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親吻
空氣凝滯了幾瞬。
就在沈覺夏開始覺得哪里不太對勁的時候,季知節忽然開口:“當然不用害怕,我又不會對你做什么。”
眼底晃動著清淺的笑意,季知節轉身向前,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為沈覺夏倒了一杯檸檬水擺在茶幾上,回頭說道:“還不打算進來嗎?是準備在我家門口找工作?”
換好鞋子,沈覺夏將門關好,“什么找工作?”
“站在門口不進來,以為你想留在我家門口當門神。”輕敲著扶手,季知節神情愉悅。
“有病,你請得起我嗎?”
斜覷季知節一眼,沈覺夏在沙發的另一側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隨口問道:“你打算怎么教我?別怪我沒提前告訴你哈,我對表演可沒有任何經驗。”
“沒關系,這是《朱莉小姐》的改編電影,我們一起先看一遍,你試著感受感受女主角的情緒變化?”食指搭在鼠標上,季知節半蹲在茶幾旁,認真地征求著沈覺夏的意見。
抿了口檸檬水。
沈覺夏雙腿疊放,語氣輕快地說道:“可以啊,那你放吧。”
“嗯。”
應聲,季知節指尖輕點。
電腦屏幕黑屏。“劉媽,你把一樓的客房收拾出來。”說完這句話,沈汀寒就徑直走向二樓。
姐姐,這是鬧脾氣了嗎…?通體全黑的賓利駛入地下車庫,車輛才剛剛在電梯口停穩,拉開車門,沈汀寒朝賀玲交代道:“你就坐在這里等著,車不需要熄火。”
“是,沈總。”捂住嗡鳴的耳朵。
耳蝸里的噪音卻變得越來越大。
慢慢搖頭,沈覺夏下意識想要往后退。
背后是冰冷的大理石墻。
沒有任何退路。
后腦勺重重地砸在墻上。
纖細的脊柱和堅硬的石墻相碰,痛感喚醒她的意識。
怪不得,無論她怎么問。
季知節都不愿意告訴她受傷的原因。
拼命咬著下唇,握緊拳頭,沈覺夏斷斷續續地問道:“她的手,手…為什么會……”
仿佛被人抓住馬腳。
看著面前眼眶猩紅的沈覺夏。
吞咽口水,林潔不安地避開了她的視線,“她自己發癲好吧,我告訴你哈,要不是我好心拉了她一把,她肯定會直接栽到花壇里,起碼毀容!壞個指甲已經算是好的了!”
喉嚨突然被狠狠扼住。
指尖緊繃著,卻又控制不住地顫抖。
不是季知節發癲。
這,全部都是她的錯。
自動玻璃門向兩邊開啟,看到沈汀寒,電視臺的領導趕緊迎了上去,“沈總,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將本期直播回放和相關資訊全部都下架了。”
邁步走入電梯。
冷著臉,沈汀寒沒有回她一個字。
“沈總,今天這都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大水沖了龍王廟,我已經好好教育過她們了。”已經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年紀,厚著臉皮向比自己小幾輪的年輕人道歉,王總監眼角的皺紋都堆滿了尷尬。
“叮咚,十三樓到了。”
“不需要教育,走正常的法律途徑就好。”銀色的電梯門緩緩打開,回頭瞥了她一眼,沈汀寒言簡意賅,“沈氏集團和你們電視臺的所有合作全部取消,關于今天的直播事故,我司法律部門會在今晚起草訴狀。”
“沈總,要不我們再商量商量?”比預想中的結果還要糟糕,老臉發白,王總監追了上去。
不愿任何人看見沈覺夏的狼狽,倏爾停下腳步,沈汀寒垂眸看向她,“張悅沒有告訴你們,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出現在十三樓?”
接收到她們那邊的通知以后,電視臺立馬就用最快的速度清場,十三樓…現在哪里還有別人?
對上沈汀寒的目光——
王總監才意識到,沈汀寒指的人是她。
“那我就先不打擾您了。”為自己找了個臺階,清清嗓子,王總監道:“D3電梯現在是半鎖定狀態,電視臺沒有員工會乘坐,請您放心。”
“嗯。”抬了抬下頜,沈汀寒繼續朝前走去。
望著沈汀寒在走廊拐角消失的背影,嘆了口氣,王總監按照原路返回。
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季知節,咬了咬腮邊的軟肉,沈覺夏軟聲說道:“季知節,我上樓看一眼姐姐,你…你多吃點水果?”
慢條斯理地挑出果盤中最飽滿的那顆草莓,抬眸,季知節開口說道:“你讓我喂你吃個草莓,我就告訴你她怎么了。”
季知節怎么可能知道姐姐怎么了,唉,這不過就是她撒嬌的手段吧……
搖了搖頭,沈覺夏撩著發絲俯下身。
盯著她嫣粉的舌尖,瞇了瞇眼,季知節將草莓抵入她的口中,“好吃嗎?”
蜜甜的草莓香在口腔彌漫。
沈覺夏點頭,“很甜。”…
臨近徬晚,陽光柔和而溫暖。
通體銀灰的跑車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仿佛一顆流動的寶石。
坐在副駕駛,沈覺夏目光好奇,“姐姐,今天為什么是你自己開車?”
單手扶著方向盤。
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中控臺上。
“不想多一個人。”
啊…悶著頭,一路把人拉到應急出口。
越想越覺得這個思路合理。
穩住心神,沈覺夏沉聲問道:“你這段時間,是不是有見過我姐姐?”
低頭揉著有些發紅的手腕。
林潔正想開口埋怨,結果聽她問起沈汀寒,又突然變得八卦起來,“汀寒姐她怎么啦?”
握緊她的肩膀。
沈覺夏的眼尾有些發紅。
“回答我,你有沒有見過她。”
從沒見過沈覺夏這副模樣。
這下林潔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思了。
“當然見過啊!”林潔一邊說,一邊使勁掙脫她的束縛,“她那天不是來學校看你演出嗎?我們好幾個人都看到了,你干嘛就只抓我一個人問啊!”
什么時候看到的?!
藝術中心那個時候明明沒有別人。
而后來。
她也一直刻意把雨傘打得很低。
“你把我的衣服都弄亂了!”不高興地瞪了她一眼,林潔氣憤地吐槽道:“你和季知節兩個人都有病,聽到汀寒姐的名字就開始發瘋。”
瞳孔中的顏色瞬間失去。
沈覺夏怔怔地看向她,“發,發瘋…是什么意——”
這是什么意思?
短暫地愣了一瞬。
耳根發燙,沈覺夏臉紅得快要滴血。
姐姐的意思是。
只想和她兩個人待在一起。
車窗外的風景不斷向后,抱著懷里的花束,沈覺夏時不時就要偷看一眼身旁的人。
星辰落于她的眼眸。
黑潤的瞳孔,倒映著沈汀寒的身影。
看得專注。
沈覺夏卻忽然有些出神。
薄唇噙著笑意。
鳳眸瀲滟,沈汀寒挑眉問道:“小公主,我們什么時候下車?”
看清她身后一動不動的景色。
沈覺夏這才發現,原來早就已經到地方了。
像一只被狐貍捉住的小兔子。
沈覺夏飛速收回視線,解開安全帶,她用力推門卻怎么使勁都打不開。
扭過頭。
小兔子目光詢問。
向來清冷的鳳眸此刻充滿愉悅的笑意,抬手掩去唇邊的笑意,沈汀寒不留痕跡地壓下唇角。
盯著沈覺夏。
搭在操作框的手指微動。
“咯噠”一聲。
在安靜的車內顯得格外清脆。
指尖染著一點透明的粉,舌尖輕輕卷過,季知節認真說道:“確實很甜。”
“你…你收斂一點!”做賊心虛地瞥了眼二樓的方向,小兔子的耳朵警惕地豎起了起來。
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季知節沒頭沒尾地說道:“她沒生氣,她只是有正事要做而已。”
“你是在國外學醫,還是在國外學算命?”毫不留情地吐槽,壓根沒把她的話當真,沈覺夏努著嘴說道:“你乖乖的,我很快就下來找你。”
長睫在眼下印出一小道陰影,季知節輕輕點頭,薄唇噙著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很快,中間跳出來一個亮閃閃標志,慢慢的,歡快而又寂寞的背景樂也跟著響了起來。
影片剛開始,漂亮的金發女孩獨自一人坐在床上,翻閱著彩色繪本。
女孩歪頭看向床邊的相框。
照片里,她的母親抱著幼年時的她,笑得溫柔,可現在——母親已經離世許久,而父親也常年不在家中。
“餃子煮好了。”端著白瓷盤走出廚房,季知節朝坐在沙發上的沈汀寒問道:“怎么就你一個,沈覺夏她去哪里了?”
合好膝上的筆記本電腦,從沙發起身,沈汀寒邊走邊說:“有導演給她遞了新的劇本,在樓上打電話,估計還要幾分鐘才會下來。”
“那你自己吃吧。”季知節冷冰冰地遞過筷子。
呵,現在不叫姐姐了?“嗡…嗡嗡……”手機提前開啟靜音模式,只是在桌上輕輕地震了兩下。
掃過來電顯示。
皺眉,仇浩將手機翻到背面。
“沈從鈞?”轉動指尖的鋼筆,姿態悠閑,沈汀寒隨口問道。
“是沈老爺子。”明明比沈汀寒的輩分要大,可每次面對沈汀寒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恭敬感,仇浩看著眼前的合同,“她的特許臨時行醫許可,多久才能辦下來?”
沈輝民居然也要摻和進來……
眼底掠過細微的暗光,揭開筆蓋,沈汀寒目光平淡:“快的話兩三天,慢的話一周。”
“好。”沒有過多言語,仇浩痛快地在股份轉讓協議上簽下姓名。
合上黑色的文件夾,正要起身離開之際,仇浩沒忍住問道:“你準備怎么對付他?”
仇浩的父親和沈輝民是戰友,他從小和沈從鈞一塊兒長大,雖然他看不上沈從鈞的為人處世,但這么多年他也一直對沈從鈞多有幫扶。
要是沈從鈞識趣的話,讓他這樣糊糊涂涂,愚蠢至極地過完一生倒也不錯……
只可惜——
攔不住他自找苦吃。
薄唇揚起一絲弧度,琥珀色的眼眸卻只有冰冷,沈汀寒慢條斯理地說道:“現在是法治社會。”
抵在她肩膀旁邊的手掌緊握成拳。
氣到聲音都開始發抖,季知節拔高音量:“沈覺夏你就是個騙子,既然這樣,你為什么還要來招惹我,有一個難道不夠嗎?!”
“不是…我也沒想到。”
白皙的臉頰因為怒氣染上緋紅,沒有血色的薄唇此刻也艷得驚人,季知節氣憤地瞪著她,“沒想到什么,兩個人都被你耍得團團轉,你還在這里和我裝!”
“我一開始只是想和你交朋友,也沒想到…后來會喜歡上你。”
“草!”
小兔子嚇得渾身一抖。
大口喘息著,眼尾染上猩紅,季知節拼命咬著舌尖令自己清醒,“你憑什么覺得,我現在還會再相信你的鬼話!”
“我說的是真的。”
弱弱的,沈覺夏再次重申。
“呵。”唇角溢出殷紅的鮮血,冷笑一聲,季知節咬著牙問道:“你自己能分得清嗎?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我沒有把你當成任何人的替身。”
黑亮的杏眸如同水洗過的玉石。
直視季知節的眼睛,屏息,沈覺夏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我喜歡你,季知節,如果我說謊的話,那我就不得——”
伸手扯過沈覺夏的手腕。
看出她眼底的冰冷。
知道她不會輕易放過沈從鈞。
可自己的母親還需要她的人情,只這樣簡單地問了一句,仇浩沒再繼續多嘴。
仇浩離開之后。空氣安靜到可怕。
只有無規律的喘息聲在通道內回響。
聽著沈覺夏凌亂的呼吸聲。
林潔總感覺,下一秒她可能就會忽然崩潰。
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你還有沒有什么事情要問的,要問就趕緊問,不然我就要進去參加——”
貝齒咬破下唇。
櫻粉的唇瓣沁出點點血絲。
強忍住淚水,深呼吸,沈覺夏嗓音暗啞:“季知節是什么時候看到的?”
“看到什么?”反應了幾秒,林潔才反問她道:“哦哦,你是說汀寒姐?”
抿緊唇瓣。
沈覺夏目光懇求。
不明白她為什么糾結這個。
簡單的回憶之后,皺眉,林潔細細答道:“她應該有看見汀寒姐幫你拉開車門,然后送你上車?主要是…我碰到季知節的時候,她已經在雨里呆了一會兒,所以我也不太確定她究竟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用力地摳著指甲。
吸了吸鼻子,沈覺夏重重點頭,“謝,謝謝……”
話音未落。
淚水就不受控制地從眼眶流出。
狼狽地別過頭,手背臉頰胡亂擦拭,避開林潔探究的目光,她腳步踉蹌地朝外走去。
看著沈覺夏離去的背影。
林潔一頭霧水。
捏著鋼筆,沈汀寒目光復雜。
接過她遞來的筷子。
拉開餐椅。
視線掠過盤子里的水餃,琥珀色的瞳孔流露出少有的詫異,沈汀寒默默攥緊手中的筷子,“你見到她了?”
疊圍裙的動作忽然慢了一瞬,沒有順著回答沈汀寒的問題,季知節垂下長睫,“她現在過的很幸福,她讓我轉告,是她對不起你。”
“好難吃,都快要記不清這個味道了。”沈汀寒只咬了一口,就放下筷子。
“那就不要吃。”關上水龍頭,擦干手上的水珠,季知節走向二樓,“鍋里有煮別的餡,你自己去盛。”
微微蹙眉。
沈汀寒盯著盤子里的水餃。
真奇怪,她還以為自己根本不在意那個人了。
回憶被氣味拉到遙遠的曾經,她還記得…那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后。
沈覺夏出生以后。
謝清玥的狀態就好了很多。
那天突發奇想,謝清玥攔下正準備包餃子的陳媽,親手給她們包了一鍋水餃。
味道是出奇的難吃。
但…她還是很開心地吃完了。
就像現在這樣。
偷拍?
這個是姐姐……
聽到門內傳來窸窸窣窣的碎響。
長睫微垂,沈汀寒大致猜到她在做些什么。
戴好墨鏡和口罩,握著門把手,沈覺夏只推開一小條縫隙,“姐姐?”
“沒有別人,這層樓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著急催促沈覺夏,沈汀寒只是溫聲說道。
只有,她和姐姐兩個人。
意識到這點。
眼神陰翳而又扭曲,手里拿著加急洗好的照片,坐在車上的秦旭,眼底閃過一絲勢在必得。
半個小時前。
拍到沈覺夏和金主私會讓秦旭興奮的不得了,握著手機里的證據,他第一時間找到許蔚,企圖利用這條消息讓沈覺夏身敗名裂。
大二期間憑借香水廣告大火。
后來,大三就在綜藝里依靠演技出圈。
通稿全是實力派新晉小花,無背景,出道兩年就拿下新人獎?
只要他把手里的黑料放出去。
一天之內,她的那些粉絲全部都會脫粉反踩。
快步穿過人群,遠遠地瞥了眼站在另一邊的沈覺夏,擠到許蔚身側,秦旭小聲說道:“許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您單獨聊聊。”
正在和舊友敘舊的許蔚被他打斷后,語氣顯得有些不耐煩,“有什么事情就在這說吧。”
再晚就來不及了。
等熱度過去,他還要怎么靠這個賣慘?
標題他都已經想好了:水獎,秦旭無冕之王!
攥緊掌心的手機,腎上腺素飆升,秦旭直接拉住許蔚的小臂,“許導,給我三分鐘的時間就好。”
妝容精致的女人眼底閃過厭煩,拂下他的手掌,許蔚朝友人說道:“稍等我一會兒,劇組有點急事。”
內心的惶恐頓時減弱了些許。
松開手中緊握的門把手,低著頭,沈覺夏走出休息室。
向來冷情的鳳眸盛著專屬于沈覺夏的溫柔,攥緊她的手掌,動作堅定地與她十指相扣,沈汀寒抬眼望向監控器的方向。
明明隔著電腦屏幕,臺長的心臟卻不由自主地顫了顫,“王珠,臺里這次要遇上大風浪了。”
沈氏集團法律部是出了名的難纏,光是想想接下來的那些事情她就頭痛欲裂,王珠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我早就說過那群孩子太急功近利了,為了收視率什么都不管不顧的,哪能這樣做新聞呢?現在惹禍上身了吧。”
“唉,這回我是想護也護不住了。”
多年的老搭檔相互對視,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無奈和對后生的敬畏——
明明走廊里一個人都沒有。
但,沈覺夏卻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她看。
察覺到她指尖的顫抖,眼底是清晰可見的心疼,放慢腳步,沈汀寒輕聲說道:“姐姐會陪在小夏身邊,別害怕,我們回家好嗎?”
飛速地點了點頭,而后,沈覺夏悶聲問道:“姐姐,我以后是不是再也當不了演員了?”
“怎么會呢?只要你喜歡——”
“可是,網上的那些人都說我…說我很惡心,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我了……”像是在克服什么,沈覺夏斷斷續續地說道:“姐姐,我…所有人都討厭我。”
從沈覺夏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鋒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剮著沈汀寒心頭的軟肉。
愧疚與心疼不斷交織著。
伸出手臂,動作輕柔地將她抱入懷中。
“對不起,都是姐姐沒有保護好你,是姐姐來晚了。”嗓音染上沙啞的苦澀,手掌慢慢撫摸她的發絲,琥珀色的瞳孔蘊含著跳動的怒火。
細白手指攥緊女人背后的大衣面料,躲在她的懷里,沈覺夏低聲反駁:“這不是姐姐的錯,我沒有,沒有在怪姐姐……”
“我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的。”唇邊的笑容變得真切。
“林小姐,我家二小姐在樓上呢,我幫你拿雙干凈的拖鞋。”
表面不顯山露水。時候已經不早。
教學樓的走廊幾乎看不見人影。
雷陣雨匆匆掠過。
為寧靜的校園覆上薄薄的水霧。
天空仿佛未完成的畫布,烏云與藍天緊密交纏,陰晴不定的天色讓人捉摸不透,下一刻究竟會是晴朗,還是大雨傾盆。
點開預報天氣的軟件。
將顯示的頁面懟到季知節面前。
周五。
多云轉晴。
“一直在下雨,哪里有轉晴?!”雙手叉腰,沈覺夏不滿地噘著嘴,“我就說過天氣預報不準吧,你之前還不信。”
望著眼前氣成小河豚的大小姐。
撐開雨傘,季知節耐心哄道:“我肯定是信你的呀,到活動中心只有一段路,雨不算大,我們趁現在趕緊過去?”
“上次,讓你幫我看看外面有沒有在下雨…你磨蹭了老半天。”翻了個白眼,沈覺夏再度翻起小本本。
“那是——”
“你不是說信我嗎?!”
“是我太喜歡鉆牛角尖,還好,還好你沒有嫌棄我。”捕捉到一觸即燃的火星,季知節急忙找補。
仰著小臉。
炸毛的尾巴被輕易撫順。
挽上少女的臂彎。
咬唇,沈覺夏輕哼,“快走吧,你不是說趕時間嗎?”
傘面理所應當的傾斜。
身高不同,步幅卻保持著相同距離。
細細斜斜的雨霧。
被風吹散。
并肩而行的少女將初夏的潮濕,輕輕踩碎。
大部分同學都已經離開。
空蕩蕩的教室里只剩下少數幾個學生,她們各自埋頭在書本和筆記之間,專注地復習著。
收拾好亂七八糟的桌面。
拉上書包拉鏈,當沈覺夏正準備背上書包時——
“我來吧。”
奪過她的粉色書包,季知節輕聲問道:“多給我點彌補的機會,好不好?”
沈覺夏先是一愣。
旋即,她克制住唇角的弧度,若無其事地說道:“隨便你。”
說完,沈覺夏跑出教室。
看著她搖晃的馬尾。
收緊掌心,季知節目光溫柔。
五分鐘的路程。
兩人走了足足十五分鐘。
并肩走到學校門口。
低頭,季知節將手中的書包遞給她,“沈覺夏,明天見。”
接過書包,沈覺夏輕輕點頭。
親眼看著沈覺夏上車之后。
季知節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但實際,卻注意著每個細節。
感受到詭異的氣氛,左瞄右看,林潔的視線從程玨身上緩緩劃過——背脊瞬間就冒氣了一股冷意。
以為自己只是來當信鴿的。
沒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復雜很多。
早就聽說她們家的關系錯綜復雜。
居然有這么刺激嗎?!
眼中燃燒起熊熊烈火,吸了吸鼻子,林潔目光興奮地跑上二樓。
“沈覺夏!”醫院急診科。
輸液室。
挽著季知節的胳膊。
沈覺夏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了她身上。
洗衣機發出“咕咚咕咚”的甩水聲。
站在陽臺的水池旁,季知節只要回憶起剛才的場景就忍不住想要偷笑——
雖然已經弄清楚那并不是“尿床”,但向來百無禁忌的大小姐,卻依舊害羞到像是變了個人,接過浴巾就頭也不回地跑進衛生間。
仔細將連衣裙胸前的污漬洗干凈。
拿出衣架,撫順裙擺的花邊,把裙子掛在陽光正對著的位置。
瞥了眼還要十幾分鐘才能結束工作的洗衣機,擦干掌心的水珠,從衣柜里拿出干凈的換洗床單,季知節彎下腰將床重新鋪好。
輕輕壓下門把手。
衛生間的門,被人緩緩推開。
氳氤的水汽被熱風忽然吹散,水汽成群結隊地從衛生間內涌出,在陽光下形成斑駁的七色彩虹。
聽到身后傳來的動靜。
轉過身,季知節抬眼望向門外。
海藻般的發絲垂在腰際,尾端帶著些許潮意。
手指捉緊T恤下擺,低著頭,沈覺夏神色變扭地開口說道:“我的頭發,洗澡的時候不小心弄濕了。”
長出一截的床單被人疊好。
塞進床墊。
“你坐在椅子上等我,我去拿吹風機。”牽起唇角,與沈覺夏擦肩而過,季知節走進衛生間。
杏眸閃過一縷微光。
動了動嘴唇,但最后——她還是什么也沒說。
“都怪你,害得我這么晚才吃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沈覺夏噘著嘴說道:“我已經快要餓暈了,你自己去排隊。”
“想吃什么?”
不留痕跡地瞥了眼二樓餐廳。
歪頭,沈覺夏托著臉說道:“餓了胃口好,我什么都想吃,和你吃一樣的就可以。”
“嗯,那你坐在這邊等我。”
已經過了餐點。
吃完飯的學生陸陸續續起身。
餐廳里的空座位越來越多,沒有來來往往的人阻擋視線,一眼就能望得到餐廳盡頭。
揉著空蕩蕩的肚子。
抬起頭,沈覺夏忽然發現——季知節沒在點餐口排隊。
不是。
季知節該不會又逃跑了吧?!
氣呼呼地磨著小虎牙。
沈覺夏拍桌起身,正準備把人捉拿歸案。
提著打包袋。
季知節剛好從二樓餐廳走了下來。
和鼓著腮幫子的沈覺夏面面相覷,她愣了愣,“我們不在食堂里吃嗎?”
怒火被瞬間澆滅。
沈覺夏接過她手里的打包袋。
小兔子一邊掀開餐盒的塑料蓋,一邊抬頭問道:“你今天怎么跑去二樓了?”
拿好筷子,在她對面坐下。
季知節出聲解釋:“快畢業了,卡里還剩挺多錢,就突然想吃點好的。”
“好吧~”
接過筷子。
沈覺夏十分滿意中午的菜色。
蟹粉蒸米糕、豆鼓小黃魚,還有海膽石鍋豆腐,居然正好都是她喜歡吃的誒!
看穿大小姐的小心思。
琥珀色的眼瞳泛起幾分笑意。
坐在冰冷的金屬椅子上。
手背插著輸液器,看著人來人往的走廊,季知節的眼前忽然浮現出沈覺夏的身影。
好奇怪。
她明明一個人過了那么久。
可這么短的時間。
她竟然就習慣了沈覺夏的存在。
仰起頭,天花板的燈光明亮刺眼;雖然很亮,但光線中卻只有冷意。
順著輸液管,輸液袋內的液體一點一點從血管進入她的身體,時間也跟著一點一點流逝……
柔和的夕陽透過落地窗灑進客廳,映照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淡淡光澤。
坐在餐桌前的沈覺夏。
撐著腦袋。
望了眼廚房的方向。
身穿深藍色的休閑襯衫,袖子隨意挽起,沈汀寒的動作嫻熟而優雅。
真奇怪……
姐姐今天為什么要親自下廚。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多久,打開微信,沈覺夏點進和季知節的對話框。
季知節更是莫名其妙。
從昨天開始就再也沒回過她的信息。
小兔子悶悶不樂地鼓著嘴。
在心中暗暗想到:
哼!
下周一季知節死定了。
瞧瞧!
關久了果然會出毛病的。
這才三天沒出門,自己都已經出現幻聽了。
唉,為什么是林潔……
她心里想的明明都是季知節啊。
下巴擱在毛絨玩偶的腦袋上,細白的手指,有氣無力地揪著玩偶耳朵。
慘兮兮地癟著嘴巴。
沈覺夏像一只沒胡蘿卜吃的小兔子。
“沈覺夏!”
屈起手指敲了敲房門,林潔再次喊道。
海藻般的烏發堆在腰后,小飛袖的設計露出了白藕般的手臂,懷里抱著軟乎乎的兔子玩偶,沈覺夏目光詫異地瞪大雙眼。
怎么感覺——
自己一下見到了兩只兔子?
林潔晃了晃腦袋。
把古怪的畫面趕出大腦。
像是在做間諜一樣,她扭過頭,鬼鬼祟祟地瞄了眼身后,確認沒人在監視之后,才重重地松了口氣。
“林潔,你怎么……”
“噓!”
推了推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眼鏡,走進臥室,林潔壓低聲線:“沈覺夏,你是不是被人監視了?”
“啊?”歪頭,沈覺夏沒跟上她的腦回路。
躲在墨鏡下的睫羽顫了顫,小兔子點頭說道:“姐姐,我想回家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鳳眼微瞇,手背上的青筋隱約浮現,掩去眼底的那抹戾色,沈汀寒語氣溫柔,“嗯,我們回家吧。”
柳暗花明又一村,沈覺夏重新找回呼吸的節奏,她眸光微閃,抬手蹭了下鼻尖,揚起下巴,得意地說道:“哼哼,我拍得好看吧!”
“還可以吧。”窗外暮色漸濃,關掉平板,坐在沙發上的沈覺夏伸了個懶腰,“姐姐,時間不早了,你這幾天都得早點休息。”
敲擊鍵盤的手指略微停頓,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沈汀寒道:“你要回去了嗎?”
“嗯啊,怎么了。”接了杯溫水,沈覺夏遞給她。
耳廓覆上淡淡的粉,沈汀寒沒有接過杯子,而是驀地開口:“我…一個人睡不著。”
一…般?
車輛在醫院門口停穩。
看了眼時間,鄭雅婷望向季知節,“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還有點時間,不行我陪你去掛號。”
垂眸一笑。
掩去眼底的諷刺。
季知節道:“沒事,我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
聞言,鄭雅婷忍不住皺眉。
為什么她忽然覺得。
季知節身上的氣質好像不一樣了。
上下打量了季知節幾眼。
視線落在她的右手,鄭雅婷問道:“你的手又怎么了?這應該是去醫院里包扎的吧,傷口很深嗎?是什么傷?”
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傷處。
季知節語氣平淡:“沒事,只是摔了一跤。”
“你最近怎么總是受傷?小腿的傷應該還沒好全吧,又摔一跤。”說完,鄭雅婷擺了擺手,“你自己多注意點,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就不和你說了哈。”
“好,謝謝鄭醫生。”
看向沈覺夏的視線。
凝滯了一瞬。
忽然,她發現了小兔子的漏洞。
饒有興致地品味著大小姐泛紅的耳尖。
垂眸,季知節認真說道:“嗯,那以后要辛苦你多陪我練習。”
眼前中浮現出“練習”時的場景。
小臉漲得通紅,沈覺夏跺腳罵道:“你不要臉!”
掀開簾子。
沈覺夏同手同腳地走出換衣間。
盯著沈覺夏的身影,鳳眸躍動著比星辰更加閃耀的光芒。
上天從來不會眷顧她。
但沈覺夏會。
屬于沈覺夏的平安幸福里。
會有季知節的存在。
嘴巴微微張大,握緊手中的紙杯,沈覺夏吞了一口溫水才調整好情緒,“姐姐,你以前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的。”
“之前我都會吃藥,可醫生說,安眠藥有點傷胃。”
一整杯的水都被小兔子喝完了,手掌將空杯捏得有點變形,沈覺夏低下頭,“那你怎么知道,我留下來就有用?”
“那天,我睡得很香。”
問都不需要問,沈覺夏非常清楚她說的是哪天。
心跳忽然加快了些,轉過身,背對著沈汀寒,她的聲音比蚊子還小,“那你讓許姨送換洗的衣服過來。”
用目光勾勒著她的背影,沈汀寒低聲淺笑,“好。”
說完這句話之后,季知節同手同腳地走進衛生間。
直到衛生間的門再次關上,沈覺夏胸口那顆怦怦直跳的小心臟都沒有恢復正常頻率——好嚇人,差一點她就自首了!
捧起涼水,季知節潑醒自己。
水珠順著她略尖的下巴往下滑落,稍稍地暈濕領口。
沈覺夏究竟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會閉上眼睛,又為什么會用自己的照片當壁紙……
莫名回想起沈覺夏進門時說的那句話。
季知節抿緊薄唇。
自己。
好像真的完蛋了。
沒在衛生間里停留太久,用毛巾將臉上的水痕擦拭干凈,克制住心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季知節推開門。
客廳里,早已空空如也。
第 24 章 野心
沒辦法再繼續待在那間屋子里。
只要稍微回憶起季知節剛才的動作,沈覺夏的心就像是被野貓撓散的棉線一樣,混亂,剪不斷。
離開的腳步近乎于倉皇。
直至走出樓棟,被迎面而來的晚風吹散了腦海中的繾綣,沈覺夏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舉動,究竟有多荒謬。
從包里掏出手機。
點開與季知節的對話框。
指尖微動,沈覺夏抿唇發出這段話:“家里人突然打電話催我回去,都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不好意思啊。”
點開沈覺夏發來的信息。
季知節鳳眸微斂,琥珀色的淺瞳氳氤著復雜的情緒,掌心握了又松,最后她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好,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握緊手機。太陽肆無忌憚地霸占整片天空。
炎熱的溫度毫無顧忌地灑向地面,地表溫度直線上升。
踩著第二節課的上課鈴聲。
兩人從后門,一前一后地走進教室。
聽到后門傳來的動靜,劉雨柔立馬就扭過頭望了過去,發現是她們兩個人回來了,又收回視線。
嗯?不對啊!
再次轉過頭,目光落在季知節手中的粉色書包上,劉雨柔的眼中充滿調侃。
不留痕跡地回避了她的視線。
將沈覺夏的書包放在她的位置上,季知節默不作聲地走進里側,穩穩坐下。
好不容易才有這種機會,劉雨柔當然不會放過,趁著老師沒注意,她用椅背撞了撞季知節的桌子,低聲笑道:“不熟,是這樣的對吧?”
還沒等季知節反應,旁邊的沈覺夏就先開口接過話茬,“什么不熟?”
憋笑憋到肩膀都開始不停顫抖。
強忍著笑意,劉雨柔故意將課本碰掉,借著撿書的動作,朝沈覺夏眨眼,“問問你同桌,她知道。”
歪頭,用食指輕輕地戳了下季知節的手肘,沈覺夏壓低聲音問道:“雨柔在說什么呀,是不是有什么八卦?”
指尖一頓。
尖銳的筆尖劃破試卷,季知節面色未改,“好好上課,少聽她胡說。”
“小氣鬼。”撇著嘴,翻了個白眼。
沈覺夏拉著椅子,屁股往外挪,整節課都沒有再和季知節說過話。
沒能聽清少女的夢話。
只大致地聽到,她在喊姐姐。
薄唇牽起一絲弧度,余光瞥見她垂在床邊的手掌,鳳眸掠過暗色,沈汀寒指尖微頓。
與沈覺夏擦肩而過,季知節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無聲地揚起唇角。
小宇宙被瞬間點燃。
輕咬舌尖,沈覺夏用盡渾身力氣,奮力追了上去,“季知節,你有什么了不——”
話音未落,季知節就開口打斷她,“我們又不是在比賽,慢慢跑就好了。”
想好的狠話卡在喉嚨里。
說不出口。
本來還以為季知節會借機裝蒜。
沒想到她竟然這么軟綿綿的,肯定是害怕自己超過她太多,沒面子!
撇撇嘴,沒有再繼續拼命往前跑,沈覺夏放緩腳步,跟著季知節的節奏調整呼吸。
馬尾隨著步伐左右搖晃。
晨光在發尾折射出細碎的光芒,清風拂過,偶爾幾縷發絲從耳側掉落,但季知節卻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目光粘在季知節的身上,盯著她的背影,沈覺夏心中不由自主地產生出一種微妙想法——季知節和姐姐有時候,其實沒有那么像。
放慢速度,直到與沈覺夏并肩,季知節才神色自然地開口問道:“怎么了?”
視線在季知節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沈覺夏搖搖頭,“沒關系…只是稍微有點累了。”
“那我們走一會兒吧。”
季知節放慢腳步,從跑步轉為散步。
偏頭看向身旁的沈覺夏,白皙的臉頰因為運動而微微泛紅,透明汗水順著她的額角滑落,發絲也有些凌亂。
撩開貼住臉頰的頭發,沈覺夏語氣不確定地問道:“還可以用走的嗎?”
“當然。”季知節隨口回道。
茫然地張開嘴。
旋即,沈覺夏又氣又惱,“那你怎么沒有剛開始就告訴我!”
腳下的步伐停頓,季知節望向前方,眼中冰雪驟然消融,聲音也染上星星點點的笑意,“因為你沒問我呀?”
季知節說得是實話,但在眼冒金星的沈覺夏聽來,這簡直無異于火上澆油,甩了下手臂,她氣急敗壞地吼道:“季知節!你肯定是故意的!”
“你有什么證據嗎?”
小兔子愣在原地,沒想到她竟然敢這么明目張膽,“季知節!你死定了!!!”
耀眼的鉆石。
反射著皎潔的月光。“之前在煮面,忘記看手機了。”配圖是一碗賣相還不錯的番茄雞蛋面。
咬著筷子尖,沈覺夏覺得季知節實在莫名其妙——為什么要突然拍晚飯給她看?
揣摩不明白她的心思。
思索幾秒后,沈覺夏也舉起手機,隨手拍了一張桌上的飯菜發給季知節,“我也在吃飯。”
面條,已經開始有些坨了。
坐在餐桌前的少女卻遲遲沒有動筷,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放在桌角的屏幕忽然亮起。
眸光一亮,季知節仍舊沒有馬上回復,而是刻意過了兩分鐘,才慢吞吞地回道:“你的晚餐看起來很豐盛。”
“嘖……”
季知節怎么又回她了。
剛端起碗,準備開始吃飯的沈覺夏,皺起鼻子,再次無奈地打開了對話框,“還可以吧,肯定沒有你做的面好吃啦~”
一桌的山珍海味。
不如自己隨手煮的這碗面?
她可真是。
挑眉,眼底閃爍著難以言喻的羞澀與滿足,季知節抿緊薄唇發出了這行字:“那你下次再來我家的時候,我煮給你吃。”
劉媽的手藝堪比五星級大廚,誰要吃她煮的面?
這只是客套……
季知節難道不懂什么叫做客套嘛?
雖然心里在不停吐槽,但沈覺夏卻十分諂媚地戳了張小兔子比心的表情包發出去,“好呀,我超級期待!”
看到沈覺夏的回復之后,季知節努力壓下唇角,但難以抑制的笑意卻從眼中跑出來了。
將手機放到旁邊,拿起筷子。
盡管碗里面條已經坨得不太成型,但她卻吃得津津有味。
用手掌托起沈覺夏的手腕。
向來沉緩的心跳——此刻卻不受控地加速。
屏聲息氣,借著輕淺而朦朧的夜色,她親手為自己的女孩戴上戒指。
每一個動作都緊張而又甜蜜。前者拼命放水,后者窮追不舍。
跑到第三圈的時候,沈覺夏伸手摸到季知節的指尖,順勢抓住她。
緊緊攥著她的手腕,沈覺夏咬牙切齒,語氣惡狠狠地說道:“被我抓到了吧,你可要遭老罪了。”
壓下眼中明晃晃的笑意,季知節故作為難地垂下眼,看著面前的大小姐,皺眉問道:“你想怎么辦?”
怎么辦……
她總不能把季知節抓住捆起來吧。
抬眸望著季知節琥珀色的眼瞳,沈覺夏抿緊櫻唇,不知道該如何對眼前的“犯人”判刑。
目光環顧四周,季知節視線落在沈覺夏粉色的書包上面,“待會兒我可以幫你把書包提回教室。”
杏眸閃過亮光,纖長的睫羽輕輕扇動,沈覺夏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但是還不夠。
舉起手腕,盯著沈覺夏纏繞在自己腕上的指尖,季知節明知故問:“不滿意?你還想要什么?”
想要你離開S市。
當然,沈覺夏只敢在心里這樣想。
清了清嗓子,聰明的小兔子決定以大局為重,繼續踐行先前的計劃,“以后學校有任何活動,你都必須跟我組隊,和我在一起。”
臉上的面具出現裂痕。
季知節瞳孔微縮,白皙的耳尖也可恥地羞紅了,她不自在地動了動指尖,試圖抽回手腕。
“干嘛,你不同意啊?”謹慎地瞇起眼,沈覺夏握得更緊了一些,“你要是不同意的話,我就不放手!”
“你先松手。”
“我不!除非你答應我。”
生怕季知節會逃跑,沈覺夏踮起腳尖,湊上前,再一次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而且,你要發誓才行。”
手臂染上沈覺夏的體溫。
心跳頻率已經完全不受控制,季知節動作僵硬地扭過頭,聲音遲緩地說道:“我發誓,我以后都跟你在一起。”
“不是跟我在一起,是在學校里都要跟我一組。”以為季知節想偷偷耍賴,沈覺夏輕哼一聲,揪住她的馬腳,表情嚴肅地糾正了她的措辭。
鳳眸中的氳氤清明幾分,季知節抬起下巴,挑眉說道:“好,我季知節發誓,在學校里的每次活動都和沈覺夏一組。”
滿意地點點頭,沈覺夏“大發慈悲”地松開了對季知節的挾制,“走吧,還剩兩圈。”
抬手,摸了下鼻梁。
季知節不露聲色地掃過辦公樓的方向,什么都沒說,只是安靜跟在沈覺夏身后,悄悄地踩著她的影子。
害怕,她會突然醒來;卻又期待,她露出驚喜的笑容。
計劃完美落幕。
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的成品。
低著頭,月光照亮她彎折的脖頸,輕輕抬起少女的手掌,沈汀寒在戒指頂端鄭重其事地落下一吻。
很快。
小夏就會成為她的妻子。
酥麻的癢意自喉間向上攀升,抑制不住的欲.望快要奔瀉而出,輕咬舌尖,她努力控制著自己喘息的聲音。
啊……
小夏以后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太陽被月亮推下天際。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也被夜色吞噬殆盡。
“叩叩。”敲門聲響起,許青溫聲提醒:“小…覺夏,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換了面料更加舒適的居家服,沈覺夏拉開房門,“好,開餐吧。”
“滴滴。”
才剛剛在餐桌前坐下,沈覺夏就收到了季知節發來的新消息,并且消息還附有一張圖片。
第 25 章 戰栗
“之前在煮面,忘記看手機了。”配圖是一碗賣相還不錯的番茄雞蛋面。
咬著筷子尖,沈覺夏覺得季知節實在莫名其妙——為什么要突然拍晚飯給她看?
揣摩不明白她的心思。
思索幾秒后,沈覺夏也舉起手機,隨手拍了一張桌上的飯菜發給季知節,“我也在吃飯。”
面條,已經開始有些坨了。
坐在餐桌前的少女卻遲遲沒有動筷,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放在桌角的屏幕忽然亮起。
眸光一亮,季知節仍舊沒有馬上回復,而是刻意過了兩分鐘,才慢吞吞地回道:“你的晚餐看起來很豐盛。”
“嘖……”
季知節怎么又回她了。
被她纏得實在煩了,劉雨柔干脆破罐子破摔,“行,我告訴你。”
“我就知道你——”
“但是,我得告訴季知節。”明明是上午。
教室里卻開著燈光
盡管開了燈,但陰沉的天氣還是把教室襯得有些說不明的昏暗;雖然沒有下雨,可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靜謐而略帶潮濕的氣息。
周三了。
季知節今天還是沒有來學校,微信上給她發的消息,全部都石沉大海……
面前攤著課本。捂著胸口緩了好一陣,劉雨柔才一臉防備地說道:“你干嘛鬼鬼祟祟站在我后面,人嚇人會嚇死人的知道嗎?”
“哼。”冷哼一聲,沈覺夏瞇著眼,“剛才是誰在給你打電話?”
收好手機,把手機放進褲裙的口袋。
劉雨柔雙臂環胸,“我和誰打電話,為什么要告訴你?”
杏眸在眼中狡黠地轉了轉,沈覺夏話鋒一轉,挑眉詐道:“我不跟你兜圈子浪費時間,打電話的人是季知節對吧?”
“你都聽見了?”
“對,而且我愿意幫季知節的忙。”
狐疑地打量著沈覺夏,見她眼神堅定得像是要上戰場的錫兵,劉雨柔內心的懷疑漸漸打消。
聽見?她啥也沒聽見。
不過兵不厭詐,先把消息套出來再說。
完全不懼劉雨柔的質疑,沈覺夏甚至又挺直了幾分腰板,“我騙你干什么,這樣對我有什么好處嗎?”
也是,這種事情吃力不討好。
應該是自己多心了吧?
頂腮,劉雨柔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周圍,確認沒人才開口說道:“季知節出事了,現在她人在第一醫院,正缺錢做手術。”
“什么?!”
聲音快要震碎頂棚,沈覺夏下巴掉到地上。
“噓噓噓!”拉住沈覺夏,劉雨柔低頭,“這件事情你不能告訴別人,大概需要十五萬,你身上有嗎?”
瞬息之間。
沈覺夏的腦海中閃過了千萬條思緒。
季知節死了,秘密就會永遠石沉大海……
可是,如果之后被姐姐知道,自己對她的親生妹妹見死不救,那自己在姐姐心中的形象不就全都毀了?
而且萬一季知節真出什么事。
自己是不是,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
腦補出這個可能。
指尖像是被尖利的細針用力地刺了一下。
傷口很淺,甚至都沒有往外滲血,但是這種細密的疼痛卻在身體里逐漸蔓延,牽動著心臟也開始不停抽痛,越來越疼。
見沈覺夏不說話,劉雨柔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聲音著急問道:“沈覺夏?借不借你倒是給個準話啊?!”
“幫我和老師請假。”
說完這句話,沈覺夏跑回教室。
從書包里掏出手機,直接打車到了第一醫院。
但沈覺夏的視線卻并沒有聚焦在課本上面,而是像被抽走魂魄的傀儡,目光失神地看著左邊的空座椅。
眼神透露著難以言說的情緒,沈覺夏輕咬下唇,手指無意識地在書頁的邊緣來回摩挲。
周圍的同學都在低頭做筆記。
但對于沈覺夏來說,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因為她的腦海中已經開始響起了死亡倒計時——不回信息,再加上聯系不上。
依稀記得小說中看到的情節。
按照現在的進度,再過一天,真千金就會強勢回歸,換上一身亮麗的行頭,狠狠打臉假千金。
完了。
全都完了……
一上午的時光,就這樣混沌過去。
呆坐在座位上的小兔子,始終都沒能等到她心中期待的那個身影出現。
中午下課,所有人都離開了教室。
只剩下沈覺夏一個人還留在座位上,傻傻發呆。
能做的事情她都努力去做了,真相大白后的發展不是她能夠左右的,而且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說不定,到時候季知節會對她心慈手軟呢?
抬起手,沈覺夏輕輕拍打臉頰。
反正都這樣了,今天中午她要把二樓餐廳最貴的菜全部都點一份——不然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
拖著沉重的腳步,渾渾噩噩地走出教室。
走道廊橋,沈覺夏停下腳步,皺眉。
劉雨柔不是一下課就去餐廳了嗎?現在怎么還站在這里?
第六感發作,沈覺夏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她沒有出聲喊劉雨柔的名字,而是悄悄地繞到了她的身后。
“你先別著急,我幫你問問別人。”
“客氣什么,都是同學。”
手指緊緊抓著護欄,劉雨柔掛斷電話,唉聲嘆氣地轉過身,“我的媽呀!沈覺夏你怎么像鬼一樣。”
歪頭,沈覺夏伸出的雙臂懸在空中,蹙眉,“你要告訴季知節什么?”
“告訴她,你來找我打聽這些事情,然后我沒有信守承諾,泄露了她的隱私。”
櫻唇抿直,沈覺夏捏緊拳頭,“你把這些事情都告訴季知節的話,那我干嘛不直接找她問?”
“對啊,所以我一開始就讓你直接問她。”劉雨柔無所謂地聳聳肩。
抬眼和劉雨柔對視。
確定她不可能會告訴自己之后,沈覺夏嫌棄地擺了擺手,咕噥道:“行吧,你可以回教室了。”
目睹沈覺夏現場變臉。
剛才還對她撒嬌賣萌,要伸手抱她,結果現在就對她棄之敝履?!
住院區大廳,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推著病床的護士,坐在輪椅上的病人,面色凝重的病患家屬和行色匆匆的醫生。
目光在過往病人的身上飛速掠過。
不敢停留。
沈覺夏逃避似得低下頭,挪步走到角落,后背緊貼著冰冷的墻壁。
季知節的媽媽。
是不是,本來應該是自己的媽媽?
從樓梯下來,季知節第一眼就看到了縮在角落的沈覺夏,她皺眉,快走幾步,伸手覆上小兔子的額頭。
拉下季知節的手掌,沈覺夏輕聲說道:“我沒事。”
“對不起,讓你在雨里陪我坐了那么久,這是我的衣服,你先拿去換上吧?”遞出手中的T恤,季知節耳根發燙,偏過頭。
接過干燥的T恤,沈覺夏卻遲遲沒有動作,依舊站在原地。
“衣服是洗干凈的,你要是——”
搖搖頭,沈覺夏打斷季知節,“衛生間在哪邊?”
“在…算了,你跟我來吧。”放下抬到半空中的手臂,季知節轉身朝右邊走去。
腳下邁出的步子,比她一個人的時候小了許多。
哪怕是在盛夏。
雨后的風也帶著微微的涼意。
微風吹動季知節的衣擺,將她頎長的背影勾勒得更加單薄,纖細的脊梁仿佛輕易就能折斷,可就是這樣的肩膀,卻輕飄飄地撐起了本該由她承擔的一切。
走在季知節身后。
看著她瘦削的背影,沈覺夏忽然有點心疼。
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劉雨柔挑眉,“說實話,其實你真的很適合去演戲。”
長得好看,變臉也快得很。
不去演戲真是可惜。
“呵。”撇撇嘴,沈覺夏撥弄著指甲,“你知道我姐姐多有錢嗎?演戲?我才不需要做那些辛苦的事情來養活自己。”
“季知節不在的時候,你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五官皺成一團,劉雨柔嘖嘖感嘆。
輕咳兩聲,沈覺夏收斂神色,拍了拍劉雨柔的肩膀,“好啦,既然沒有什么別的事情要說,那我們還是趕緊回教室吧。”
說完,沈覺夏就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教室。
才剛剛坐下,第三節課的上課鈴就響起了。
心思完全沒在語文老師講解的課文上,歪頭看向身旁空落落的課桌椅,沈覺夏手臂支在課桌上,撐著腦袋發呆。
剛才劉雨柔不小心說漏嘴。
突然提到季知節的媽媽——那就證明,這件事情很有可能和季知節的媽媽有關系。
回想起上次差點自爆的經歷。
沈覺夏抿唇,在心里告誡自己這次一定要冷靜。
在事情沒有泄露之前,她千萬不能自亂陣腳,此時此刻最重要的要是搞清楚。
走廊外究竟發生了什么?
無論心中有再多的怒火,在沈覺夏輕聲細語的解釋之下都會熄滅,更何況——季知節本來就舍不得對她發火。
目光在沈覺夏的身上徘徊。
琥珀色的眼底閃過陌生的欣喜與茫然,季知節從沒想過,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人這么在意她。
她動作生澀地舉起手,輕輕地拍了拍沈覺夏的肩膀,聲音微啞:“我沒有生氣,你不用這么緊張。”
嘿嘿。
還好成功蒙混過關了!
點點頭,沈覺夏眨巴著杏眼,“既然你沒生病,那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醫院?”
樹葉在雨水的滋潤下更顯翠綠。
偶爾有幾片葉子被雨點打落,無力地飄落在濕潤的土地上。
“生病的人是我媽媽。”指尖蜷縮,季知節娓娓道來:“兩年前,她開始頻繁地牙齦出血,到社區醫院里看醫生,醫生建議我們去更大的醫院做細致的身體檢查……”
雨滴落在長椅旁的梧桐樹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偶爾還有幾滴會順著樹枝滑落,滴在沈覺夏的腳邊。
冰涼的水珠砸在后背。
沈覺夏瑟縮著肩膀,指尖微顫。
注意到沈覺夏的動作,季知節皺眉說道:“別感冒了,我們還是進去說吧。”
吸了吸鼻子,沈覺夏點頭。
季知節總算發現不對了!
雖然這雨并不大,但是哪有人一直在雨里說話的?
可她說得又是這種沉重的話題。
自己根本不好意思打斷她。
咽下滿肚子的腹誹,沈覺夏跟在季知節身后,表面上看起來——乖得像一只溫順的小貓-
隨著時間流逝。
盛夏的陽光也愈發毒辣,照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
一圈之后,沈覺夏喘息的聲音漸漸變得急促,缺乏鍛煉的小腿肌肉開始微微打顫,步伐也越來越沉重。
原本拉開的距離。
慢慢的,被季知節趕超上來。
第 26 章 勉強
與沈覺夏擦肩而過,季知節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無聲地揚起唇角。
小宇宙被瞬間點燃。
輕咬舌尖,沈覺夏用盡渾身力氣,奮力追了上去,“季知節,你有什么了不——”
話音未落,季知節就開口打斷她,“我們又不是在比賽,慢慢跑就好了。”
想好的狠話卡在喉嚨里。
說不出口。
本來還以為季知節會借機裝蒜。
沒想到她竟然這么軟綿綿的,肯定是害怕自己超過她太多,沒面子!
撇撇嘴,沒有再繼續拼命往前跑,沈覺夏放緩腳步,跟著季知節的節奏調整呼吸。
馬尾隨著步伐左右搖晃。
晨光在發尾折射出細碎的光芒,清風拂過,偶爾幾縷發絲從耳側掉落,但季知節卻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啪嗒一聲。天空逐漸放晴。
烏云散去,正午的陽光穿過云層,溫暖地烘干了濕潤的城市。
“季知節,我們還要走多久啊!”氣呼呼地甩著手,沈覺夏賴在原地不想動了。
圣德中學。
一樓,教職工餐廳區域。
“下周清明節放假,你要回N城嗎?”夾起一筷子土豆,李悅看向坐在她對面的許莉問道。
味同嚼蠟,沈覺夏機械地填飽肚子,“我累了,想上樓睡一會兒。”
“好,學校那邊要請——”
“不用,我明天還是照樣去學校。”
小兔子拖鞋踩在木地板上。
發出溫吞的細碎聲響。
沈覺夏在二樓走廊的轉角停下停駐,沒有往左,而是選擇了往右,走到盡頭,擰開沈汀寒的房門。
夏日悶熱,盡管窗戶緊閉。
但熱氣還是從看不見的縫隙中擠了進來。
拿起轉角柜的遙控,沈覺夏按下空調開關,目光在屋子里環視一圈,最后看向了正中央的大床。
這次項目是和M國的另一家企業合作,需要經常出差,沈汀寒上次回國還是半個月之前。
雖然這間臥室,短時間內沒人居住,但許青依舊會按時每周換洗床單。
光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步入這間臥室的那一剎那,熟悉的鳶尾花香就輕輕地攬住了沈覺夏。
徑直走到床邊。
沈覺夏掀開被子,直接躺了上去。
曬過太陽的棉被散發著獨有的暖意,暖意將淡淡的鳶尾花香烘得更加繾綣,少了一絲清冷,多了幾分溫柔。
兩人來自同一個二線城市。
多年未見,最后陰差陽錯都在圣德中學當了老師,又重新相遇。
島臺的射燈反射在大理石上。
看起來略顯斑駁。
手機還停留在剛才的通話頁面。
親自打電話核實后,得到了并無二異的回答,可沈汀寒卻并不滿意。
沈汀寒寧愿沈覺夏欺騙了她。
因為那樣就會顯得——她,沒有那么拙劣。
最可笑的是,在得到確切的答復之后,她甚至還在心里繼續懷疑,認為沈覺夏對她有所隱瞞。
獨自一人坐在窗邊。
清冷的鳳眸爬滿了與其并不相稱的暗色。
只要稍稍轉頭,沈汀寒就可以看見皎潔的月光,但她卻選擇抬起手腕,遮擋視線。
挪動身體,仍由自己深陷。
寬厚的椅背溫柔地承托著她纖細的身軀,沈汀寒閉上雙眼,仰著臉,仍由夜色審判她的靈魂。
白皙的脖頸。
仿佛晚風裁下的一抹月光。
寂靜的暗夜切分微弱的月色,純白的綢緞被無情割碎,光影劃破沈汀寒的喉嚨,遠遠望去——靠在沙發上的女人就像是選擇引頸自盡的天鵝。
什么算是欺瞞?
不管沈覺夏選擇和誰交朋友。
喜歡誰,以后會跟誰在一起,她都沒有權利干涉。
驟然睜開雙眼。
沈汀寒目光空洞地看向窗外。
月亮還在原來的那個位置,淡薄的月色像是審判者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窺探著扎根在她內心深處、依靠吸食她血肉為生的荊棘果實。
天邊亮起朦朧的白。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緩慢流逝。
視線漸漸模糊,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沈汀寒漫無目的想起——自己好像答應過小夏,要相信她的。
握著湯匙,舀起一勺雞蛋羹,許莉搖了搖頭,“我回不回去家里人都無所謂,只要我按時轉錢就夠了,既然這樣…那我干嘛還要自討沒趣?”
嘆了口氣,李悅擰開可樂推到許莉面前,“難道你要自己在出租屋里過節?要不和我出去玩兩天?郊區最近新開了一家避暑農家樂,聽說環境還不錯。”
還沒來得及答應李悅。
放在口袋里的手機就忽然震動起來。
從兜里拿出手機,看清來電顯示之后,許莉咧嘴笑了,“你說現在這詐騙集團也是厲害哈,居然還有從美國打來的電話,那邊是凌晨吧?半夜還要工作,干詐騙也是不容易啊!”
“掛了吧,我剛才——”晚霞的余暉透過窗戶。
輕飄飄地落在了女孩的臉上。
整周都沒有睡過好覺,鳩占鵲巢的下午,是沈覺夏這周第一次好眠。
長睫忽閃,沈覺夏抱緊懷里的被子,用臉頰貪婪地蹭了又蹭,直到心中的思念被熟悉的氣味完全填滿,才心滿意足地下了床。
捏著被角還原床鋪,沈覺夏穿上鞋子,關掉空調,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間,眼中的疲倦消解了不少。
收拾好心情,在書桌前坐下。
沈覺夏拔下手機的充電線,點開微信。
“季知節,你在干嘛呀?”
配圖是一個小兔子頭頂愛心出場的表情包。
季知節坐在病床旁的塑料凳上,正低著頭在削蘋果,忽然聽到手機響起的特別提醒音,她指尖停頓,唇角不自覺上揚。
半靠在病床的季晚,好奇問道:“怎么笑得那么開心?你這是收到誰的信息了?”
把削好皮的蘋果遞給季晚,季知節捏著微微發燙的耳垂,小聲說道:“就是今天…幫我們交了手術費的那個女生。”
“噓!”食指抵住嘴唇,許莉挑眉,“作為一個英語老師,我倒是想看看,這詐騙犯究竟會和我說英文還是中文。”
看著滿臉興致勃勃的許莉,李悅無奈地搖搖頭,夾了一塊排骨放到碗里,低頭專心吃飯。
“你好,許老師。”
喲!這么厲害。
居然還知道她是老師!
朝李悅抬了抬眉毛,許莉打開免提,“你好,請問你是?”
“沈覺夏的家長,沈汀寒。”
手中的筷子掉到桌上,李悅目光詫異地看向手機,而后又瞥向徐莉。
手臂上的汗毛豎起。
瞬間正了神色。
許莉和李悅對視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道:“您好,沈董,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季知節好聲好氣地哄道:“還有350米,要不然你先站在這里等我,我自己去前面借充電寶?好不好?”
沈覺夏癟嘴。
小幅度地點點頭。
雖然她并不是很滿意這個方案,但是眼下,的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真是倒霉,才剛剛確定好護工的人選,交完錢走出來不到一會兒,手機就沒電自動關機了,附近的充電寶還都老遠老遠的!
都怪季知節!嘆了口氣。
許青表情難看地點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覺夏的臉色瞬間煞白,“那姐姐有沒有和你說什么?”
“沈總只是讓我開車來醫院接你,其它的什么也沒說。”許青拉開車門,目光在沈覺夏深藍色的T恤上面停滯一瞬,而后才收回視線,低下頭說道:“二小姐,還是先送你回去吧。”
“車上有充電線嗎?”
“有的。”
目光猶豫地望了一眼季知節離去的方向,沈覺夏咬唇,彎腰坐進車內。
馬路上的雨水還未完全蒸發。
飛馳而過的車輛,時不時劃過尚存積水的路面,帶起一圈圈漣漪,接著又迅速恢復平靜,只留下幾汪閃閃發亮的水洼,倒映出天空的藍與云朵的白。
手里提著打包好的奶茶,是季知節之前在班里聽沈覺夏和林潔提起過的——她感興趣的新口味。
前面就是最后一個路口了。
唇角上揚,用食指勾起耳畔散落的鬢發,輕輕地繞到耳后,季知節默默加快步伐。
滿心期待地走過路口。
季知節抬頭看向前方,正想開口喊沈覺夏的名字,這才發現,本來應該在那里等著的人——早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手中的奶茶忽然變得很沉,壓得手指關節都開始發脹、發酸。
目光逐漸轉冷。
季知節皺眉,隨手把特意買回來的奶茶,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果然,人不應該。
自作多情。
這幾天自己因為她的事情,一直魂不守舍,昨天晚上甚至忘記要給手機充電了。
雙臂環胸,沈覺夏不滿地跺腳。
活像一只被偷走了存糧的小兔子,不高興,但是卻無計可施。
在醫院里找了好幾圈都一無所獲,許青決定開車出來,在附近也找找,如果實在不行就去公安局報案。
車速不到十邁。
隨便來條小狗都能輕易超車。
雖然知道在路上偶遇沈覺夏的可能性近趨為零,但許青卻依舊聚精會神找得非常認真,年薪四十萬的工作,如果被沈總辭退,以她現在的這個年紀——不可能再找得到。
她的四十萬啊,到底在哪里……
目光聚焦在遠處的身影,許青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腳踩剎車在路邊停下,按下車窗,“二小姐!!!”
嗯?!
怎么好像聽見了許姨的聲音?
沈覺夏一邊扣著手手,一邊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看到熟悉的黑色轎車,她興奮地招了招手,“許姨!好巧啊,你怎么也在這兒附近!”
看到活蹦亂跳的沈覺夏。
許青突然有種淚流滿面的沖動。
深呼吸,調整好情緒。
掛擋熄火,許青從車上下來,跑到沈覺夏面前,“小姐,你怎么不接電話啊!嚇死我了!”
“我手機沒電了。”從口袋里摸出無異于板磚的手機,沈覺夏歪頭,“我從學校出來還不到一個小時呢,你干嘛那么著急。”
“學校給我打電話說你人不見了,你的電話我也撥不通,擔心出什么事,我就——”
懶散的目光一瞬間收緊。
沈覺夏咽了咽口水,“你該不會給我姐姐打電話了吧?”
季知節將課本反扣在桌上。
被忽然打斷,劉雨柔轉頭看向季知節,開口說道:“對啊,知節你也來勸勸她,你家里——”
“別說了。”
聲音如冰泉般剔透,季知節將劉雨柔的手掌從沈覺夏的桌上輕輕撥開,“覺夏說她不想演。”
“什么嘛,我這是在幫你誒!阿姨她不是需要……”剩下的半句話,在季知節極具壓迫感的目光之下,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盯著劉雨柔的眼睛,季知節搖搖頭。
明白了季知節的意思,劉雨柔氣呼呼地轉過身,趴在桌上,筆尖在草稿紙上不停打叉,“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狗咬呂洞賓……”
心里很清楚。
她們是因為自己突然退演,所以才會起爭執。
搭在膝蓋上的手攥緊,沈覺夏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么來緩和氣氛,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看穿了沈覺夏的心思。
垂眸,纖長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黯然,季知節聲音平靜地說道:“不要勉強自己,做你不喜歡的事情。”
第 27 章 揉揉
手指攥緊衣擺,沈覺夏抬眼看向季知節,咬唇問道:“那戲劇社的演出要怎么辦?”
眉頭微皺,指節抵在下巴。
季知節沉吟許久。
度秒如年,就在沈覺夏準備“舍身就義”的時候,骨節分明的手掌落在她的腦袋上,輕輕地揉了揉。
揚眉,眼底是明晃晃的笑意,季知節故作輕松地說道:“你沒來戲劇社之前,我們也好好的呀,還是你覺得——我們沒有你就不行了?”
壓在胸口的大石被人輕輕移開。
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沈覺夏翹起鼻尖,晃動著腦袋,表情嫌棄地推開了季知節的手掌,“上次不是告訴過你,不準隨便摸我頭發。”
說完,小兔子握緊拳頭。
象征性地在胸前揮了揮,威脅的意味十足。
“滴滴。”
大門應聲而開。
許青率先進門,進門后,她彎下腰為沈覺夏擺好拖鞋,“小姐是不是還沒吃過午餐?”
扶著墻,沈覺夏換好拖鞋,有氣無力地說道:“嗯,你讓劉媽看著隨便做點吧,我想先上樓洗個澡。”
目光再一次掠過沈覺夏身上的深藍色T恤,許青微笑著應道:“好,小姐先去洗澡吧,等待會兒飯菜做好了,我上樓叫你。”
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沈覺夏點點頭,步伐沉重地走向樓梯。
溫熱的水流自花灑傾瀉而下,沈覺夏轉過身,按動沐浴露,打出綿密的白色泡沫抹在身上。
水流順著她的肩膀往下滑。
途經微微隆起的山巒和略微凹陷的腰窩,貪戀地在指尖徘徊,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從小腿淌下,離開。
濕潤的水汽在空間里任意彌漫。
細小的水滴凝結成大顆大顆、圓滾滾的水珠,然后密密麻麻地從玻璃上,一個接一個滾落。
沈覺夏仰起頭。
任由水流沖刷她的疲憊。
絲絲縷縷的細線在胸口纏繞。
本來她以為和季知節搞好關系之后就能萬事大吉,結果雖然成功接近了季知節,但距離她想象中的結局卻越來越遠了。
季知節替她承擔的那些痛苦。
是她能夠輕易彌補的嗎?沈覺夏不知道。
與季知節之間的事情。
還沒完全解決。
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心里播下的種子卻早已長得茂密,等沈覺夏回過頭時,才恍然發覺——應該扼殺在搖籃里的亂木,已經長成了參天巨樹。
姐姐……
眼眶泛起熱意,看著玻璃上投影出的身影,沈覺夏無助地捂住雙眼,肩膀微微顫抖。
昨天下過雨,雖然天氣已經放晴。
但教室的空氣里卻依舊夾雜著一絲仍未散去的潮濕。
時間尚早,今天的值日生還沒到班級,黑板上昨天老師布置下來的作業還在角落,沒有被人擦掉。
深呼吸,沈覺夏捏緊書包背帶。
在走進教室的第一時間,她將目光投向了在意的角落。
空置好幾天的座位,終于到了她的主人,季知節坐在位置上,手里捧著看到一半的《呼嘯山莊》。
若有所感,視線從書本移開。
隔著十幾排空座位,望向站在教室前門的沈覺夏,季知節的唇邊蕩漾著淺淺的笑意,“早上好!”
被季知節眼中的笑意所感染,沈覺夏忪開緊皺著的眉頭,微微抬起下巴,像只打了勝仗的小兔子,滿意地走進教室。
太好啦!
季知節終于重新回來上課了。
走到課桌旁,沈覺夏還沒動作,坐在位置上的季知節就站起身,伸手幫她拿下了身上的書包。
“你這是干嘛?”歪頭,小兔子不懂就問。
把書包放到側邊掛好,季知節和沈覺夏同時坐下,也從課桌里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早餐,“你之前給我帶了好幾次早餐,我都沒有什么表示,昨天回家試了一下,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腦袋發懵,沈覺夏愣愣地看著季知節,緩緩將目光移到了她手中的塑料盒子上,“你做的?”
“嗯。”季知節點頭。
“呃…你是想要讓我吃嗎?”
吞了下口水,沈覺夏目光遲疑地問道。
清麗的眉眼染上一抹不解,季知節抿唇,“本來就是要做給你吃的呀?為什么這樣問我?”
為什么突然會變成這樣。
明明不久之前,她還只需要擔心什么時候才能穿上最新款的裙子,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安撫好季知節的情緒。
沈覺夏拿著手機,趁早讀還沒開始,走到教室最后的窗戶旁邊,撥通電話,“許姨,我有件事情想要麻煩你。”
才剛停好車就接到了沈覺夏的電話,以為沈覺夏忘帶了什么東西,許青重新坐回車里,同時開口:“怎么了小姐,是有什么東西落在家里了嗎?”
“不是。”側目,望著季知節印在玻璃上的側顏,沈覺夏咬緊下唇,“我下午想請假陪朋友去醫院,她媽媽今天要進無菌倉。”
目光不解,許青皺眉問道:“小姐的意思是,需要我去學校接你們?時間大概幾點呢?”
“不是不是!”
許青見到季知節?
那還得了!
停頓片刻,調整好呼吸,沈覺夏接著往下說:“是這樣的,我下午請假陪同學去醫院的事情,想麻煩你不要告訴姐姐,我不想讓姐姐知道。”
以為沈覺夏在擔心沈汀寒干涉她交友,許青搖頭——果然,二小姐也開始逐漸意識到,大小姐對她的這種占有欲不太正常。
“陪同學不是壞事。”
“沈總知道…應該不會反對的,要不,小姐你跟沈總好好說說呢?”
如果只是陪個普通同學。
她當然不用暗度陳倉,但季知節身份特殊。
抓緊窗戶邊框,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沈覺夏軟聲軟氣地央求:“許姨…我真的不想讓姐姐知道,你能不能幫幫我?就這一次,姐姐明天才會回來,只要你不告訴她就沒有人會發現的。”
電話安靜下來。
兩人都沒再開口說話。
目光不停閃爍,許青沉默許久才終于出聲:“小姐晚上必須早點回來,學校那邊也要提前和老師打好招呼,別讓把她們打電話到沈總那邊。”
“謝謝許姨~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掛斷電話,沈覺夏收好手機,重新回到位置上坐好。
表面看起來淡定,但是虛握的手掌卻暴露出主人內心的真實情緒,季知節望向沈覺夏,“怎么樣?你家里人同意嗎?”
身后的兔子尾巴輕輕搖晃,沈覺夏眨著黑潤的杏眼,聲音輕快:“已經說好了,放心吧季知節,我會陪著你的。”
嘴角不經意上揚,季知節垂眸。
點了點頭。
“叩叩。”許青敲門,朝屋內喊道:“小姐,飯菜已經做好了。”
“原來是她。”手里拿著蘋果,季晚目光溫柔,“你有沒有替我謝謝她?等我出院了之后喊她來家里吃飯,我親自下廚。”
“好。”季知節輕聲答應。
自從許莉宣布完這個消息之后。
班上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在了下周的校運會上。
校運會總共為時三天,每個項目都獎金不菲,不擅長運動的人也可以借機休息幾天,因此每個人都很期待運動會的到來。
晚上,回到家之后。
放下書包,沈覺夏蹦蹦跳跳地上了二樓。
走進房間的第一眼,沈覺夏就注意到了被人擺在床尾,疊得四四方方的藍色T恤——是季知節之前借給她的那件衣服。
平時許姨都會按照她的穿衣習慣幫她把衣服收拾好,這次…估計是許姨不知道該把這件衣服放在哪個位置合適?
一件再普通不過的T恤。
自己都穿過了,季知節她肯定不要了吧?
隨手抓起床上的T恤,扔進了衣帽間的抽屜,沈覺夏拍拍手掌,在書桌前坐下。
哼哼,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雖然中間稍微出現了一點小插曲,但是季知節已經開始對她敞開心扉~
只要按照計劃順利推進,在身世敗露之前把季知節拉到自己的陣營,到時候——沈從鈞想要借機發難也沒有由頭啦!
光是在腦海中想象出沈從鈞氣得發顫又拿她無可奈何的神情,沈覺夏就覺得神清氣爽。
被他明里暗里地嫌棄了十幾年。
本來沈覺夏的心中還會偶爾難過,以為他是因為她各個方面都比不上姐姐,不能給沈家爭光,所以才會一直對她不熱不冷。
沒想到,原來自己真的不是他女兒。
這可真是太好啦!
小聲哼著歌。
沈覺夏放下手中的氣墊梳。
拿起床頭的手機,季知節點開消息,眼中的笑意又濃了幾分,“我在醫院,剛才在幫媽媽削蘋果。”
收到季知節發來的消息,沈覺夏不滿地嘟起嘴,回復她道:“嗯?護工沒在嗎?中午不是說好了,讓她從今天開始幫忙?”
光是看著文字就能想象出她說話時的神情,季知節耐心解釋,“陳阿姨和我提前說好了,她家里下午有點事情,要等晚點才能來醫院。”
“哈?那之后呢!”
“只是今天,之后會按約好的時間來。”
想了想,季知節又補充了句,“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明天會去學校的。”
“季知節,你真聰明。”
“什么?”
在表情欄里挑挑揀揀,沈覺夏選了一個小兔子打滿分的表情發過去,“我還沒說呢,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低頭無聲地笑,季知節的臉頰飄起可疑的紅暈:“當然,畢竟考慮小姐的想法,在我的職責范疇。”
什么嘛…
干嘛突然說這么奇奇怪怪的話。
端起桌角的水杯,沈覺夏喝完水,才慢慢吞吞地輸入:“反正你自己知道就好。”
“沈覺夏,明天見。”
“嗯,明天見。”
劉雨柔像不受美色勾引的尼姑那般,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義正言辭地說道:“我是絕對不會告訴你的,等季知節明天來學校,你自己去問她。”
軟的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
又往前走了一步,將劉雨柔死死逼在角落,沈覺夏屏住呼吸,豎起眉毛,“快告訴我,不然我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還沒等沈覺夏把話說完,劉雨柔就笑出鵝叫,“嗝…哈哈哈哈,沈覺夏你威脅人的樣子好可愛啊。”
好不容易才繃起的氣勢,瞬間松懈。
兔子豎起的小耳朵聳搭下來。
變成垂耳兔。
委屈地摳著手,沈覺夏仍不死心,“雨柔,你就告訴我嘛,我肯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第 28 章 同意
被她纏得實在煩了,劉雨柔干脆破罐子破摔,“行,我告訴你。”
“我就知道你——”
“但是,我得告訴季知節。”
歪頭,沈覺夏伸出的雙臂懸在空中,蹙眉,“你要告訴季知節什么?”
“告訴她,你來找我打聽這些事情,然后我沒有信守承諾,泄露了她的隱私。”
櫻唇抿直,沈覺夏捏緊拳頭,“你把這些事情都告訴季知節的話,那我干嘛不直接找她問?”
“對啊,所以我一開始就讓你直接問她。”劉雨柔無所謂地聳聳肩。
“沈覺夏?沈覺夏!”
叫了好幾聲。
沈覺夏都沒有反應。
著急地握住她的肩膀,季知節指尖顫抖,“你怎么了?別故意嚇我!”
電話仍未掛斷,掉落在地的手機上,代表著通話時長的數字——還在不停滾動。
聽到這句話。
掛在唇邊的笑意瞬間褪色,沈覺夏目光躲閃,“我剛才不是已經道過歉了嘛……”
“明天中午,陪我回老宅一趟。”
摸著手鐲上的鉆石,沈覺夏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好吧,但是——”
還沒等沈覺夏把話說完,沈汀寒就打斷她道:“嗯,明天下午回來之后,我們一起去醫院探望你同桌的母親?”
尾巴炸起。
渾身的汗毛倒豎。
朝著沈汀寒諂媚地笑了笑,沈覺夏訕訕說道:“姐姐那么忙,好不容易才休息兩天,這樣會不會太累了呀?”
“還好,不是有你陪著我嗎?”鳳眸微闔,沈汀寒邁著長腿走向二樓。
腳步在第六個臺階停頓。
驀然回首,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沈覺夏臉上,“而且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女生能讓我們家小夏變得…這么心軟。”
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對上沈汀寒意味不明的眼神,沈覺夏干笑兩聲,“哈哈,我哪有心軟。”
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沈汀寒輕飄飄地收回視線,步伐平穩地走進房間。
“咯噠”。
房門被輕輕關上了。
站在原地,臉正好對著墻上的掛鐘,望著不停搖擺的指針,沈覺夏感覺自己——簡直就像被宣告了死期的刑犯。
聽到電話對面傳來的呼喊聲,從容的姿態被瞬間打破,沈汀寒條件反射般地站起身,“小夏?你怎么了?”
“你別動。”
“我現在就去醫院接你。”半個小時后。
換好衣服的沈覺夏拎著包包,扶著白色的木質扶手,緩緩下樓。
靜靜坐在沙發上。
烏發的尾梢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上身是淺蘋果綠的廓形西裝,下身是奶杏色半裙,沈汀寒今天的穿著打扮正式而又不失親和,聽到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她側目望向樓梯。
蘋果綠針織衫。
內里搭配一條白色吊帶裙。
視線在空中交接,兩人的眼中都閃過了一抹詫異。
簡直……
就像是兩人提前約好了。
看清沈汀寒西服顏色的剎那,小兔子的唇角就情不自禁地翹了起來,捏著包包的鏈條,沈覺夏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面前,“姐姐,我們兩個人穿得好搭哦!”
鳳眸快速閃過微光,沈汀寒拿起身旁的銀扣托特包,朝門外走去,“談事情不好遲到,走吧,司機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被落在原地,沈覺夏不滿地撅起唇。
對著眼前人的身影悄悄吐舌。
當沈覺夏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口時,沈汀寒早就已經坐在了位置上,看著敞開的車門,她輕哼一聲,將先包包丟進車內,然后才氣呼呼地坐上車。
“砰!”光是聽動靜都能知道。
小兔子生氣了。
站在車門旁,原本需要負責關好車門的司機,聽到這聲動靜,頓時面如死灰——完蛋!
“叩叩!”
路過走廊時,沈汀寒輕敲了兩下沈覺夏的房門,“小夏,可以準備起床了,我現在下樓做早餐。”
被子蒙住耳朵,沈覺夏聲音含糊:“好…我知道了。”
得到回應之后。
唇角微彎,沈汀寒轉身下樓。
廚房里,劉媽正在準備食材,聽到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她目光訝異地轉過頭,“大小姐,您怎么這么早就…早飯還要稍等一會兒才好。”
“時差還沒調整過來,躺在床上也睡不著。”拿下掛在墻壁上的兔子印花圍裙,沈汀寒斂眉,“你出去吧,今天的早餐我來做。”
“啊?聽二小姐說您昨天發燒了——”
“沒關系,你出去吧。”
看了眼臺面上已經簡單處理好的食材,劉媽點頭,用抹布擦了擦手,“那我就先出去了,大小姐您有什么事,隨時喊我。”
微微點頭,沈汀寒走到案板前。
從架子上的紙盒里抽出透明手套,仔細地戴在手上。
從籃筐里拿出瀝好水的羽衣甘藍、苦苣、紫甘藍和生菜,整齊地壓平,握緊刀柄。
骨節分明的手掌,因為稍微用了些力。
淡淡的青色紋路凸顯出來。
卸下手套。
將拌好的沙拉倒入玻璃碗。
轉身打開冰箱,從第二個隔層拿出可頌,對半切開,鋪上油紙放入烤箱,沒有提前預熱,而是直接將上下火調到180度,定時六分鐘。
拿起架子上的橄欖油。
起鍋,倒出些許。
平底鍋冒出絲絲縷縷的熱氣,單手敲開雞蛋——蛋白跌入鍋中的瞬間就響起了“滋滋”的脆響,很快,食物的香氣四散開來。
第一個煎蛋翻面,蛋白的邊緣微微焦黃,但內里卻還留著軟心;第二個煎蛋沒有特意翻面,只是在表面撒了點胡椒粉。
煎完雞蛋之后,將切成三角形的土豆和香腸分別煎熟,一切工序結束的同時,烤箱發出了“滴滴”的提示音。
戴上隔熱手套,取出烤盤,夾起兩個圓滾滾的可頌,用勺子舀起滿滿的金槍魚碎塞進可頌,小心翼翼地把可頌放到煎蛋旁,又將沙拉、土豆和香腸放入盤中擺放整齊。
“劉媽,你去看看小夏——”
“姐姐~好香啊!”
小饞貓早就聞香而來,在旁邊盯了她許久。
不行……
絕對不能讓姐姐見到季知節!
猛然回過神。
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耳邊響起嗡嗡的蜂鳴。
沈覺夏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幾乎快要將它嵌入掌心,嘴里不停地重復著:“姐姐,我沒事,姐姐你不用過來……”
沈覺夏的狀態明顯不對。
緊皺著眉頭,季知節的眼中寫滿了擔憂,“要不要幫你喊醫生?”
“別管我!”突然站起身,沈覺夏甩開季知節的手。
望著空蕩蕩的掌心。
眼底閃過了一抹難以置信。
季知節抬眸看向沈覺夏,眸光不解,仿佛在確認她的意思。
不經意對上季知節受傷的目光。
左胸尖銳地抽痛了一瞬,沈覺夏咬唇,借助疼感平復內心的慌亂,“家里突然有急事,我要先回去了。”
“那要……”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還沒等季知節站起身,沈覺夏就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我先走了,有事情給我發信息,別打電話。”
夜晚的醫院,住院區。
走廊里的燈光柔和而又稀疏,只留著幾盞夜燈,映照出長長的影子。
大多數的病房都已經熄燈,只有偶爾傳來的點滴聲和呼吸機的規律聲響,在空中低聲回蕩。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鄭雅婷換下便裝,正準備離開。
腳步在寂靜的走廊響起。
穿過病房的走廊,她忽然停下腳步,繞了回來,“知節,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回家?”
目光黯淡而又迷茫。
季知節緩緩抬頭,“啊…我馬上就要回去了。”
“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女生呢?對了,你吃過晚飯了嗎?”看著眼前的少女,鄭雅婷莫名想起了自己剛滿三歲的女兒。
“她有事先走了。”
搖搖頭,季知節低垂著眉眼,“我不餓,謝謝鄭醫生。”
沉默地盯了她一會兒,鄭雅婷嘆氣,卸下肩上的挎包,打開拉鏈在里面翻找,“這是我中午和同事一起買的堿水包,她們說味道很好吃,你嘗嘗看。”
伸出手,季知節下意識想要拒絕她的好意,“謝謝鄭醫生,我待會兒回去隨便吃點就好,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我哪里好意思再拿你的東西。”
“哎喲,就只是一個面包而已呀,你這個小孩怎么回事?”硬把面包塞到季知節的掌心,鄭雅婷重新挎上背包,“只有先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才能有余力去照顧別人,而且——別總把謝謝掛在嘴邊,聽得我頭都疼了!”
“謝……”
見她又要道謝,鄭雅婷皺眉,“嗯?”
咽下了喉間的話語。
季知節輕輕地捏著面包,小聲說道:“好,我會照顧好自己。”
“這才對嘛!”點點頭,鄭雅婷轉身望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好啦,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
“嗯。”季知節輕輕點頭。
金屬質地的長椅微微發冷。
其實,季知節也不知道自己在這里等什么。
看著拐角泛著綠光的應急出口燈,季知節沿著缺口撕開包裝袋,小口小口地吃著面包,堿水包的外殼稍微有些硬,但內里是軟乎的。
咬出缺口之后。
面包露出內里的乳酪夾心。
奶香味的白色乳酪在醫院淡淡的消毒水氣息中,散發著格格不入的香甜。
這是季知節第一次吃堿水包。
安靜地咀嚼著,她在心里默默想到——明明聞起來那么香…可是為什么吃到嘴里,喉嚨卻翻涌著苦澀的味道。
調到靜音模式的手機。
還在不停振動。
杏眸閃過復雜的暗光。
旋即,沈覺夏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被獨自留在原地,直到女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轉角,季知節才反應遲鈍地收回視線,心間泛起微微的涼意……
中午下課,所有人都離開了教室。
只剩下沈覺夏一個人還留在座位上,傻傻發呆。
能做的事情她都努力去做了,真相大白后的發展不是她能夠左右的,而且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說不定,到時候季知節會對她心慈手軟呢?
抬起手,沈覺夏輕輕拍打臉頰。
反正都這樣了,今天中午她要把二樓餐廳最貴的菜全部都點一份——不然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
拖著沉重的腳步,渾渾噩噩地走出教室。
走道廊橋,沈覺夏停下腳步,皺眉。
劉雨柔不是一下課就去餐廳了嗎?現在怎么還站在這里?
第六感發作,沈覺夏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她沒有出聲喊劉雨柔的名字,而是悄悄地繞到了她的身后。
“你先別著急,我幫你問問別人。”
“客氣什么,都是同學。”
手指緊緊抓著護欄,劉雨柔掛斷電話,唉聲嘆氣地轉過身,“我的媽呀!沈覺夏你怎么像鬼一樣。”
第 29 章 模糊
捂著胸口緩了好一陣,劉雨柔才一臉防備地說道:“你干嘛鬼鬼祟祟站在我后面,人嚇人會嚇死人的知道嗎?”
“哼。”冷哼一聲,沈覺夏瞇著眼,“剛才是誰在給你打電話?”
收好手機,把手機放進褲裙的口袋。
劉雨柔雙臂環胸,“我和誰打電話,為什么要告訴你?”
杏眸在眼中狡黠地轉了轉,沈覺夏話鋒一轉,挑眉詐道:“我不跟你兜圈子浪費時間,打電話的人是季知節對吧?”
“你都聽見了?”
“對,而且我愿意幫季知節的忙。”
狐疑地打量著沈覺夏,見她眼神堅定得像是要上戰場的錫兵,劉雨柔內心的懷疑漸漸打消。
明明是春末夏初,溫度最好的時節。
但車內卻像寒冬臘月一般,呼出的氣息就能瞬間凝結成冰。
緊緊握著方向盤,司機坐如針氈。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的路況,眼神完全不敢隨意亂瞟,甚至就連看左右后視鏡的動作都十分的迅速果決。
雙臂環于胸前,沈汀寒偏頭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實際,卻在暗中觀察女孩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下午兩點,春末的陽光和煦溫柔。
白云悠閑地漂浮在空中,游樂園內的人潮也逐漸增多。
通過俱樂部專屬通道入園之后,帶著星黛露頭箍的沈覺夏一個人走在最前面,蹦蹦跳跳地跑向了冰淇淋櫥窗。
落后她幾步。
眼中是淡淡的笑意。
沈汀寒轉過身,看向跟在她身后的賀玲說道:“沒關系,今天下午你就當作是休假吧,不用跟著我們。”
空氣忽然安靜。
世界被人按下了靜音鍵。
心里藏著心事,季知節沒有回答,沈覺夏也就沒有催促,只是自顧自地爬著樓梯。
無聲相伴。
兩人并肩走到教室門口。
“我不會跳舞。”
沒頭沒尾突然聽到這一句話,沈覺夏張開嘴巴:“哈?什么意思。”
“你剛才問我,有什么不擅長什么的。”像是求偶的孔雀露出了沒有那么完美的一根羽毛,季知節抿緊薄唇——生怕沈覺夏會對此不滿。
早晨的走廊寂靜無聲。
沉默的空氣,一下下敲擊著她的心臟。
垂在身側的手掌虛握,沒有等到回答,季知節只好佯裝無意地解釋:“我沒有認真學過,如果認真去學的話,應該也不會太差的。”
本就寂寞的空氣。
這下,更是冷到凝結成冰。
見沈覺夏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季知節這下更是手足無措,“你很喜歡跳舞嗎?我也沒有那么不擅長的,準確來說是沒——”
肩膀不停顫抖。
像是被重物壓彎的柳條。
“沈覺夏,你怎么了?”
季知節伸出手,剛要碰上她的肩膀。
揮開了她的手掌,精致的杏眼彎成兩汪月牙兒,沈覺夏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白凈的臉上滿是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微風拂動葉片,發出“沙沙”的輕響。
仿佛枝葉也在跟著偷笑。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究竟有多愚蠢,季知節滿臉通紅地捏緊拳頭,丟下一直傻笑的沈覺夏,頭也不回地走進教室。
“那……”
“手機保持暢通就好。”
城市另一端。
下午兩點,正是春日里陽光最慵懶的時刻。
醫院的大門。
緩緩地吞吐著稀疏的人群。
病房的走廊盡頭,偶爾可以聽到儀器平穩運行的聲音或護士們輕聲交流的對話聲。
每個病房的門口都有小黑板。
上面寫著負責該病房的醫護人員名字以及一些注意事項。
陽光從窗戶透進屋內。
輕輕落在季知節翻動的書頁上。
白凈的指尖捏起書頁的邊角,卻遲遲沒有翻動。
鳳眸閃過糾結。
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季知節輕咬下唇,打開微信編輯文字:我已經在醫院了,你大概幾點到?
想了想。
刪掉原來的文字。
“你大概幾點到?我現在還沒出門。”指尖微動,季知節點擊發送。
說完,沈汀寒就轉身走了。
愣在原地,手里死死捏著vip門票,賀玲差點就要感動地哭出聲了:嗚嗚嗚,給她買的居然也是vip門票,總裁人真好!
等沈汀寒走到沈覺夏身邊時。
已經輪到她點單了。
目光糾結,小兔子抵著下巴問道:“姐姐,你覺得草莓香草和水蜜桃哪個比較好?”
“我想吃草莓香草的。”
“啊?可你不是不愛吃甜食嗎?”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沈覺夏轉頭看向她,略顯遲疑。
“突然想吃了。”嘴角微微上揚,沈汀寒的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嘿嘿。
兩個口味都可以吃到啦!
解決了難題,小兔子興奮地說道:“玲娜貝兒和星黛露,麻煩你啦~”
嘴巴快要噘到天上了。
清楚小兔子在因為什么不開心,但她不想哄。
不想順著她的心意繼續往下夸贊,說些“好姐妹心有靈犀”這類違心的話語。
與此同時。
一樓宴會廳卻熱鬧非常。
半個小時前,沈汀寒上樓之后,女傭很快就為沈覺夏端來了鮮切果盤和純榨果汁。
翹著腿,沈覺夏一遍吃著水果,一遍在腦子里思考——待會兒她要搞點什么事情出來才好……
“你?!你今天怎么也回來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沈覺夏,沈從鈞的臉色立刻從滿面紅光變成了陰云密布。
虎牙的尖端摩擦舌尖。
聽到身后傳來的“熟悉狗叫”,靈光一閃,沈覺夏唇角上揚。
瞬間開啟戰斗模式。
扭頭,沈覺夏對著沈從鈞翻了個白眼,“你管我為什么回來,總之…不是回來給你看病的。”
雖然沈覺夏從前就目無尊長。
但是這樣大放厥詞,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在原地愣了許久,沈從鈞轉頭,看了眼站在他身旁臉色尷尬的蔣琿,羞惱的怒意從脖子爬到頭頂,“怎么和我說話的,我可是你爹!”
“是嗎…我爹?你不是一直覺得你不是?”盤著手,沈覺夏目光挑釁。
臉色由紅轉綠,表情變了又變,沈從鈞氣得牙癢,“今天有客人在,我不跟你計較。”
懶洋洋地瞥了眼站在沈從鈞身旁的陌生男子,沈覺夏繼續倒油,“哦,那你快閉嘴吧。”
姐姐。精致的景泰藍掐絲琺瑯香爐之中燃燒著氣味宜人的棋楠沉香,隨著空氣流動,絲絲縷縷的香煙緩緩升起。
“汀寒,你過來看看,爺爺這幅字寫得怎么樣?”將手中的狼豪架在漢白玉筆擱之上,沈輝民捻起紅星宣紙,轉頭看向站在門口靜候的沈汀寒。
司機把車開進沈宅的那個瞬間。
管家就會向他匯報。
特意選在這個時間寫字……
臉上的神情挑不出任何毛病,輕輕舒展眉宇,沈汀寒言笑自若地走進書房,“爺爺寫的字,當然是好的。”
“凈會說些好聽話,S市還有誰不知道沈家大小姐是書法協會的榮譽會長,我一個老頭子…隨便寫著玩罷了。”雖然嘴上這樣說,但表情卻難掩得意,沈輝民在雕花檀木椅上坐下,“法律部審核過了?”
始終笑而不語。
直到沈輝民說起這個,沈汀寒才從包里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文件,“是的,等您簽完字之后,這份合約就會正式生效。”
“都是一家人,你辦事向來妥帖。”接過文件,渾濁的眼底閃過一抹精光,沈輝民隨意翻了幾頁,就合上文件,重新拾起毛筆,狀似無意地關心她道:“聽說你后天早上就要回M國,經常在兩個國家之間奔波,身體受得了嗎?”
本來就沒幻想過一次能把事情辦妥,見沈輝民四兩撥千斤地轉移話題,沈汀寒垂眸,“多謝爺爺關心,M國那邊的業務,現在已經快到收尾的階段了。”
握著筆桿的手掌微微一顫。
這妮子,是在用海外的業務壓他呢。
“蠻好,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交到你的手上我就放心了。”筆畫的轉折暈開墨汁,沈輝民嫌棄地搖了搖頭,“你爹是個不爭氣的東西,這偌大的家業,居然需要你一個小輩頂上。”
“父親喜好自由,不愿被這些事情困住也是人之常情。”瞥了眼被沈輝民擰成一團,丟進廢紙簍的宣紙,沈汀寒語氣冷淡地說道。
仿佛此刻在討論的——并不是她的父親,而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年邁的鷹隼看向羽翼漸豐的海東青。
眼中的厲色一晃而過。
用手帕擦拭掌心,沈輝民笑呵呵地說道:“小夏性子急,一個人在樓下肯定等煩了吧?每次和你聊天就忘時間,還是快下樓吧。”
說完,沈輝民放下手中的狼豪,雙手背于身后,步伐沉穩地走向電梯。
捏著包柄的手掌略微收緊。
這個稱呼究竟是冠冕,還是枷鎖。
車輪重重地碾過瀝青路。
揚起細小的灰塵。
搭在膝蓋上的掌心虛握成拳。
從上車的時候開始,沈覺夏就在心中默默計數,原本她以為數到二十就差不多了。
可是結果。
現在她都數到兩百二七了……
為什么沈汀寒還沒過來哄她。
為什么為什么!!!
怒火漸漸轉變成委屈和不安,貝齒緊緊咬著下唇,沈覺夏吸溜鼻子,偏頭,想偷偷瞥沈汀寒一眼。
誰料她剛轉過頭。
視線和沈汀寒撞了個正著。
“這條裙子很適合你。”
聽到這聲夸獎,小兔子立刻轉涕為笑,拎起擋在兩人中間的包包,沈覺夏抬起屁股往她身側挪了挪,“有那么好看嘛?這還是我第一次穿呢,是和送你的那件——”
意識到說錯話。
捂住嘴,沈覺夏眨巴著眼。
假裝沒聽到她的口誤,沈汀寒微微垂眸,“有,很好看。”
欲蓋彌彰地捋了捋發尾,沈覺夏手作扇子狀,在臉頰邊輕輕地扇了扇,“車里好熱,空調溫度是不是開太高了?”
“小賀。”
“是沈總,我這就調整空調溫度。”
手指在中控的液晶屏上操作。
賀玲偷覷了眼后視鏡。
“衣服是洗干凈的,你要是——”
搖搖頭,沈覺夏打斷季知節,“衛生間在哪邊?”
“在…算了,你跟我來吧。”放下抬到半空中的手臂,季知節轉身朝右邊走去。
腳下邁出的步子,比她一個人的時候小了許多。
哪怕是在盛夏。
雨后的風也帶著微微的涼意。
微風吹動季知節的衣擺,將她頎長的背影勾勒得更加單薄,纖細的脊梁仿佛輕易就能折斷,可就是這樣的肩膀,卻輕飄飄地撐起了本該由她承擔的一切。
走在季知節身后。
看著她瘦削的背影,沈覺夏忽然有點心疼。
第 30 章 珍貴
“謝謝你。”
拉扯衣擺,沈覺夏走出隔間。
負手站在鏡子旁,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季知節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你說得對。”
正在重新綁頭發的沈覺夏,歪頭看向她,“什么我說得對?”
“你穿什么都好看。”
尾音透露出一股慌亂,沒把話說完,季知節就徑直走出了衛生間。
只剩下沈覺夏一個人,懵懵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發絲沾著微微的潮意,連印花都沒有的深藍色純棉T恤,下身混搭校服褲裙。
這樣,好看?
季知節的品味可真是特別……-
中午十點二十,操場。
太陽耀眼到令人無法直視,天空不知道被誰潑上了蔚藍色的油漆。
白云悠然自得地點綴著深藍。
溫熱的陽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草坪上。
一只手提著蛋糕,一只手推動輪椅,沈覺夏把淡粉色的愛心蛋糕擺在桌子上,舉起蛋糕刀,“我記得你和鄭醫生的關系很好,要不要給她留兩塊?”
綢緞般的糕體之上,兩只姿態優雅的天鵝交頸相依,高的那只略彎著腰,似乎不愿和那只小天鵝分離。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即將著陸,為了您的安全,請確認您的安全帶已經扣好、系緊……”
機翼輕輕穿破乳白色的云層。
窗外的景色逐漸清晰。
春末,無風的夜晚。
星星專注地望著月亮,皎潔的月光異常溫柔。
即將入夏。
空氣中帶著一絲特有的悶熱。
窩在沙發里的女孩小小一只,雙手虛握,輕輕地壓在胸前,濃密的睫毛在眼下印出兩道陰影,挺翹而又精致的鼻梁,弧度可愛。
躺在床上的季知節并沒有睡著。
她側躺著,用目光細細勾勒著沈覺夏的面龐——
沈覺夏她會喜歡女孩子嗎?
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她總是喜歡呆呆地盯著自己。
抬手覆上臉頰。
季知節默默地咬緊了下唇。
想起沈覺夏對自己的那些夸獎,還有那天下午,她輕輕閉上雙眼,近乎邀請的姿態……
如果。
自己親下去。
她會躲開嗎?還是會回應自己。
眼前所浮現出的畫面,讓季知節的呼吸頻率越來越慢,思緒也變得愈發遲緩……
眼中是她;心里是她。
帶著朦朧且熾熱的愛意。
長睫微微顫動,季知節闔上雙眼。
隨著飛行高度持續降低,兩側的起落架從飛機機腹緩緩彈出,在與跑道接觸的那一剎那,四周的標識快速向后掠過。
當季知節穿好睡裙,從衛生間里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像失魂木偶一樣的沈覺夏,呆呆地窩在懶人沙發里,一動不動。
“醫生和你怎么說?”
季知節一邊說,一邊拄著拐杖在床邊坐下。
抬起頭。
沈覺夏直愣愣地看向季知節。
指尖微縮,季知節溫聲問道:“怎么這樣盯著我?”
驀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沈覺夏小聲嘟囔道:“我剛才沒有去找醫生,自己擦了擦,沒有繼續流血就算了吧。”
“沒有原因就流鼻血可不是小事,你別怕,我陪你一起去。”拄起拐杖,季知節就要往外走。
“我不要!我不要去問醫生!”沈覺夏嚷嚷道。
如果要是讓別人知道……
她偷看季知節洗澡,而且還饞到鼻血直流。
那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不要任性,這種時候還是要問一下的,而且我們現在就在醫院里,多方便?”轉身,季知節輕聲細語地哄道。
“有原因的。”
“什么?”
咽了咽口水。
沈覺夏振振有詞地說道:“就是被你撞了才會流鼻血的,現在已經完全好了,我不用去看醫生。”
“親愛的旅客朋友們:歡迎您來到美麗的W城,現在機艙外面的溫度為15攝氏度。飛機還需要滑行一段時間,請您保持安全帶扣好系緊……”
在機坪滑行了一段時間之后。
飛機在廊橋旁停穩。
“您好,沈女士。”遞上濕巾,乘務員俯下身,聲音甜美地問道:“我現在幫您將隨身行李取下來方便嗎?”
目光掃過她稍稍墊起的腳后跟。
沈汀寒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你去服務其她旅客吧。”
“這……”
擔心貴賓旅客對自己的服務有所不滿,乘務員立刻緊張地問道:“沈女士,是這趟旅途有什么……”
“同樣飛行十幾個小時,你也累了。”說話的同時,沈汀寒從座位上起身,打開行李架,取出隨身的十六寸行李箱,“我自己拿就好,謝謝你。”
“好的,謝謝您!”胸口的大石悄然落地。
臉頰微微發熱。
乘務員偷了瞄沈汀寒好幾眼,才戀戀不舍地轉過身走向另一側,服務下一位乘客。
壓根沒注意到季知節的眼神。
手里握著蛋糕刀的沈覺夏,磨刀霍霍向天鵝,決定把蛋糕切成四等分。
見沈覺夏毫不留情地抬起手。
美麗的天鵝馬上就要被切斷屁股,季知節不受控制地驚呼出聲:“你等等!”
“干嘛?!”
皺皺鼻子,沈覺夏歪頭看她。
“能不能不要切她們兩個,也不要把她們分開。”摳著輪椅扶手,季知節盯著自己的腳尖。
“為什么?這個天鵝不好吃的。”以為季知節是想要吃天鵝,沈覺夏耐心地解釋道:“底下的蛋糕更好吃,天鵝就是糖做的。”
白皙的面頰爬上紅暈,不愿說出自己無厘頭的聯想,季知節只好拐彎抹角地說道:“我就喜歡吃糖,你把那兩只天鵝都給我吧。”
“哈?”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算了。
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
搖了搖頭,沈覺夏將兩只天鵝輕輕挑起,一同放到季知節面前的碟子上,“好了,你吃吧。”
凝視著眼前這兩只相互依偎的天鵝,微啟的薄唇染上不易察覺的溫柔,季知節看得入神。
“季知節。”
“啊?”
聽到名字,她下意識抬起頭。
“要不然你還是再去檢查一下吧,我感覺你可能真的摔壞腦子了。”停了幾秒,做好心理斗爭之后,沈覺夏又補充說道:“你剛才的眼神——簡直傻得冒泡。”
目光僵住。
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腦袋。
季知節嘴角微微抽搐,露出極為不自在的笑容,輕咳道:“我只是…只是看這個天鵝太精致了,有點舍不得吃而已。”
“是嗎?”又塞了一口蛋糕,沈覺夏漫不經心地承諾:“你原來這么喜歡天鵝,那我以后每周都給你訂。”
“不用,我只喜歡這兩只。”
800米長跑比賽剛剛結束,負責擺放跨欄的兩名志愿者抱起草坪上的跨欄架,一個人負責確定平均線,一個人負責擺放跨欄架。
偷覷了眼身穿專業賽服的對手。
沈覺夏握緊拳頭,緊張兮兮地朝季知節問道:“那個人看起來好專業啊,怎么樣,你現在會不會很緊張?”
“她叫趙晴,是國家二級運動員。”揉著略微發酸的手腕,季知節溫聲解釋道:“我這次一共報名了四個項目,本來就沒想過每項比賽都拿名次。”
跳高預賽的成績還不錯。
不用參加半決賽,她明天能直接進入總決賽。
按照比賽流程。
跨欄結束之后就是女子百米接力。
團體賽的積分更高,從一開始她就計劃——400米跨欄只需要順利進入下一輪就好。
“你不是想要贏獎金嗎?這樣的話,跨欄比賽的獎金……”說著說著,沈覺夏的聲音越來越小。
也是啊!
哪有人做什么都那么厲害的。
不想拿名次?
這估計只是季知節用來挽尊的借口。
可是現在自己已經直接說破了,那她豈不是很下不來臺?
鬼鬼祟祟地瞄了季知節一眼。
沈覺夏抿緊下唇。
見沈覺夏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季知節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沒在想什么好的,“團體賽的積分更高,我這次報了四個項目,想看看最后能不能拿個人總積分前三。”
“總積分?這又是什么東西?”如聽天書,沈覺夏抬起下巴。
彎腰系緊鞋帶,季知節抬眸說道:“總積分前三會有高額獎金,獎金數額比單個項目的冠軍獎金還要更高。”
一直被負責的運動員各種嫌棄。
坐在沈覺夏身側的另一位后勤人員聽到沈覺夏問起這個,立馬有了底氣,“你還嫌我做事情不靠譜,你看看人家的后勤,連什么是總積分都不知道。”
“你就負責兩個人,說不定別人一個人要管很多個運動員呢!”身穿紅色運動服的女生站起身,把手中的毛巾丟到椅子上,毫不示弱。
“還真把自己當奧運選手了?要不是為了學分,我才懶得伺候你呢!” 踹了一腳椅子腿,負責后勤的女生一臉不爽地別過頭。
被迫聽了一段爭執。
沈覺夏的臉色又青又綠。
在陌生的環境下。
季知節睡得并不算安穩。
腰間涌上的壓迫感,讓她的呼吸聲變重,手從被子里伸出來,季知節想要把被子往下拉下去一些——卻意外摸到了柔軟的手臂。
借著羞澀的月光。
季知節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為什么?!
沈覺夏會跑到她的床上。
一只腿跨在季知節腰上,雙手環抱著她的手臂,輕淺的呼吸聲緩慢而又有節奏,沈覺夏顯然睡得很香。
馬上把她叫醒。
現在這樣算怎么回事?
但是,她睡得好香。
如果自己把她吵醒的話,她肯定會很生氣?
兩股不同聲音在腦海中激烈爭執,用力地咬了口舌尖,季知節做出決定。
不把沈覺夏叫醒。
但是…把她的腿抬起來,和她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
深深地吸了口氣,季知節咬緊牙關,但手上的動作卻小心翼翼——
“姐姐~你別動了。”
嚶嚀兩聲,沈覺夏又往她的懷里鉆了鉆,“我好困呀……”
聽到動靜的季知節仿佛被人點穴。
怔忪地眨了下眼,保持原狀,看著睡顏乖巧的沈覺夏青,她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難道沈覺夏,現在還會和她姐姐睡在一起嗎?
“撲通。”
冰塊掉入玻璃杯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沈汀寒轉過身,將玻璃杯推到對面的女人身前,在高腳椅上坐下,單手捏著酒杯上沿,“好久不見。”
綠松石般清澈的眼眸。
閃過一絲,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癡迷。
維爾拉凝望著沈汀寒的臉龐,舉起酒杯,抿下一口酒水,“好久不見,汀寒。”
唇邊掛著淺淺的弧度,但眼底卻沒有一絲情緒,沈汀寒對眼前的人其實已經沒有太多的印象了——好像,曾經在她們大學當過一段時間的交換生?
“你…還是喜歡那個女孩嗎?”握緊杯盞,酒液冰涼的溫度,透過玻璃傳達到指尖,但是維爾拉的思緒卻依舊沒有清醒。
從朋友那聽說。
沈汀寒這段時間在M國。
她第一時間就從鄰國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