的是,素來低調的宋蘊此次卻換了輛寬敞的大馬車,還遣人送來了許多補品。

    趙盈滿心歡喜的將宋蘊迎進門,屏退下人,仔細關了門窗,兩人才相視一笑。

    “真是妙極了,宋掌柜,多虧了你,我才能與……我才有幸遇見諸葛神醫。”

    趙盈心中不勝感激,這段時日她因有孕在身,幾乎出不得門,自是也沒怎么見過夏金山與夏金梨兄妹。

    沒想到宋蘊請來的諸葛神醫,竟然會是她多日未曾蒙面的兄長。

    宋蘊輕輕一笑:“你且安心,只要你安好無虞,一切都值得。不過,接下來無論發生什么,你都不要擔心——”

    話音剛落,外面便傳出了些許響動,趙盈當即便說道:“是啊,此次多虧了有神醫相助,也多虧了有王爺疼愛,才使得這一胎能坐穩。”

    接著門外便響起男子暢快的笑,宋蘊與趙盈臉上的笑意同時淡去,一個變得冷漠,一個變得虛偽。

    裴凌卻渾然不覺,笑著進門:“你們姐妹二人,倒是處得不錯。衛夫人,好久不見。”

    宋蘊屈身行禮,裴凌欲上前攙扶,她卻先一步起身,裴凌笑容微僵,順勢將趙盈扶起。

    “許久未見宋編撰,衛夫人,你父親在家中可一切都好?”裴凌問道。

    宋蘊:“托王爺的福,父親在家中安心修典,不理外事,一切都好。”

    裴凌聽著她本本分分的回答,不知為何有些不適,跟世間其他女子相比,宋蘊待他似乎總是透著一層消不去的冷漠。

    恰在這時,宋蘊道:“妾身聽娘娘說,園子里的花開得正好,王爺,不知妾身可有幸一觀?”

    裴凌爽快的應了,接著便又轉念想到,此時秋意已近,園子里的花實在有限。

    趙盈苦著臉道:“好姐姐,你便饒了我吧,我知你是想讓我多走幾步,才偏要去那園子里賞花,我陪你去便是,何必再來折騰王爺?”

    “不妨事,”裴凌笑道,“恰好本王也累了,同去瞧瞧吧,此時應有不少早菊盛放,甚美。”

    接著他的視線便落到宋蘊身上,停了一瞬,移開。

    三人漫不經心的往園子里走去,路上宋蘊與趙盈笑談著坊間趣事,裴凌雖不好應聲,卻也聽得津津有味。

    才剛到園子不久,盛放的早菊未來得及賞,府中便陷入了騷亂。

    “王爺,不好了,有刺客闖入!”

    裴凌臉色微變,而今朝中他一家獨大,離那個位子僅有一步之遙,但凡是長了眼睛,都不會鬧到他跟前來。

    難道是信王賊心不死?!

    裴凌派人將宋蘊和趙盈送回院子,匆匆趕去追捕刺客,然而刺客早已沒了蹤影,只余府中一片狼藉。

    下屬匆匆來報:“稟王爺,諸葛神醫被刺客擄走了,他的包袱、藥箱和賞賜都還在,地上有血跡。”

    一個偏僻之地的名醫,怎會被人盯上?便是被人盯上,也不該是如此手段。

    裴凌眼中劃過一抹猜疑,揮手讓人繼續去查,很快便又有下屬找到線索:“王爺,屬下在檐瓦上找到一塊刺客的衣物。”

    是一塊黑色的料子,有些舊,質地卻很特殊。

    裴凌撫摸著上面的紋路,隱隱覺得似曾相識,他的腦海中劃過一個個名單,最終落在了趙旭炎身上。

    早年趙旭炎隨他上戰場,身邊總是帶有兩個身形不顯的貼身護衛,他極怕死,又想要軍功,便只能遣人護著,有不止一個貼身護衛為救他而喪命,但隔日他身邊便又有了新的面孔。

    一些大族常豢養死士,待遇甚至比不上寵物,裴凌瞧不上這些舉動,卻也養著些。

    眼前這塊料子,與平陰侯府上的那些死士所用,并無二致。

    是趙旭炎?他為何這般膽大妄為?!

    裴凌心中掠過一絲遲疑,匆匆召集幕僚議事。

    聽到幕僚探聽而來而消息,裴凌僅有的疑慮也瞬間消散,只剩下對趙旭炎的滿腔憤怒。

    好一個欺上瞞下的國丈爺!

    看來那趙晴云的臉,果真是有問題,有大問題!

    倒是有幕僚道:“王爺,這一切看似合理,可王爺不覺得太過巧合了嗎?”

    先是有側妃娘娘生病,再是廣召名醫,再是諸葛神醫,最后竟兜兜轉轉落到了當朝云貴妃身上——

    裴凌臉色難看:“巧合?連養了那妖女十幾年的宋柏軒都不認她,你敢說,那妖女的臉沒有一丁點問題?既有問題,本王必一查到底!”

    如果沒有問題,平陰侯夫人就不會匆匆忙忙的入宮,平陰侯也不會急著往下壓消息。

    提到這一點,那幕僚當即不再言語。

    即便其中有人作梗,故意透露出諸葛神醫的存在,得來的消息對他們也無害而有利。

    宋蘊也正是拿捏了這一點,才放心大膽的跟趙盈合作。

    她不介意拐彎抹角的給趙晴云潑臟水,更何況這本就不是臟水,而是事實。

    回程路上,宋蘊的心情不錯,等漸漸遠離了忠王府,她才將躲在馬車夾層里的夏金山喚出來。

    宋蘊:“東西留下了?”

    夏金山:“嗯,王府的護衛身手極佳,若非有殿下的人相助,我亦不能如此逃脫。”

    宋蘊聞言沒再說什么,她本就沒打算將此事瞞著裴牧,京城世家里的高手比比皆是,夏金山只是懂些拳腳,根本不可能促成此事。

    此事若成了,裴牧得到的好處只會更多。

    “安心了吧?”宋蘊輕輕嘆氣,“我知你們兄妹團聚之心,可萬事皆要籌謀,她,你,我皆是身不由己。”

    哪怕宋蘊已經竭盡全力的想要掙脫,但世事萬變,一次次逼她入局。

    走到這般地步,她不后悔。

    夏金山神色復雜的點點頭,他身為兄長憂慮趙盈的身子,也聽聞過關于裴凌的傳言,不論真相如何,只要妹妹仍是平平安安,他便能安心。

    回到宋府后,宋蘊才聽聞忠王暴怒,帶人找上平陰侯,逼他交出諸葛神醫的事。

    宋蘊:“……”

    倒也符合裴凌霸道專橫的性子。

    好在趙旭炎終于硬氣了一回,抵死不認,對有關諸葛神醫的事情堅稱一無所知。

    他越是這般遮掩,裴凌便越是懷疑,如果不是顧忌身負圣寵的趙晴云,他早就派人搜遍了整個侯府。

    宋蘊沒想到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順利。

    只要裴凌不肯撒手,趙晴云便自顧不暇,二者相斗,再不會有人注意她。

    可宋蘊沒想到,她這番舉動,卻引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陳不遜深夜拜訪,著實不是什么雅事,是以闔府上下,除了年幼無知只喜歡新鮮的衛明赫衛辭高興外,其他人都笑不出來。

    尤其是衛辭。

    陳不遜假裝沒看到他想要提刀的眼神,問宋蘊:“你怎知那人是諸葛神醫?”

    宋蘊有平陰侯府死士的衣物并不難,推測出趙晴云用了換臉術也并非不可能,可怪就怪在諸葛神醫身上。

    經他查探,諸葛神醫出自荒蕪偏僻之地,哪怕有神醫之稱,也不可能輕易傳到京城來。

    可偏偏宋蘊知道,她還知諸葛神醫有換臉神術,更知諸葛神醫身形如何,能叫人輕易模仿——

    這說不通。

    宋蘊:“……”

    果真是來了。

    宋蘊對陳不遜并不討厭,甚至充滿感激,可偏偏他在某些事情上,的確較真得可怕。

    “只是聽聞過一二,至于那諸葛神醫的身形,我亦是不知,”宋蘊拿出一只香囊,“只是借了香料之手,此香料帶了些許致幻效果,能使得人篤定心中所想,放大恐懼。”

    陳不遜接過那只香囊。

    “你猜到我會來?”

    “……不曾。”宋蘊轉移話題,“說起來,陳大人怎么有空深夜造訪?”

    陳不遜垂眸盯著那只香囊,若非早猜到他會來,宋蘊何必留著這只“贓物”,合該早些處理了才是。

    又或者,這只香囊,只是她一早備下的應對之策。

    “我需要知道更多,”陳不遜頓了下,解釋道,“我在查去年的失蹤案。”

    宋蘊并不隱瞞:“去年晚上我也曾遇襲,幸有人相助,免遭于難,至于其他的,大人去查源頭最是方便。”

    “我家娘子所言不假,”衛辭跟著附和,“且不提娘子的猜測有幾分為真,便是為真,陳大人想知道更多實情,也該去找真正受害的女子聊。”

    他瞥了眼外頭如墨的夜色:“這時候,最為合適。”

    宋蘊:“……”

    陳不遜:“……”

    縱使他愿深夜前往,也得找到那些失蹤女子的尸首才是。

    陳不遜搖搖頭,問清楚后便轉身欲走,忽而他又問道:“你為何如此篤定?宋蘊,你從不是膽大之人。”

    一路走來,宋蘊的謹小慎微他看在眼中,若非十足把握,她絕不會提。

    宋蘊笑得滴水不漏:“兔子急了也咬人,陳大人以為呢?”

    陳不遜:“你可不是兔子。”

    分明是只叫人拿不住又捏不得的刺猬。

    第135章 【135】“阿辭,我……你可愿為帝……

    望著揚長而去的陳不遜,衛辭狠狠咬了下后槽牙,轉過頭對宋蘊提議道:“娘子,咱們也該多買幾個護院了。”

    他頓了下,想著家里為數不多的武力值,補充:“若是外面沒有合眼緣的,信不過,我可托淳陽郡主幫忙。”

    哪怕是為了晚上能睡一個好覺,也該用得上這份人情。

    宋蘊無奈:“尋常護院怕是拿陳大人沒辦法。”

    衛辭在心底冷哼一聲,不說話了,這時宋蘊突然說道:“但淳陽郡主或許真有法子。”

    淳陽郡主不僅身負圣寵,還有一個好兄長——衛國公。

    早些年,衛國公年輕時傷了一只眼睛,按理說這等身殘不該入行伍,更不能領兵,但他武藝卓絕,行兵獨到,又有淳陽郡主從中轉圜,是以至今都手握重病。

    衛國公為人低調,除了練兵,幾乎不參與政事,更不會插手三位皇子的黨爭。

    宋蘊微微垂眸,她倒是極愿拉攏衛國公入伙,可此事能否成功,最終還要看裴牧夠不夠有誠意。

    “夫君,時辰不早了。”她笑道。

    衛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由得失望,他本以為自己對娘子還有些用處,以淳陽郡主這段時日對他的重視來看,他或許真能幫得上忙。

    然而娘子并不以為如此。

    或許娘子是不愿意利用他,可他偏偏最想為她解憂,為她所用。

    “嗯。”

    只要他能設法探出自己的身份,得知其分量,便可知曉此事能不能同淳陽郡主提。

    隔日,衛辭挑了一個空閑去郡主府拜訪。

    淳陽郡主又驚又喜,邊派人去外頭盯著邊問他:“可是想通了?商隊就在客棧,只要你愿意,今晚便能出發。”

    衛辭搖頭,對上她期待的眼神:“我有一事請郡主幫忙,還請屏退左右。”

    淳陽郡主揮手將人全打發出去,親自給他倒了杯茶:“無須這樣客氣,你只管開口。”

    “我殺了人。”

    淳陽郡主一頓,看向衛辭,眼中滿滿都是不可思議。

    殺人?用那雙只拿過筆桿子的手?

    衛辭:“……”

    “殺了何人?因何?”淳陽郡主問道,“尸首在哪兒,可處理好了?你未必懂這些,我找人幫你。”

    衛辭垂眸:“我殺了大理寺卿,陳不遜。”

    淳陽郡主:“……”

    這真是用腳指頭想想都不可能的事。

    見她不信,衛辭只能繼續往下編:“他早就對我娘子別有居心,昨夜還找到了府上,我忍無可忍……”

    淳陽郡主沒忍住笑出聲來。

    衛辭臉色陡然漲紅,雖說他一介書生,未及文武雙全的大理寺卿勇猛,可匹夫之怒也可血濺三尺。

    “好,你殺了他,”淳陽郡主正色道,“那你準備怎么辦?”

    衛辭:“……郡主以為呢?”

    淳陽郡主知道衛辭這是在探她的底,想盡法子編出這樣一個主意來,若非昨晚她的人跟陳不遜打過照面,她還真愿意信上兩分。

    “滿京城你只有一人見不得、惹不得。”

    淳陽郡主絲毫不介意自己的話給了衛辭多少沖擊,當年知曉內情的人,或是為她所用,或是被她所殺,為得便是今日。

    她一直不相信父親和母親會那樣死去,所以一直在等,等他們回來,等他們全家團聚。

    然而她終究是等不到了。

    淳陽郡主眼中劃過一絲黯然,去猝不及防聽衛辭問道:“敢問郡主,你我二人可是血親?”

    哪怕是再大的恩情,都不可能為人托底至如此地步。

    “……是,你是我的親弟弟。”

    隨著話音落下的,是淳陽郡主那顆空落高懸的心,背負著十幾年的秘密再也不是包袱,而是她世間唯一的手足。

    衛辭被震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后,他才恍若釋然道:“怪不得,父親總是在牽掛著什么人。”

    淳陽郡主笑了,眼淚卻奪眶而出:“父親他,真的在牽掛我嗎?母親呢,母親可還記得我?”

    杳無音信的十幾年,她每一天都想得到答案。

    “母親……很早便去了,”衛辭移開視線,轉而問她,“郡主,我想知道原因。”

    淳陽郡主沉默下來。

    “可是犯下重罪?”

    “不。”

    “可是遭仇敵報復?”

    “不。”

    “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

    “那是什么?郡主,我想不到還有什么原因可以逼迫他們背井離鄉,九死一生又隱姓埋名——”

    恍然間,一個答案浮現,重重的砸在他的心頭。

    衛辭瞪大了雙眼。

    淳陽郡主冷笑一聲,眼神鄙夷:“當然是因為我們那位勤勉好名的皇上,覬覦臣婦,不擇手段。”

    衛辭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淳陽郡主恨恨道:“父親有鎮邊平亂之功,與他亦有多年情誼,卻不曾想,他竟心懷鬼胎,覬覦臣婦,甚至起了讓母親入宮的念頭。父親別無他法,只能帶著母親離京,尋一條生路。”

    可有人不愿讓他們離京。

    即便離京也未必能得生路,唯一的法子便是讓所有人相信他們夫婦身死途中,徹底打消裴武帝的念頭。

    可裴武帝的念頭真的被打消了嗎?

    這些年裴武帝對她的寵愛,何嘗不是想要得到一份慰藉,同時也想得到父母真正的去向。

    十幾年來,父母生死不明,而她與阿兄相依為命,茍活于京城。

    她曾怪父親為何不帶上她,偏要將她托付給阿兄,后來才知曉,當年父親帶走的人死了九成,僅剩的一成,也早已下落不明。

    他們想讓她活著。

    淳陽郡主望著神色麻木的衛辭,輕聲說:“你與母親生得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所以我不放心你呆在京城。”

    “父親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他問道。

    “衛瀛,他有一綽號,衛老鷹,只有心腹才會知曉,”淳陽郡主望著他,“父親留給你的那枚私章,也只有親近的人才見過。”

    衛辭嘴唇動了動,許久才道:“不是他留給我的,是……是我自己翻到的。”

    或許父親從來都沒想過,他有一日會入京。

    淳陽郡主怔住,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還好你來了,阿辭。”

    如若沒有那枚私章,如若衛辭未曾入京,她們姐弟,許是這輩子都不會有相認的可能。

    而她,永遠都等不到回信。

    衛辭起身:“我不甘心,所以,我絕不會離京,獨善其身。”

    “阿辭——”

    “當年父親與母親被逼出逃,而今阿姐也要逼我像他們一樣,離京自保嗎?”衛辭看向淳陽郡主,擲地有聲的說道,“父親既未曾犯下大錯,我為何要逃?便是翻出來舊賬,他又能如何?莫不成,要把父親與母親從墳里挖出來鞭尸么?”

    他不能就這樣狼狽的逃跑。

    “我不怕。”

    “該怕的人,是他。”

    “不是我們,阿姐。”

    一聲阿姐,讓淳陽郡主熱淚盈眶,拉著衛辭坐下,低聲道:“阿辭,我……你可愿為帝?”

    衛辭:“……什么?”

    淳陽郡主本不想拉衛辭入局,但阿兄壞了一只眼睛,她又不擅政事,哪怕他們二人做了十幾年的準備,也沒能找出一條萬全之道。

    恰好衛辭出現了。

    何不趁著他剛得知真相心懷怨憤,一起為父母討個公道。

    衛辭滿臉茫然,他甚至一度忘了自己來郡主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淳陽郡主還在她們成大事的可能性,裴姓皇室早已七零八落,內斗黨爭極其嚴重,除了裴凌與裴武帝手中的兵權外,幾乎再無其他力量。

    剩下的將軍,早已為她所用。

    十幾年來,朝臣亦有無數受了她與衛國公的恩惠,拿捏把柄的更是不計其數。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為父母討回公道。

    衛辭:“……”

    沒把淳陽郡主拉上賊船,反而差點上了另一條賊船的衛辭心情復雜,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郡主府。

    不曾想,臨到府外,卻撞上了一位富商。

    那位富商盯著他瞧,友好的問他姓名與父母何在,衛辭本就神思不屬,本不欲答話,卻不曾想再次被他攔下。

    “這位公子可是有要事要忙?”他和善的笑笑,“我只是覺得,你與我一位故人,甚是相似。”

    衛辭這才看向他的面容,接著便瞳孔微縮,視線不著痕跡的下移,落在他的腰間。

    果真瞧見了那枚質地翠綠毫無瑕疵的麒麟玉佩。

    與淳陽郡主所言分毫不差。

    衛辭的拳頭猛地攥緊,見四下無人,真想狠狠給他來上兩拳,但他很清楚,此時此刻,怕是整條街上都藏滿了暗衛。

    “是有些急事,我父親身體不好,急著吃藥。”

    裴武帝笑道:“原來令尊還健在,不知可否引薦一番?或許我與他是舊相識。”

    衛辭笑了下,意味不明道:“你或許當真見過。”

    裴武帝疑惑。

    衛辭下巴微抬,看向宋府的門匾:“怕是不好帶你進去,我父親受到當今責罰,閉門思過,不宜會友。”

    宋府?宋柏軒?!

    宋柏軒是他的父親?不對,宋柏軒不是只有一個女兒?那這位……是他那個書生婿?

    等裴武帝反應過來,衛辭已經大步踏進府門,將他拒之門外。

    裴武帝眼底劃過一絲懊惱。

    衛辭關閉府門,待門口的裴武帝離開后,才耷拉著腦袋去找宋蘊。

    宋蘊正抱著衛明赫逗弄,不到三頭身的小東西在娘親懷里咯咯直樂,絲毫不知他父親的煩惱。

    衛辭拳頭發硬。

    他遣了妙顏過來,將孩子抱走,對上宋蘊一臉不解的眼神,驀然鼻子泛酸,委屈起來。

    這可真是太不妙了。

    衛辭連忙將宋蘊抱在懷里,下巴搭在她肩頭,平復了好一陣兒情緒,等宋蘊問起,他才小聲說道:“娘子,我好像把路走窄了。”

    第136章 【136】“我們是夫妻,不是盟友。……

    衛明赫早已被抱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宋蘊與衛辭兩人,十分安靜。

    宋蘊也沒想到衛辭竟然跑去郡主府求援,她本生出過這樣的念頭,只是不愿再利用衛辭。

    能否爭取淳陽郡主的支持,是裴牧的事,與她無關。

    倘若淳陽郡主因為他們而支持裴牧,那從此之后,在裴牧眼中,他們便是最大的威脅。

    為君者,最忌結黨營私,更何況衛國公手中還有最令人覬覦的兵權。

    但當宋蘊聽完整件事,她所有的勸言都被咽了回去。

    實在荒唐。

    一國之君竟覬覦臣婦,還妄想聘其為妃,不提裴武帝與老衛國公的舊日情誼,但論老衛國公的功績,此事一旦泄露,裴武帝便會遭到萬人唾罵。

    宋蘊輕輕拍打幾下衛辭的背,輕聲問道:“你是怎么想的?”

    衛辭心中一顫,忍不住閉上眼,再次抱緊了宋蘊。

    “我不知道。”

    他想為父親與母親討一個公道,卻從未想過要顛覆如今的大盛,即便淳陽郡主用皇位來誘惑,他仍未覺開懷。

    十幾年的圣賢書并未教過他,該如何面對這件事。

    “這兩條路,無論哪一條,都是險之又險,”宋蘊輕輕嘆氣,“衛辭,你可知她為何要立刻要告訴你這些?”

    “她想取信于你。”這是淳陽郡主最大的把柄。

    哪怕并未有任何證據,只有一兩句證詞,衛辭便能走到裴武帝面前,拿這樣的把柄換來權勢、富貴、前途。

    淳陽郡主這樣的魄力,怕是無人能出其右。

    宋蘊捧起他的臉,望進他田黃石般剔透的眼眸,霧氣彌漫,竟似叫人生憐:“你信她的話么?”

    衛辭睫毛顫動:“信,又不敢信。”

    宋蘊:“我們換一個思路,如果淳陽郡主所言皆為真,包括推舉你為帝的事,一旦成了,你輕飄飄的摘了他們十幾年的桃子,坐上皇位,衛辭,你可有信心做一個好皇帝?”

    衛辭沉默片刻,“沒有。”

    他讀得是圣賢書,學的是臣子道,連一個合格的臣子都做不成,何來為人君主的本領?

    便是他真有這等本領,僅憑三言兩語,又有什么資格摘下他們努力了十幾年的桃子?

    捫心而論,衛辭做不到。

    宋蘊:“這不就成了?你既知自己是什么位置,便做好什么位置的事,至于他人的爭搶和博弈,只要你不曾覬覦,便通通與你無關。”

    衛辭握住她的手,心情難受:“可是,我也想幫你。”

    宋蘊漫不經心的捏了下他的臉:“我知道,可你不必為此而有負擔,我們是夫妻,不是盟友。”

    不是盟友。

    衛辭的嘴角瞬間翹了起來。

    ……

    裴武帝回宮后,心情沉郁,多日不曾開懷。

    有幾次大朝會上,他不自覺的走神,總是想起那小公子的模樣。

    像,太像了。

    他再沒有見過比他更像她的人。

    為此裴武帝甚至覺得,其他所謂的替身,都已不再能入眼。

    趙晴云有孕在身,往常備受裴武帝的關照,哪怕政事再忙,他也會抽出空來看她,可這幾日卻罕見的受了冷落。

    她自是受不得這等委屈,借口身子不適,找來了整個太醫院的太醫為她診脈。

    裴武帝受到驚動而來,眼中仍是十分關切的模樣,但趙晴云卻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此前在裴武帝眼中的癡迷、寵溺,全都消失不見。

    趙晴云嬌嗔道:“皇上這幾日這么忙么?”

    裴武帝想起案頭堆到滿溢的奏折,點頭應了,趙晴云心情稍緩,自憐道:“臣妾知道皇上政務纏身,少能抽出空來,只是臣妾情難自抑,還有臣妾腹中的孩子,他也十分想念皇上。”

    “一個未成形的胎兒,怎會有這么多心思?云貴妃,你安心養胎,勿做他念,朕只是近來身子不爽利,難免有所冷落你。”裴武帝隨口解釋了兩句。

    聽到他喊出的“云貴妃”,趙晴云心底一涼,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往常裴武帝只會喚她愛妃,情濃時,還會喚她嬋兒。

    究竟發生了什么?這些時日,宮里也未曾進過新人!

    趙晴云心中恨得咬牙,面上卻只得垂眸:“皇上,您是不是生臣妾的氣了?臣妾這張臉,是被神醫治好的不假,可絕非外頭所傳的那般,更不似宋編撰所言,是妖女……皇上,這些您都是知道的呀……”

    她一邊說著一邊落了眼淚,美人落淚,好不可憐,然而裴武帝腦海中卻只剩下一個念頭——她是宋柏軒的養女,必然與衛辭關系匪淺!

    “衛辭你可認識?”裴武帝突然問她,“朕記得,你應當與他有舊,他是宋柏軒的弟子,更是他的女婿。”

    趙晴云這次是真被問懵了,她猜到裴武帝會質疑她的身份、她的臉,卻沒想過他會問起衛辭,她那位毫不相關只會死讀書的師兄。

    “他……臣妾自是認識的,”趙晴云試探道,“不過是個書生罷了,皇上怎會與他有交集?”

    裴武帝:“這些你不必管。”

    “皇上……”趙晴云不甘心,還想再問,裴武帝已然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你可知他年歲?可見過他的母親?可見過他的父親?他們是什么身份?”

    這些問題太過親密,不該是一個君王該問的,趙晴云心中愈發忐忑,小心又謹慎的回答:“她比臣妾年紀稍長,年幼時母親便已去世,聽說十分貌美,但臣妾卻未曾見過,至于他的父親,據說是鏢師,年輕時走鏢在外,受了不少傷,還有很多仇家,十分低調。”

    裴武帝皺了下眉,接著問:“他父親叫什么?”

    趙晴云眼神微閃:“臣妾不記得了。”

    裴武帝頗為失望,神色嚴肅的盯著她:“你們自幼一起長大,十幾年的師門情誼,你竟連他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

    趙晴云簡直快要氣瘋了,寵妃在懷,他竟然要去問一個男人的長短,怪不得是個乏力的老皇帝!

    “他父親身體不好,不常在外走動。”她委屈的解釋道。

    “罷了,諒你也沒一個好記性。”裴武帝得到答案便準備離去,忽然想起趙晴云此前鬧出的笑話,便冷著臉吩咐道:“日后少使些小性子,對你的養父客氣些,還有他的女兒,你也不許再欺負。”

    趙晴云只覺得天都要塌了,滿眼皆是不敢置信:“……皇上?!”

    裴武帝已走出了八丈遠。

    等人影徹底消失不見,趙晴云沒忍住摔了套茶具,雙手捂著臉,憤怒伴著眼淚一起落下。

    偶有不敬的宮妃在她面前提過“失寵”二字,她從不聽,更不信,可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么快。

    可為何竟是衛辭?衛辭……衛辭他是男的啊!

    趙晴云越想越覺得憤怒,肚子忍不住隱隱作痛,她扶著肚子,將與衛辭有關的人在腦海中篩了一遍。

    不會是宋蘊,不會是宋柏軒,只有可能是……忠王,裴凌!

    擁有這等力量的人中,只有裴凌最盼著她失寵、流產,從此對他再沒有威脅,為此動用些手段再正常不過。

    趙晴云驀然捏緊了拳頭。

    恰在這時,太監擒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小宮婢進來,趙晴云眼底殺意涌動,卻見那小宮婢“噗通”一聲跪下:“娘娘救命!王爺托我給您送信!”

    “王爺?”趙晴云指尖微顫,克制住心底的激動,“說。”

    小宮婢連忙將懷中的紙條掏出來,趙晴云接過,瞧見上面熟悉的字跡,心口又酸又疼。

    難為他孤身被囚,竟還處處為她著想,替她籌謀。

    趙晴云將紙條仔仔細細的又看一遍,才小心的毀去,打發走伺候的宮婢,她低頭撫向隆起的腹部,笑意冰冷而嘲諷。

    好一個欺君罔上的天閹忠王!

    她一定讓他付出代價!

    ……

    舞弊案后,裴武帝便下發了加恩科的政令,于大盛的讀書人而言,這確是一樁喜事。

    哪怕衛辭再不舍得離京,也不得不暫時回鄉參試。

    臨走前,衛辭將宋蘊托付給淳陽郡主,希望她能夠多加照拂。

    淳陽郡主自無不應的道理。

    自從關系過了明路后,她甚至幾次想要見宋蘊,卻都不得空,直到衛辭返鄉參試,才終于找到機會。

    宋蘊對她的到來并不驚訝,只微微行了禮。

    “你我之間,不必這般客氣,”淳陽郡主將她扶起來,笑道,“說起來,我一直未能當面感謝宋大人,若非他收留阿辭,他一個人必定過得很苦。”

    宋蘊想了想,道:“衛辭不是這樣的人,從不會自憐自艾,以他的能力,孤身一人亦能過得極好。”

    淳陽郡主聽到她話中的深意,臉上笑意漸淺。

    “你不羨慕嗎?”她幾乎是用蠱惑的語氣說,“趙晴云那樣的姿色都能躍上枝頭,居高臨下的責罰你、羞辱你,而如果是你坐在那個位置上——”

    淳陽郡主想要從她臉上看出野心和渴望,但令她失望的是,宋蘊神色間的平靜比衛辭更甚。

    她忽然覺得很無趣,仿佛熾手可熱的那個位置亦變成了累贅。

    好不容易才認回弟弟,淳陽郡主不愿就這樣放棄。

    “郡主知道他從前是怎樣過的嗎?”宋蘊笑笑,“明明身懷百兩,卻仍穿粗衣、吃粗食,給稚子開蒙的千字文是他一遍遍手抄出來的,用的是快禿的狼毫筆,以及一塊算不得硯臺的石頭。他喜歡讀書,各種雜書、異聞,也會動筆一敘,他會燒飯,會燒火,火候掌握的也極好,他也會幫我研磨香料,為我畫眉……”

    淳陽郡主移開視線:“你同我說這些?”

    宋蘊笑笑:“只是想讓郡主知道,他是一個鮮活的人,是衛伯伯與衛伯母拼死也要留下的孩子,更是我的夫君——”

    “而不是郡主你的擋箭牌、替罪羊。”

    第137章 【137】“貴妃娘娘真是好算計。”……

    九月,裴武帝忽然辦了場賞花宴,不少近臣及其家眷都在其列。

    出乎意料的是,宋柏軒竟也接到了通知,距離上次觸怒裴武帝尚不足三月,他還在禁足。

    裴武帝的決定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

    宋蘊自是知道為何,哪怕裴武帝未曾聲張,但只要他想探聽衛辭的身世、身份,輕而易舉,更別提深知衛辭底細的趙晴云而今就在宮里做寵妃。

    事關大局安穩,衛辭的身世實在不宜聲張。

    好在恰逢加恩科,衛辭返鄉參試,暫時無法到場,宋柏軒便只能帶著女兒宋蘊赴宴。

    天氣漸寒,御花園中仍是百花爭艷。

    裴武帝領著近臣,趙晴云領著官眷,本是極和諧的場景,但裴武帝卻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您看這牡丹,色澤清潤,香氣盈滿,著實華美……”

    趙晴云說著便要上前,誰料忽得腳下一軟,身子朝半邊倒去,旁邊的宮婢連忙來扶,然而不知誰絆了一跤,扶來扶去,竟有宮婢撞向了忠王殿下。

    裴凌連忙閃躲,但還是遲了一步,那宮婢的腦袋擦著他的腿跌下,生生扯壞了他的衣擺。

    “放肆!”被扯壞衣擺的裴凌大怒,宮婢連忙跪下請罪,腦袋磕得紅腫仍不敢停下。

    裴武帝皺了下眉:“好了!成什么樣子?去換身衣裳再來。”

    裴凌悶聲應“是”,轉身走了。

    趙晴云好險沒摔倒,被人扶起仍心有余悸,下意識的看向裴武帝:“皇上……”

    她腹中可是金貴的皇子。

    然而裴武帝只是道:“小心些,莫要摔倒。”

    趙晴云眼底被憤怒灼燒著,卻不敢展露分毫,這般態度對她,跟對那些不受寵的庶妃們有什么區別?

    習慣了受寵,又忽然受到冷落,她總算是懂了為何那群瘋女人要爭寵——

    沒有人能受得住這種差距,簡直是從云端跌入谷底。

    可惜啊可惜,從云端跌入谷底的人,今日又要多了一個。

    趙晴云垂眸應是,任由宮婢扶著往前走,不多時后,裴凌換了身嶄新的衣裳出現。

    此時眾人正圍著幾株果香菊欣賞,這種菊花是來自番邦的品種,香氣似熟果,帶有甜意,十分奇特。

    裴凌正要笑著搭話,忽然聽見一陣嗡嗡的響動,緊接著,密密麻麻的蜂群朝他涌來。

    “快!護駕!”

    “保護娘娘!”

    “保護王爺……”

    御花園亂成一片,除卻少部分跑去護駕外,大多數人都自顧不暇的逃跑。

    好在蜂群并未擴散,全往裴凌一個人身上招呼,不過片刻,烏泱泱的蜂群便將裴凌圍住。

    女眷們全都害怕的閉上眼,不敢再看。

    宋蘊從眾的抬起雙手,捂住臉,但沒忍住透過指縫去看裴凌的慘狀。

    那可不是什么正經的采蜜蜂,而是帶有毒性、蜇人極痛的胡蜂!

    一身蠻力難抵千針。

    等宮里的護衛用火燒、用水澆,想盡了法子趕走蜂群時,裴凌全身上下已被蟄了個遍。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帶著憐憫。

    裴凌氣得想殺人。

    裴武帝心疼兒子,忙道:“快別在這兒了,去請太醫上藥,朕看你的臉都破相了。”

    裴凌心底一顫,先是謝恩,又解釋道:“父皇,兒臣不欲打擾諸位大臣與娘娘的興致,不若先行回府,再上藥清理。”

    “不可啊,萬萬不可,”裴武帝滿臉急色,“你這般出宮像什么樣子?再說這可不是什么普通蜜蜂,而是有毒的胡蜂,若不能及時解毒,對你的身子怕是有妨礙。”

    “是啊忠王殿下,聽聞這胡蜂毒性可致死,保住性命要緊!”眾人憤憤勸道。

    就連裴凌的黨羽都跟著規勸:“殿下為了救皇上才落得一身包,此乃孝心,更不該被冷落。”

    這簡直是把裴凌架了起來。

    宋蘊忍住笑,黨羽想要為忠王美化遭蜂群圍堵的事實,卻不知道,裴凌才是最不想在宮里上藥的一個。

    上藥意味著脫衣,意味著要裸于人前。

    裴凌的臉色很難看,但此時也沒有了他拒絕的余地,胡蜂的毒性讓他腦袋發昏,身子發沉,幾乎不能再動彈,匆匆趕來的太醫與小太監手忙腳亂的將他抬進最近的房間。

    趙晴云朝身旁的婢女使了個眼色。

    “哎呀,娘娘,您這兒怎么也有只胡蜂!”隨著一聲驚呼,數道目光落在趙晴云身上。

    趙晴云臉色慘白,死死地捂著手臂,而地上掐有一只被打落的胡蜂,奄奄一息。

    “愛妃!”裴武帝終是擔憂起來,“快,傳太醫!”

    接連兩名要緊人物被胡蜂蟄,裴武帝也沒有了賞花的興致,群臣及家眷紛紛被送出宮去。

    在路上,宋柏軒皺眉提道:“這胡蜂怕是有蹊蹺,蘊兒,你沒事吧?”

    宋蘊輕輕搖頭,趙晴云的目標不是她,是裴凌。

    今日宮內必然有一場好戲,可惜她是看不著了,只是不知究竟是趙晴云棋高一招,還是裴凌更勝一籌?

    與此同時,宮里的確熱鬧起來。

    趙晴云身懷龍嗣,本就是宮中的重點關照對象,而裴凌的身份亦是不簡單,再加上都是為胡蜂所蟄,太醫院索性趕到了一起救治。

    胡蜂的毒性本不算大,但裴凌被蟄得渾身上下全是包,哪怕他意志力再頑強,也忍不住陷入昏迷。

    伺候的小太監戰戰兢兢的為他脫去衣物,等著太醫為他上藥。

    這時,在旁邊候著的小太監突然驚呼一聲,不敢置信的看向昏迷中的裴凌。

    太醫皺眉訓斥,接著目光一頓,渾身開始顫抖,手中盛藥的瓷瓶瞬間滑落。

    “啪——”

    裴凌忽然睜開眼,好似全然未曾發覺,只是催促他:“來,給本王上藥。”

    太醫連忙錯開視線,哆嗦著從藥箱里取出另一只瓷瓶,謹慎又小心的給患處涂藥。

    裴凌一言不發,那太醫便也多了幾分放松,很快手便穩了起來。

    接著又提筆寫下一張藥方,正要將方子交給裴凌,卻見他已經慢吞吞的從床榻上起身,整理著衣裳。

    裴凌踱步向他走來。

    太醫驚出了一身冷汗:“王爺……”

    裴凌掐住他的脖子,用力,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一點點失去掙扎。

    旁邊的小太監嚇得連滾帶爬,正要跑出去,卻被來人堵了一個正著。

    “娘娘救我……”話音剛落,遠處驀然飛來一把剪刀,狠狠插。進了他的咽喉。

    鮮血四濺,死不瞑目。

    趙晴云嚇得定住腳步,早已打好的腹稿變成一片空白。這可是皇宮,裴武帝的眼皮子底下,怎么敢,裴凌他怎么敢?!

    “原來是你。”裴凌面無表情的擦干凈手,丟掉布巾,目光死死地盯著趙晴云,“貴妃娘娘真是好算計。”

    趙晴云尖叫一聲,踉蹌著要向后退去,卻被裴凌一把攥住手臂,動彈不得。

    “放開我!你放開我!”

    無論趙晴云如何掙扎,裴凌都沒有撒手,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冰冷至極。

    有一瞬間,趙晴云覺得,裴凌一定會殺了自己。

    “怎么了?愛妃?”身后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趙晴云心頭一松,奮力掙開他的鉗制,撲向裴武帝,哭了起來。

    裴凌扶著門框走出來,笑著對裴武帝說道:“是兒臣的慘狀嚇到貴妃娘娘了。”

    裴武帝搖搖頭,嘆道:“老大,你受苦了,快回去歇著吧,朕送貴妃回宮。”

    趙晴云不甘心如此,扯了扯裴武帝的袖子,剛要開口,就對上裴凌如毒蛇一樣冰冷的眼神,瞬間嚇得不敢吭聲。

    宮中的丑聞并未傳出來,宋蘊卻不信宮里會風平浪靜,以趙晴云的性子,既然決定了搞事,不管事情成與未成,都會鬧得沸沸揚揚。

    然而隔了數日,宋蘊才聽說,趙晴云當日與裴凌起了沖突,接連幾日茶飯不思,動了胎氣。

    裴武帝為了讓她安心待產,保住龍嗣,特意再次加封她為皇貴妃。

    圣旨一出,滿朝文武都被驚動。

    趙晴云才入宮多久,短短不到一年時間,竟接連晉升數次,爬到了后宮最高的位置上,實在與禮不合。

    為了保住龍嗣升為貴妃已是超出常理,此次加封,更是違背祖宗法理。

    是以大朝會上,群臣就此事再次向裴武帝諫言,苦口婆心的請他收回成命,莫要釀成大錯。

    裴武帝不為所動。

    他極想保住趙晴云腹中這一胎,區區一個皇貴妃的名分,并不值得他苦惱。

    眾大臣眼看著勸不動,只能放棄,這時裴凌卻突然站了出來:“兒臣欲彈劾皇貴妃聯合平陰侯草菅人命,利用邪術改換美人面,欺上媚君,不知悔改!”

    正春風得意的平陰侯:“……”

    “縱使王爺貴為皇子,也不該如此誣陷忠臣,皇上,微臣冤枉啊皇上!”

    裴凌冷靜道:“平陰侯,你還要繼續欺瞞下去嗎?本王敢斷定,諸葛神醫的尸體尚在你府中!”

    “誣陷!這是誣陷啊皇上!”

    裴武帝被兩人的聲音吵得頭疼,他按了按眉心,不耐煩道:“此案交由大理寺審。”

    陳不遜恰在其列,當即站出來。

    “皇上,此案微臣已有眉目,只是不知,能否去平陰侯府中一探?”

    裴武帝:“……”

    平陰侯:“……”

    不是,你們擱這兒連環套呢!

    裴武帝倍感頭疼,可剛才的話已經放出,他不好收回,只得道:“去吧,務必將此案查得清清楚楚。”

    平陰侯又氣又怒,沒想到向來自詡正直剛正的陳不遜,竟然也會向裴凌倒戈!

    可轉而他又想到,哪怕陳不遜將侯府翻個底兒朝天,也不可能找出諸葛神醫的尸體來。

    哼,隨他去查!

    第138章 【138】“侯爺是想阻撓大理寺辦案……

    今日的大朝會又鬧得極不愉快。

    裴武帝快步離開大殿,想要逃脫這令人窒息的雜事,但有一人的腳步比他邁得還利索。

    幾乎是大監剛喊退朝,平陰侯便急匆匆的出門,他腳步很急,卻又不敢展露出自己的焦灼和心虛,表情努力顯得云淡風輕。

    但卻被人攔下了。

    “侯爺何事這般匆忙?”有同僚故意問道。

    平陰侯氣得鼻子都快歪了,心說陳不遜搜的可不是你家府邸,你自是不著急。

    “無事,本侯哪里瞧著匆忙了?”平陰侯嘴硬道,“偏你眼神毒、嘴巴利,本王不與你計較。”

    陳不遜:“侯爺這般大度,想來也不會生下官的氣,不知今日府上可方便下官帶人拜訪?”

    平陰侯:“……有什么不方便的,本侯行得端坐得正,大理寺卿盡管去查。”

    陳不遜聞言點點頭:“如此下官便恭敬不如從命。”

    趙旭炎:“……”

    嘴上不說,他往家里邁的步子更急了,本想著陳不遜至少會回衙點人,消磨些時間才會趕至侯府,誰知他速度極快。平陰侯前腳才踏進侯府大門,陳不遜后腳便帶著下屬趕到了。

    大理寺數得上名字的官員全部出動。

    平陰侯瞧著這一幕,腦瓜子氣得嗡嗡響,他十分懷疑陳不遜早就做好了準備,就等著他挨辦這一刻——

    誰家府上沒點陰私之事,侯府延續近百年,還從未受過此等屈辱。

    “侯爺。”陳不遜笑著喚道,平陰侯閉上眼,等在府外的大理寺官員便盡皆涌入。

    侯府內傳出吳氏不滿的尖叫聲:“你們是什么人?憑什么闖進來!這是侯府,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陳不遜從馬上跳下來,抬腳進門,路過平陰侯時停下,好心提醒道:“侯爺不向夫人解釋一番嗎?”

    趙旭炎冷冷的瞥他一眼,轉頭走了。

    “大人,有發現!”陳不遜被叫過去,正要離開的趙旭炎停下腳步,想了想,跟著去了。

    侯府的守衛一向森嚴,他最近得了趙晴云的提醒,行事又十分小心,他還真不信這短短片刻里,大理寺竟然能從府上找出紕漏。

    然而馬棚里還真藏著一具快要腐爛的尸體。

    刺鼻的尸臭味混合著馬糞的臭味,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陳不遜仔細看了兩眼那具尸體,叫人請來了仵作。

    平陰侯渾身冰涼:“這不是我候府上的人,陳大人,這樣明顯的做局,你不會沒發現吧?”

    “明顯嗎?”陳不遜反問道。

    平陰侯:“這還不明顯?前腳有人將本侯告上太和殿,后腳侯府便出現了一具尸體……”

    陳不遜淡淡道:“數日前,忠王殿下便已就諸葛神醫失蹤一事報了案,侯爺不妨瞧一瞧,此人身形瘦弱,指間有薄繭,身上隱有一絲藥香,確為一名郎中無疑。至于是不是諸葛神醫,還有待查證。”

    平陰侯只聞到滿鼻子熏人的臭味,讓他嫌得捂上口鼻,聽到陳不遜的話愈發氣惱:“呵,陳大人的腦子可不是擺設吧?你用腦子想想,縱是本侯殺了人,又豈會明晃晃的丟在這兒,等你們來找到證據?”

    陳不遜:“那侯爺會怎樣做?”

    平陰侯下意識道:“自然是燒……放肆!本侯絕不會做那等惡事!”險些失言的平陰侯愈發氣惱,“沒想到你陳不遜,有朝一日也會同他人沆瀣一氣。”

    陳不遜瞥他一眼,轉身走了。

    大理寺官員在侯府整整搜查了大半日,除了一具即將腐爛的尸首外,并無其他收獲。

    平陰侯狠狠松了口氣,正要將人送走,忽然聽又有聲音道:“大人,在后花園的樹底找到了兩具尸骨。”

    “大人,在佛堂后找到了一間密室。”

    接二連三的稟報聲聽得平陰侯頭皮發麻,后花園的樹底下?那里怎么會有尸首!

    還有密室……密室里應當早不剩什么東西了。

    平陰侯勉強穩住心神,跟在陳不遜后面去瞧,余光卻冷不丁瞥見自家嫡子發抖的雙腿,頓時臉綠了。

    只會拖后腿的混賬東西!

    因著兩具尸首的浮現,后花園徹底淪陷,被挖的到處是坑,吳氏看的火大,卻也知此時并不是發泄的時候,只能生悶氣。

    仵作查驗后得出結論:“大人,這兩句尸骨皆為女性,皆死去半年有余,據她們身上的衣著分辨,應當是府上的婢女。”

    陳不遜頷首:“帶回去。繼續查查可還有其他尸首。”

    “是。”

    佛堂后的密室十分隱蔽,尋常人在外根本發現不了痕跡,只有進了佛堂后,才有可能找到。

    下屬已推開密室的門,陳不遜進去,發現密室里十分干凈,只有兩張由木板搭起來的床,一張八角桌,兩只圓凳。

    掀開八角桌的桌布,里面扔著一只灰撲撲的藥箱。

    藥箱里放著幾只瓷瓶,以及些許打造得極纖薄鋒利的短匕、剪刀,還有一套金針、一套銀針,保存的極為小心。

    陳不遜合上藥箱,讓人收起來。

    平陰侯夫婦瞧見藥箱,心底皆是一沉。平陰侯上前:“陳大人留步。”

    陳不遜:“侯爺有何事?”

    平陰侯:“那藥箱為內子所用,不好帶出侯府。”

    陳不遜:“侯夫人也懂醫理?”

    吳氏硬著頭皮道:“略知皮毛。”

    “哦,”陳不遜漫不經心道,“本官不信。”

    平陰侯夫婦:“……”

    “陳大人——”平陰侯目光陰鷙的盯著陳不遜,“本侯說了,那是本侯內子的東西。”

    陳不遜笑了:“侯爺是想阻撓大理寺辦案嗎?”

    平陰侯本意并非如此,陳不遜得了裴武帝的口諭,他不好硬剛,可這藥箱事關重大,決不能輕易流出府外。

    恰在這時,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外頭響起,裴凌領著數百王府衛兵出現:

    “本王看誰敢阻撓!”

    香思坊中,夏金梨說的繪聲繪色,興奮得哪怕口渴都不舍得停下。

    眾人催促她接著往下講:“快說,后來呢”

    夏金梨搖搖頭:“后來我就不知道啦,陳大人帶著證據去審案子,到現在還沒信兒呢。”

    眾人不由得面露失望,宋蘊好笑著說道:“斷案總有一個過程,大理寺卿的為人,你們應當清楚。”

    “這倒是,”碧月輕聲道,“只盼著陳大人能早些將壞事做盡的惡人們懲盡才好。”

    宋蘊:“都快去忙吧,天快黑了。”

    哪怕宋蘊心中十分清楚陳不遜的為人,卻也能猜到,此案定然不好辦,平陰侯短時間內也不會出問題。

    區區一個神醫,縱然是真死在平陰侯手中,只要沒找到能致趙晴云于死地的證據,侯府都能安然無恙的度過。

    但是,忠王和平陰侯正打得不可開交,分出勝負也是遲早的事。

    陳不遜也是這般想的。

    甚至在查處所有證據后,他先將結論抄了一份,派人送去了忠王府,自己則帶著折子去尋裴武帝。

    平陰侯府的確不清白,但陳不遜查到的實證,也僅僅能證明,那只藥箱的確屬于諸葛神醫,可究竟有沒有殺死諸葛神醫,他不清楚。

    沒有人能給出證據,也沒有人能找到尸體,或許平陰侯早已毀尸滅跡,又或許是全然清白的,誰也說不清。

    但有一事卻查得分明,那便是平陰侯府兩名婢女的死,甚至不用大動干戈的審,只稍微恐嚇一番,侯府嫡子趙崢便吐露了實情。

    兩名婢女皆是被他掐死的,他才初通人事不久,難免對女色上心,府上的美貌婢女幾乎沒有人能逃脫他的魔爪。

    那日他瞧見府上新得來兩個美貌的村姑,本想著問父親討來享用,不料卻被平陰侯狠狠拒絕,還嚴令他不許說出去。

    趙崢心情不爽,便拿婢女撒氣。

    看完折子的裴武帝冷笑:“所以那具尸體,跟侯府有沒有關系?”

    陳不遜斟酌著用詞,他幾乎可以斷定,那具尸體并非平陰侯所殺,可問題就在于,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具尸體跟平陰侯無關或有關。

    “那人應當不是諸葛神醫,但的確是一個郎中,至于他的死究竟與平陰侯有無關聯,微臣并無實證。”

    裴武帝丟下折子,淡淡道:“既如此,便罰平陰侯兩千金,至于他那嫡子趙崢,禁足兩年,在家中悔改吧。”

    陳不遜豁然抬頭:“皇上是否太過仁慈?”

    裴武帝:“朕要為貴妃腹中的孩子積福。”

    陳不遜沉默,朝裴武帝行了一禮,緩緩退出大殿。

    這般轟轟烈烈的查了數日,三條人命,竟只是罰了兩千金,以及不痛不癢的兩年禁足。

    得到消息的裴凌肺都快氣炸了。

    又是因為那個沒出世的孩子!能生就這么了不起么!

    趙晴云只是懷了一個不知男女不知能否長大成人的龍嗣,便被裴武帝如此偏袒寵愛,倘若有朝一日她腹中的胎兒落地,朝中可還有他裴凌的安身之地?!

    他半生戎馬,連命都險些搭上的軍功,竟抵不過一個未出世的胎兒!

    荒唐,實在荒唐!

    不行,他絕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夜漸漸黑了。

    香思坊中的客人越來越少,直至夜色微垂,才迎來最后一個客人,是忠王府側妃娘娘的貼身婢女。

    “娘娘說,她今日胎動得厲害,竟有早產的跡象,不知夫人可有妙法?該吃什么藥?”

    宋蘊抬眸看向婢女,隨即便垂下視線:“我這兒沒什么好藥,倒是有些安神香,你且拿回去給娘娘交差,請她務必珍惜自身,莫要亂想。”

    送走趙盈的婢女后,宋蘊從最底層的匣子里取出一只香囊。

    “金梨,這只香囊受了潮,味兒變了,你且將它掛到后院那棵棗樹枝上晾幾日。”

    第139章 【139】“七日后,宋府千金可愿來……

    東邊剛露出一絲晨曦,大監便輕手輕腳的行至龍榻前。

    “皇上,時辰差不多了。”

    今日雖無大朝會,但裴武帝素來尚算勤勉,每三日便邀重臣及心腹商談要事,處理政務等。

    往常這個時辰裴武帝都已醒來,今日里面遲遲沒有動靜,大監才進來催,不料接連喚了兩聲,都沒有聽到裴武帝的聲音。

    大監連忙掀開帳子,看到裴武帝潮紅的臉色,瞬間大驚:“宣太醫!”

    裴武帝病了。

    最要命的是太醫亦拿捏不準裴武帝的病癥,瞧著像毒,卻又驗不出,只能依著表征來治。

    幾碗湯藥灌下去,裴武帝仍未有好轉。

    第二日的大朝會亦被叫停。

    裴武帝病重的消息很快便傳得沸沸揚揚,百官一時群龍無首,太醫更是拿不定主意,局勢將亂。

    同樣得到消息的裴雯立刻起了心思。

    哪怕這些年來,他沒少有過這樣的打算,可從來沒有真正對裴武帝下手過,而現在就是一個絕妙的時機。

    可偏偏他被幽禁在王府中,出不得門。

    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裴凌登基?!

    裴雯越想越覺得不甘心,索性一拍腦袋,私下聯絡了曾經的屬官,打算搞一筆大的。

    然而萬萬沒想到,有人早就防著他這一手。

    裴雯費盡千辛萬苦才從墻角的狗洞里爬出來,正想著與舊部匯合,抬頭卻猝不及防對上了裴凌嘲諷的眼神。

    “好一條不識趣的狗。”

    周圍是數百身穿甲胄手執銳劍的王府衛兵,曾經的舊部站在裴凌身側,而裴凌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宛若在看地上的一只螻蟻。

    裴雯無力的閉上眼。

    “裴凌,你費盡心思等到這一日,也不怕為他人做了嫁衣么?我區區一個廢王,都妄想登上那個位置,那個一直被幽禁在東宮里的人呢?他只會比我更想,”裴雯說道,“而你,比他更慢一步。”

    裴凌:“本王的事,不必你一條狗來操心。”

    裴雯:“他是近水樓臺,你如今同我耗在這兒,不如早些入宮去——”

    裴凌:“你又怎么知道,本王沒有其他準備呢?來人,把這條擋路的惡犬毒打一頓,扔回狗窩里去。”

    而他,自是要歡歡喜喜迎自己的新生。

    忠王領兵一路大搖大擺的走到皇城外,幾乎無人敢置喙,哪怕到了宮門口,也沒有人前來阻擋。

    被幽禁在東宮已久的裴牧自然更是不可能。

    見裴牧比自己想象中更要乖巧懂事,裴凌不由得感到滿意,他先請來太醫院會診,為裴武帝診病,又假借安穩人心的借口,暫時拿到監國之權。

    亦有重臣想要阻攔,詢問裴凌可是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事,而裴凌只是大笑三聲,毫不忌諱道:“各位,皇室血脈凋零,除卻本王外,便只剩下廢太子裴牧,而他早已為父皇所不喜——”

    “換句話說,只要本王想,本王明日便可名正言順的登基。”

    眾臣想到早已式微,在朝中并無存在感的廢太子裴牧,以及那早已被囚禁在府外的庶人裴雯,頓時沒了聲響。

    識時務者為俊杰,裴武帝病重之時,由忠王監國處理政事,亦是十分合理。

    忠王裴凌監國,趙晴云是意見最大的那個。

    賞花宴之后,趙晴云便知自己與裴凌已是不死不休的結局,倘若此時由裴凌監國,沒有裴武帝的撐腰,她根本不可能保住自己腹中的胎兒,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險。

    趙晴云幾次三番逼問太醫院,試圖得到裴武帝病重的真正原因。

    可惜并沒有。

    裴凌站在龍榻前,仔細打量著一臉病容仍未清醒的裴武帝,頭發花白,身材早已不比年輕時魁梧,臉上的皮膚微皺,生出了些許灰褐色斑點。接連幾日水米未進,他的氣色極差,仿佛只是一個躺在龍榻上的人偶。

    而今裴凌也只當他是人偶。

    他只是不想自己的權力來得太快,太被人所非議,否則何必吊著他的性命?

    “父皇,你放心,兒臣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帝王,至于兒臣那未出世的弟弟,兒臣也會好生照看。”

    走出裴武帝的寢殿后,裴凌正好瞧見要往里闖的趙晴云,如今除了大監外,裴武帝身邊所有伺候的人手都是他的。

    “皇貴妃娘娘,近來可好?”裴凌看了眼她隆起的腹部,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趙晴云連忙扶穩了肚子,厲聲道:“本宮要見皇上!”

    裴凌:“父皇病了,誰都不見。”

    趙晴云:“本宮是皇貴妃,理當為后宮表率,為皇上侍疾左右!”

    裴凌瞧了眼她的肚子,隨意道:“有本王在,不勞娘娘費心。來人,送皇貴妃娘娘去寢宮安胎,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許放她出來,否則損了龍嗣,本王要你們的命!”

    趙晴云聽得生生打了個寒顫。

    “放肆!沒有皇上的命令,縱然是你忠王,也休想囚禁本宮!”

    “皇貴妃娘娘,”裴凌意味深長的瞟了眼她的肚子,“本王勸你識趣,否則,你盡可一試。”

    趙晴云的腹部開始隱隱作痛。

    這是她所有的希望所在,孩子絕不能出事!

    三日后,裴凌在龍榻前找到一份傳位圣旨,有人疑圣旨真偽,被當場誅殺。

    百官再無人敢有異議。

    經禮部敲定,裴凌的登基大典定于七日后,而在此期間,裴凌已開始以帝王的身份自居、處理政務。

    在立后人選上,裴凌卻犯了難。

    在此之前,裴凌一直很寵愛側妃趙盈,因她善解人意、因她貌美柔弱、更因她乖巧懂事,可自從她身懷有孕后,裴凌對她的心思便淡了。

    只要瞧見趙盈隆起的小腹,他便能想起她與別人歡好的場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的身體有殘。

    或許在她初受孕時,他的確高興過,也想過將來立她為后,許她一世富貴安穩。可直到裴凌真正的手握大權,隨意拿捏別人的生死,他才意識到,曾經的那些于他而言,是恥辱。

    他恨不得現在就將其抹去。

    裴凌沉思片刻,忽而抬眸吩咐道:“給宋府的賞賜送去了嗎?”

    在旁伺候的宦官道:“還在清點。”

    裴凌:“再添三成。”

    有功之臣,當賞。

    宋柏軒為他穩住天下寒門學子,還為他與養女反目,這份決斷與功勞,他必須賞!

    不知想起了什么,裴凌說罷便起身,意氣風發道:“朕親自前去送賞。”

    他的皇后,未必要身份貴重,卻一定要進退有度、國色天香。

    來自皇宮的賞賜足有七輛馬車,上至玉器珍玩,下至綾羅綢緞,浩浩湯湯的送往宋府。

    提前得到消息的宋柏軒滿腹擔憂,他們宋家這些時日,可謂是太惹眼了些。

    裴凌幾次三番往府上送賞,擺明了要將他們徹底綁在這艘賊船上,這些宋柏軒不怕,他怕的是裴凌另有所圖。

    “蘊兒,無論他說什么,你都不要信。”宋柏軒不放心的囑托道。

    宋蘊低聲應下,她并不在意裴凌的意圖,不管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最后必定是不成的。

    最差的結局也不過是魚死網破。

    宋蘊有信心自己不會走到那一步。

    如流水般的賞賜被運進宋府,原本不大的院子略顯擁擠。

    裴凌掃了一眼,道:“是朕疏忽了,沒給宋卿置辦一間大宅子。”

    宋柏軒連忙否認,裴凌的目光卻已流轉至宋蘊身上,笑著問:“七日后,宋府千金可愿來觀禮?”

    七日后,是裴凌的登基大典。

    宋蘊恭敬的應是,裴凌自是不勝歡喜,忍不住說道:“宋卿為文臣表率,教養出的女兒自是不差,依朕看,當為天下女子表率。”

    此言一出,宋柏軒的臉色便難看起來。

    或許在旁人眼中這句話并無其他含義,只是裴凌對于宋蘊的贊譽,但裴凌看向宋蘊的眼神,卻并非這樣簡單。

    “忠王殿下謬贊了,小女無狀,實在不堪擔此大任。”宋柏軒說道。

    裴凌臉上的笑意淡去。

    他確實存了幾分試探的心思,一朝便可雀登枝,任誰都不可能輕易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但宋柏軒卻一口推拒,還點明他并不光彩的身份。

    若他識趣,總該乖乖喚一聲“皇上”。

    “是嗎?”裴凌淡淡道,“朕并不這樣以為,宋蘊,你以為呢?”

    宋蘊垂眸尚未答話,便聽有人喚道:“娘子,你的發簪歪了。”

    緊接著衛辭大步朝她走來,抬手幫她正簪順發,順勢牽住她的手,舉動親昵。

    “我家娘子的品性自是無可挑剔,可惜娘子志不在此,怕是要讓忠王殿下失望了。”

    自從得知自己的身世后,衛辭便對裴姓皇室沒什么好感,不提裴武帝的惡劣品德,單論他膝下三子明爭暗斗,互相殘害,便可一窺內里究竟。

    裴姓皇室早已爛到了骨頭里,救無可救!

    接連兩次顏面掃地,裴凌氣得臉色鐵青,此二人一口一個“忠王殿下”,到底是想提醒他什么?!

    裴凌拂袖而去,正在搬運賞賜的宦官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將賞賜留下。

    未等到裴凌發火,宋柏軒不由得提心吊膽,生怕裴凌真做出違背禮法的驚世之舉,但宋蘊卻沒受影響,有條不紊的安排下人清點禮單,一一入庫。

    “蘊兒——”宋柏軒欲言又止。

    宋蘊笑了下,對上宋柏軒擔憂的視線:“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父親,這份折辱對我來說并不算什么,您也別放心上。”

    宋柏軒若有所思的垂下視線。

    怪不得裴凌篡位這一路順風順水,有如神助,沒想到竟是真的有“神”助。

    倏而宋柏軒便覺得心里發酸。

    衛辭一個外姓男,竟比他先知道?

    蘊兒果真是長大了。

    有秘密了。

    第140章 【140】“我要你看著,看著你們裴……

    七日后,登基大典如常舉行。

    裴凌換上禮部送來的金色龍袍,心情十分激動,竟有種一切總算塵埃落定的放松。

    從寢宮出發前,他特意穿著一身龍袍去尋了裴武帝,對著他昏睡不醒的憔悴容顏欣賞了許久。

    他是裴武帝的第一個兒子,曾經也被寄予厚望,可惜直至裴牧出生后,他所有的妄想都被擊破。

    他拼命的積攢軍功,想要為自己博一份出路,然而好不容易等到太子被廢那一日,他升起的希望再次被徹底粉碎。

    可惜他再也沒有了退路。

    倘若他將自己的秘密說出來,或許能讓裴武帝憐惜一陣子,可在憐惜之后,他裴凌便會成為皇室的恥辱,再也與皇權無關。

    所以他瞞了下來,也瞞得極好。

    走到今天,真的太不容易了。

    “父皇,不要怪兒臣,遲早有一日你會知道,所有的皇子中,兒臣才是最適合的那一個。”

    裴雯心思陰暗毒辣,裴牧太過和善懦弱,都不適合成為一名帝王。

    只有他,也只剩他。

    因著只有七日功夫,禮部準備的并不算十分妥當,但裴凌卻已不想再拖下去。

    他乘坐在布攆之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周圍觀禮的百官及其家眷,迎上他們或是畏懼、或是羨慕的目光。

    吉時已到。

    裴凌親自走下布攆,來到祭壇前,正要進行祭祀儀式,卻忽然聽到有人大喊:“忠王毒殺皇帝、偽造繼位圣旨,實為謀逆之舉!”

    是一道清脆的女聲,隱約聽著有些耳熟。

    裴凌面色微沉,當即向心腹使了個眼神,事已至此,不管是誰站出來,都只有一條死路。

    “忠王謀逆!妾有實證!”

    一道纖弱的人影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她的腹部已然高高隆起,一只手搭在上頭,另一只手中卻高舉一沓信封。

    眾人瞧見她的容貌,皆是愕然。

    “是……側妃娘娘?”裴凌的心腹停下腳步,拔出一半的劍竟不敢繼續。

    那可是主子最寵愛的側妃,甚至腹中已有了主子的骨肉,假以時日,或許就是小主子。

    心腹的猶豫恰好給了趙盈以可乘之機。

    她有條不紊的列出裴凌所犯罪孽:“其一,皇上并非病重,而是被狼子野心的逆賊下毒所傷,是以太醫束手無策,無法為皇上醫治,想要證實也十分簡單,此毒解藥就藏在龍椅之下!”

    裴凌額上青筋暴起:“放肆!盈兒,別鬧了!朕許你貴妃之位還不夠么?”

    趙盈不為所動。

    早在她決議有今日舉動之時,便早已將生死榮華置之度外,或許她會死,但裴凌的下場定然也好不了。

    “其二,裴凌早有反心,妾手中的信箋,乃是他與禁衛統領往來書信,一字一句皆為實證!”

    “其三……”

    話音未落,一道利劍倏然朝她襲來,趙盈下意識的閉眼,身旁揚起一陣風,溫熱的液體濺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吳副將?”裴凌心底一沉,心底的殺意驀然強烈,“朕定要殺了你。”

    趙盈望著擋在她身前的寬厚背影,唇角無聲翹了翹,繼續說道:“其三,裴凌偽造繼位圣旨,意圖染指皇位,如若諸位不信,大可去驗璽印真偽。”

    “這……”觀禮的百官忍不住議論起來,以裴凌近日的舉動,趙側妃所言十有八。九為真,可即便是真的,而今也沒有人能夠同裴凌抗衡。

    裴武帝昏迷不醒,皇二子裴雯被廢被囚,皇三子裴牧被廢被囚……縱然是裴武帝醒來傳位,也沒有旁人可選。

    裴姓皇室已只剩下裴凌這一根獨苗。

    “可笑,”裴凌冰冷的目光落在趙盈身上,“你一個下賤的螻蟻,如何得知璽印真假?朕給你幾分憐愛,你便不知自己是誰了!來人,把這賤婦拖下去!”

    當即有侍衛上前,誰料恰在這時,一直沉默觀禮的衛國公突然開口道:“側妃娘娘所言不無道理,既然殿下您無愧于心,何不拿出圣旨一驗?”

    衛國公因獨眼的緣故,素來低調,鮮少參加大朝會議事,但他手握兵權,說話的分量不低。

    他站出來后,百官之中陸陸續續又有人提議驗璽印真假,裴凌怒不可遏,卻又不肯拿出繼位圣旨,雙方僵持不下。

    裴凌不由得動了殺心。

    登基第一日,便有人蓄意找茬,要他難看,倘若不殺雞儆猴,以后又如何能夠服眾?

    他朝空中打了個手勢。

    本該出現的弓箭手卻并未有任何動靜,裴凌心中一沉,緊接著便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大哥是在找他們嗎?”

    本該被幽禁在東宮的裴牧笑著朝他走來。

    裴凌注意到他身上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冠冕龍袍,拳頭猛地攥緊。

    “怎會是你?!”

    裴凌不敢置信,他曾設想過自己登基路上最大的敵人,是八面玲瓏的裴雯亦或是手握重兵的衛國公,可萬萬沒想到會是廢太子裴牧。

    大盛朝從未有過二立太子的先例,而父皇最看重禮法,對裴牧厭惡非常,絕無可能再傳他儲君之位。

    裴牧自被廢后,不爭不搶,連朝中的人脈都懶得再經營,根本瞧不出曾經的志向——

    “大哥,為何不能是孤?”裴牧淡淡道,“你可是忘了,這個位置原本便屬于孤。”

    裴凌怒道:“可現在它屬于朕!”

    他說罷,周圍卻驀然安靜下來,安排在暗中的侍衛和弓箭手皆不見蹤影,臺下的心腹亦被擒拿,而至于他此前的黨羽們,全都一言不發。

    一瞬間,他好似又看到了那天從狗洞里爬出來的裴雯。

    裴凌只覺得可笑,他好不容易籌謀至今,總算實現了夙愿,可還未真正登頂,便已被人生生扯了下來。

    “裴牧,這是你早就設下的圈套——”

    可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是他去金安府的途中?還是早在趙盈入府之時他便已有了成算?還是更早之前?

    細想起來,自他從金安府回京后,一路順風順水,先是以落霞閣的香料栽贓裴雯,除去最大的敵手,后是成為大盛文典總編撰,本該順理成章的成為儲君,可偏偏出現了一個寵妃趙晴云。

    不,趙晴云不可能是裴牧的手筆!

    裴凌冠冕散亂,雙目赤紅,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紕漏?明明一切都該是他的。

    裴牧卻已不再給他機會,直接吩咐下人:“將大皇子帶下去,莫要耽擱了祭祀吉時。”

    “放開朕!”裴凌劇烈的掙扎起來,見裴牧絲毫不受影響的拿起禮部為他而寫的祭文,神情似悲似癲,“爾等判朕為逆賊,他裴牧又何嘗不是?!錯了,都錯了,他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裴牧笑了下,手握祭文,看向遠處:“父皇,兒臣可為逆賊?”

    裴凌瞬間愣住,臺下觀禮的百官及家眷亦回不過神,四處張望,尋找裴武帝的身影。

    不遠處,大監推著一把木椅,送裴武帝上前。

    裴武帝的形容依舊憔悴,但卻已恢復清醒,坐在輪椅上,任由眾人好奇的目光打量。

    “父皇,兒臣……”裴凌慌亂的想要請罪,卻忽然想起今早出發前,他在龍榻前說過的話。

    父皇是否全都聽到了?

    裴武帝不愿聽他再攪弄是非,冷漠下旨:“將裴凌等逆賊貶為庶人,打入天牢。”

    一句話,決定了裴凌此后的命運。

    也只需一句話,便能決定裴牧的去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僅剩的那兩位天家父子身上。

    裴牧卻恍若全然不在意,笑著問:“父皇,兒臣可否繼續?”

    裴武帝沒答話,只是疲憊的閉上了眼。

    昭武二十七年,裴武帝退位,長居福壽宮,其三子裴牧登基為帝,次年,改元康和。

    ……

    福壽宮。

    自裴武帝醒來后,身子便大不如前,右半邊身子使不上力,連執筆都變得極為困難。

    太醫診為風疾,每日以針灸緩解、湯藥續命,但裴武帝的身體還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知道自己命數將至,卻仍有心事放不下。

    冬日的第一場雪后,衛辭得太上皇召見,望著身形消瘦不比從前的裴武帝,衛辭只覺得嘲諷。

    裴武帝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在那雙如田黃石般澄澈的眼眸里,他好似看到了昔日故人,更看到了狼狽不堪的自己。

    像,真像啊……

    可惜他甚至沒來得及給他一個封賞,便已不得不退位。

    “可還記得你的母親?”裴武帝忍不住問道,“她過得好嗎?聽聞慈水村窮苦,她必定吃了不少苦頭……”

    衛辭沉默不言。

    裴武帝:“你……你不要誤會,朕與她曾是故交。”

    衛辭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裴武帝竟罕見的感到窘迫,左手緊緊地抓著木椅,想要從衛辭的視線中消失。

    可他又無比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她同你提過嗎?”裴武帝陡然緊張起來,不停的吞咽著口水,焦灼的視線在他身上盤旋,落定,“你究竟是誰的孩子?”

    他算過,衛辭的年歲恰好對得上。

    怒火從胸腔中點燃,克制不住的往外蔓延,直把他燒得雙目赤紅,拳頭高高揚起。

    深入骨髓的尊卑禮法卻又讓他不得不停手。

    “我姓衛。”

    衛辭抬起頭,站在宮門,遠遠的看著他,忽而說道:“我母親從未提過你,應當從未把你當做故交。”

    “我父親也是。”

    “你根本不配與他們相識。”

    一聲聲,一句句,宛若刀子插。進裴武帝的胸口,他拼命地搖頭否認:“不,不是……”

    他眼睜睜的看著衛辭轉身離宮,無比急切的想要追上前,但伴隨情緒劇烈波動而來的咳讓他無力動彈。

    雪地上突然現出一朵殷紅的梅花。

    裴武帝怔在原地,抬起手,只瞧見一片溫熱的紅。

    他慌張的呼喊下人,雪色中卻只有寂靜,直到他聽見腳步聲,連忙喊道:“快傳太醫!”

    那道身影卻停在他身前,巍然不動。

    裴武帝仰頭對上衛敏的視線,喉嚨發干:“淳陽……”

    “我不是淳陽,我是衛敏。”

    衛敏往后退了兩步,靜靜地站在不遠處,就這樣冷漠的看著,看著裴武帝從木椅上跌落,倒在雪地中,拼命地想要爬起來,卻又滑倒。

    掙扎半晌,裴武帝終于放棄,躺在冰冷的雪中,問她:“你恨朕?是朕給了你一切。”

    “恨?”衛敏偏頭,發笑,“你不會覺得,我真會視你如父吧?”

    “你配嗎?”

    裴武帝死死地盯著她。

    “我本想殺了你,”衛敏漫不經心的說著,“可那太便宜你了,我要你這般骯臟狼狽的活著,要你看著衛辭回到國公府,要你看著——”

    她湊過來,俯身,笑得肆意:“看著你們裴姓皇室斷子絕孫。”

    裴武帝伸手想要掐住她的脖頸,被衛敏嫌惡的一掌拍開,她起身,抖落沾在衣擺上的雪粒。

    “衛辭他,他……”

    “他恨你,”衛敏冷漠的看著裴武帝,“這足夠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96精品国产|国产图区|亚洲最大=aV网站在线观看|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影院|久久精品国产99国产|1024免费看 | 蜜芽=aV无码精品国产午夜|日本高清一二三区视频在线|十八禁裸体WWW网站免费观看|浪潮=av色综合久久加勒比|99精品国产在热久久无毒|精品国产免费人成在线观看 | 少妇高潮尖叫黑人激情在线|99久久精品国产观看|日韩干干干|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小说|免费看黄色片|#NAME? | 牛牛热在线视频|久久精品2024|久久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乳巨码无在线观看|亚洲综合色视频在线观看|草的爽=aV导航 | 天天干天天骑|黄色大片免费播放|亚洲精品美女在线观看|伊人看片|日韩欧美伦理片|免费观看91 | 男女免费视频网站|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成人片|人人草人人看|蜜桃97夜夜做|亚洲精品色午夜无码专区日韩|国内精品国产成人国产三级粉色 高清偷自拍第1页|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爽|黄色影院网站|国产午夜无码片在线观看影院|性一交一乱一乱一视频96|久热精品在线观看视频 | 一级毛片国产|人妻激情偷乱一区二区三区|国产网红主播无码精品|国产一区黄色|东北成人网站|一本一道=aV无码中文字幕 | 欧美人与动人物牲交|国产精品一区hongkongdoll|97国产爽爽爽久久久|久久69国产一区二区蜜臀|成人免费在线视频网址|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一区二区 | 久久亚色|久99久精品免费视频热|欧美人伦禁忌DVD放荡欲情|幻女free性俄罗斯毛片|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中文字幕 | 在线一区二区日韩|99只有精品|国产成人羞羞视频在线|www.成人网.com|久久在视频|日韩免费v=a | 免费在线观看黄色大片|综合一区无套内射中文字幕|你好星期六在线免费观看|91探花福利精品国产自产在线|成人18夜夜网深夜福利网|九九影院理论片在线观看一级 | 91麻豆国产自产在线观看|曝光无码有码视频专区|丁香激情综合网|国产精品无码午夜免费影院|成年人二级毛片|中文字幕第4页 | 狂躁美女大bbbbbb在线观看|亚洲=aV日韩=aV无码=a琪琪|BBW极度另类孕妇|中文资源在线官网|久久久久国产精品熟女影院|狠狠老司机 | 少妇精品|欧美大逼视频|一级做=a爱片特黄在线观看|日本乱码伦视频免费播放|亚洲精品在线观看=av|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av | 另类综合视频|成人网在线观看|亚洲=a级|制服丝袜成人动漫|国产亚洲欧洲一区二区三区|99久热re在线精品99re8热视频 | 冥王星之恋泰剧在线观看|国产亚洲精品=a片久久久|日韩大片免费在线观看|免费无码=aV片在线观看网址|最新精品国偷自产在线|国产偷人激情视频在线观看 | 国产成人毛片在线视频软件|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不卡在线|中文亚洲字幕|91=av在线影院|涩涩视频在线看|欧美日韩在线观看二区视频 | 亚洲人片在线观看天堂无码|国产肥白大熟妇bbbb|天堂а在线地址8最新版|精品精品99|波多野结衣激情XXⅩXXX|国产伦精品免编号公布 | 国语精品对白露脸少妇网站|快好爽射给我视频|国产熟妇另类久久久久久|在线看免费视频|www久久九|亚洲综合欧美另类 | 国产精品nxnn|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色88久久久久高潮综合影院|最好看的2018中文在线观看|#NAME?|91国偷自产中文字幕久久 | 婷婷综合缴情亚洲狠狠|日日夜夜操视频|三级在线中文字幕|日本精品免费在线观看|日产国产亚洲精品系列|国产高欧美性情一线在线 | 阿v天堂2018在无码免费|男人添女人下身视频网站|日韩精品久久久久久免费|日韩爱爱免费视频|视频在线精品一区|成人欧美一区二区三区视频xxx | 亚洲无人区码二码三码区别|亚洲无砖无线码|老师的朋友5在线|国产精品美女黄网|欧美一级做=a爰片免费视频|www.高潮原创=av | CONDOM色孩交VIDEOS精品|#NAME?|四虎永久在线精品8848=a|三级在线观看国产|日韩久久成人|大学生一级一片第一次野外 | 免费观看啪啪黄的网站|丝袜人妻无码专区视频|日本一及片|想看黄色一级片|97干色|久久9999 奇米影视超碰在线|亚洲第一中文字幕|欧美精品片|欧美日韩精品网站|亚洲熟妇色XXXXX欧美老妇Y|正在播放国产真实哭都没用 | 牛牛碰在线视频|看黄色片一级片|日韩成人小视频|久爱视频免费在线观看|日本好好热视频|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 各处沟厕大尺度偷拍女厕嘘嘘|亚洲一区二区不卡视频|亚洲淫片|又黄又爽又色成人网站|999这里只有精品|免费国产乱理伦片在线观看 | 色综合区|日本免费三片免费观看东热|99re免费精品视频|97在线观看免费观看|超碰超在线|色36cccwww在线播放 | 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免费看蜜月|伊人久久大香线蕉无码不卡|免费观看的黄色片|99久热re在线精品996热视频|在线=a免费观看|337P日本大胆欧美裸体艺术 | 日韩二区精品|亚洲操p|c=aoporn97免费公开视频|国产精品情侣高潮呻吟|免费国产内射|中文字字幕中文在线无码乱码 | 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免费看|久久爱伊人|日本大尺度吃奶做爰久久久绯色|日韩精品视频免费在线观看|亚洲系列一区中文字幕|天堂视频一区二区 | 91在线在线观看|超碰97在线人人|精品粉嫩BBWBBZBBW|成人深夜小视频|午夜爱爱影院|日日干日日操日日射 | 巨大黑人极品video|天堂bt种子资源在线www|视频亚洲一区二区|日本高清中文字幕二区在线|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av三级|在线日产精品一区 |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潮的动漫|欧美日日日|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国产九九=av|中文字幕无码视频专区|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手机版 | 亚洲伦理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aV网站永久免费观看|狠狠色婷婷丁香五月|色翁荡息又大又硬又粗又爽|中文色视频|成年人免费看的 | 三级日韩|亚洲=aⅴ在线|成人精品玖玖资源在线播放|黄网在线免费观看|免费观看又色又爽又湿的软件|奇米四色888 | 日韩国产精品久久|黄=a在线|日韩视频久久|欧美亚洲日韩国产人成在线播放|超碰成人在线免费观看|欧美大屁股BBBBXXXX | 永久免费的啪啪网站免费观看浪潮|#NAME?|被按摩的人妻中文字幕|国产资源在线看|人人看人人射|免费看又黄又爽又猛的视频软件 | 激情综合欧美|日本一区欧美|97色伦欧美一区二区日韩|国产东北女人做受=av|又色又爽又黄又粗暴的小说|中文字幕无码日韩欧毛 | 三级国产99久久|#NAME?|亚洲第7页|贪婪欲望之岛在线|97爱亚洲|国产精品偷乱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免费=ab|视频精品在线观看|国产小视频毛片|高潮好爽视频在线观看|欧美一区二区大片|三级黄片毛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