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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關懷

    雪停之后,五臺山上的人為困境不攻自破了。

    那夜風雪之中在庫房縱火的奴才已經找到了,和溫雅還有溫雅供出來的那些人全都關押在一起。

    雪停之后,又過兩日,在山下的康熙帶來的人都上山了。

    從附近僧侶處運過來的物資也都送到了,奴才們與瑤令還有太皇太后不必再吃廚房里從前的那些腌肉鹵肉做出來的飯食。

    康熙叫人接手了行宮的一切,將行宮內外都調查了一遍。

    太皇太后放下一樁心事便只管養病。瑤令這里不必再分管事務,也可以專心養胎。

    有孕剛過三個月,瑤令這肚子也就有一點點顯出來了。

    孕吐是不怎么吐了,只要避開葷腥之物,倒是還好。

    康熙沒來的時候,瑤令撐著還不覺得怎么樣,現如今康熙來了,她身心一放松,這吃飯的口味就刁起來了。

    這也不愛吃,那也不愛吃,偶爾覺得味道好喜歡的,才會吃一些。

    關鍵是她喜歡吃和要吃的東西都與尋常人也不大一樣,像是炸好的干脆面泡起來要半生不熟的那種,不要太軟也不要太硬。

    張成倒是不怕自己伺候不好自家主子,就怕自己琢磨不透自家主子的口味導致服侍的不好。

    張成就和紫月兩個天天發愁,問主子想吃什么,主子說了倒好,若說隨便那就是要猜,猜準了也就罷了,猜不準那可就愁人了。

    康熙卻覺得很好,小丫頭一向懂事,難得這樣任性縱意,康熙自然慣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山上找不到的,就去山下找,再不然就從京城里送過來,怎么也不能叫小丫頭缺了這一口吃的。

    “天氣轉暖,皇祖母的病也大好了,也是時候啟程回京了。”

    雪融后,康熙讓人在山下打點干凈民居,將太皇太后與瑤令都接到了山下,等兩個人的身體狀況穩定后,才預備好車駕,一同啟程回京。

    行宮里留守的奴才都換了一批人,他們在山下盤桓的時日,正好足夠內務府抽調的人過來,等人來了后,康熙才啟程,將溫雅等人也一并都帶回了京中。

    既要徹查,干脆下旨令刑部與慎刑司一同調查。

    溫雅證詞中涉及瑤令早年在永定河邊的事,人命關天,自是不能草率結案的。

    那件事沒有太過聲張,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但隨著康熙太皇太后還有瑤令的回京,當時的事情也就同這次的事情一起曝光了出來。

    試圖謀害太皇太后與后宮嬪妃的性命,這等同謀逆之舉,更何況還有證人指證,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永和宮沉寂已久的烏雅貴人身上。

    “主子,四阿哥來探望主子了。”

    瑤令回宮休整兩日,眾嬪妃都去太皇太后那里探望。

    太皇太后就見了一回,便將人都打發了,說是要好好的歇著,在事情尚未查清楚之前,令眾嬪妃也好好的安分守己,無事不要出來閑逛。

    本來眾嬪妃都想著,皇上既然回來了,嘉嬪又有了身孕,她們應該還是有機會的。

    結果沒想到不但皇上的一顆心還在嘉嬪的身上,就連太皇太后現在也很護著嘉嬪。

    太皇太后回宮沒能多問候幾句就被打發回來了。

    長春宮那里更是只在回京的時候瞧見了嘉嬪,嘉嬪有孕后似乎精神還挺好的,完全沒有受到這些事情的影響。

    只是太皇太后囑咐了,她們也就沒法往長春宮去打探消息了。

    瑤令倒是沒想到,四阿哥會單獨過來。

    瞧見四阿哥的時候,瑤令只覺得這孩子又瘦了許多。

    “阿哥是不是又只顧著讀書沒有好好用膳了?”

    瑤令瞧著還有些心疼,叫四阿哥好好的坐下,讓彩霞取了補身的湯水來,盯著四阿哥喝一碗,“冬日里我不在宮中,沒有盯著阿哥用膳吃飯。但也囑咐過阿哥所的膳房,要好好伺候阿哥們用飯的。”

    “這會兒到了春天,正是萬物生發的時候,阿哥更該好好吃飯了。若喜歡吃什么,只管叫膳房做去,阿哥這樣不上心,身邊的嬤嬤難道也不曾上心?”

    瑤令話后隱有責問之意,跟著四阿哥的嬤嬤立刻跪在地上。

    四阿哥忙道:“娘娘,是我自己吃不下什么。不關嬤嬤的事。娘娘讓她起來吧。”

    瑤令看了一眼四阿哥,這孩子也長大了,比她走的時候可長高了些,但就這么打眼瞧著,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的,面上眼里都藏不住什么。

    或許是從小看著他們長大的緣故,瑤令眼中將阿哥公主們都看做是孩子,便是他們長大了,自己也一年一年的成長,還是用長輩的心態看待著他們。

    四阿哥其實同太子一樣,也是很依賴她的。

    到了她跟前,就還和小孩子一樣,下意識的不藏心事。

    瑤令看了彩霞一眼,彩霞會意,將跟著四阿哥進來的嬤嬤宮女都帶出去了,讓他們到茶房里去歇著,彩霞親自陪著。

    這里瑤令便只留下紫月,其余的宮女太監都叫外頭候著去了。

    她這樣是怕四阿哥不自在。

    四阿哥看了她一會兒,她就望著四阿哥笑:“這湯是張成特意孝敬的。如今我這里有了身孕,可這湯對孕婦和小孩子的成長都是很好的。阿哥也可以放心的喝。”

    按她對四阿哥口味的了解,四阿哥應當是喜歡這樣香噴噴的肉湯的。

    四阿哥嘀咕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

    卻還是乖乖的將湯盅端起來,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這湯晾了一會兒,溫度正好適宜入口,不會燙嘴。

    可四阿哥喝了兩三口,眼眶就紅了,無聲的啪嗒啪嗒往里頭掉眼淚。

    瑤令哎喲一聲,忙過來把湯盅拿開,親自拿了帕子給四阿哥輕輕的擦眼淚。

    “阿哥是在哪里受了什么委屈?若是阿哥愿意,就同我說一說?我替阿哥撐腰,替阿哥做主?”

    四阿哥這樣,瑤令就想起他小時候跟著太子去她家里,拿著棗子吃得高高興興的模樣。

    還有那一回,她跟著康熙和太子去看四阿哥,四阿哥也是這樣啪嗒啪嗒的掉眼淚,這都幾年了,這孩子在外頭輕易不哭的,到了親近的人跟前,就還是個小哭包。

    四阿哥偏是咬著牙不肯放聲大哭,就是這樣無聲的抽噎掉眼淚,瑤令給他輕柔擦眼淚,哄了好一會兒才將眼淚止住了一些。

    “若案子查證屬實,烏雅貴人會不會死?”

    四阿哥淚眼朦朧的問了一句。

    瑤令心中了然,方才看見四阿哥哭,她心里多半也猜到是為了這件事。

    雖說四阿哥是在佟佳氏跟前撫養了幾年,烏雅氏沒養過四阿哥一天,但到底是骨肉親情的親生母子,四阿哥有這樣的擔心是正常的。

    瑤令當然不會含糊其辭,她望著四阿哥道:“若果然屬實,這其中有烏雅貴人參與,自然是一定會定罪的。謀害太皇太后是忤逆的大罪,要看參與的程度如何來定罪。”

    瑤令道,“烏雅貴人生育兩位阿哥,皇上許不會將人處死,但還是要看罪責如何。阿哥心里還是要做好這個準備的。”

    國法無情,或者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四阿哥和六阿哥長大,是個罪人的后人,恐怕多少于名聲有礙。

    這實在是個難題。

    但總不能為此徇私,叫后來的人以為,仗著生育有功就可以胡作非為,將大清律法視若無物。

    四阿哥眼眶又紅了,不等瑤令伸手,他自己倒是將眼淚抹掉了。

    他說:“我不是想為她求情的。她做錯了事情,理應受罰。該如何處置,自己領受就是了。若是怕受責罰,當年就不該做這樣的事情。”

    四阿哥哽咽道,“我就是在想,怎么別的兄弟都是好好的,偏偏只有我這樣呢?”

    四阿哥實在是傷心,也實在是心酸難言。

    上次的事情后,烏雅氏與他幾乎是形同陌路,親母子相處的跟陌生人似的。

    六阿哥住進阿哥所后,更是不和他這個親哥哥來往了。

    這樣也好,四阿哥自己倒也清靜。

    他也沒有對人說起,他心里那一點點可以壓制的小小的難過。

    只有瞧見五阿哥和九阿哥兄弟兩個好的不得了的時候,四阿哥才會想,沒關系的,他不是還有太子哥哥么。還有七弟在他身邊的。

    親額娘不關心不愛護他,后來的佟額娘也不怎么管他了,但是這也沒有什么關系,不是還有嘉嬪娘娘關心愛護他么。

    四阿哥以為日子就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過了。遇見六阿哥對他指桑罵槐冷嘲熱諷的時候,他也可以忍下去。

    結果五臺山傳來的消息,一下子就讓宮里炸了鍋。

    也讓永和宮里安安靜靜的烏雅氏慌了神。

    烏雅氏找不到六阿哥就來找他,與他哭訴自己絕沒有做這樣的事情,請求他去找皇上,找皇上為她求情。

    說實話,四阿哥不敢信她。那樣對待過戴佳貴人和七阿哥的人,哪怕是自己的生母,四阿哥也不敢相信了。

    這樣的大事,又其實四阿哥這樣一個沒有參與朝政的光頭阿哥能夠置喙的呢?

    汗阿瑪回京,烏雅貴人求見不成,又因永和宮暫時被看管起來出不來,她不能來磨人,就成了六阿哥日日來磨他。

    說他冷血無情,對別人那樣殷勤親近,卻眼看著自己的親生額娘被人陷害去送死而無動于衷。

    四阿哥著實受不住這樣的指摘,冷著臉聽完六阿哥的話,說了幾句重話又惹得六阿哥在他這里大吵大鬧的被六阿哥的嬤嬤抓走了。

    太子哥哥來問他關心他,他也只說無事。

    想一力自己承擔,不忍太子哥哥為他煩心。

    卻下意識的覺得長春宮才是他的避風港,忍不住來見嘉嬪娘娘,喝了一口湯就忍不住哭起來。

    四阿哥覺得自己好沒用。卻又想,他為什么要有用?明明汗阿瑪和嘉嬪娘娘都是可以依靠的。

    嘉嬪娘娘絕不會嫌棄他是個累贅。

    瑤令心疼極了,這都是什么事,竟把孩子逼成這樣了。

    烏雅氏若果真疼愛兩個兒子,怎么能把孩子養成這個樣子。

    瑤令道:“這不是阿哥的錯。你做的是對的。”

    “這樣的事情,你多說一句都不妥當,也不符合你的性子。她爭你的這個,便是不懂事。她要你去求情,若是她舐犢情深,你自愿都是要去的。你不肯去,她心里又沒有你,何苦做這樣的面子情?”

    “難道你汗阿瑪還能看在你的份上不查這件事了?”

    “她這是在為難你。天底下可沒有這樣做額娘的。”

    瑤令說,“我這里向來私心是為著你的,咱們向來相處的親近。自然我也是支持你的。你為此煩惱,是心里還將她當作額娘,將六阿哥當作弟弟,這沒有錯,這說明咱們的四阿哥是個頂頂好的好孩子。是別人不懂得珍惜,不知道你的好。”

    “但你也不必這樣煩惱,現下事情還未查清楚,他們若是再來尋你,你可將利害關系闡明。告訴他們相信刑部與慎刑司的調查。若有就有,若沒有也不必驚慌失措。”

    “更不要慫恿你去出頭。這時候最忌諱的就是自亂陣腳。你再摻和進來,那就更說不清了。保持冷靜才是最要緊的。”

    瑤令這樣貼心安慰,又細細與他妥帖講了處置的辦法,四阿哥的心也慢慢的定下來了。

    他默默望著瑤令道:“娘娘,其實我內心深處,是盼著她沒有做這樣的事情。”

    若果真做了,那他以后還怎么辦?

    自己的親額娘謀害太皇太后和嘉嬪,他以后怎么面對老祖宗和嘉嬪娘娘呢?這宮里都待不下去了。

    瑤令淺淺一笑:“這是人之常情。阿哥不必為此感到歉意。”

    四阿哥心頭郁結得瑤令細心開解,去了大半,又將暖呼呼的一碗肉湯喝下去,心里果然舒坦了許多。

    他這些時日吃不好睡不好,心里的心事太多了,這會兒慢慢放下來,才覺得饑腸轆轆的,一碗湯似乎都不夠。

    瑤令看出來了,直叫紫月再去弄些四阿哥喜歡的吃食來,讓四阿哥好好的吃一頓。

    四阿哥吃飽喝足了,心里頭的心事去了大半,就有些好奇的去看瑤令的小肚子。

    春日衣衫不厚,瑤令這會兒有點顯出來了,她也不愛穿太寬松的旗裝,所以四阿哥也能看見。

    四阿哥眼睛里亮亮的都是期待:“娘娘懷的小寶寶。”

    瑤令就逗他:“四阿哥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四阿哥的眼睛都哭紅腫了,才上了藥,現在消下去一些,但還是紅紅的像個小兔子似的。

    聽見瑤令問他,他靦腆一笑:“我都喜歡。”

    “若是弟弟,我就帶著他騎射,和他一塊兒玩。若是妹妹,我陪著她翻花繩兒玩兒。”

    現如今公主們都很喜歡玩這個。

    瑤令就笑了:“阿哥真是個耐心的好哥哥。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我保證,我的孩子都會將阿哥當作親哥哥看待的。”

    四阿哥的眼睛一瞬又亮了:“真的?”

    瑤令笑起來:“來,我同阿哥拉勾勾。說話不算數就是小狗。”

    四阿哥不愛小孩子的把戲,如今卻覺得極好,興致勃勃的拉勾勾。

    他笑得純真高興:“我也會將他們當作我的親弟弟妹妹愛護的。”

    等四阿哥重新高興起來,到了快要上課的時候,瑤令才囑咐人好生送四阿哥出去。

    她不放心,還跟出去看,在宮門前等四阿哥走遠了才慢慢的回屋里去。

    彩霞到跟前來,將打聽到的話告訴瑤令。

    “四阿哥跟前的人都說了,烏雅貴人與六阿哥鬧得很。萬歲爺與娘娘還未回宮的時候,他們最多一日能鬧七八回,四阿哥都沒法子去上課了。請了好幾日的假。”

    “后來還是太子殿下看不下去了,親自去了阿哥所,斥退了烏雅貴人與六阿哥的人,才帶了四阿哥去上課。”

    “大阿哥一點沒管這件事嗎?”瑤令問道。

    彩霞說:“聽說是沒有的。大阿哥快到了年歲了,惠嬪娘娘要給大阿哥物色福晉的人選,聽說往大阿哥跟前放了人了。如今就連太子殿下都疏遠了些。大阿哥知人事了,便是要避嫌了。”

    瑤令驚訝:“大阿哥還不滿十五,這就往跟前放人了?這就預備著要議親了?皇上那兒怎么說的?”

    彩霞道:“皇上不是去五臺山找主子了么。這事兒是惠嬪娘娘自己做主的。先前同皇上提過,皇上說再等一等,也就幾個月的功夫,惠嬪娘娘就做主了。等皇上回來,木已成舟,便只好如此了。但吩咐兩個人已經足夠,不許再多放人了。福晉的人選也要慢慢的挑,不許惠嬪娘娘自作主張了。”

    “這成了親知了人事,大阿哥就能辦差了。惠嬪娘娘無非是記掛這個的。要不然,何至于這樣著急呢?大阿哥為了證明自個兒長大了,現在也不太和阿哥們來往,也就是與八阿哥還親近些。”

    瑤令能猜到惠嬪為何這么著急。

    康熙當年大婚親政的時候就是這個年紀。

    惠嬪是想叫大阿哥也跟著效仿。可當初是什么處境,如今又是什么處境呢?

    這么早早的就叫大阿哥成親,怕是不大好的。

    可大阿哥的事情,該由康熙和惠嬪這個正經額娘做主。大阿哥但凡不到她跟前來說,她也犯不著去多嘴。

    況且上年在海邊時,大阿哥的那些話,可聽著就是要和太子相爭的意思。

    她從小胎穿過來,自然知道大清這會兒的走向。

    可真正生活在這里,直至如今,已有許多事不一樣了。

    路上的風景一晃而過,但是她的路她的生活都是自己用心締造的。

    改變不改變的,這或許不是她的目的。

    一個人的力量太過于渺小,但一只蝴蝶的翅膀扇動起來,或許會帶來時代的巨變。

    瑤令只是希望,她身邊的人,她在意的人,能夠平安順遂的度過這一生。

    “三阿哥難道也不管嗎?”瑤令又問。

    彩霞道:“三阿哥倒是出頭來著,但是三阿哥管不住呀。前腳剛管了,人走了。等三阿哥去上課了,人家又來了。最后還是太子殿下出面,才能鎮的住來人。后來萬歲爺與娘娘回京了,太皇太后也回來了,永和宮和六阿哥那里才安靜些。”

    瑤令想,現如今倒是看出來了。

    太子這邊親近的是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大阿哥那邊是年紀小的八阿哥。

    六阿哥單邊一個人,那樣的脾氣性格,現在看來是一點都沒改,自然沒人喜歡他了。

    九阿哥和五阿哥倒是沒有太明顯的偏向性。五阿哥性子好,和誰都好。十阿哥還小,但依著鈕祜祿氏來看,十阿哥怕是也不會親近太子和大阿哥這兩邊的。

    又過幾日,康熙從繁忙的政事中抽開身來,第一時間就來長春宮瞧瑤令。

    見瑤令回來補養幾日,小臉漸漸紅潤起來,這才滿意。

    問瑤令一切都好,這才能放心。

    倒是瑤令自個兒沒忍住,問了康熙大阿哥的事。

    康熙道:“朕和他說過了,既放了人,倒也不好將人送回去,惠嬪也是想著叫他早些成人。但朕和他約法三章,不許在娶嫡福晉之前就先有庶子。這也不是朕的偏見成見,朕也是為了孩子們的身體著想。”

    “大阿哥身邊的兩個人,年歲比他還小些,實在不宜這么早就有身孕。至于他要娶嫡福晉,再等一等,朕還要再看一看。”

    康熙瞧了瞧瑤令的肚子,下意識撫了撫,他如今總愛輕輕的撫一撫,在路上回程的時候養成的習慣。

    早年他就吃夠了早生孩子的苦,因此不想要大阿哥這么早就生養孩子,惠嬪實在是太著急了,他就只能嚴管孩子了。

    大阿哥是這樣的開頭,太子卻絕不能再這樣了。

    瑤令凝望著康熙:“這宮里,人人都得萬歲爺費心。”

    康熙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愛.憐親.昵道:“朕最費心的,便是一個你。”

    瑤令將康熙的手貼在自己的小肚子上,盈盈笑道:“這樣就好啦。嬪妾母子一人一個,都在萬歲爺的手掌心里。”

    康熙繃緊的精神難得放松下來,也隨著她笑:“什么意思?若是個阿哥,也要與你一道做朕的掌上明珠?”

    瑤令甜甜一笑:“掌上明珠光,得君恣意憐。這又怎么不行呢?”

    又不是一定要是女兒才能被人疼愛的。只要是鐘愛的人,都能被人好好的疼寵愛憐。

    康熙把人攏在懷里親了親:“身子不方便就別總鬧朕。這樣勾著朕,朕動真格的,又和朕哭說受不住。”

    他柔聲在瑤令耳邊道,“若是個阿哥,等他長大了,合該與朕一起護著你。”

    第72章 人情

    瑤令與四阿哥說的那些話,叫拿去給烏雅氏和六阿哥的話,還真不是什么沒有份量的寬慰。

    在事情沒有查出來結果之前,還真不能斷定就一定是烏雅氏干的這一切。

    但顯然宮里似她這樣想的人很少。

    本來烏雅氏降位后,與烏雅氏來往的人就基本沒有了。

    永和宮如今也沒有主位,烏雅氏住在永和宮中,因此事要嚴查徹查,永和宮也相當于不能隨意與外界來往了。

    這么一來,連永和宮中那些庶妃也都被連累了。

    先前不動心思的現在都在后悔,怎么不趁著早些時候試試看能不能搬到別的宮里去呢?

    哪怕住的地方小些,也好過在永和宮里時時擔驚受怕的。

    人人都將烏雅氏看做謀害太皇太后的罪人,烏雅氏幾乎將眼睛都哭爛了,也沒人相信她是無辜的。

    四阿哥來瑤令這里哭訴一回,瑤令心疼四阿哥,暗中叫人囑咐了四阿哥身邊的嬤嬤和宮女還是在他身邊伺候的太監,不許再將六阿哥放進去打擾他。

    烏雅氏和六阿哥總還是不死心的,總想著要道德綁架四阿哥,瑤令不給他們這個機會,直接讓人攔著,省得四阿哥又把眼睛哭腫了。

    這孩子若是到她跟前來哭也就罷了,若是自己扛著不肯來了,就怕他自己夜里偷偷的哭,那可是要哭壞身體的。

    瑤令與彩霞道:“這案子徹查還在刑部與慎刑司,不論結果什么樣,咱們還得早作準備。若果真是烏雅氏,以后四阿哥身上怕是要多許多不好聽的話。這孩子心思敏感,這樣的閑言碎語,肯定會影響他的成長。”

    彩霞道:“宮里人多口雜。一個宮中便是無數的心思,阿哥所那里,六阿哥也是要長大的。六阿哥說話不好聽,四阿哥若是念及弟弟的情分讓著些,只怕是要很受氣的。”

    瑤令道:“正是這個話。所以叫你們私底下費些功夫,叫人暗中傳一傳,四阿哥年紀小,管不到親額娘這樣的話,將四阿哥的難處也往外說一說。這孩子逞強,是向來不會這樣示弱保護自己的。咱們得替他想到這一點。省得日后事情完了,等他長大了,有人又要拿這一點來說事。”

    瑤令如今雖有孕,但她仍然是四嬪之中為首掌著宮權的,手底下的人都是精兵強將,要做這樣的事情,還是很容易的。

    彩霞道:“主子放心。奴才知道如何去做。”

    這里才敲定了四阿哥的事,外頭紫月進來道:“主子,刑部與慎刑司的卷宗送到乾清宮去了。萬歲爺看過卷宗,便往承乾宮去了。”

    瑤令挑眉:“承乾宮?”

    承乾宮里,可住著的是貴妃佟佳氏。

    紫月道:“是承乾宮。”

    “萬歲爺放下卷宗默了許久,面沉似水瞧不出喜怒,而后就往承乾宮去了。后宮都被驚動了,怕是這會兒都得了消息,但尚無人敢去查探。”

    瑤令心念電轉,片刻后道:“當時溫雅在五臺山上說的那些話,我后來便與你們說過,即便她還是德嬪,要想做這樣的事情,也必然要謀劃許久。烏雅氏家里能支撐她做這么大的事情么?這一點還真是存疑的。”

    “可若是承乾宮那一位牽涉其中,那就一點兒都不叫人覺得意外了。”

    -

    康熙許久沒有來過承乾宮了。

    佟佳氏病著,臥房里便是一股很濃重的藥味。

    佟佳氏消瘦得很,康熙看著她,總覺得像是已經不認識這個表妹了。

    想了想,他大概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表妹。

    “皇上貴人事忙,怎么今日有空到臣妾這里來?”

    佟佳氏身體不太好,早年為顯地位,是被免了跪拜的。這一回再見康熙,干脆也不行禮了,只是噙著淡淡的笑,眸中有些嘲諷的望著康熙。

    “朕也不想來的。”

    康熙淡聲道,“但是朕不得不來。”

    跟著進來的只有梁九功。

    被康熙看了一眼,梁九功立時將手里的卷宗送到佟佳氏手邊,然后默默退到一邊去,梁九功只要想起卷宗上的內容,站在這承乾宮里便覺得頭皮發麻。

    貴妃娘娘怎么能做這樣的事情。

    佟佳氏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刺進她的眼睛里,她笑了:“皇上也相信這些無稽之談?”

    康熙道:“這不是無稽之談。這是刑部與慎刑司會審,所得到的所有真.相。底下的奴才們所知有限,但葉克舒與德克新是你兄長,他們的供詞,你抵賴不得。”

    “朕沒有將你送審,而是親自來問你,是給你最后一點體面。你若心里當真還有五公主,也該為她的將來著想。”

    佟佳氏笑道:“是給臣妾留的體面,還是給佟佳氏一族,給皇上的母族留的體面?”

    佟佳氏一邊咳嗽,一邊將卷宗里她兩個哥哥的供詞找出來看,邊看邊笑,又哭又笑的模樣好似瘋癲,眼神卻清明而悲哀。

    佟佳氏說:“臣妾不認。”

    康熙道:“你不認,也改變不了你買兇殺人,將你兩個哥哥用作工具,里應外合謀害太皇太后的罪證。你是謀逆,這是死罪。你兩個哥哥也活不成。”

    卷宗之上樁樁件件的事故,密密麻麻的不知多少人的供詞,厚厚一疊的放在那里,無聲的告訴著佟佳氏,她大勢已去。

    四年前,瑤令跟隨康熙往永定河查看,失足落入水中,有人在水里拽她的腳。

    這件事康熙查了四年,總是查到一些眉目線索就斷了,但始終是在調查的。

    若是普通的人所為,早就查出來了。

    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是普通的人能做出來的。必是位高權重的人才能布局下手。

    這一次調查五臺山的案子,所有涉事人等一概帶了回來。

    溫雅就是突破口。這案子跟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溫雅的話也就慢慢的站不住腳了,很多跡象和證據都在表明,哪怕是最得寵時候的德嬪,也干不出這些事情來。

    溫雅早就背叛了烏雅氏,改投入佟佳氏的陣營。

    佟佳氏用來吸引溫雅的條件很簡單,事成之后,將溫雅調回宮中。溫雅是不死心,還想要回宮來繼續實現她的野心,所以她甘愿幫著佟佳氏污蔑她那個已經放棄她的親姐姐。

    這幾件事中,烏雅氏都沒有參與,她純粹是被佟佳氏拉出來墊背的。

    四年前,通過敬事房的太監,將佟佳氏的綠頭牌改為杭佳氏,也是佟佳氏干的。

    這幾件事中,佟佳氏的幫兇,便是她家里的兩個哥哥,也是佟國維的長子與次子,葉克舒與德克新。

    葉克舒原為鑾儀使,德克新是乾清宮侍衛,都是近身侍奉康熙的。

    佟佳氏問道:“皇上會殺了臣妾的阿瑪嗎?”

    康熙道:“他與此事無關。也對此并不知情。朕不會牽連無辜的人。你父兄,朕還有用得上的時候。你余下幾個哥哥,不知此事者,朕也不會牽連。”

    佟佳氏忽的含淚就苦笑起來:“用得上。”

    “皇上對臣妾的家里,從始至終都只是用得上?臣妾原本也很滿足于這用得上幾個字。臣妾與皇上和她們不同,臣妾是皇上的表妹,自與皇上有一層親近的關系。這宮里不論誰得寵,也越不過臣妾去。”

    “臣妾原本真的以為是這樣。臣妾容得下宜嬪,容得下烏雅氏,怎么就容不下嘉嬪呢?皇上想過嗎?”

    康熙道:“你妒忌她得朕偏愛。”

    佟佳氏道:“原來皇上知道啊。皇上向來不會偏寵任何一個人。怎么偏偏就這么喜歡她?臣妾妒忌她得皇上的偏愛,是因為臣妾不能容忍,她得到了皇上的感情。”

    “皇上以為,除了臣妾之外,這宮里就再沒有人恨透了嘉嬪嗎?”

    康熙道:“有你作例,朕看誰還不要命。”

    “朕沒有想到佟佳氏的女子會如此心胸狹隘。朕是慈心,卻不想你們得寸進尺。你再如何粉飾,也不能抹掉你謀害太皇太后的謀逆之心。膽大包天,罪該萬死。”

    佟佳氏冥頑不靈,至此都不悔改,康熙也下定決心了。

    瞧著自己心心念念的表哥離去,佟佳氏淚如雨下,心中卻也不知有沒有后悔過,她喃喃念了幾聲表哥,忽而大聲喊道:“本宮要見嘉嬪!本宮要見嘉嬪!叫嘉嬪來見本宮!”

    瑤令這里倒是聽見這個話:“她要見我?”

    彩霞道:“萬歲爺走后,承乾宮的人便是如此說的,佟佳氏一直這樣大喊,聲音嘶啞了都不在意,直到嗓子都啞了才停下來。奴才覺得那位已經瘋了,主子還是不要去見了。”

    康熙去了一趟承乾宮,六宮也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太皇太后坐鎮,人人都在自己宮中安分待著,不敢出去胡亂晃悠。

    但已是心知肚明,恐怕這件事牽扯到了佟佳氏,人人的眼睛都盯著的,端看康熙怎么處置。

    康熙從承乾宮回乾清宮后,便急召佟國綱佟國維兩位舅舅入宮了,看樣子是要下決斷了。

    瑤令思索片刻,對彩霞紫月道:“咱們帶了人,往承乾宮走一趟。”

    彩霞紫月都不贊同:“主子,那位怕是瘋了,要是做出什么事情來,奴才們擔待不起。主子如今也再受不得什么事故了。”

    瑤令道:“不怕。承乾宮里伺候她的,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咱們多多帶了人過去,她近不了我的身。實在是我有些話要問她。”

    彩霞紫月只得預備了,幾乎帶了人將瑤令簇擁起來,便往承乾宮去了。

    瑤令這樣大的陣仗,自然沒有人不知道的。

    但太皇太后都沒有說不成,別人也說不得什么。

    承乾宮的人得了囑咐,怕佟佳氏在圣旨下來之前自己了斷,也是怕佟佳氏發瘋又做出什么事情來,便用軟軟的縛帶將佟佳氏限制了行動。

    瑤令來時,佟佳氏正呆呆坐在床榻之上,她才喝過藥,臥房里的藥味還是有些重的。

    許是之前瘋過了,這會兒再看到瑤令來,佟佳氏倒不似方才那樣激動了,她冷冷地望著瑤令:“你是來看本宮的笑話的嗎?”

    “你一個出身卑賤的奴才,也敢來看本宮的笑話。”

    瑤令坐下來,淡淡道:“何為卑賤?往上數三代,我家里是女真舊人出身,貴妃家中是遼東舊人的出身,都不是奴才,談何卑賤。我族歸入正白旗,貴妃族中編入漢軍旗,到底是誰卑賤出身了?”

    佟佳氏道:“你向來口舌伶俐,誰能說得過你?就連太皇太后也被你迷惑了。”

    瑤令道:“所以這就是你謀害太皇太后的理由了?你這么重的怨氣戾氣,覺得人人都對不住你,從我在御前得用你就處處針對,向來隨心所欲行事無忌,你是真覺得,你佟佳氏一族沒人敢動了,是嗎?”

    佟佳氏冷哼一聲,不與瑤令說話了。

    瑤令卻道:“此案從我跟著萬歲爺回京前開始查起,如今進了四月里,也有兩個多月了,什么都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按說不該有什么遺漏,但我還有疑問,所以特地來問問貴妃。”

    “康熙二十一年夏,四阿哥南苑驚馬的事,貴妃可知是誰做的?”

    佟佳氏道:“本宮不知。”

    瑤令也不惱,繼續問道:“康熙二十二年除夕夜宴上,眾阿哥們所食鹿血中毒流鼻血的事,貴妃可知是誰所為?”

    佟佳氏冷道:“本宮不知。”

    瑤令微微勾唇:“二十一年正是貴妃統領六宮如日中天的時候,說不知倒是令人難以相信。二十二年正月,兩位貴妃一同有孕,是旁人主理后宮事務。貴妃不知,或者情有可原。”

    “可這兩聲不知,我倒是從中探知些別樣的意味。貴妃或許是知道些什么,但是懶得去查證,畢竟這些事,與貴妃無關吧。”

    佟佳氏定定看向瑤令:“你太敏.感了,杭佳氏。本宮當時養著四阿哥,怎會對這樣的事無動于衷?”

    瑤令道:“可貴妃寧愿用手段對付我,也不肯動用家里的關系為四阿哥查一查。是不是這個人,貴妃覺得留著她更好些?她也更能對付我?”

    佟佳氏盯著瑤令:“這些話,是皇上叫你來質問本宮的嗎?”

    瑤令道:“若皇上要問,方才就會問了。”

    “既不是,那你問什么?”

    佟佳氏道,“阿哥們又不是你親生的,如今也沒有哪一個養在你膝下,與你有什么關系?你自己又不是不會生,你不是有了身孕了?若一舉得男,有了個小阿哥傍身,皇上寵愛你,說不準封你當貴妃了呢。”

    “宮里如今能比肩貴妃之子的,除了太子便是十阿哥。你何須在意這些?等阿哥們長大了,誰還會認識你是誰?他們就算掙了前程,那也是為自己的親額娘掙的。和你有什么關系呢?”

    瑤令道:“我以為你不至于如此涼薄無情。現下看來,你原本就是這樣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在五公主出生尚還有救的情形下設計害我。”

    瑤令問完了該問的話,也不再理會佟佳氏,徑自走了。

    佟佳氏這一回倒是沒有大喊大叫的,整個承乾宮安靜的像是沒有住人一樣。

    佟國綱佟國維兄弟兩個一臉慘白的走出乾清宮,等出了宮,佟國綱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他沒有女兒,為延續佟佳氏的榮耀,族中送進宮里的事佟國維的女兒。

    可誰知道這個女兒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不是逼著佟佳氏一族去死嗎?

    佟國綱很憤怒,他從軍養出來的火爆脾氣,對自己的親弟弟也沒有半分收斂,心里窩著火,對佟國維的兩個兒子和女兒的憤怒之情在胸腔中燃燒。

    也不管是不是還在宮門口了,佟國綱將弟弟佟國維罵了個狗血淋頭,要不是侍衛攔上來,佟國綱恨不得把弟弟狠狠打一頓泄憤。

    但到底還是不能,只能在怒罵之后揚長而去,剩下佟國維一個人獨自回府料理后事。

    葉克舒德克新二子賜死。所有知情者全部按律法嚴懲,因是謀逆罪,全部重罰三倍,佟國維府上被押解的人近乎半數之多。

    貴妃佟佳氏褫奪封號,廢為庶人,賜死。尸首不許入皇家陵寢,只許佟家收葬,但是也不許入佟家祖墳。

    聽說京中刑場那邊血流了三天,刷了半個月才刷干凈。

    人人都知道,因佟佳氏謀害太皇太后的性命,皇上雷霆震怒,這才手下不留情的。

    但佟家這回幾乎是大大傷了元氣,總有些人瞧著心里不舒坦,非要拿嘉嬪出來說事。

    稱康熙太過寵愛嘉嬪,才致使佟佳氏失了智,若皇上雨露均沾,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話說著說著,就講到了當今專寵長春宮的事。

    就連嘉嬪懷有身孕,當今都不去別的宮中,只去長春宮留宿,這實在是不妥,空置六宮,這是不對的,并非仁君所為。

    外頭物議如沸,宮里卻沒幾個人敢當著面說的。

    眼瞧著承乾宮從以前的煊赫到如今的冷宮,里頭的庶妃開始還不敢動,后來由太皇太后發話,才慢慢搬走了,現在就是一座空宮。

    這空宮明晃晃的放在那里,誰敢亂說話?

    外頭的八旗勛貴不滿,真的是不滿康熙專寵長春宮嘉嬪嗎?

    其實是不滿康熙對待勛貴們態度的轉變。都殺人了,這羅織明目的,誰不是又恨又怕的?

    連母族都敢動手,誰家還有情面呢?

    -

    長春宮外,惠嬪怒氣沖沖的要往長春宮去討說話,榮嬪使勁攔著。

    要不是兩位還顧及著妃嬪的顏面,怕是就要在宮道上拉拉扯扯的了。

    惠嬪道:“你別攔著我!我今兒非得去找她!”

    “這么大的事情,人人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這像話嗎?咱們還非得瞞著她,這是誰規定的?太皇太后也沒說額娘不能替兒子出頭吧!”

    “人人都怕她,偏我不怕!哎,你讓開!”

    榮嬪苦口婆心地勸:“她如今正是六七個月的身孕了,這會兒身子正沉,這些時日身上也不舒坦,姐姐又不是沒瞧見?何苦這時候去鬧她?大阿哥一點事情沒有,姐姐就別去了。”

    “這些事也不一定現在就要叫她知道。再過些日子就是端午了,宮里要過節,沉悶了這些個時日,姐姐又何必這時候去鬧她呢?”

    惠嬪冷道:“你不心疼你的三阿哥,我還心疼我的大阿哥呢!我這是給誰養的兒子啊!她自己又不是不能生!”

    榮嬪見惠嬪越說越不像話,恨不得將惠嬪的嘴捂住才好。這叫奴才們聽去了像什么話?

    “兩位娘娘。”

    彩霞來請人了,“我們主子請兩位娘娘進去說話。”

    在長春宮外的爭執,早有人報進去了。

    彩霞和紫月還想攔著,可怎么攔得住呢?

    瑤令到底還是知道了。便讓人將惠嬪榮嬪請進來。

    惠嬪榮嬪一進來,就瞧見榻上擺著滿眼鮮亮的小衣裳,榮嬪一看就笑了:“喲,這衣裳可真是精巧可愛。叫人見了就喜歡。惠嬪姐姐,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惠嬪哪有什么心情看衣裳呢?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不說話了。

    瑤令是罕見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叫紫月將小衣裳收起來,望著二人道:“看來,是我招惹的惠嬪姐姐不高興了。”

    “本來就是你!”榮嬪要攔著沒攔住,惠嬪道,“要不是你,大阿哥能在外頭打架嗎?”

    話都說出來了,榮嬪沒能攔住,只得作罷了。

    瑤令忙問:“大阿哥在外頭打架了?還是因為我?”

    惠嬪到了正主跟前,這話倒是不好說了,想了片刻,也沒想到好些的說辭,罕見的卡殼了。

    瑤令無奈看向彩霞和紫月:“都同你們再三說過了,有事兒不該瞞著我的。怎么又有事情瞞著?大阿哥這又是怎么回事?”

    榮嬪忙道:“妹妹也別怪他們。你這是頭胎,懷的也不是那么安穩,如今身上也不好,萬歲爺都吩咐了不許叫煩心事與你說,奴才們也是奉旨,不與她們相干的。”

    “況且事情都解決好了,兩個孩子也沒事,都已經過去了,還與你說什么呢?你只管好好的養身子,等著生產就是了。”

    瑤令皺眉:“兩個孩子?”

    惠嬪撇嘴道:“可不么。外頭的人說話不好聽,你懷著孩子聽不得這些,偶然說幾句叫出宮的大阿哥和三阿哥聽見了,兩個孩子為你鳴不平,把別人打了一頓。一問才知道,是赫舍里氏族中的子弟。”

    “本宮的大阿哥沒事,三阿哥也還行,倒是被打的幾個小子,身上的傷得養兩三個月才能好。”

    “嘉嬪,你說說,這是為你出頭的事,萬歲爺還罰了兩個孩子,可憐大阿哥定在屋里寫字,一天幾百個大字,不能出去上騎射的課,可憐的不得了。”

    “誰能跟三阿哥似的,近年喜歡讀書,這寫大字不是正中他的下懷么。”

    惠嬪不高興的是,大阿哥出頭了,正主卻毫不知情,她咽不下這口氣,得罪了赫舍里氏一族也就罷了,本來也沒可能與赫舍里氏一族和平相處的。但她非得讓嘉嬪也知道這事,算是嘉嬪欠了他們母子的人情。

    她又不像大阿哥,做了好事還悶聲不吭的,她就非要往長春宮走一趟。

    第73章 將軍

    外頭人報說大阿哥三阿哥到的時候,惠嬪就在那小聲嘀咕。

    “這孩子怎么這時候來了?”

    長春宮的人已經將大阿哥與三阿哥迎進來了。

    大阿哥和三阿哥給各自的額娘行禮后,便給瑤令請安,瑤令忙叫起來,又叫大阿哥和三阿哥坐。

    大阿哥望著惠嬪道:“額娘怎么到嘉嬪娘娘這里來了?”

    惠嬪沒好氣道:“我為什么過來,你能不知道?”

    “皇上命你寫字受罰,你怎么出來了?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還要重重罰你。”

    大阿哥道:“兒子同額娘說過了,汗阿瑪不會重重責罰的。額娘宮中不是還有事,兒子陪額娘回去吧。”

    大阿哥如今輕易不到后宮來,這回進來,也是為了領惠嬪回去的。

    惠嬪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也不愿意和大阿哥在長春宮久留,又怕康熙那邊知道大阿哥偷懶會責怪大阿哥,便匆匆告辭,帶著大阿哥一道走了。

    大阿哥將惠嬪送回延禧宮,而后才回阿哥所去。

    還沒到阿哥所的時候就被三阿哥追上了。

    三阿哥笑嘻嘻地趕上來:“大哥走的可真快。”

    大阿哥道:“你不是同榮嬪娘娘在長春宮?”

    三阿哥笑道:“我額娘在。我是跟著大哥前后腳出來的。”

    三阿哥將提著的小食盒送到大阿哥手里,大阿哥沒接,擰著眉望著他:“這是什么?”

    三阿哥將蓋子掀開來給他看:“嘉嬪娘娘給的,長春宮小廚房新做出來的。我聽嘉嬪娘娘與我額娘說,最近就喜歡吃這樣特辣的烤出來的小魚干。我嘗了覺得味道特別好。”

    “嘉嬪娘娘就給我裝了一小罐。還叫我給大哥帶一小罐。這可是嘉嬪娘娘親手做的,比那些奴才們做的可香多了。大哥,咱們可好久沒嘗到嘉嬪娘娘的手藝了。”

    大阿哥看了一眼,小食盒是一層的,里頭有兩罐。

    大阿哥便想都拿著,卻不妨被三阿哥搶下來一罐。

    “哎,這個不是特辣的啦。”三阿哥道,“大哥愛吃辣的,這個是燒烤味的。是給太子的。”

    大阿哥的臉就沉下去了:“還給太子?”

    三阿哥理所當然地道:“三罐嘛。那肯定是我們兄弟三個一人一罐啊。這個不辣的,正好可以給太子。”

    大阿哥問他:“這也是嘉嬪娘娘預備的?”

    三阿哥笑道:“大哥,嘉嬪娘娘有孕在身,也不知是小阿哥還是小公主,總之都是咱的弟弟妹妹。有了親生的還沒忘了咱們兄弟幾個,這可是好人。”

    “我就只當這是嘉嬪娘娘給咱們兄弟的禮物了。老四他們可都是沒有的。就別怪哥哥幾個自己吃獨食了。”

    大阿哥黑著臉聽完三阿哥的話,拿著他的一罐特辣小魚干扭頭就走,三阿哥喊都喊不住。

    三阿哥也不惱,喊不住他就不喊了,只是抱著手里的小罐子進了他自己的院子,用只有他自個兒才能聽到的聲音嘀咕。

    “都這么大的人了,還跟太子吃醋。都是親兄弟,這吃的哪門子的醋呢。真是的。”

    要果真斷絕來往,那就別沖去打人唄。偏偏又忍不住,現下又要做出這番姿態來,也是挺矛盾的。

    三阿哥自認看得開看得透,卻也懶得去做知心弟弟,就等他那個執拗的大哥自己想明白吧。

    -

    長春宮中,榮嬪同瑤令一塊兒看剛送來的這些小衣裳。

    “如今臨產還早,也不知道是小阿哥還是小公主,自然內務府那邊送來的也都是不分的,保證生產的時候能用就好。”

    瑤令拿起幾件鮮亮的小衣裳,對榮嬪笑道,“這是太皇太后宮中的蘭嬤嬤抽空做的,這是我宮里的彩霞和紫月做的,有小阿哥穿的,也有小公主穿的,我自己瞧了都喜歡的不得了。”

    瑤令實在是繡工不咋地,也學不會這個,康熙早就不許她動針線了,懷孕之后更是叫彩霞和紫月看著,她怕是連一朵簡單的花都繡不出來,就別指望她能做小衣裳了。

    榮嬪笑道:“不動針線倒也好。不瞞妹妹,早年我也還能繡一兩件小衣裳的。可到了這個年紀,拿了針線久了就要壞眼睛的,身邊的奴才們也就不許我再動針線了。”

    宮中嬪妃時常會用針線刺繡來打發時間,但這樣的活計做久了眼睛肯定是不成的,因此除了低位的嬪妃需要做些活計貼補自己之外,似榮嬪這樣的一宮主位是不會做這樣的事了。

    此時便只有瑤令與榮嬪兩個人坐在一處,瑤令便與榮嬪說起三阿哥的事。

    榮嬪笑道:“你倒也不必在意這個。那些混小子說話實在是難聽,可見是家里的長輩沒有教養好。正巧遇上大阿哥和三阿哥出宮,替你教訓了那才是好。”

    “皇上只罰他兩個寫字,也不過是在人前做個樣子,讓赫舍里氏的家里再沒有什么話說。也是叫大阿哥和三阿哥在宮里安靜些時日,等事情過了再出去才好。若果真皇上生氣了,自然不是這樣罰人的。”

    瑤令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但當著惠嬪的面不宜說破,此時見榮嬪是個明白人,她也就放心了。

    她與榮嬪和睦相處這幾年,許多話也不必說的太明白,各自心里都是懂得的。

    她當然將大阿哥和三阿哥待她的好記在心上了。

    還有榮嬪待她的情意,自然也是好好的放在心上的。

    惠嬪雖是那樣的性子,但大阿哥似乎還能管著些,瑤令看在大阿哥的份上,自然不會去記恨惠嬪什么的。

    等榮嬪走后,紫月和彩霞再不敢瞞著,倒是不必瑤令問,便將外頭的事一五一十的與瑤令說了,那些話也都講了。

    她兩個是奉旨,瑤令當然不會怪罪她們,只是這些物議如沸的話,倒也確實在情理之中了。

    八旗勛貴自然是不滿的。

    佟佳氏的幾個人是謀害太皇太后以謀逆罪論處的,沒有人敢在這上頭說什么不是。

    他們當然也不敢對年富力強的康熙有所不滿。

    一腔怨氣和憤怒就都落在了瑤令的身上。

    家里如今只她一人抬到了正白旗的滿軍旗中,阿瑪額娘還有哥哥嫂嫂都是包衣奴才的出身,新生的小侄兒自然也是。

    家里又不曾有什么太大的根基,費揚阿還遠在東北邊境,這不就是擺明了給人家的說嘴么,要不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出頭,連還嘴的可能都沒有。

    將榻上鮮亮的小衣裳收起來后,彩霞和紫月便開始照著瑤令的吩咐置辦過幾日端午節的布置和擺設了。

    端午節是鈕祜祿貴妃牽頭主辦,還是她們四個嬪位協理的。

    宮里沒有皇后,太皇太后的意思,還是想要宮里熱鬧一下去去晦氣的。

    因此當日宮中會有福晉夫人們前來,去太皇太后與太后宮中請安后,也能去各個宮中坐一坐,這打頭的便是鈕祜祿氏的儲秀宮了。

    瑤令想她這里應當不會有什么人來的。哥哥不在京中,阿瑪要辦差,額娘要在家中照顧嫂嫂和侄兒,瑤令也不愿意將瓜爾佳氏召到宮中來。

    她倒是想見見額娘的,但瓜爾佳氏身上沒品級,進來之后要往各處磕頭請安,見了人就要跪著磕頭,瑤令實在是舍不得這么折騰額娘,就作罷了。

    宮中嬪妃有孕后,主位的主子娘娘若是想,可以宣召娘家母親進來來看一看說說話,甚至可以陪產,瑤令卻不想,何必讓額娘進來受這個罪呢?

    舒舒服服的在家里歇著就好。她在宮中有康熙照顧,也是很好的。

    既娘家的人不會來,杭佳氏一族也沒有幾個顯赫的福晉夫人,瑤令這里該是清靜的。

    瑤令只管當日行禮參加宴席后,便可以回宮歇著了。

    瞧見彩霞和紫月從庫房里拿出來幾套好茶具和餐具出來擦拭準備,瑤令就忍不住笑起來。

    “那小廚房里的都不能用了?還要特特拿出這樣的出來?”

    彩霞道:“奴才們總要替主子預備著。主子只管高坐,等到了那一日,一定會有人來賀主子過節的。”

    瑤令便笑,也不管丫頭們折騰了。

    這些茶具餐具都很別致,倒是從沒拿出來用過,看著新巧精致,便是自己用心情也很好,瑤令便想好了,沒人用的人,就留著自用,她庫房里這樣精致漂亮的小玩意兒康熙賞賜了許多,便是一個月不重樣的用都是能的。

    她還想,若是尋常,榮嬪還能來坐一坐。可端午節那一日,榮嬪也要在自己宮中接待客人,還有三阿哥會去磕頭,榮嬪自然不會過來。

    也不知丫頭們哪里就這樣篤定,會有人來的。

    -

    康熙如今只要有空,夜里總是要去長春宮的。

    小丫頭身上也有七八個月了,身子重得很,連帶著她的腳都腫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康熙實在是放心不下。

    從回宮就沒叫她來乾清宮過,都是他抽空去長春宮。

    有時候夜里自個兒在乾清宮歇下了,心里還惦念著那丫頭好不好。

    不知不覺的,倒是混成了乾清宮與長春宮兩點一線的生活,自己都記不得多久沒去旁的地方了。

    他隨身的東西乾清宮備著一份,長春宮里也有一份。

    今兒夜里去乾清宮時,康熙已經知道了,小丫頭知曉了外頭的事,要不是惠嬪多事,這事兒說不定就瞞過去了。

    至少也可以等幾個月才叫她知道的。

    瑤令如今身上重,洗漱方便的時候,就是很大的不方便了。

    康熙今日過來想要跟去凈房幫她,瑤令紅著臉不肯,康熙看她實在是不好意思,便沒強迫她了。

    其實自從去五臺山將小丫頭接回來,康熙幾乎是全程參與了瑤令的孕期。

    像是肚子漸漸的大起來,就怕肚子上會有妊娠紋,都是康熙拿了太醫院特制的藥膏來給瑤令一點點細致抹上了。

    她腳腫不好起身,背后的骨頭墜的生疼,胃部被擠壓和壓迫的時候也不舒服,總是要換姿勢。

    彩霞和紫月難免有伺候不及的時候,都是睡在瑤令身邊的康熙幫著她弄好的。

    內務府的老嬤嬤要是知道了,一定大大的嘆氣。

    后妃有孕的這些隱秘,就不該叫帝王知道,否則將來生產之后,還怎么爭寵呢?

    難道叫帝王記著有孕時的樣子么?

    偏偏康熙待瑤令是不一樣的。他全看見全知道,也未見有一絲一毫的嫌棄與不喜,只是滿眼的心疼。

    但縱然是這樣,瑤令也不好意思讓他幫著進來叫她方便,這于她來說,還是有點羞恥的私密事。

    收拾好了回來進了床帳里,就瞧見康熙望著她笑,眼神里有心疼,伸手就過來輕輕揉一揉她的后腰,讓她能躺下來舒服一點。

    “旁人的話可別都放在心上了。朕瞧你這樣,心里只會想著應該再對你好一些。”

    康熙親了親瑤令的唇角,柔聲道,“朕的卿卿,辛苦了。”

    瑤令忽然鼻頭有點酸,康熙的聲音很溫柔,聽的她莫名有點想哭。

    她伸手抱了抱康熙,輕聲道:“萬歲爺已經對嬪妾很好啦。”

    康熙溫柔一笑:“嗯。但是朕還想更好一些。”

    “朕還想讓所有的人都看看朕的卿卿有多好。”

    康熙仿佛承諾般的親吻她,“朕會讓所有人知道,朕的卿卿有多好。朕的卿卿值得最好的一切。”

    床帳之中兩個人的喁喁私語,親密又甜美,就像生活都變成了玫瑰色的夢幻。

    隔絕了皇宮之中所有的人和事,仿佛天地之間就只剩下她與康熙兩個人。

    有那么一種感情,似乎并不是在初見的時候就烈烈燃燒起來。而是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用溫情與陪伴滋養,在溫柔的行動與付出中,讓這樣的感情滋生壯大的。

    偶然回看,瑤令才發現,原來心里的感情不知不覺的已經這么濃厚了。

    在紛紛擾擾的相處與陪伴中,他們兩個人竟慢悠悠的過起了自己的日子。

    真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平安順遂的開花結果。

    -

    瑤令孕期的時候口味捉摸不定。

    一會兒喜歡吃辣的,一會兒喜歡吃甜的,一會兒喜歡吃酸的,一會兒喜歡吃甜的。

    宮里就沒人能猜的準,完全被她弄迷糊了,沒人能篤定她懷的是小阿哥還是小公主。

    康熙為了給她晉位,一心一意的期盼她能生個小阿哥。瑤令倒是很坦然的,是小公主也沒有關系,以康熙對她的愛護,想來縱然生了小公主,他也一定會有辦法給她晉位的。

    端午這日,瑤令站在頭里,領著惠嬪榮嬪宜嬪及眾嬪妃跟著鈕祜祿貴妃往太皇太后和太后宮里請安磕頭。

    然后便各自回到宮中,等待晚上的端午宴。

    瑤令早上起得太早了,這會兒回來就撐不住,便開始補覺,等一覺睡醒用了午膳,晌午過后該補覺的時候倒是沒有什么睡意了。

    就隱隱聽著外頭的蟬鳴養神。

    大概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彩霞過來瞧她,倒是讓瑤令看見了。

    “鬼鬼祟祟的,瞧什么呢?”瑤令笑著問道。

    彩霞一臉的笑意:“太子殿下那邊傳了話過來,問主子有沒有空,太子殿下要帶著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一同來給主子請安送粽子。”

    阿哥們今年也做了粽子,但今年就不接瑤令出去吃了,阿哥們貼心,直接給瑤令送到長春宮來。

    還是太子帶隊,底下四個阿哥一起來的。

    彩霞與紫月預備的那些餐具茶具,這不都派上用場了么?

    瑤令也笑,問彩霞:“太子殿下帶著阿哥們過來,是萬歲爺說的么?”

    彩霞笑道:“不是的。是太子殿下叫人來傳話的,萬歲爺那里也是太子殿下也去說的。太子殿下說,一會兒阿哥們一同來了,便在主子這里歇一歇,等前頭宴開的時候,再一同過去。”

    這會兒各宮里都是熱熱鬧鬧的,尤其是貴妃宮中,福晉夫人們基本上都在那邊,但別的宮中也還是有一些人的。

    那會兒彩霞和紫月偏是不信,自家主子這樣好,人緣也好,難道長春宮就要冷冷清清的?

    她們也只是一個想頭,倒并不敢與自家主子說明,只是在心里盼著主子好人有好報。

    結果太子殿下當真帶著眾阿哥來了。

    三阿哥五阿哥連各自額娘的宮中都不去,偏來了長春宮,這不是對嘉嬪娘娘的親近與重視,又是什么呢?

    有太子殿下和眾阿哥在長春宮里,看看誰還敢背地里說長春宮的不好?

    瑤令如今有孕,吃不得太多的糯米,便只每樣嘗了一口,倒是阿哥們所做的味道比去年還要精進許多了。

    她這里也拿了小廚房新做出來的小零食款待阿哥們。

    烏雅氏沒事,六阿哥也不鬧了。

    但那母子兩個如今對四阿哥就跟陌生人似的,母子三個形同陌路,瑤令就怕四阿哥心里有什么想不開的,這些時日就很關心這孩子。

    這會兒見四阿哥來了,也是把人牽到跟前來坐著,倒是五阿哥和七阿哥有些吃味,活潑潑的調笑了幾句。

    瑤令看著七阿哥如今自信的模樣,還有戴佳貴人在底下坐著的臉上的笑容,心里倒是很滿足的想著,這日子本來就該是越過越好的。

    四阿哥知道瑤令疼愛他,也不忍叫瑤令為他懸心,慢慢的高興起來,也展露出笑容來。

    養母以罪論死,親額娘和親弟弟就跟沒有一樣。

    但是,這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汗阿瑪說過,他只要記著自己是大清天子的兒子就好。

    這不是還有嘉嬪娘娘疼愛他么?

    “主子,大阿哥來了。”

    三阿哥一下子跳起來:“大哥總算是來了!”

    三阿哥去迎大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也跟著站起來。

    太子站起來但沒動,大阿哥進來,是要先給他行禮的。

    如今太子越發大了,康熙十分注重君臣之禮,太子是儲君,哪怕是兄弟們相見,也是要行禮的。

    也就是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與太子相好,不覺得怎樣,大阿哥這個禮,回回行的心里不舒坦。

    “兒臣給嘉嬪娘娘做了些粽子送來,娘娘不能多吃,嘗一嘗便是了。”

    大阿哥一句兒臣,給太子都說的一愣,但三阿哥一笑,也就沒人追著這個自稱說什么了。

    嘉嬪娘娘是汗阿瑪的嬪妃,也是他們的長輩,稱一句兒臣本來也是應該的。

    阿哥們接受良好,三阿哥看起來是最高興的。

    大阿哥的粽子,瑤令當然是要吃的。

    瞧著大阿哥坐在那里,和太子也不說一句話,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最開始那會兒,兩個人互相看不順眼的時候。

    三阿哥在那里偷偷的笑,瑤令也抿唇笑。

    “娘娘笑什么呀?”七阿哥問。

    瑤令笑道:“粽子好吃。我心里高興著呢。阿哥們都來了,熱熱鬧鬧在我這里坐著,就跟過節似的,我可高興了。七阿哥高不高興呀?”

    七阿哥笑嘻嘻地:“兒臣也高興!”

    他學大阿哥說話。戴佳貴人也在那里笑,卻一點兒沒糾正他的話。

    太子淺淺一笑:“今日就是過節。兒臣同哥哥弟弟們在長春宮和娘娘過節。”

    大阿哥眸光一閃,跟著道:“對。就是在過節。”

    正高興著,外頭有人來報說,萬歲爺讓人往娘娘家中宣旨去了,這里是乾清宮特地來人報喜的。

    叫進來一瞧,是張鴻緒。

    張鴻緒笑道:“給嘉嬪娘娘請安。賀娘娘大喜。”

    瑤令好奇道:“什么旨意啊?”

    康熙幾乎日日陪在她身邊,昨兒個夜里還在的,怎么沒和她說什么旨意呢?還瞞著她,想送個驚喜?

    張鴻緒道:“娘娘的兄長費揚阿大人在邊境又立戰功。萬歲爺龍顏大悅,立時就傳旨,冊封費揚阿大人為安北將軍,這會兒旨意已經送往東北和娘娘家中了。”

    安北駐防將軍,這是武職外官,這可是從一品的大官兒了。

    直屬可領所屬騎兵,是難得一見的大將。

    整個大清駐防大將一共也就十四人。費揚阿大人便是其中之一,這可是炙手可熱的有實權的官職。比之地方總督也不差什么的。甚至地位上還要高于總督。

    現如今,這旨意一下來,誰還敢說嘉嬪娘娘的娘家無人聲名不顯了呢?

    張鴻緒話音才落,一殿的奴才們都跪下:“給嘉嬪娘娘道喜!嘉嬪娘娘大喜!”

    懷著身孕還能穩住后宮專寵,如今娘家兄長一躍為從一品的駐防將軍,看誰還敢小瞧他們長春宮!

    這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喜。甭管今兒是什么節,這風頭都是他們長春宮的嘉嬪娘娘出定了!

    第74章 生產

    殿上大宴的時辰是固定的。

    瑤令沒有踩點去,她這里人多,也不好太晚過去,自然是要稍稍提前一些的。

    她到的時候,眾人抬眸望過來又一起起身行禮的那個眼神,她想,她大概過了很久都不會忘記。

    太子與她一同來的,身邊還跟著阿哥們,福晉夫人們給太子行禮后,還要給嘉嬪娘娘行禮,之后,瑤令才坐下來。

    太子才領著阿哥們各自去了自己的位置。

    瑤令深知自己處在眾人目光的中心,從前他們看她,恐怕只是康熙身邊的寵妃,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個寵妃就失寵了。

    現在再看,這意味就不一樣了。

    她哥哥是從一品的安北將軍,手握實權,阿瑪也是康熙身邊侍奉的極好的膳房總管,照著這個趨勢來看,晉升也是遲早的事。

    在近幾年受寵的嬪妃之中,似瑤令這樣的就是罕見的第一個。

    最開始人人都以為嘉嬪其實和宜嬪和德嬪是一樣的,現在看來,壓根就不是的。

    萬歲爺如此看重嘉嬪的哥哥,豈不是將杭佳氏一族的路都給鋪好了?更別說還有太子和阿哥們的親近了。

    這樣的寵愛,似乎就是奔著長久去的。

    人人都在想,恐怕杭佳氏一族遲早是要抬旗的。

    深宮寵妃,若無家勢難以立足長遠。

    康熙這是要為嘉嬪長久的打算。難道,他們等不到嘉嬪失寵了嗎?還是說,他們應該思考的,是往后該怎么辦?

    朝中新貴,又要加上杭佳氏族中的人了?

    是親近還是接納,是排斥還是打壓,端看各人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立場了。

    康熙來的時候,瞧見瑤令就笑,跪了一殿的人,康熙只將瑤令攔住,不叫她跪著。

    還叫瑤令坐到他身邊來:“白日里可還好?”

    當著這樣多的人,親昵自然的詢問瑤令的狀態,還輕輕摩挲她的手,眉目一片溫柔泰然,將眾人的眼都給驚著了。

    反倒是太子與阿哥們,還有嬪妃們,御前及瑤令身邊伺候的人都見怪不怪了。

    就這就嚇著了?萬歲爺往日里還有更疼愛嘉嬪娘娘的模樣呢。

    瑤令望著康熙笑:“嬪妾一切都好。”

    康熙說了一聲好,也就不叫瑤令換地方了,只叫在跟前坐著他才能安心的。

    鈕祜祿貴妃也在康熙另一側坐著,但比起瑤令的地方,顯然她離得更遠一些。

    當著康熙的面,鈕祜祿貴妃當然是要恭喜瑤令的。

    瑤令笑道:“多謝貴妃娘娘。”

    鈕祜祿貴妃其實心里不高興,這就封了實權將軍,那等瑤令生下阿哥,豈不是位分上要與她比肩?

    看康熙的模樣,似乎就等著瑤令誕下阿哥的,眾人竟一點辦法都沒有,眼睜睜看著瑤令得封貴妃嗎?

    鈕祜祿氏笑道:“費揚阿年紀輕輕就得封從一品將軍,本宮的大哥還是到了如今將將三十歲才有此番成就的。真是年少有為。”

    鈕祜祿氏的大哥法喀,即遏必隆的長子,前頭兩個兒子都沒有站住,才叫法喀成了長子。

    鈕祜祿氏還有個弟弟阿靈阿現如今就預備著明年十六到康熙身邊做一等侍衛的。

    鈕祜祿氏的子弟都是門蔭入仕,她家中子弟跟佟佳氏的子弟都是一樣的,門第頗高,不是一般嬪妃能夠比擬的。

    佟佳氏一族的門第甚至都是因為康熙的偏重才起來的。

    而實際上,鈕祜祿氏一族才是真正的八旗舊族勛貴。

    鈕祜祿氏說這個話,那就意味深長許多了。

    康熙看了鈕祜祿氏一眼,淡淡道:“費揚阿年輕,但他年富力強,有勇有謀,非但是他,若還有這樣的人才,莫說是從一品的將軍,就算是一品將軍,那也是使得的。”

    太皇太后笑道:“大清如今就需要這樣年輕的人才。皇帝不吝嗇官位,只要年輕小子們確實有能力,又有什么不能的。”

    太皇太后都發話了,鈕祜祿氏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現如今佟佳氏的事還未過去,尚有余威,人人都要為自己的性命著想,誰都不愿意將自己和家族的前程搭進去,因此瑤令這樣風風光光的,整個孕期倒也沒有人能下手。

    或許,也是有人暗地里想下手的,但是從沒有找到什么機會。

    夜間宴散,康熙送太皇太后與太后回宮,點了太子與大阿哥送瑤令回長春宮。

    一時眾人心中又各有計較,惠嬪心里著實是不高興,但要大阿哥送嘉嬪回去這是圣旨,她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三阿哥瞧見這個,還想跟著湊熱鬧,太子看了他一眼,他就退回去了。

    然后又想送自己額娘榮嬪回鐘粹宮,榮嬪沒同意,叫他帶著四阿哥回阿哥所去了。

    五阿哥見狀看了宜嬪一眼,宜嬪倒是沒說什么,九阿哥嚷嚷著要哥哥送,五阿哥就將宜嬪與九阿哥一同送回翊坤宮了。

    九阿哥明年也要上書房去讀書了,明年開春后就要去阿哥所居住,這會兒倒是還在翊坤宮能住上些時日。

    這孩子是還小,也是叫宜嬪養的沒心沒肺的。

    宜嬪和瑤令的這些事,還有宮中嬪妃的這些事,都沒叫九阿哥知道,她沒烏雅氏那么小心眼,后宮是非還要牽扯上小兒子。

    九阿哥幾乎是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長大,這會兒回了翊坤宮也是拉著五阿哥,要哥哥哄他睡覺。

    倒是沒過多久,九阿哥就睡著了。

    五阿哥便從九阿哥的屋里出來,在外頭遇上宜嬪,五阿哥叫了一聲額娘,宜嬪在外頭坐著,顯見是在等他的。

    “來,過來陪額娘坐一坐。”

    宜嬪笑道,“近些時日忙著宮宴的事,你也要忙著你汗阿瑪的功課考校,咱們倒是許久沒有好好的說話了。”

    五阿哥便過來坐下。

    宜嬪道:“方才聽見你們在宴上同嘉嬪說話,倒還跟你們小時候似的那么親近。三阿哥還在嘉嬪跟前自稱兒臣,怎么你在嘉嬪跟前說話也是這樣的?額娘記得你們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五阿哥溫聲道:“如今兒子大了,哥哥弟弟們也長大了,自然是比小時候更懂事些。額娘是覺得兒子同嘉嬪娘娘太親近了嗎?”

    五阿哥從生下來就送到了佟佳氏身邊養著。后來養了一兩年就被送到了太后跟前養著,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在宜嬪身邊生活過一天。

    也是后來大了知事了,才知道要到宜嬪跟前給這個親額娘請安的。

    若說起來,五阿哥小時候與瑤令的接觸甚至還要比同宜嬪的接觸多得多。

    宜嬪可沒有時常做東西給他吃。但五阿哥越長越大,當然知道額娘不是能拿來這樣比較的。

    只是他大了,跟著太后不參與后宮和阿哥們之間的這些事,卻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見。

    宜嬪聽五阿哥說出來了,索性也道:“我倒也不是這樣想。她待你們也確實是好,只是額娘自己的私心。總覺得心里頭對你是有虧欠的,當年因故沒能將你養在身邊,如今是小九在額娘身邊長大的,額娘是怕你同額娘疏遠了。”

    五阿哥和大阿哥還有三阿哥是不同的,甚至和七阿哥都是不同的。

    宜嬪沒法對這個不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說重話,更不能和惠嬪似的想發脾氣就發,想說什么就說。

    榮嬪和瑤令關系好,不在意兒子和瑤令親近,瑤令更是七阿哥和戴佳貴人的恩人,七阿哥便是養在瑤令膝下怕是戴佳貴人都不會說什么的。

    宜嬪與瑤令不和睦,完全不希望自己的大兒子和瑤令太過于親近了。

    宜嬪想,若是惠嬪能管的住大阿哥,怕是也情愿大阿哥再也不要和嘉嬪來往的,偏偏大阿哥有他自己的主意。

    宜嬪當時生五阿哥的時候已為一宮主位,是扛不住佟佳氏當時的威壓,才把五阿哥送去的。

    至于四阿哥,那就是佟佳氏直接從還是庶妃的烏雅氏手里搶過去的。

    為了這個,宜嬪也怕五阿哥越來越大,心里對她有想法有疙瘩。

    五阿哥道:“額娘不必這樣多想。對兒子來說,額娘永遠是兒子的親額娘。兒子不會和額娘疏遠的。”

    見宜嬪面上帶笑,五阿哥又想起自己小時候的光陰。

    嘉嬪娘娘還不是汗阿瑪的嬪妃時,曾因額娘主動交好,最先往翊坤宮送了許多吃食,那會兒有許多小孩子可以吃的零嘴兒。

    額娘都給九阿哥吃了,并沒有分給他,也沒有送到他那里去。

    五阿哥性子溫和,不會和弟弟爭零嘴兒吃。

    可往嘉嬪娘娘跟前親近,是哥哥們帶著他去的。太子和哥哥弟弟們都不是嘉嬪娘娘的親生兒子,可嘉嬪娘娘卻能一視同仁的對待,甚至記住阿哥們每一個人的口味。

    他想,額娘最清楚的,恐怕是九弟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吧?

    對于他,額娘就是要求他,希望他不要和與她不睦的嬪妃來往。

    可是小時候,哪怕直到現在,五阿哥心中最溫暖最高興的記憶,都是和嘉嬪娘娘,還有太子哥哥以及弟弟們在一起的時光啊。

    五阿哥頓了一會兒,才又道:“汗阿瑪冊封嘉嬪娘娘的兄長為從一品駐防將軍,是安北將軍立了軍功才有此封賞的。但只看今日宴上,外頭肯定又要有什么不好的議論。”

    “大哥與三哥打的是赫舍里家的人,我卻知道說過那樣話的人家不少。額娘,人家從前也不曾說過舅舅們是靠著額娘的位分才得了副都統之位的。郭絡羅氏家中的人,也不該在外頭說嘴的。若是遇上了大哥三哥,又或者是叫太子哥哥聽見了,恐怕不好。”

    五阿哥說的是事實。

    大阿哥和三阿哥那日出宮,遇上的是赫舍里氏家的人,這要是遇上別人家的,照打不誤。

    那會兒亂七八糟說這話的人家可不少。

    五阿哥如今也常和兄弟們往宮外跑馬,和京中的勛貴子弟們有來往,和宗室子弟們也有往來,他聽見的話可多了。

    可以說,他比宜嬪更知道郭絡羅家中如今是個什么境況。

    宜嬪兄弟五個,只有長兄是副都統,其余兩個是佐領,余下的就不足為比了。

    宜嬪的家勢出身其實比不上勛貴大族,能說那些話完全是妒忌的,但也是羨慕的,偏偏就是兄弟幾個都沒人家有出息。

    五阿哥是勸宜嬪,爭不過就不要爭了。

    和和氣氣的過日子不好么?

    沒瞧見非要碾壓嘉嬪娘娘的佟佳氏如今是個什么樣子么?

    五阿哥實在不愿自己額娘和舅舅族中鬧起來,甚至要步佟佳氏的后塵。

    早年有些事兒,那是汗阿瑪尚未追究,若是認真追究,額娘怎么承擔得起?

    此時收手,自然是最好的。

    他已是直言相勸,奈何瞧額娘眸中瞬間冷卻下來的光芒,五阿哥就知道,他這話是白說了。

    也罷。他是在太后跟前長大的,太后將他當作親孫子一般看待,事事順著他依著他,嘉嬪娘娘也一直給予他額娘般的溫暖與關懷。還有太子哥哥與兄弟們,也都待他是很好的,兄弟手足之愛,他也是擁有的。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缺失了什么,如果自己的親額娘一定不聽勸,他也幫不上什么的。

    額娘當年已經做了選擇,他也總是要做選擇的。

    但有他在,額娘總不至于落得佟佳氏那樣的境地。

    還有小九,絕不能似六阿哥一樣長歪了。

    宜嬪望著五阿哥離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這個兒子,算是她白生了。

    還真是生下來,就送給別人了。要都要不回來的。

    還好她還有九阿哥,九阿哥還小,對嘉嬪不親近,嘉嬪就絕搶不走她的小兒子。

    -

    瑤令距離產期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就住到產房里去了。

    總不能到了臨產的時候再住進去,那樣太匆忙,產房也沒有人氣兒,什么都不好,反而不能安心的生產。

    瑤令這個年紀生孩子是正好的時候,既不會太小還沒有發.育完全,也不會因為年紀大了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太醫都說她身體康健,懷相很好,孩子也成長的很好。

    瑤令也是盼著能順利生產的。

    這個時代生孩子,那是不健康的坐完月子,都不敢說自己完成了生孩子的一系列的流程的。

    自她搬到產房后,康熙就不能與她同.寢了。

    康熙那邊政務繁忙,這里她又不能相陪,瑤令是想著能讓康熙舒坦些,就不必總是來長春宮留夜了。

    瑤令如今是知道的,她這里都要臨產了,叫康熙這時候在后宮找個人來寵幸,他是一點兒沒這個心思的。

    更別說這事兒帶來的全是壞處沒有好處,康熙就不可能干這樣的事。

    她就是心疼他這三個月來總是睡的不好。

    “你就別惦記朕了。”

    康熙說,“朕不來長春宮安歇。朕也睡不好。”

    實在是康熙已經習慣了每夜陪在瑤令身邊的日子了。

    便是這丫頭懷孕夜里總是睡不好,一晚上要起夜幾回,康熙也習慣了。

    現在叫他一個人再回乾清宮那寬大的床榻上睡覺,他也不能安心。

    還是得待在長春宮里,雖然不能在一起,但知道小丫頭就在身邊,而那個小小的孩子過些時日就會生下來,會叫小丫頭額娘,會叫他阿瑪。

    只要一想到這個,康熙就從心眼里感到高興。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做阿瑪了,卻偏偏對這個孩子期待的不得了。

    只要一想到他和小丫頭有了自個兒的親生骨肉,康熙身心都涌動起無窮的力量,好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都三十有二的人了,頭一次體會到,原來和心愛的女人有自己的孩子是這樣的感覺。

    他不想回乾清宮,偏要來長春宮睡著,如今太皇太后不管這些事,闔宮上下便是有人心里有怨言,這時候也是無能為力,誰能左右帝王的行蹤呢?

    康熙這樣著意她,瑤令說過一回就不說了。

    叫他望著自己有孕生產的過程,這也不是什么壞事。

    就好像在這樣的時候,他們不是什么皇帝與嬪妃,而是民間普通尋常的夫妻。

    東北戰事稍歇,康熙令費揚阿回京述職。

    明面上是述職,實際上是想要費揚阿趕在瑤令生產之時回來,好奉旨進宮來參加這孩子的洗三。

    小丫頭有孕時,未叫瓜爾佳氏進宮陪伴。

    康熙心里一直記著呢,也知道小丫頭的顧慮是什么。

    因此,在晉費揚阿為安北將軍時,就冊了瓜爾佳氏誥命的身份,博敦也兼內務府總管職。

    如此一來,瓜爾佳氏進宮也就不會見人便要跪拜了。

    這一家人齊齊整整的進宮來,也是有些地位的,不會再被那些人說嘴。

    康熙已然想好了,若是個公主也不怕,照舊能給小丫頭晉封。

    要是個公主,那公主的洗三宴便會辦的更盛大些。作為嘉嬪的娘家,肯定都要齊齊整整的進宮來的。

    費揚阿的媳婦李佳氏也是將軍夫人了。將來自有費揚阿給她掙身份誥命回去。從一品的將軍夫人,如此也不差什么的。

    這兩年總也沒有叫小丫頭見一見家里人,康熙什么都安排好了,就等著瑤令順利生產了,再給她一個驚喜。

    太醫預計的產期果然是很準的。

    倒也確實是八月中旬里發動的。

    只是這日子,這孩子也確實會挑的。

    竟給挑了個八月十五當天。

    太皇太后心里惦記,沒叫瑤令出去赴宴,叫她在宮中待產,所有人都能瞧得出來,這宮里從太皇太后起,個個都是心神不寧的模樣。

    就連阿哥們,也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有人知情就想,怎么嘉嬪生產的影響這么大,就一年不出來,連嬪妃們都惦記?

    其實嬪妃們哪里是惦記呢?恐怕真心惦記瑤令生產的也沒幾個。

    只是都在想,這還沒生出來就這樣了,那要是生下來,這萬歲爺眼里還能瞧得見別人么?

    宴結束了。

    還沒等人散去,長春宮那邊就來報康熙,說嘉嬪娘娘發動了。

    一時康熙就要往長春宮去,但心里又定了定,回頭與太皇太后道:“孫兒送皇祖母和皇額娘先回宮。”

    太皇太后和太后總不能也去長春宮等著吧。

    康熙這里要穩住老人家,再去長春宮的。

    太皇太后點頭:“好。你先送了我們,再去瞧瞧嘉嬪。”

    太子和阿哥們顯然也是惦記的。

    康熙瞧出來了,太皇太后也瞧出來了,卻只含笑不語。

    康熙道:“太子和大阿哥,送阿哥們回去吧。”

    這樣的場合,阿哥們當然只能是回去等消息的,沒哪個說能去現場等著的。

    這會兒是小丫頭臨產的關鍵時刻,康熙不能容許有任何的閃失,這孩子幾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絕不能在這時候出什么事。

    鈕祜祿氏提出要去長春宮一道陪著,也被康熙拒絕了。

    他在場,何須旁人陪著?

    嬪妃們只要回各自宮中,安分待著就好了。

    瑤令這會兒疼啊。

    但疼的時候還有空分神想,這孩子要是在夜里轉鐘之前生下來,那日后的生辰可就是八月十五了。

    普天之下都是要過節的,豈不是大清的所有人都相當于給這孩子賀生辰了?

    這可真是會選日子啊。

    “主子,萬歲爺來了。就在外頭。萬歲爺說,就在外頭陪著主子,請主子不要害怕,萬事都有萬歲爺在。”

    瑤令聽了,扯了扯嘴角笑了起來:“知道了。”

    她不怕的。本來以為自己會害怕。

    可是那個令人難忘的風雪夜,康熙將跌跌撞撞的她擁入懷中后,她就不怕了。

    她會好好的把這孩子生下來,她還要過好日子呢。

    長春宮中燈火通明,庭院里望去,天上一輪又大又亮的月亮掛在那里。

    人月兩團圓,在這樣團聚的日子里,康熙想,這孩子來的可真是時候,這是天降福兆,這孩子一定會順利生產的。

    “生了!生了!”

    一個多時辰后,一聲響亮的啼哭劃破了夜色的寧靜。

    彩霞和紫月出來報喜:“萬歲爺!主子生了!”

    “恭賀萬歲爺再添皇子!”

    是十一阿哥。

    在這樣溫柔燦爛的月色里,宮里又再度有了小孩子的哭聲。

    十一阿哥在這樣萬家團圓的日子里,降生在了長春宮中。

    第75章 大喜

    接生嬤嬤將十一阿哥收拾的妥妥當當的,然后抱出來給康熙瞧。

    康熙一把將十一阿哥抱在懷里細看。

    這孩子臉上還有些紅紅的,但一看就是個健壯小子。方才聽見哭聲也很亮堂,眼睛雖還沒有睜開,但到了康熙手里就不哭了。

    很是機靈的往康熙那邊探,似乎是曉得抱著他的人不一般似的。

    康熙臉上的笑容越發擴大了些,剛要說話,忽而覺得手上一熱,旁邊的接生嬤嬤發現異樣,連忙恭敬查看,才知道是十一阿哥尿了。

    這會兒天熱,孩子剛抱出來,襁褓本來就不是那么厚實,這一下弄了康熙一手一身,衣擺都濕了,接生嬤嬤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康熙身邊伺候的人也都跟著變了臉色。

    康熙卻笑起來:“十一阿哥很有勁兒啊。”

    不止他身上有,地上也有。

    這孩子倒真是壯實,壯實才好,康熙就喜歡壯實的小阿哥。

    康熙這一笑,周圍伺候的人齊齊都松了一口氣。

    倒是梁九功一個人眉眼不動,康熙笑,他也跟著笑,還往康熙跟前湊趣兒:“小阿哥這是認出了萬歲爺,還沒睜眼呢,就同萬歲爺請安了!”

    康熙也笑:“今日是十五,他生的不一般,跟朕請安的方式也不一般。”就跟他額娘似的,古靈精怪的。

    梁九功跟著笑,氣氛自然為之緩和,眾人也都跟著神色一松,再各自忙著各自的差事去了。

    梁九功心想,小阿哥剛生,萬歲爺接著抱過來,小阿哥尿了萬歲爺一身,這是大事。

    也難怪眾人驚慌。

    可轉念想一想,這可是嘉嬪娘娘所生的小阿哥,萬歲爺心疼嘉嬪娘娘,難道還能不心疼嘉嬪娘娘的孩子?

    萬歲爺是天子不假,但也是個頂頂好的父親,絕不會因為不懂事的小阿哥尿了就遷怒眾人的。

    何況,今兒是多喜慶的日子呀。

    萬歲爺怎么會不高興呢?萬歲爺分明高興的不得了。

    奶娘是先前早就選好了的。

    接生嬤嬤將十一阿哥抱回去收拾,交到奶娘手里,接生嬤嬤的差事就算完了,等奶娘再帶著十一阿哥出來時,十一阿哥又是紅撲撲的漂亮小阿哥了。

    此時喜信已經傳至各處,太皇太后那里還一直等著,聽說嘉嬪生了十一阿哥,太皇太后就讓蘇麻喇姑過來看看,隨著一起來的還有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賞賜。

    “你們主子如何了?”康熙抱著十一阿哥問道。

    康熙方才也去更衣了,這會兒清清爽爽的出來,原本是要抱著十一阿哥去看瑤令的,但蘇麻喇姑代表太皇太后來了,他便不好先進去,就問紫月。

    紫月道:“主子一切安好。生產過后有些力竭,用了參湯過后就睡過去了,這會兒已經都收拾妥當了。”

    聽說瑤令睡過去了,康熙也就不那么著急進去了。

    “你們主子可瞧過十一阿哥了?”康熙又問。

    紫月道:“回萬歲爺,剛生下來的時候,嬤嬤就抱給主子看過了。”

    康熙笑道:“你們主子說什么了?”

    紫月含笑道:“回萬歲爺,主子當時說,這孩子好紅啊。不過,很漂亮。”

    康熙和蘇麻喇姑就都笑了。

    康熙垂眸溫柔的瞧著懷里的十一阿哥,小阿哥閉著眼睛嘬了嘬小嘴,康熙心想,確實是很漂亮,還這么小,就看得出鼻梁很挺,像他,也像瑤令。

    康熙道:“傳旨,曉諭六宮,十一阿哥生的吉利,賜名福煊。”

    眾奴才忙又跪下恭賀康熙,蘇麻喇姑也笑吟吟的。

    她奉命來看十一阿哥,太皇太后對小阿哥公主們都是一樣的疼愛,但對嘉嬪娘娘心里頭的感情和維護還是不一樣的。

    如今偏疼些,心里還惦記著呢。十一阿哥生的這樣好,又得了這樣的好名字,她回去說與太皇太聽,太皇太后心里一定是高興的。

    十一阿哥身體康健,這么壯實的小阿哥,等洗三的時候一定能抱出去給眾人看一眼的,等到了那一日,太皇太后也就見上了。

    長春宮的人今兒可都是高興的不得了的。

    小主子生在八月十五這一日,還得皇上當場賜名,與所有阿哥們的名字起頭都是不一樣的,單獨取了名字,可見萬歲爺偏愛。

    康熙又做主厚賞了長春宮所有伺候的奴才和宮人。闔宮上下也都有賞賜,幾乎是喜信落在了每個人的身上。

    他便是要讓人人都沾一沾嘉嬪和十一阿哥的喜氣。

    -

    瑤令這一覺睡得踏實。

    好像將整個孕期都沒有睡好的覺踏踏實實的全都給補回來了。

    醒來的時候天是亮的,她還恍惚了一下,以為自己將第二日都睡過去了。

    “主子只睡了一夜,哪里就睡了那么久了?”

    彩霞過來將瑤令床榻前的帷帳勾起來,“十一阿哥這會兒正是醒著呢,主子要不要瞧一瞧?奴才叫奶娘將小阿哥抱過來吧。”

    瑤令還不好挪動,產房里已經收拾好了,完全沒有昨夜的血腥氣,她身上還有屋里都是清清爽爽的很舒服。

    如今這樣的天氣,產房里不好直接通風的,隔著好幾層屏風拐著彎的門口掛著不透風的珠簾紗帳,這屋里的氣味能慢慢的通出去,自然沒有那么難聞的味道了。

    天熱坐月子若是不收拾好,怕是要做下什么病根兒的。

    “抱過來吧。”

    瑤令當然惦記她剛生下來的兒子,昨日只瞧了一眼,就覺得紅紅的,但長得還不錯。

    沒細看,這會兒天亮了,正好可以好好的看一看。

    瑤令也不用起來見人,只簡單將身上收拾了一下,又把頭發梳了梳挽在背后,問彩霞:“皇上呢?”

    彩霞笑道:“萬歲爺昨夜進來瞧過主子了,主子當時還睡著,今兒天不亮萬歲爺就往前頭處置朝務去了。萬歲爺說,等前頭事情完了,就來瞧主子和小阿哥。”

    瑤令倒是不知道康熙還在外頭陪著她了一個多時辰才走。

    想著兩個人沒有第一時間見上還挺可惜的。不過康熙忙完了就會過來了,不會總見不上。

    她去看兒子。

    這會兒十一阿哥已經是白白凈凈的了,似乎眼睛都有要睜開的跡象了,那眼珠子水靈靈的極黑。

    這孩子剛吃過奶了。這會兒醒著,倒也是不哭,被放到瑤令身邊了,小指頭動了兩下,瑤令把手伸過去,他就抓住了。

    瑤令就笑了。

    “主子。”彩霞道,“萬歲爺昨日傳旨,給十一阿哥賜名了。”

    瑤令隨意哦了一聲:“叫什么?”

    彩霞眼睛亮亮的:“萬歲爺給十一阿哥賜名福煊。”

    “福煊?”瑤令很驚訝,不從胤了?

    彩霞將昨夜的事情都講給瑤令聽了。

    瑤令聽了垂眸笑著看向十一阿哥。

    這孩子來得也是巧。既然一切都是變,那么到了她這里,變了也是好事。

    她如今也早不會去想那些所謂的定好的軌跡了。

    有她在,一切都不會按照那些軌跡去走的。

    “福煊。”瑤令淺淺一笑,是個很好的名字嘛。

    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她很喜歡這樣的開始。

    十一阿哥不從胤,如今應當早就傳遍朝野內外了。

    外頭的人都知道康熙對十一阿哥的寵愛與看重,洗三宴是定要大辦的。

    瑤令想,她家里的人,如今阿瑪額娘,還有哥哥嫂嫂地位都有所提升,就連兒子剛出生就得了賜名,阿哥們里的獨一份。

    她有預感,康熙要不了多久就會給她晉位了,這位分恐怕還不低。

    康熙這日還是真忙,原想晌午的時候過來,結果去東北打仗的將士們回來了,所屬統領陸續回來述職,他一一宣見,竟一點時間也空不出來。

    至到了晚膳過后才來長春宮。

    見了瑤令,看她氣色極好,小臉紅潤,心里就高興,笑道:“可用過晚膳了?”

    瑤令也笑,任由康熙牽著她的手細瞧:“萬歲爺有吩咐,不許嬪妾等著。嬪妾自然用過了。”

    “那便好。朕就怕你等著餓著了。”

    康熙道,“朕下午的時候同陳廷敬他們試今年新稻種出來的米糧,味道極好,吃的多了些,這會兒就不餓。朕和你說說話,一會兒朕餓了再去吃些。”

    康熙笑道,“原本還想拿些給你試一試,可那米糧如今你尚還不能入口,宮里的嬤嬤說你在坐月子,不好吃這些。便只能等以后再叫他們進上來給你嘗嘗了。”

    瑤令笑著說好。

    康熙進來沒瞧見兒子,就問十一阿哥呢。

    瑤令笑道:“他貪吃著呢,這會兒又去吃去了。在嬪妾跟前睡了一下午,醒來就大哭,奶娘說是餓狠了,得好好吃一會兒。等他吃飽喝足了,再抱來給萬歲爺。”

    康熙道:“吃飽了不就睡了?”

    瑤令道:“這孩子也是精力旺盛。除非他自個兒肯睡,否則誰哄也沒用。吃飽了總得玩一會兒才肯睡。”

    十一阿哥不怎么愛哭,除非是有事情有需求,而奶娘沒有照顧到的,他才會哭。

    一般不哭的時候,就喜歡到處探看,歡實的不像個剛出生的孩子。

    跟著照顧的幾個奶娘都說,十一阿哥這樣的真真是好,就是天上的小仙童下凡投生到嘉嬪娘娘肚子里來的。

    瑤令把這話當作玩笑話與康熙說了:“說他是小仙童,那嬪妾豈不是小仙女了?”

    康熙握著瑤令的手親了親,眸光溫柔似水:“朕覺得朕的瑤令就是天上來的仙女。”

    這情話說的真肉麻呀。瑤令臉上一熱,臉都紅透了。

    康熙柔聲道:“朕給十一阿哥的名字,你喜歡嗎?”

    “喜歡。”瑤令笑道,“嬪妾覺得特別好。”

    康熙是想抱抱瑤令的,只是她身上還不大妥當,怕挪動了她往后恢復的不好,康熙才勉強克制了一下。

    但這床榻很是寬大,康熙干脆貼近瑤令,在不挪動她的情形底下與她依偎在一起,兩個人親親密密的靠著說話。

    康熙道:“朕是想,等十一阿哥洗三過后,朕就下旨晉你為貴妃,等十一阿哥滿月的時候,給他風風光光的辦了。過后,再叫禮部好好操辦你的冊封禮。”

    瑤令想,果然是這樣的。

    她的手在康熙的掌心里動了動,正好外頭奶娘問,是否要將十一阿哥送進來,瑤令便叫人送進來了。

    康熙將十一阿哥抱在懷里,這孩子似乎認出康熙了,不吵也不鬧的,那手就來回抓握,康熙將手指送過去,十一阿哥就抓著不放了。

    十一阿哥不鬧,瑤令的目光也溫軟下來:“萬歲爺疼愛嬪妾,嬪妾心中感激不盡。萬歲爺總說嬪妾膽子大,什么都不怕。有時候嬪妾自個兒都是這么想的。”

    “可瞧著小小的十一阿哥躺在這里,嬪妾就想,嬪妾有時候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

    康熙輕聲道:“有朕在,你還怕什么?朕會護著你們母子的。”

    瑤令笑道:“嬪妾當然知道。萬歲爺一直將嬪妾保護的很好,嬪妾最相信的就是萬歲爺了。”

    “只是如今和萬歲爺有了自己的骨肉,心中所思所想就不一樣了。嬪妾想求得余生安穩。想在萬歲爺身邊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想和萬歲爺長長久久的。”

    “嬪妾還年輕,這樣年輕就做了貴妃,實在難以服眾。嬪妾可以多在宮中消磨些時日。不在這一時的長短。嬪妾求自己的安穩,也求萬歲爺的安穩。嬪妾不愿意萬歲爺再為嬪妾遭人非議了。君臣一體,君臣一心,大清蒸蒸日上,嬪妾和十一阿哥的日子才是安安穩穩的。”

    往后幾年,戰事不可避免。

    沙俄。蒙古準噶爾。這都是需要用人的地方。她杭佳氏一族中就出了一個費揚阿,哪怕是十個費揚阿,又能頂住多少人呢?

    總不能讓八旗勛貴太寒心了。

    瑤令覺得這不是讓步,是給自己積福。

    八旗勛貴之中,驍勇善戰的將領還是很多的。那佟國綱就是一個。瑤令不希望為自己一己之身改變格局。

    很多東西都可以變,但是政局之上,不能叫八旗與康熙離心。

    她與康熙的感情,已非皮囊所能打破的。

    整整七年的相伴,從普普通通的小宮女一路走來,到了如今盛寵后宮的妃嬪,康熙和她的感情不是能夠情意被撇下的。

    新進的嬪妃秀女,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感情基礎。

    過去的嬪妃們,康熙對她們也各有各的不滿意,很難談感情。

    她占據在康熙心里很重要的位置,只要她自己不作死,莫說貴妃,皇貴妃也是能有的。

    更別說,如今是康熙與她,還有太皇太后三人之間都已經達成了多少年的默契了。

    比起最終并肩的那個位置,貴妃所招致的口舌太多了,她安穩一些總沒有錯的。

    她往上一步,只一個鈕祜祿氏壓著她而已。她若是太招眼了,十一阿哥身上的危險也就更多了。

    別看現在阿哥們公主們都好好的,可滿打滿算,也才十五個孩子。

    這還是這些年她干涉的結果。若是她放手不管,還有幾個都活不成了。

    這宮里從前夭折的孩子太多了,她不得不防。

    若一步做成貴妃,她就是眾矢之的,外頭男人們結成團伙對付哥哥阿瑪,宮里女人們一團對付她,只怕是招架不住的。

    她現在不是一個人的,得為身邊的人考慮。

    康熙都想好了,自然不愿意委屈瑤令。

    瑤令不得已,只好拿出殺手锏來了:“先前嬪妾與太子殿下之間就因為索大人有誤會。萬歲爺可是費了好一番心思斡旋的。還有阿哥們,也是為著這個事兒,還分了陣營的。”

    “那時候阿哥們都還小,還肯聽萬歲爺的話。如今阿哥們都大了,身邊的額娘有時候嘀咕幾句,心里總是會留下些痕跡的。嬪妾做了貴妃,風風光光的操辦十一阿哥的洗三和滿月,外頭有心人再說些什么,太子心里可不好受的。”

    “嬪妾心里也疼愛太子,可不愿意太子受這樣的挑撥和委屈。萬歲爺這么疼愛太子,也不愿意太子心里有什么疙瘩吧?”

    太子的生辰便是仁孝皇后的忌日。

    這么些年了,太子的生辰都只是規規矩矩的過,并不曾大操大辦的。

    更別說當年太子的洗三和滿月了,那可都是先辦的仁孝皇后的喪事。

    如今小兒子這么受寵,親額娘又這么得寵,外頭再一挑撥,太子心里要怎么想呢?

    瑤令換位想一想,還是替太子委屈難過的。

    太子的親外公沒了。真正嫡系的家里人只有一個親舅舅常泰在西北,赫舍里氏家中得勢的是索額圖。

    太子與索額圖又不親近,瑤令實在是不愿意為此與太子的關系有什么裂痕。

    康熙默然半晌:“你總是這樣純善。”

    瑤令捏捏快要睡著的十一阿哥的小手,嫣然一笑:“嬪妾是要替萬歲爺周全,也是替自個兒周全。嬪妾寧愿自己的這條路走的慢一些。但求安穩。”

    康熙道:“你放心。朕總是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瑤令可不知道康熙心里還有什么打算,但只要這一樣應了她,那別的也就沒什么可費心的了。

    十一阿哥的洗三辦的是真的隆重。

    瑤令尚不能出去,可瞧著送進來的禮單,康熙給她的賞賜,還有慈寧宮寧壽宮兩宮的賞賜,那禮單都鋪到地上去了。

    就跟八月十五宮宴似的,前兒進宮來的人,又再來參加十一阿哥的洗三宴。

    前頭的阿哥們都沒能這樣辦過,也就只有一個十一阿哥才得以這樣隆重。

    鈕祜祿氏所出的十阿哥當時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主子,梁九功來報喜了。”

    梁九功隔著珠簾在外頭給瑤令請安,然后笑道:“奴才奉旨來給娘娘傳話,也是來給娘娘報喜的。”

    “今兒個娘娘的家里人都進宮來了。萬歲爺下旨,當年太皇太后與嘉嬪困于五臺山上,是嘉嬪懷著身孕周全維護,才得以保全今日。當時朕未有賞賜。與嘉嬪談及此事,嘉嬪純善不愿朕為她份內之事費心。但朕心所想,不賞賜,將來何以為表率?有功當獎,有錯當罰,這是立朝之根本。”

    “朕推恩所生,嘉嬪乃博敦子女,安北將軍親妹,杭佳氏一族忠勇可嘉,朕特贈博敦為一等公,費揚阿冊為一等伯。杭佳氏一家皆抬旗,入正白旗滿洲。”

    梁九功念完圣旨,笑道,“萬歲爺特意吩咐,娘娘身上還未好,不必謝恩。一等公與一等伯在前頭接旨。等旨意過后,一等公與一等伯會進來與娘娘請安,說上幾句話。一等公夫人與伯夫人也會進來與娘娘說話的。”

    瑤令笑著謝了梁九功,叫人好生送了梁九功出去。

    她唇角的笑就壓不住了。

    難怪當日康熙說,絕不肯叫她委屈的,原來是應在這里。

    當初在五臺山上的事,回來以后一心一意的查案,康熙沒提過,她更不覺得是什么大事,原來他都記在心上的。

    如今,她家里的這幾個人都不是包衣奴才了,入正白旗滿軍,這身份一躍出來,那可就是起家了。

    偏偏又是在十一阿哥洗三這樣的大喜之日。

    這人是得寵了,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了。

    既然低調不了,那就高調到底好了。

    別辜負了康熙的一片心。也自是不能叫外頭的人看輕了她。

    瑤令道:“十一阿哥這會兒在哪兒呢?”

    彩霞道:“阿哥在萬歲爺身邊。紫月聽主子的話一直陪著的。紫月還叫奴才同主子說一聲,不只是她,還有太子殿下和阿哥們,都眼錯不見的盯著小阿哥呢。”

    “小阿哥放在水盆里時,那些福晉夫人們送上來的金銀東西,都要叫阿哥們檢查過了才許放進去,生怕小阿哥出一點事。”

    瑤令還是不得不在意:“萬歲爺下旨的時候,太子殿下如何?”

    彩霞道:“太子殿下瞧起來是極高興的。”

    瑤令卻想,噶布喇的一等公沒能給兒子常泰。給的是索額圖,這爵位沒能承襲下來。

    索額圖的一等公是他去沙俄談判自己掙回來的。

    現在她哥哥費揚阿不跟在太子身邊了,也不再是太子身邊的奴才。

    她現在是后宮專寵的寵妃,哥哥是殿前重臣,父兄的爵位甚至差一點就比肩索額圖了,只是杭佳氏一族比不上赫舍里氏家族的底蘊,但杭佳氏一族的勢頭很猛。

    可若是一定要對上,就她家里的這么幾個人,根本不頂用的。

    如今這朝中后宮的格局,隱隱的又變了。

    太子能適應這樣的變化嗎?會有人愿意給他時間適應這樣的變化嗎?

    第76章 貼心

    “今兒在外頭見人就笑的,我這臉都笑僵了,這會兒動一動都疼。”

    夜里,太皇太后松散了頭發穿著寢衣坐在床榻上,蘇麻喇姑在身邊陪著,一點一點的給太皇太后按揉肩膀。

    “今日是高興嘛。”

    蘇麻喇姑笑道,“主子又得了個聰明健康的小曾孫,怎么會不高興呢?主子今兒的笑也是真心實意的,笑了一整日的,自然這會兒都累了。”

    太皇太后想起今日將十一阿哥抱在懷里時的模樣。

    那孩子機靈的不得了,叫她抱著也不哭,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盯著她看,眉眼像玄燁也像瑤令,看起來又討喜又漂亮,太皇太后心里喜歡的不得了。

    “那孩子那么討人喜歡,我自然是高興的。”

    太皇太后笑道,“如今雖還不會說話,可瞧著那個大膽的樣子,和他額娘是一個樣子。我自然心里也是喜歡的。既是杭佳氏的好日子,我當然得替她撐著。她如今在風口浪尖上,我和皇帝不護著她,還有誰護著她呢?”

    太皇太后今日也是見到了博敦和瓜爾佳氏。還有費揚阿與李佳氏。

    這一家人倒是不驕不躁的,平日里太皇太后就著人留意過他們的行事,如今再瞧,看他們行事不卑不亢與平日無二,卻也不會任人欺負,夾槍帶棒的話也能還回去而不影響大局。

    可見一家子的謹慎是一樣的。

    太皇太后心里就放心些。

    玄燁如今這樣寵著嘉嬪,嘉嬪家里必定是要明事理的,不能和烏雅氏家里當年那樣惹事,不然嘉嬪就完了。

    太皇太后先時還覺得嘉嬪家里的人太少了些,人口太單薄了些,如今瞧了之后卻覺得,這樣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人人都聰明,就讓人放心許多。

    只有這樣的家族,方能走的長遠。

    這臉上笑僵了也不能總是揉搓,太皇太后自個兒將手放下了,然后讓臉上放松些,拿著滾珠慢慢的撫,這會兒腿還有些酸脹,還是要過一會兒才能安寢的。

    太皇太后與蘇麻喇姑慢慢的說話:“今日我瞧著,與嘉嬪親近的阿哥們都還是挺高興的。太子看著也很高興。”

    蘇麻喇姑笑道:“十一阿哥那么討喜,不管誰抱著都是笑,有人過去看他,他也笑,怎么能不討人喜歡呢?”

    太皇太后道:“十一阿哥如今是小,自然討人喜歡。等他再大一點,玄燁一定更寵他的。這是小兒子,總是偏得寵愛的。阿哥們慢慢都大了,玄燁不會像哄孩子一樣對待他們。這樣的偏差和落差,不曉得幾個人能受的住。”

    蘇麻喇姑又笑:“主子這心就落得太遠了。曾孫輩的事兒,不是還有皇上和嘉嬪娘娘在么?主子勞心費神的,不如好好的養一養精神。嘉嬪娘娘也不是沒經過這事兒,必定能照顧好阿哥們的。”

    太皇太后將手里的滾珠放下,輕嘆道:“我只是擔心太子。保成是個好孩子。若赫舍里氏還在,他總還是有個依仗的。今日瞧見這些,人前他高興,人后不知心里作何想法。”

    蘇麻喇姑道:“若仁孝皇后還在,太子殿下可能就不會是太子殿下了。況且,主子,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太子殿下還有親舅舅在呢。索大人去一趟東北邊境給自己掙了個一等公。常泰在西北聽說干的還是不錯的,前兒和戴梓一道弄出威力更強的火器來,萬歲爺要加強西北火器營的建制,奴才看,常泰距離自個兒掙一等公回來,也不遠了。”

    太皇太后想,蘇麻說的也是。

    若赫舍里氏還在,保成應當就不會那么匆忙被立為太子了。那時節,玄燁也會想到更好的辦法來應對三藩的。

    現在再回過頭去想過去的事,太皇太后又有了不一樣的想法和念頭,那時節那樣做,現在若再回去,說不準想法就變了。

    但時過境遷,著實也沒有什么好后悔的。

    太皇太后想起自己也是見過常泰一回的:“索額圖多少總有些心思不純,時常惦記太子,指望太子身邊就該只有他一個最親近的人。”

    “常泰是個好孩子。太子多和這個親舅舅來往倒是很不錯的。只要他們不生別的心思,太子的地位就是很穩當的。怕只怕,有人存了心要壞事。”

    蘇麻喇姑道:“有主子在,誰敢放肆?”

    太皇太后倒笑了:“我到底還是老了。如今牙齒松動的不得了,都沒剩下多少了。眼睛也不如從前清楚,腿腳也不如從前利索。能護得住玄燁,還能護得住他兒子?”

    “也不過是看一年算一年罷了。但有我在,這兩年總是不能叫他們生出什么亂子來的。大清可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太皇太后著實不愿再有佟佳氏那樣的事情。

    想著,就吩咐蘇麻喇姑:“太子身邊定然也有皇帝的人照顧著,但宮里宮外還是要讓人盯著索額圖,還有赫舍里氏一族的人,讓他們少接觸太子。外頭若有非議,太子或許一開始不會聽從,但說的人多了,難免要生更大的誤會。”

    “嘉嬪是真心疼愛他,不要讓太子和嘉嬪之間的關系生出什么裂痕來。”

    蘇麻喇姑應下了:“主子放心吧。奴才知道如何去做的。”

    “其實如今外頭傳的太離譜,也太厲害,說萬歲爺這樣寵著嘉嬪娘娘,這樣大肆封賞嘉嬪娘娘的父兄,是要冊封嘉嬪娘娘為貴妃。說皇貴妃的也有。”

    “奴才瞧著,宮里這幾日也是人心浮動。從上頭幾位心神不寧的樣子來看,大約是信了外頭那些傳言的。奴才就怕娘娘們一時錯了主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太皇太后道:“我也瞧出來了。”

    “這話說回來,也沒有幾日了,在十一阿哥滿月之前,皇帝冊封嘉嬪為嘉妃的圣旨就會下的。她們也猜測不出什么來。瑤令這孩子,這回倒是叫我心生感佩的。便是我像她這樣大的時候,也不能處處懂事的。”

    “本來皇帝與我商議,冊嘉嬪為貴妃,榮嬪和惠嬪的位分可以稍微動一動的。但如此難免引起前朝后宮的動蕩,皇帝和我都要費心許多。如此一來,嘉嬪只動一點點,倒是榮嬪和惠嬪不必動了,惠嬪也能安靜些,這么壓著在這樣烈火烹油的時刻,倒也是好事。”

    蘇麻喇姑感嘆道:“嘉嬪娘娘圖的是長遠呢。”

    太皇太后笑道:“是啊。這倒是叫我很放心了。這孩子是很穩重的。玄燁的眼光著實是好的。”

    太皇太后想,她的身子越來越不濟事,哪怕太醫不說,她心里也很明白的,如今到了這個年歲,還有什么看不開的呢?

    便是果真不成了,還有嘉嬪陪著玄燁,還有嘉嬪能照顧好這些孩子們,她是很能放心的,即使走了,也不會覺得心事重重難以放手。

    -

    瑤令還在坐月子,產房里輕易不能挪動,晉她為嘉妃的圣旨,接的時候都不許她跪著,便是倚在床榻上聽完的。

    康熙圣旨上言明,六宮事務由鈕祜祿貴妃與嘉妃一同主理,榮嬪惠嬪宜嬪一起協理。

    瑤令雖只是妃位,但實際上同貴妃在主理宮務上是一樣的地位。

    “外頭那些信誓旦旦說主子一定是貴妃皇貴妃的人,如今聽見這樣的圣旨,怕是臉都要被打腫了吧?”

    紫月小心又細致的將封妃圣旨與妃子的金冊金寶收起來,心里總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這陣子,外頭什么樣的話都有,如今這一道圣旨下去,都安靜了。

    “主子的冊封禮定在下個月,禮服冠服都是下個月初做好,梁公公說,內務府那邊有博敦大人在,絕誤不了事的。”

    瑤令隔著薄薄的被子輕輕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下個月啊,那少說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上也夠了,到時候這小肚子退下去,穿衣裳還能好看些。”

    彩霞跟著笑道:“主子放心吧。主子天生麗質,這會兒才剛生沒多久就恢復了,嬤嬤都說主子的身體恢復的極好,這肚子消下去的也快。到時候禮服穿上身,主子一定是最好看最漂亮的!”

    瑤令也笑:“這蓬頭垢面的坐月子,身上不舒坦還不能洗。好不容易擦一回頭發就被你們念叨。如今我倒是喜歡聽你們這樣夸人。說的我跟仙女下凡似的。”

    紫月笑道:“主子可不就是仙女兒下凡么。連萬歲爺都說主子是天上最漂亮的小仙女,那主子自然什么都是拔尖兒的。奴才們可不是夸贊主子,奴才們說的都是事實呢!”

    瑤令笑得合不攏嘴。

    她還不得出去,可通過身邊的人,也曉得外頭的事。

    外頭熱鬧,她和家里父兄幾個不知道被多少人掛在嘴上議論,可于瑤令而言,那些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只管過好她的日子,做好她該做的事情便好了。

    人人都想著她如何如何的,殊不知她心里頭最惦記的,就是身上的小肚子消下去。

    還是因著年輕,這幾年康熙將她養的很好。

    從前做宮女的時候落下的一些毛病,前兩年就差不多養好了,一雙手都柔潤嬌嫩的,那繭子早都沒了。

    做了嬪妃后著意保養,身體就慢慢恢復到年輕的狀態,好吃好喝又不費心的過日子,她的狀態真的很好,懷著十一阿哥的時候肚子上就因為康熙天天給她抹藥沒有長什么太多的紋。

    現在生完了,肚子也比尋常人回去的快些。

    有時候望著十一阿哥嘬嘴巴的模樣,她很容易就忘記了這懷胎十月里受過的苦,覺得好像還是挺好的。

    身體的記憶不長久,她覺著這日子似乎是越過越有滋味了。

    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個月過去后,能痛痛快快的洗澡,把自己弄的清清爽爽的,那多舒服呀。

    不過還好,這會兒天熱,嬤嬤沒禁她太狠,還是許她稍微擦一下頭發和身上的,否則就這樣不收拾,她可不愿意見康熙的。

    天熱無事可做,心上空閑,瑤令晌午用過午膳見身邊的十一阿哥睡得太香了,她也跟著睡了。

    結果一覺醒來,就瞧見十一阿哥睜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望著她,好似知道她醒了,還張著沒牙的嘴沖著她笑。

    瑤令就笑了:“你比額娘醒的還早啊?”

    手一摸,竟是尿了。

    瑤令哭笑不得,叫了人進來:“他尿了怎么也不哭的?”

    忙著就叫奶娘抱去收拾了。

    紫月笑道:“這是阿哥心疼主子。瞧著主子睡熟了,舍不得哭了吵醒主子呢。”

    瑤令望了望外頭下午的悠長陽光,心里忍不住熱乎乎的想,這孩子還這么小,也不知道誰教他的這些,怎么就這么貼心呢?

    甚至都不知道醒了多久,連身邊伺候的人都沒驚動,就自個兒在那睜著眼睛自己玩等著她醒過來。

    彩霞進來了,瑤令叫紫月:“給我梳頭發吧。既醒了,我也不睡了,再睡下去骨頭都要散了。就這么稍微活動活動。你們也別緊張,我不出去,就在屋里稍微走一走。”

    她恢復的好,來照顧她月子的嬤嬤也不會很限制她,像是在這樣屋里稍微走一走的活動,還是可以的。

    畢竟她這半個月確實恢復的很好,有些人元氣大傷需要靜養,她生得快又生得順利,沒必要那么拘泥。

    彩霞見瑤令起來不睡了,才上前來道:“主子,乾清宮傳話,說晚一些萬歲爺會過來的。夜里應當是在主子這里用晚膳。”

    瑤令說知道了。

    彩霞說:“主子,先前主子睡著的時候,惠嬪娘娘去了一趟乾清宮。”

    瑤令看了她一眼:“去做什么?你說完呀。”

    彩霞欲言又止,瑤令哦了一聲:“乾清宮的事,我吩咐你們的,不要隨意打聽。我是知道的,乾清宮的事,你們也打聽不到。惠嬪去就去了,也不必如此大驚小怪的。”

    難道這時候,惠嬪還能在乾清宮和康熙做些什么么?

    她想,多半是為了大阿哥的婚事。

    惠嬪如今找不到別的什么愛好了,就一個勁的盯著大阿哥的婚事。

    這是還不到選秀的年份,起碼還得兩年后再選秀的,否則惠嬪都要盯上來參選的秀女了。

    其實秀女們已經在備選,沒有康熙點頭,惠嬪自己根本做不得大阿哥婚事的主,但她是大阿哥的額娘,她的意見,康熙還是會參考的。

    彩霞道:“梁公公讓趙昌悄悄來傳話,說惠嬪娘娘走后,萬歲爺就不高興了。萬歲爺生氣了,還請主子小心伺候。”

    瑤令道:“是為了大阿哥的婚事?”

    彩霞道:“趙昌沒說。”

    瑤令道:“我知道了。晚上用膳,把麻辣燙和鍋子都上來吧。和小廚房說,底料就用特辣的那種。要加麻加辣的。”

    彩霞忙道:“主子如今可吃不得這么重的口味。”

    瑤令幽幽道:“我還能不知道么?我自然是吃月子餐的。寡淡無味,清淡怡人,營養豐富。”

    她要這么重的口味,還不是為了哄男人?

    別人把康熙惹生氣了,他誰也不找,直奔長春宮而來,她不得哄著?

    誰叫別人都沒嘉嬪娘娘這么有本事呢?

    第77章 婚事

    康熙來的時候,倒是沒在臉上瞧見有什么怒容。

    瞧見十一阿哥的時候,甚至還將十一阿哥抱在懷里逗了一會兒。

    十一阿哥下午睡得足足的,這會兒也不困,康熙逗著他,他還在那兒張嘴笑,只那么一瞬間,瑤令就看見康熙的眉眼柔軟了下來。

    她想,這兒子哄人還是很頂用的嘛。

    康熙沒講惠嬪的事,瑤令便只做不知。

    加麻加辣的鍋子一上來,那香味就勾.人的很,康熙本來也喜歡吃這個,只是這一段時間顧著瑤令的口味沒有吃上,這會兒看見這個上來,倒是含笑看了瑤令一眼。

    “如今你可不能吃這個。”

    瑤令笑道:“臣妾這是特意為萬歲爺準備的。”

    “萬歲爺就別跟著臣妾忌口了。今兒這底料是臣妾親自調制的,萬歲爺嘗嘗。”

    康熙早就叫勾的食指大動,他晌午的時候就沒吃好,又忙了一下午,這會兒早就餓了,聽見瑤令這樣講,便笑道:“那朕不客氣了。”

    瑤令聞見這味道其實也挺饞的,奈何她在坐月子,就是不能吃這些,也就是聞一聞味道解解饞了。

    她生十一阿哥的時候身體好又年輕,本來就備著有奶娘,又不需要她親自去喂,這身上的奶水肯定是要回去的。

    她奶水足,回的就有點慢,時不時的還要返回來一點,因此她的膳食里頭是一點發物和味道大的東西都不能有的。

    瑤令將口味調的很重,康熙吃的痛快極了,甚至還將瑤令叫小廚房搗鼓出來的油條泡在加麻加辣的紅油里吃了兩根,才意猶未盡的叫人收了膳桌。

    這發一發汗,又痛快的吃了一頓辣,將有些麻木了的嘴唇放進冰水里泡了泡,康熙忽就覺得心里的郁氣全都散了。

    難得的瑤令沒攔著他,康熙一口氣飲了兩盅冰茶,就覺得心里舒爽了更多。

    倒是梁九功很緊張的盯著康熙,生怕萬歲爺這么吃一會兒就要拉肚子了,倒是瑤令含笑叫梁九功別這么緊張。

    “今兒的鍋底底料都是本宮親手調制的。梁公公不必擔心,萬歲爺不會有事的。偶爾放縱一餐不要緊。”

    康熙早幾年這么吃肯定是不成的,身邊就沒人能管著他,那會兒年輕,反而是不成。成天的憂心政事,脾胃虛弱一些就支撐不住。

    瑤令那會兒已經很注意調理康熙的身體了,但畢竟是奴才,多有不方便的地方。

    后來做了他的嬪妃,就更注重調理他的身體了。所以康熙雖然一年一年的過來了,但現在的身體其實比三藩作亂那時候要好上許多了。

    瑤令調制底料的時候也很注意,沒有用什么刺激性太大的東西,確保都是可以吃的才會做。

    也是趁著康熙去洗漱更衣了,瑤令才會說這些來寬梁九功的心。

    康熙身上的衣裳沾了許多的味道,干脆一并都換下了,洗漱的時候想起瑤令紅撲撲的小臉蛋,倒是含笑仔仔細細的將唇齒都用清新的茶水和藥膏清洗了一遍。

    確定嘴巴里面沒有重油重辣的味道了才作罷。

    顧念著瑤令的身體,兩個人自然不在一起,但康熙有時候也想和心愛的小丫頭貼一貼的。

    小丫頭如今受不得這么重的味道,康熙肯定是要清洗干凈的,要不然因此傷著她影響她了,那康熙可就不樂意了。

    也是將小丫頭留在身邊做了他的女人后,康熙才知道這丫頭過得有多精致。

    她竟還有個小牙刷,自制的小牙刷,三個月一換,是很柔軟的毛刷。還有從太醫院討來的自制的藥膏,就是用來刷牙清潔牙齒的。

    難怪這丫頭的牙齒這樣好這樣潔白。

    康熙也跟著要。

    但他就不要人自己做了,都是叫內務府太醫院的人做好了,再送到他的乾清宮和小丫頭的長春宮備著。

    內務府和太醫院的人都是批量做起來的,往慈寧宮寧壽宮都是送去了的。后妃宮中聽說只有榮嬪要了,別人都沒用。

    康熙倒也不管,并不強制,誰愿意用,只管去內務府和太醫院去取就是了。

    “你身上好香啊。”再回來抱住小丫頭在懷里,康熙心上一陣感嘆。就是這么香香軟軟的小丫頭,心里喜愛極了。

    康熙還親了親,倒是瑤令主動加深了這個親吻。

    康熙將自己唇齒間收拾的很清爽,一點嘗不到辣椒的味道,康熙新換上的寢衣料子也是很好的,抓在瑤令手上,讓瑤令心頭微熱,掌心都跟著心臟跳動起來。

    “臣妾要帶著十一阿哥,倒是少用那些熏香了。”倒是康熙主動退開了一點,這要是再繼續深入親下去,怕是就要出事了。

    十一阿哥年幼,聞不得那些熏香的氣味。莫說是她的衣裳上,便是長春宮里,還有身邊伺候的宮女們衣裳上也不許有過重的味道。

    康熙聲音低沉,還帶著些微微的暗啞:“是你獨有的味道。甜甜的,朕一直都很喜歡。”

    他說話就說話,還跟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瑤令臉一紅:“萬歲爺。”

    康熙眸光幽深,含笑道:“是長大了些。朕更喜歡了。”

    瑤令纖細得很,身上也一向單薄,康熙總覺得這丫頭太瘦了心疼她,偏偏有些地方不瘦,似乎身上的肉都自己長過去了。

    如今生完了,身上似乎還恢復成了從前的樣子,可到底瞧著還是豐潤了些,尤其是現在的這個樣子,令康熙愛不釋手。

    分明天天與瑤令在一處,卻還是分外喜歡這樣的韻味。

    兩個人心里都覺得,好像這一年多不在一起,分明又都是在一起的。目光閃動時,里頭閃耀的都是喜歡喝吸引。

    瑤令的臉都紅透了。

    這東西十一阿哥沒吃上,倒是叫康熙享用上了,這可真是,怪羞恥的。

    這可不能再瞎鬧了,再鬧下去就收不住了。

    康熙替瑤令攏好衣襟,撫了撫她紅撲撲的小臉與她說正經話。

    康熙道:“惠嬪給大阿哥瞧中的是彭春家的女兒。朕給大阿哥看中的是科爾坤家的女兒。兩個姑娘年紀差不多,就是這家世,朕和惠嬪說不到一處去。”

    瑤令眨眨眼,沒說話。

    康熙瞧她:“怎么了?”

    瑤令道:“萬歲爺與惠嬪商議大阿哥的婚事,與臣妾說,這合適么?”

    她如今已是妃位,不必再如同從前似的,資歷深的嬪妃也不用喊姐姐的。

    “這怎么不合適了?”康熙道,“你如今和鈕祜祿氏一樣,同掌六宮事務,大阿哥又一向尊重你,與你說他的婚事,再是理所當然不過了。”

    “你是不是怕將來惠嬪知道了埋怨你?朕可不會讓她知道的。”

    瑤令笑道:“臣妾可沒有這樣說。”

    她道:“惠嬪喜歡彭春將軍家的姑娘,許是想著大阿哥的性子,與將軍家中出來的女孩子脾性更相配一些。”

    彭春就是費揚阿剛去東北打仗時的頂頭上司。

    現如今費揚阿是安北將軍了,彭春在此前也被康熙封為一等公了。

    彭春家中的適齡姑娘也在兩年后的秀女之列。不論是家世還是樣貌都是十分出眾的。也難怪惠嬪看重。

    這姑娘哪怕過兩年選秀,也不會被留在宮中,應當是往皇家和宗室賜婚的。

    如今阿哥們慢慢長大了,宗室子弟們也長大了,這可都是需要指婚嫡福晉側福晉的。

    科爾坤為六部尚書之一,為人為官都十分的務實能干,之所以惠嬪不喜歡,還是因為這家是文官,惠嬪還是希望大阿哥身邊有武將的勢力。

    康熙道:“朕聽說彭春家的姑娘性子和大阿哥差不多,這兩個在一起不互補,要是尋常也就罷了,若是鬧了脾氣,兩個都是脾性大的人,誰都不低頭,日子還怎么過?”

    “科爾坤家里的伊爾根覺羅氏性子文靜些,家學淵源,能讀書識字,朕覺得這才是極好的。”

    大阿哥這兩年本來就有些燥。又一心想到外頭去建功立業,總是想要辦差,康熙給他選個文靜聰明的嫡福晉,也是希望他能稍微沉靜下來些。

    瑤令道:“萬歲爺既然都想好了,那自然是按著萬歲爺的想法來。阿哥們的婚事,萬歲爺是站在全局上考慮的。臣妾想著,總是要比惠嬪周全些的。”

    康熙點頭。

    他不是定不下來。先前著惱也不是和惠嬪有不同的意見。其實他更不是不能去考慮惠嬪的想法。

    是在與惠嬪商議大阿哥婚事的過程中,從惠嬪的只言片語里聽出了惠嬪的真正意圖。

    她倒不是想給自己找個好媳婦。是想著給大阿哥找個好助力,嫡福晉的家世,倒是成了惠嬪的首選。還非得是軍中的。

    康熙想,惠嬪的野心,是隨著大阿哥的長大,越來越大了。

    怕不是大阿哥這兩年,惠嬪不知在大阿哥耳邊說了多少話動搖大阿哥的心。

    早一年成家也好,回頭辦差妥當了,到了年紀出宮建府去,也就少見一些了。

    等成了家,大阿哥再在外頭歷練歷練,有福晉在身邊幫持,大阿哥也不至于被惠嬪的話一頭迷惑了。

    康熙還是定下的伊爾根覺羅氏。

    康熙道:“朕看過太皇太后的脈案。太醫們雖然不說,朕也知道,太皇太后的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自從五臺山回來,春日里倒是還好,到了夏日里頭,太皇太后就懶怠些,都是強自支撐的。朕是怕,要早作準備了。”

    康熙當然也很不愿意這樣想,更不愿意去面對,但這也是人之常情,總不能臨到頭再去面對,到時候什么都匆忙倉促,反而委屈了自己的親祖母。

    康熙心里總是要有些準備的。

    對于太皇太后這樣的老人家來說,夏天不好過,冬天更難過。

    瑤令輕聲道:“萬歲爺可千萬別這樣想。臣妾一定好好照顧太皇太后。讓老祖宗能長長久久的陪著萬歲爺。”

    康熙摸了摸瑤令的頭發:“朕知道。你一向細心體貼周到,朕自然相信你。只是朕想,大阿哥的年紀到了,若等事情出來,只怕兩三年里都不能成親,反倒耽誤了他。期間也有變數,不若婚事就定在今秋十一月。”

    “趁著太皇太后身子骨還好,也叫她老人家高興高興。這是她頭一個曾孫成婚,若是能親眼看見,那自然是極好的。說不定老祖宗一高興,身體又重新硬朗起來。”

    康熙凝望著瑤令,“朕只是怕,定的這么近,勞累了你。”

    瑤令目光亮亮的:“萬歲爺不用擔心。臣妾做完月子就什么都好了。九月里就能主事。預備著十月里過節。頒金節之后,大阿哥的婚事就定在十一月里。這也不沖突的。臣妾一定能協同禮部準備好大阿哥的婚事。”

    “只是這畢竟是大阿哥的婚事,萬歲爺若只交給臣妾,也是不妥當的。惠嬪若多想,怕也不好。”

    康熙道:“你和鈕祜祿氏一同操辦這婚事。你們商議預備,惠嬪就不必做主了。既有貴妃和你在,就不必惠嬪操持。有你和貴妃,大阿哥的婚事也是很體面的。”

    選定的伊爾根覺羅氏本來就不是惠嬪心儀的,康熙怕惠嬪背地里做些小動作苛刻,若是傳揚出去,那可就沒臉了。

    總不好在一開始壞了小夫妻的印象和感情的。

    有嘉妃和貴妃,惠嬪自然不必出頭了。

    若不將康熙前頭夭折的孩子們算進來,大阿哥便是康熙的長子。皇長子娶嫡福晉,那自然是大喜事。

    要說這下半年,禮部可真是忙翻天了。

    過完了瑤令的冊封禮,便是頒金節,然后又馬不停蹄的預備大阿哥的婚事。

    大阿哥的婚事雖然匆忙,但一切都是按照流程來的,并沒有要敷衍了事的意思。

    可是這頭一項定章程就難住了。

    大阿哥成婚,前頭并無成例可依仗。禮部官員拿不定主意,又不敢私自做主,便只能先請內廷的貴妃與嘉妃定出章程來,然后再依例行事。

    儲秀宮內,貴妃高坐,嘉妃側坐,再往下才是榮嬪、惠嬪、宜嬪。

    大阿哥的婚事雖然是貴妃與嘉妃定的,但也請了榮嬪惠嬪宜嬪幾位來坐著聽一聽。

    鈕祜祿氏提出這一點的時候,還怕瑤令不愿意,瑤令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她知道鈕祜祿氏要給她使絆子,她可不上這個當。叫人家親額娘坐著一起聽聽又有什么的。

    “大阿哥的婚事雖說是禮部主辦,但內務府也是一同籌備了的。”

    鈕祜祿氏道,“只是那邊也一樣,想要本宮與你們出個章程,再按例辦事。要說皇子大婚,本朝又不是沒有過,還是照舊便是了。”

    “只是本宮覺得,先帝爺走的早,皇子的大婚未有成例,也不是先帝爺定下的。倒不如太.宗皇帝在時,是給皇子們預備過大婚的。那章程稍微改一改,還是能用的。妹妹們覺得呢?”

    惠嬪頭一個就想說不好。

    可在大婚的人選上,她已經惹怒了康熙。康熙都不許她操辦大阿哥的婚事了,惠嬪這會兒就不怎么好出頭說話了。

    只是心里替大阿哥委屈不值。

    太.宗皇帝那會兒還未入關,那么幾位養在宮里的皇子也并不得太.宗皇帝的喜歡,皇子們的婚事都很簡單,在當時當然是隆重的,但是這會兒入關都幾十年了,在如今看來,就多少有些簡單了。

    貴妃這樣壓著大阿哥的婚事,無非是不愿意大阿哥出這個風頭。

    惠嬪又恨自己無能,如今這個嬪位也不值錢了,根本替大阿哥掙不到什么體面。

    竟和那些不受寵的皇子一樣了。

    在座的榮嬪與宜嬪都是有皇子的。

    三阿哥過不了幾年也要大婚,五阿哥自然也總有大婚的這一日,榮嬪和宜嬪兩個感同身受。

    瞧著惠嬪不說話,可心里明顯是不好受的模樣。

    但貴妃這樣說,她們又不好先出頭說些什么。

    瑤令瞧了瞧鈕祜祿氏,她今兒身上穿的是黑金的旗裝,梳的是大兩把頭,不過是嬪妃們一起議事,她倒是打扮的隆重得很,處處拿捏貴妃的派頭,生怕旁人不知道宮里還有個貴妃在。

    瑤令身上的衣裳是康熙賞的布料,她原本不該穿這么接近明黃的杏黃,但康熙賞了,康熙就喜歡她這樣打扮,她也就大大方方做了衣裳穿出來了。

    比起鈕祜祿氏的貴重,瑤令今日的裝扮更顯明艷,頭上的裝飾也不同做嬪的時候,自然是要搭配得起如今宮里唯一實封過的妃位。

    瑤令早看見了,鈕祜祿氏望過來的目光隱隱有些敵意。

    隨著瑤令的步步高升,鈕祜祿氏當然會有強大的危機感。

    瑤令瞧了瞧榮惠宜三人,才望著鈕祜祿氏淡淡笑道:“我倒是覺得不甚好。那都是入關前的事情了。如今再定皇子的大婚,自然是從跟前找,哪有去往前頭找的?”

    “先帝爺雖沒有定下兩位王爺的婚事。但大阿哥是皇上長子,皇子身份都是一樣的。比照著兩位王爺當年的成婚,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兩位王爺都是先封王后成婚的。只將禮儀規矩減一等,適用大阿哥就好。”

    惠嬪松了一口氣,只心里愕然,沒想到瑤令會為大阿哥爭取。

    倒是榮嬪宜嬪放下心來,兩個人心里跟明鏡兒似的。

    嘉妃也有皇子。雖說現如今十一阿哥還小,但總歸是要長大的,也總有大婚娶福晉的這一日。

    這要是大阿哥的婚事就這么定了,那后頭的阿哥們比對著來,不是人人都吃虧么?

    這貴妃算計得很,竟也不顧十阿哥的將來了。

    要是叫貴妃得逞了,以后阿哥們成婚,人人都是可憐的小豆丁兒。豈不是叫外頭的人看笑話?

    鈕祜祿氏當然不高興,冷笑道:“親王規制減一等,那就是郡王。嘉妃的意思,是要讓大阿哥用郡王的規制成婚嗎?大阿哥還不曾有爵位,這樣是不是太過了些?”

    其實早年裕親王恭親王封王的時候,宮內建制不完全,沒有一定的具體的王爵規制。

    所謂的減一等,也不一定就是郡王的規制。

    甚至用現在的眼光來看,當時裕親王與恭親王封王的典禮都是規制不全的。

    鈕祜祿氏這就是借題發揮,非要壓著大阿哥搞事。

    瑤令想,自她封妃以來,鈕祜祿氏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跟她對著干了。

    但先前的都有榮嬪惠嬪宜嬪在,總能含糊過去。

    可大阿哥的婚事,是她兩個奉旨操辦的。

    鈕祜祿氏顯然很不爽快,立意一定要將她這個新出爐的嘉妃給摁下去。

    不論她的意見是什么,鈕祜祿氏一定是要駁回的。

    鈕祜祿氏寒著一張臉:“本宮是貴妃,雖奉旨是本宮與你一同操辦大阿哥的婚事。但你尚且是妃位,你要聽從本宮的決定。本宮定大阿哥的婚事,就按照太.宗皇帝時皇子們的成例。”

    瑤令忽的就笑了:“貴妃娘娘,我說了。我不同意。”

    鈕祜祿氏挑眉道:“你不同意又有何用?”

    瑤令笑道:“那就請皇上定奪吧。”

    “皇上下旨,是說的一同操辦,卻并未說要我臣服于你。貴妃娘娘的提議不妥當,還不許人有異議了?既然談不攏,那就請皇上做主好了。”

    鈕祜祿氏惱了:“皇上政務繁忙日理萬機,為了這些許小事就去叨擾皇上,那皇上要你還有什么用?”

    瑤令當然不會聽她的,早就叫人去乾清宮問了。

    鈕祜祿氏惱怒道:“給本宮把人攔住了!”

    儲秀宮的人立時就去攔著,瑤令含笑看著,榮嬪輕聲道:“貴妃娘娘是要將后宮變成自個兒的一言堂么?”

    “決議不下,為何不能請教皇上?”

    惠嬪終于忍不住道:“貴妃娘娘是想把我們的嘴都堵上么?把手腳都捆住,永遠拘在儲秀宮里,不許我們見皇上了?”

    瑤令笑起來,輕聲道:“就好像那年佟佳氏生孩子。把閉氣了的五公主送到我懷里,束縛我的手腳,想把我永遠困在承乾宮里,再找個機會把我弄死。”

    瑤令幽幽看向鈕祜祿氏,“貴妃娘娘也想學一學這手段?”

    鈕祜祿氏聞言一激靈,心都差點跳出嗓子眼來。

    她咬牙:“讓他們去。”

    是她急躁了。

    看著眼前嘉妃那張明艷的臉,鈕祜祿氏心中暗恨,是啊,她怎么攔得住呢?當年佟佳氏都不曾攔住的。

    她怎么攔得住皇上一輩子不見他心愛的嘉妃呢?

    第78章 朕在

    乾清宮的回話來的很快。

    ——太.宗皇帝皇子之成婚時,大清尚未入關,與此時不同。大阿哥婚事,就依照裕親王恭親王當年大婚之成例籌備。大阿哥身上還沒有爵位,規制減等即可。

    聽見這話,惠嬪榮嬪還有宜嬪三人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鈕祜祿氏對上瑤令笑盈盈的一張臉,神色和緩下來:“既然皇上如此說了,那自然是聽皇上的。”

    衣擺垂下來蓋住她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那手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去了。盯著瑤令身上幾乎與明黃相等的旗裝,心里恨得不得了。

    杭佳氏只是妃位,可眼看著封妃之后的做派,再看皇上的寵愛程度,這活脫脫不又是一個貴妃呢?

    不過是為了太子的臉面,才沒有冊封貴妃而已否則一個妃位,怎么可能有這樣多明目張膽的逾制的事?

    鈕祜祿氏頭一遭就沒有爭過,后面惠嬪榮嬪宜嬪三個嚴陣以待,鈕祜祿氏竟不爭了。

    氣勢上還是貴妃的派頭,卻不在試圖打壓大阿哥的婚事,與瑤令商議也是很妥當的,甚至惠嬪幾個提出來的意見,鈕祜祿氏也愿意接納改正。

    瑤令心里跟明鏡兒似的,這是鈕祜祿氏知道她們不好欺負,一言不合就會去找康熙,康熙的話鈕祜祿氏是不能不聽的,因此她只能偃旗息鼓。

    此后大阿哥的婚事就順利進行下來了。

    那日也是禮部特意選下的黃道吉日。

    瑤令奉旨全程跟下來,只不過真正到了大阿哥成婚的這一日,大阿哥身上穿著喜服,也只去了慈寧宮和寧壽宮給太皇太后與太后行禮,后往乾清宮給康熙行禮。

    之后便去了惠嬪宮中請安,再就出門迎福晉了。

    宮中尚無皇后,即使這婚事是鈕祜祿氏與瑤令盯下來的,但貴妃與寵妃,也不能逾越祖宗規矩。

    瑤令這里樂呵呵的,但聽說貴妃宮中不大高興了。

    “真摔了茶盞?”瑤令一邊逗著十一阿哥一邊笑著問道。

    十一阿哥身上有勁兒,這么點大的孩子抱在人身上肉墩墩的,人家三個月才能抬頭看東西,他倒好,甚至都能自個兒蹬腿小小的翻身了。

    紫月道:“小太監看的真真的。貴妃身邊的大宮女親自拿著個小布包悄悄的出去,央了織造司的人把那茶盞貼補起來,那掐絲都斷了,聽說修補起來不容易呢。”

    瑤令道:“我記得那是貴妃生十阿哥的時候,太皇太后賞賜的。她那時候就喜歡這一套茶盞,一直用到現在,結果倒是摔了。那東西難得,要想補好可不容易。若是被人知道了,指定要說她輕浮焦躁的。”

    “早兩年也還好。怎么如今年紀大些了,卻越來越浮躁了呢?”

    紫月道:“她們藏得深,可這東西實在是難得。現如今人人都盯著大阿哥的婚事,大概以為不會有人盯著儲秀宮的。貴妃這是心里著急了。”

    瑤令想,鈕祜祿氏這是一心一意的要當皇后了。便不是皇后,也盼著她那個貴妃能壓得住所有的人。

    大阿哥的院子修葺一新,前后原本就是分開的,大阿哥的書房和待客的地方都在前頭。

    后面就是嫡福晉和兩個妾室的住所。

    嫡福晉的東西是要跟著人一起抬進來的。

    因為之前福晉還沒有進門,兩個妾室沒有地位,甚至連格格都不是,大阿哥也甚少去她們的屋中,這兩個妾室是惠嬪給的人,但盯著的人太多,到底也還是安靜的。

    阿哥所里,大阿哥是頭一個成婚的皇子。

    阿哥們作為兄弟當然是要跟著一起熱熱鬧鬧的。

    他們兄弟如今的關系也都還好,只是太子在座,阿哥們也都規規矩矩的坐著,沒有怎么鬧起來。

    三阿哥一看這不行啊,這哪有成婚的氣氛啊。倒看著像是一起坐著聽師傅講課,一個個都不敢笑,大阿哥穿著喜服也板著個臉。

    “哎,我說,咱們一塊兒得喝點兒吧?大哥,祝你新婚快樂啊!”

    三阿哥存心活躍氣氛,把從瑤令那里聽見的話就拿出來說,一時飲了一點酒,四阿哥五阿哥和底下的小阿哥也起來說話。

    但太子就不許小阿哥們喝酒了。

    大阿哥唇角含笑:“對。阿哥們還小,不能飲酒。以茶代酒吧。”

    他今日大婚,該春風得意的。

    八阿哥高興的臉蛋紅撲撲的,七阿哥看著有趣,就逗著他玩兒。

    三阿哥四阿哥還有五阿哥一塊兒嘰嘰咕咕的說話,要把兄弟們送的賀禮拿出來,六阿哥一個人單邊兒坐著,他是想走的,但額娘囑咐過不能提前走,六阿哥只好一個人陰沉沉的坐在那里盯著四阿哥看。

    大阿哥坐到了太子的身邊。

    “我大婚后,或一年或兩年,就能出外辦差了。”

    大阿哥道,“太子,你什么時候辦差?”

    這兄弟兩個真是許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說話了。

    阿哥們說說笑笑的,院子里也是熱熱鬧鬧的,來來往往賀喜送禮的人不斷,偏偏見他們兄弟說話,無人敢來打擾。

    太子這小半年瘦多了,但也長得更高了,像是一叢挺拔青翠的高竹,和大阿哥站在一起幾乎是一般高的。

    太子飲了杯盞里的酒,笑道:“勞大哥記掛了。孤不會出外辦差的。一年兩年都不會有。”

    大阿哥忽然就覺得,還是不喜歡太子這樣溫文爾雅的笑著說話。太子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

    太子是儲君,哪有儲君出來同臣子們一起辦差的呢?

    他就該安安靜靜的待在那里,待在汗阿瑪的光環之下,安安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等著什么時候這江山就到了他的手上了。

    大阿哥想,這樣做太子,有什么意思?

    大阿哥自罰一杯:“是我說錯了。”

    大阿哥又問:“那你什么時候成婚?”

    太子淡淡道:“這總是要聽汗阿瑪的安排的。”

    其實太子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成婚。若按照大阿哥嗯年歲來看,他總是要等個兩三年才會大婚的。

    太子現在其實不大想成婚。大阿哥想成婚是為了出去辦差,他成婚是為了什么?有了太子妃,他照舊還是去書房讀書的。

    武英殿宣講,文武百官的認可仿佛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太子現在回想起來,那也都是為了宣揚他的學問。是身為太子該有的學問和風采。

    至于他心中的理想。他和大阿哥不一樣。大阿哥有選擇。他沒有。他必須做一個完美的皇太子。

    大阿哥看了看身上的喜服,難得問了一句:“你身邊只有嬤嬤宮女太監伺候著,要不要替你跟汗阿瑪說一聲,放兩個人在你身邊伺候著?”

    太子忽然就笑了。

    隨后,他認真看著大阿哥道:“汗阿瑪從前說過,太早成人生子,對男女的身體都是有損害的。你聽孤一句勸,別讓你福晉太早生孩子。”

    大阿哥其實是知道汗阿瑪對額娘提早放了兩個人在他身邊的事是不贊同的。早年他前頭夭折過些兄弟姊妹。

    他也聽額娘嘀咕過幾句。他要大婚,汗阿瑪也有幾句話囑咐過他的。

    只是于大阿哥來說,成婚生子,始終是成人的最快道路。

    但太子認真貼心的話,大阿哥心領了。這可是兄弟兩個之間難得的認真交心話了。

    賓客盡散,大阿哥到了喜房,瞧見了伊爾根覺羅氏的容貌,是個樣貌好的文靜小姑娘。

    額娘一直念念不忘彭春將軍家的董鄂氏。大阿哥卻想,伊爾根覺羅氏也挺好的,他看著挺順眼的。

    第二日新婚夫婦也是要依次拜見的。

    這一回去了乾清宮見過康熙后,便要先去慈寧宮拜見太皇太后。

    先前沒見著大阿哥和大福晉的嬪妃,這會兒都去了太皇太后身邊,說是陪伴,實則就是為了瞧一瞧這位皇子里頭的第一位福晉。

    太皇太后坐在上頭,底下依次兩列坐著嬪妃們。

    貴妃一列,嘉妃一列。

    瑤令身邊就是榮嬪,再往下便是各宮能來的嬪妃們了。

    瑤令瞧著伊爾根覺羅氏臉蛋紅撲撲的模樣,心想,昨兒個這個新.婚.夜,應當過得還是不錯的。

    伊爾根覺羅氏果然是教養好的小姑娘,規矩禮數都是極好的,根本挑不出錯來,瞧著她行禮行走稍微有些滯澀,又看大阿哥春風得意的模樣,可見兩個人也是很和睦的。

    大阿哥行禮過后就走了,太皇太后賜座,和大福晉說說話。

    這可是皇子里頭的第一位福晉,沒有人會為難她,太皇太后也喜歡這孩子喜歡的不得了。

    帶頭送了見面禮,后頭的貴妃嘉妃等嬪妃們自然都是跟著的。

    榮嬪悄聲道:“這孩子我瞧了都喜歡。既占了個長子媳婦,也是要做個表率的。這樣穩重沉穩倒是很好的。以后妯娌們也都是好相處的。”

    瑤令道:“穩重沉穩是好事,就怕面皮薄立不住。大阿哥院中簡單,若是兩個人好好兒過日子也成。就怕有些人要孫子心急,媳婦面嫩聽話,那就說不得要被人磋磨了。”

    瑤令低聲道,“也不是我非要咒他們小兩口。惠嬪那個樣子,你也瞧見了。若是不滿意這孩子,有的是法子作弄她。我就見不得這個。”

    榮嬪悄聲笑道:“若果真受欺負了,那就要請寬和公正的嘉嬪娘娘做主了。娘娘可是最疼愛阿哥們的,絕不會讓孩子們被人欺負的。”

    瑤令嗔道:“姐姐怎么還打趣上我了!”

    榮嬪笑道:“非是打趣你。實在是,你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啊。宮里有幾個人能管得上這件事呢?”

    榮嬪低聲道,“若我三阿哥將來有了媳婦,我可不能逼著人家小姑娘,第一天就擺臉色出來。那不是成了惡婆婆了?”

    瑤令笑道:“姐姐最是厚道人,怎么會欺負三阿哥的福晉呢?”

    她們這里悄悄說笑,倒是叫太皇太后看見了,太皇太后問,你們在笑什么呢?

    瑤令含笑道:“臣妾同榮嬪議論,說惠嬪的福氣好,得了這么好的媳婦。”

    太皇太后笑道:“確實好。不過,你兩個也用不著羨慕。”

    太皇太后看向榮嬪笑道,“過幾年你也能有。”

    再看向瑤令時,那目光中的笑意更深了,“至于嘉妃么,再等個十幾年,等十一阿哥長大了,也能有。”

    一時殿中嬪妃都笑了。

    瑤令跟著湊趣道:“那臣妾可就接著老祖宗的吉言了。等十幾年后,叫十一阿哥給臣妾找個漂亮的媳婦回來。”

    太皇太后點著瑤令笑道:“你這個機靈鬼,也就是你。會數著我的話說下去了。十一阿哥如今還不會走呢,你就惦記孩子給你找媳婦了。”

    殿中歡聲笑語不斷,又有榮嬪宜嬪跟著湊趣說笑,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攏嘴,十分高興的模樣。

    大福晉在殿中時還不敢放松,等叫散之后,回了阿哥所,才敢在心里偷偷的回想。

    方才殿上的嘉妃娘娘果真是明艷動人的模樣,可她瞧著,倒是比外頭的傳言不一樣。嘉妃娘娘瞧著溫柔可親,一點也不是傳說中十分霸道跋扈的人。

    大福晉想起大阿哥昨夜說的話。

    ——好生孝敬額娘。額娘脾氣急些,但心是好的,你別誤會額娘的用心。

    ——嘉妃娘娘那里,若有機會,也要孝順。但不必太過殷勤,更不必上趕著親近。

    滿宮嬪妃,大阿哥就只交代了惠嬪和嘉妃娘娘。連貴妃都不曾提起。

    可見大阿哥心中,是很看重嘉妃娘娘的。甚至還不許隨意打擾,但一定要孝順。

    大福晉回憶自己今日的言行,并沒有不妥當的地方。將各位娘娘們的見面禮收歸庫房的時候也特意看過了,嘉妃娘娘給的是極好的厚禮,若非真心,是不是敷衍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大福晉嫁進來,自知這上下的關系不知多少,絕不能隨意處置,心里打定了主意,但凡有關長春宮的事,都要與額娘那邊并重。

    -

    太皇太后這大半年是很高興的。

    年頭的時候在五臺山困了一場,卻因為瑤令的細致貼心并沒有受到什么驚嚇,后來回了宮中,養了一兩個月就到了夏日。

    夏天太熱不好過,可太皇太后心心念念瑤令的身孕,佟佳氏作亂也沒有太傷著老人家的心,反倒是因為十一阿哥的降生,結結實實的讓老人家高興了好幾個月。

    高高興興的參加了十一阿哥的洗三滿月,又有瑤令封妃的喜事,過后又有大阿哥的婚事,太皇太后每天都是樂呵呵的。

    可到底是年紀大了,哪怕這樣精心的養著,身心情緒也都好好的照顧到了,還是在冬日里第一場雪落的時候,老人家病倒了。

    太皇太后因為天氣驟冷都好些時候不曾出門了,但到底是年紀大,在宮里養著也還是病了。

    既病了,自然是嬪妃們要輪流侍疾的。

    太皇太后心疼瑤令平日里照顧她辛苦,便言說十一阿哥還小,還需要額娘親身照顧,不要瑤令在她跟前侍奉。

    瑤令瞧著底下的宮女妥妥當當的將太皇太后用過的藥碗收拾走。

    太皇太后甚至都不許她離得近些。

    瑤令滿臉的委屈:“臣妾可是將老祖宗當臣妾自個兒的親祖母的。哪有祖母病了,不許身邊的孫媳婦侍奉的道理?”

    “貴妃的十阿哥也還小呢,老祖宗就許人家侍奉。卻偏不肯要臣妾來。”

    太皇太后失笑道:“我這是心疼你。為你好。你倒還不高興了。十阿哥再小,那也比你的十一阿哥大。”

    瑤令道:“那十一阿哥也是老祖宗的曾孫呢。得老祖宗這樣偏疼,十一阿哥可高興了。前兒老祖宗想他,臣妾都是叫人抱來了的。回去十一阿哥好好的,老祖宗不要過于憂心。”

    “這孩子養起來矜貴,可有時候也該粗糙些。臣妾會十分小心的。為了沙俄的事,皇上不能時時在老祖宗跟前侍奉,囑咐臣妾好生伺候老祖宗,臣妾怎么能辜負皇上的囑托呢?”

    太皇太后病中氣弱,又見瑤令這樣情真意切的說話,這孩子眼圈都紅了,強忍著不肯哭,倒是叫太皇太后也心疼。

    便說:“罷了罷了。你留下便是。”

    太皇太后說:“其實我又何嘗不愿意你陪伴我呢?你這孩子最是細心,又能靜心,我睡著了你都能一動不動的陪一個多時辰,換了誰能呢?只是苦著你,要在這里枯坐。”

    瑤令道:“臣妾不是枯坐。能陪在太皇太后身邊,臣妾高興。”

    太皇太后笑了笑,就養精神不再說話了。

    陪伴病人本來就不是個好差事。長久的下來,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對身心情緒都是一種巨大的沉重的考驗。

    別人都是不得不做的情分,唯有瑤令拿出全部的真心來對待,太皇太后又焉能看不出來呢?

    這滿宮妃嬪里頭,也就只有一個嘉妃,一個榮嬪,能夠這般的沉得下心來。

    太皇太后也是需要靜養的,后來再侍疾,就不要人輪流去了。而是點著去。

    就是太皇太后想要誰去陪著,誰就去陪著。但是每日的請安肯定是要去的。這請安也不是人人都能去,也就是貴妃嘉妃及惠嬪榮嬪宜嬪幾個。

    這里頭點著最多的就是瑤令了。

    “十一阿哥怎么樣了?”

    這夜回長春宮,瑤令就問起兒子的情形。

    在慈寧宮待了一日,瑤令晨起就走了,今兒個還沒有瞧過十一阿哥。

    彩霞回說:“十一阿哥已經睡了。”

    瑤令點點頭:“那就先洗漱更衣。等收拾好了,再去瞧一瞧十一阿哥。”

    她還是很注重這方面的衛生的。

    從慈寧宮穿回來的衣裳要換掉,身上洗漱沐浴過后,換了衣裳等身上的氣味徹底散盡了再去看十一阿哥。

    這自然不是嫌棄太皇太后,這也是為了大家的健康。十一阿哥確實是還小,總是需要精心護養的。

    瑤令不想偏著任何一頭,她是想要兩頭都照顧好的。

    紫月心疼瑤令辛苦,便輕聲說:“主子累了一日,不若奴才替主子去看。奴才一定小心謹慎。將阿哥的方方面面都與主子說明。”

    瑤令輕輕搖了搖頭,說:“不是不相信你。是非得我自個兒親自去看。咱們這里忙著太皇太后的事,長春宮里有戴佳貴人在,大面上的事自然是穩得住的。”

    “但到底是在長春宮的時辰少。就怕有些人趁亂做些什么,孩子小,人又多,誤了什么事就不好了。我自個兒親自看一看,都能放心。十一阿哥一日不見我,夢里叫他見一見,也是好的。”

    便是瑤令自己,分開一日未見,心里也是很想念兒子的。

    這里散了半刻鐘,覺得差不多妥當了,瑤令就到了隔壁十一阿哥睡著的屋子。

    方才奶娘跪在珠簾外頭,已經將十一阿哥今日的情形都與瑤令回稟過了。

    什么時候吃的,什么時候吃的輔食。有什么時候拉的,大的小的都有記錄的時辰。

    聽說十一阿哥找了她好幾回,瑤令當時就心疼了。

    但是十一阿哥吃喝都好,可見身上并沒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瑤令尚能放心些。

    等見著了床榻上那小小的一團,許是做母親的心情作祟,瑤令的鼻頭有點酸,但好險忍住了沒有哭。

    十一阿哥一向吃得好睡得好。

    瑤令就悄悄的將手爐放在一邊,用微熱的掌心去碰了碰十一阿哥的手腳,這孩子手腳都熱熱乎乎的,可見伺候的奶娘用心,也沒有人被人趁空做什么手腳,一切如常。

    結果就在瑤令撤手的時候,十一阿哥突然睜開了眼睛,倒是把瑤令嚇了一跳,以為他是要尿什么的驚醒了。

    連忙就抱上去哄著:“乖寶寶。不怕哦。額娘看一看。”

    結果不是要尿。就像是跟她有什么心電感應似的,她一碰就睜眼了。

    瑤令又繼續哄睡:“好寶寶。額娘在呢。乖乖睡覺吧。來,閉上眼睛。”

    大概是感受到了瑤令身上熟悉的氣息,終于確定眼前的人不是夢里才見到的額娘。

    十一阿哥嘴一撇,抱住瑤令的胳膊就開始放聲大哭,他不睡了,也不放手,一定要待在瑤令的懷抱里。

    十一阿哥可從沒有這樣扯著嗓子哭過,瑤令頓時心疼的不得了,抱著孩子就在懷里哄著:“額娘在呢。好寶寶別哭了。”

    哄著哄著,她也開始掉眼淚。

    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覺得心里很委屈,兒子哭她心疼,總是自責愧疚,不該離開這么久的,卻和幼小的兒子說不明白,是必須要做的短暫離開,不是扔下他不管不要了。

    彩霞忙上前來:“主子這會兒可不好這樣哭的。這要是傳出去了,于主子聲名不利。”

    小孩子哭那是不懂事想額娘想的。

    瑤令這樣哭,那是什么呢?太皇太后還好得很呢,瑤令就這樣哭,若是傳出去了,外頭不知道又要說什么難聽的話,恐怕還要扣帽子狠狠地抨擊她。

    瑤令慢慢止住,心里憋的難受,如今是連哭笑都不自由了。

    “想哭就哭,朕看誰敢說什么?”

    康熙大步走進來,披風脫在外頭,身上穿著常服熱熱乎乎的就進來了。

    他長臂一伸,將大哭不止的兒子和眼眶紅紅的瑤令都一起抱在懷里,哄了哄兒子,鋒利的眉眼柔軟下來。

    滿目心疼的望著瑤令,“人累了,哭一哭宣泄情緒又怎么了?朕許你哭。就在朕的懷里哭。朕為你兜著。”

    第79章 闖宮

    在親近的人溫暖的懷抱里,瑤令這眼淚就有點止不住。

    有對十一阿哥的愧疚自責,也有對太皇太后的心疼,也有自個兒的一點委屈和難過,情緒很復雜,但是流露出來,都被康熙好好的接住了。

    就好像一個人走了很久的路,并不覺得會怎么樣。但突然有一個人靠近,問辛不辛苦累不累的時候,那時候心頭涌上來的酸澀,都是為了自己。

    “萬歲爺怎么會來呢?”

    滾燙的眼淚被康熙擦拭掉,瑤令慢慢的止住眼淚。

    十一阿哥也不哭了,一雙大眼睛眨巴著淚痕看著自己的阿瑪與額娘。

    甚至在康熙給他擦眼淚的時候,這小小的孩子還伸手胡亂在瑤令臉上抹了兩下,似乎是在學著康熙擦眼淚。

    但是他太小,還做不好這件事。

    在康熙的懷里得到安全感的不僅僅只有瑤令,十一阿哥不哭了之后,自己咂巴咂巴嘴,小腦袋點了點,就這么放心的睡著了。

    康熙在確定他真的睡著了后,才滿目笑意的溫柔將十一阿哥放回他的小床上。

    “朕知道你今兒在慈寧宮陪伴老祖宗一整日,就想著來看看你。”

    康熙當然知道這些時日小丫頭的辛苦。

    莫說是他離不開小丫頭,如今太皇太后也是離不得小丫頭的。

    可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像這樣一連月余都這樣連軸轉,身體肯定是吃不消的。

    康熙擔心瑤令,因此才一定要過來瞧瞧。誰知一來就撞上了小丫頭在哭,還得忍著不能哭,他當然心疼的不得了了。

    有他在身邊陪著,瑤令顯然要睡的更安穩些。

    康熙輕輕撫了撫瑤令又瘦得尖尖的小下巴,心里想,他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阿瑪,后來登基沒兩年親額娘也跟著去世了。

    他就是被太皇太后教養長大的。太皇太后于他有深恩,老人家病成這樣,他是該多在跟前侍奉的。

    日后,還要更早起一些,將政事處理完了,也能更多的陪在老祖宗的身邊,不能總是讓小丫頭一個人承擔的。

    要是小丫頭為此累病了,他就更心疼了。

    太皇太后不許宮里因為自己的病就將這個新年簡過,還囑咐內務府,說是新年底下該如何過就如何過。

    可宮里除了太皇太后令下要掛紅的宮燈外,各個宮中都沒有什么太出彩的裝飾,新的一年又來了,可宮里宮外人人都在憂心太皇太后的病。

    傳說老祖宗的病是熬不過這個正月了。

    也就是這么兩三個月的時間,太皇太后為這病也瘦了許多,躺在那里身上都沒什么肉,比起從前真是清減了許多的模樣。

    瑤令看過太皇太后的脈案,年紀大了,年輕的時候疏于保養,又費心勞神過度,以至于身上還是很有些基礎病在的。

    心臟和腸胃都不是很好。這是自然衰老的進程,是沒有辦法緩解的。

    所有人都怕太皇太后過不了這個正月,太皇太后卻硬是撐到了二月初六。

    到了不成的那一日,太皇太后才拉著康熙的手虛弱地說:“若是事情出在正月里,恐怕這個年你們都不好過了。”

    “將來以后每一年的正月,你們都不好過。我自然是不愿意如此的。”

    所以太皇太后才硬生生的撐到了二月里。

    眼前,是太皇太后先與康熙說話,跟前只有祖孫兩個,再沒有別人的。

    康熙心中雖然悲痛萬分,面上卻不敢真的表露出來,甚至連哭都是不許自己的哭的。

    太皇太后倒是面含微笑,慈愛的望著康熙:“這也是人人都要經歷的一道坎兒。祖母原本還想能多陪著你幾年的。奈何身上有限,就只能到這里了。”

    “從前我就有些擔心,怕你身邊無人陪伴,以至于有些時候孤寂的有些話都無人能說。所以才總是想著,或者你立了皇后會好些。可到底都是不中用的人,也就不逼著你了。”

    太皇太后眸光閃動,“我如今瞧見瑤令在你身邊,我是很放心的。我病了的這些時日,只她與榮嬪最是細心細致。但她比榮嬪又多了一層魄力與耐心,這孩子是極好的。你既然寵著,將來自然也有她的造化。祖母惟愿你們兩個都好好的。”

    康熙道:“皇祖母說了這么多話,歇一會兒吧。”

    “我不累。”太皇太后道,“我與你說完,自有歇著的時候。”

    “你皇額娘這一輩子,總是叫耽誤了的。她心眼不壞,養著五阿哥也是很好的。你們往后好好的相處。你心地純善,我不囑咐你,也知道你肯定是會好好照顧她的。”

    “還有太子。太子是個好孩子,你往后要多體諒他。以后他長大了,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多想想他的小時候。別苛責了他。”

    太皇太后確實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嘉妃在,太皇太后其實是很放心的。

    只是曾孫里頭,她個個都是疼愛了一場的。人人都有親額娘疼寵,就唯有一個太子,親額娘早早的就沒了。

    又是太子這樣敏.感的儲君身份,太皇太后政.治.嗅.覺這么敏銳的人,當然會知道這里頭的事情。她不得不說一句,當是提醒康熙的。

    太皇太后與康熙說了一遭,康熙一直說好:“皇祖母,孫兒知道該如何做的。”

    太皇太后緩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有了那么一點點的力氣,她微微笑道:“就不要叫那么多的人進來了。我也見不得人多。叫幾個我愛見的吧。最后囑咐你們幾句話,也好了了我的心愿。”

    太皇太后叫了貴妃、嘉妃。裕親王、恭親王進來。

    余者一概未見。

    曾孫一輩是太子領頭跪在外頭的大殿上。

    嬪妃們是跪在另外一邊的。

    城樓上的鐘聲響起,一共二十七聲。

    太皇太后薨逝。

    紫禁城中一時哭聲震天。

    四阿哥身邊跪著的便是懵懵懂懂的五公主。

    五公主不知道哭什么,四阿哥同她說了。

    五公主年紀還小,不大明白什么是薨逝,只知道四阿哥說以后再也見不到太皇太后了,五公主一陣心慌,就扯著嗓子哭起來了。

    五公主是在太皇太后跟前長大的,這樣哭一場對她是有好處的。四阿哥沒有攔著,人人都在哭,除了半歲十一阿哥不能過來,人人都得哭。

    五公主身體不好,哭了許久就仿佛要暈厥的模樣,四阿哥低聲哄著,才慢慢的好一些。

    四阿哥牽著五公主的手:“以后,你就跟著四哥了。”

    五公主是佟佳氏所出,太皇太后去了,只怕以后五公主的日子不會好過。

    太皇太后為這孩子打算,已提早下旨,冊五公主為和碩純愨公主,有了和碩公主的名頭,日子至少能好過些。

    四阿哥是責任感很強的孩子,但也不會隨便叫人跟著自己。

    是有一回,也就是太皇太后病著以后,蘇麻喇姑要分神照顧太皇太后,五公主這里就難免疏忽些,來得少一些。

    蘇麻喇姑也是七十來歲的人了,自然總有精神不濟的時候。

    佟佳氏家里沒有忘記還有個五公主在。

    四阿哥瞧見隆科多讓人悄悄接近五公主,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四阿哥怕壞事,從那時起就將五公主帶在身邊了。

    他是怕五公主年紀小被佟佳氏的人帶壞了,當初的那些事情五公主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被佟佳氏的人想著法子亂說一氣,五公主說不準就真的會記恨嘉妃。

    四阿哥不愿意這樣。

    他自個兒的好些經歷,都叫他不能不提防人心,更不愿意有人詆毀嘉妃,讓五公主小小年紀就埋下仇恨的種子。

    他小時候好歹也是在佟佳氏身邊長了兩三年的,就當是報恩了。將五公主帶在身邊教養,他才能放心。

    五公主很聽話,緊緊牽著四阿哥的手:“好。跟著四哥。”

    如果以后真的見不到老祖宗了,那這段時日一直照顧她的四哥無疑是對她最好最好的,她就跟著四哥了。

    太皇太后遺愿,不想出關回去打擾太.宗.皇帝,想留在關內,就葬在先帝身邊,想要看著兒孫們。

    康熙自然是要滿足太皇太后的愿望的,因此太皇太后陵寢的選定,便只在關內,在先帝爺的身邊。

    宮中太皇太后喪事,便還是由貴妃與嘉妃主理。宮外則是裕親王領著禮部的人在辦差。

    康熙要盡孝,不顧大臣勸阻,一定要守滿七日,不眠不休,為告慰太皇太后魂魄。

    康熙只苛責自己一個人,卻不強求孩子們要這樣不眠不休的守著。

    就連太子,康熙也說不必相陪。

    可是皇上都在這里跪著,誰敢起身呢。自然是人人都跪著,人人都哭靈。

    這聲音聽的康熙心煩氣躁,干脆將人都趕走了。

    每日只許在殿外哭兩個時辰,殿內便只有康熙一個人守著。

    他就想清清靜靜的陪著祖母走最后一程。

    有圣旨在,誰也不能抗旨進來。

    瑤令想起康熙在太皇太后去時那一刻的沉默不語,只是心疼他。

    她其實是想丟下所有事務去陪著他的,可是宮中的這些事,太皇太后去后的喪儀,她是一定要盯著的,分身乏術,實在是身上有責任,不能如此任性妄為。

    此時,倒是有些能夠理解半分做帝王的身不由己。或者,這是康熙難得的肆.意放.縱了。

    四五日后,梁九功紅著眼睛找到瑤令:“嘉妃娘娘,萬歲爺水米不進已有四五日了,奴才擔心再這樣下去,萬歲爺要是有什么萬一,奴才萬死難辭其咎。”

    康熙一個人守著,連梁九功都趕出來了。誰也不知道康熙如今是個什么境況,只有梁九功大著膽子問一聲,知道萬歲爺還有聲氣。

    “奴才斗膽請娘娘勸萬歲爺用些米湯。”梁九功是真的快哭了。

    瑤令嘆道:“本宮去勸,恐怕也難。到底還是不足夠的。”

    這是多年的深恩厚重。從康熙八歲起,就是太皇太后陪伴在身邊的,祖孫倆這樣一路扶持的走過來,其中經歷的那些事,沒有一同經歷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康熙心中滋味難言,他只能用這樣的辦法自虐,才能夠舒坦些。

    瑤令懂他,也由著他,可當真七日水米不進,人還有什么用?

    瑤令靈光一閃,叫梁九功:“走,去請太后。”

    或許,請這位長輩勸一勸,康熙還是能夠聽從的。

    太后同樣為太皇太后的離世傷心傷神。太后臥病在床,也是形容憔悴,瑤令說明來意。

    太后熱淚滾滾:“皇上是該當珍重的。”

    恐怕在這個世上,能夠感同身受太皇太后離世的,也就只有這沒有直接血緣關系的母子兩人了。

    太后受太皇太后庇佑半生,一路安安穩穩坐在皇后太后的位置上,心中對太皇太后的依戀完全不亞于康熙。

    此時感同身受同病相憐,更知道姑母去世后,她應當同康熙打好關系,將來奉養她的,就只有皇帝了。

    太后強撐著起身,在瑤令的陪同下去慈寧宮了。

    太后看見康熙的那一刻,再度熱淚滾滾:“皇上要保重身體啊。若姑母看見皇上如此自苦,姑母心中也會不安的。皇上進些水米,只當是為了姑母安心,為了萬民安穩。”

    康熙見太后親自來勸,眼眶也紅了。

    他一個人在這里的時候,哭也就哭了。

    可太后來了,怎忍皇額娘為他如此勞苦呢?

    瑤令忙讓人送了些溫熱的米湯來,親奉到康熙跟前,含淚道:“為太皇太后安心,萬歲爺用膳吧。”

    康熙伸手接過來,輕輕摩挲了一下瑤令的手腕,目光柔軟:“有勞嘉妃了。”

    人人都看著,他不能抱著他的小丫頭說些什么。

    可瞧著她青黑的眼下,憔悴的模樣,可見這幾日也是為他狠狠擔心過的。

    就是為了小丫頭,他也應當走出來。

    五日任性,已經足夠了。

    康熙五日沒進水米,這會兒喝點米湯也只能慢慢來,好在是都飲盡了,人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康熙道:“勞動太后,朕實在慚愧。太后還病著,也需要好好的靜養。朕送太后回去歇息。”

    太后點頭了:“好。”

    主要太后也怕康熙轉頭又繼續再這里守著,便立刻應下了。

    她還多問了一句:“過后皇上是應當回乾清宮休息的。”

    康熙道:“是。送太后回寧壽宮,待太后安穩后,朕就去乾清宮歇一歇。”

    太后這才放心了。

    若真有什么萬一,她可沒有姑母那樣的魄力領著幼帝處置朝政,太后只能盼著康熙好好的。

    康熙送太后回寧壽宮,梁九功跟著,瑤令就不能跟著了,她還有事。

    目送康熙和太后的轎輦走遠了,瑤令才回了議事的地方,與內務府交代差事。

    可這里還沒過多久,紫月從外頭進來,見內務府的人都走了,瑤令左右都是自己人,才道:“主子,寧壽宮那邊出事了。”

    瑤令心口一緊:“什么事?”

    莫不是太后?

    紫月道:“太后無事。可能是皇上出事了。”

    “萬歲爺送了太后進殿,半晌都沒出來。不多時就瞧見太后的侍女慌慌張張的請了貴妃去,太醫院的太醫也被叫了過去。咱們人聽見消息,去探聽倒是沒聽見什么,寧壽宮跟封宮了似的,不許往外泄露消息。”

    “還是梁公公。悄悄托人來與奴才說,萬歲爺體力不支,進了寧壽宮就暈倒了,太后六神無主,將萬歲爺安置在東暖閣中,派人一直守著,再請了貴妃過去做主。”

    “梁公公不放心,請主子一定要去寧壽宮看一看。不能任由萬歲爺在寧壽宮里人事不知。好歹是一定要有個人主事的。”

    瑤令眉目一凜:“我知道了。”

    康熙五日沒合眼,這會兒暈倒的事情可大可小。

    太后本該曉諭六宮,請她和貴妃一同前去,為何只請貴妃去,卻一絲一毫的消息也不露出來?

    這背地里要是有什么勾當——瑤令生出冷汗,她都不敢往下想。

    誰知道太后是個什么心思呢?人年紀上來,又是傷心過度糊涂些可能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了。

    鈕祜祿氏是個心眼子最多的,要是趁著這時候做出什么事情來,也是不堪設想。

    瑤令顧不得多想,忙叫人去榮嬪那里,叫紫月將事情與榮嬪說了,叫榮嬪先管著宮里的事,她這里直接就往寧壽宮去了。

    一路上瞧見宮中很是有些亂。

    寧壽宮那邊向來都在慈寧宮的庇護之下過了這么多年,太后跟個甩手掌柜似的什么都不干,其實也是太皇太后知道她的能力,知道她干不成什么大事。

    現如今寧壽宮的異常傳出來,皇上沒能出去,貴妃去了,又請了太醫前去,這宮里壞事最是能傳,這還能不出事么?

    只盼著榮嬪惠嬪宜嬪三個,能把這些人給壓下去。這時候的紫禁城不能亂。

    瑤令到了寧壽宮跟前,卻不曾瞧見梁九功。

    她進去倒是很順利,卻在二道宮門前被攔住了。

    “無太后特召,娘娘不得入內。”守門的宮女很是刻板。

    紫月道:“我們娘娘是來給皇上請安的。”

    那宮女道:“皇上正在與太后娘娘敘話,吩咐不許不相干的人相擾。還請娘娘回去吧。奴才會為娘娘進去稟報一聲,告知太后娘娘,嘉妃娘娘來請過安的。”

    瑤令仔細瞧了瞧這宮女樣貌,冷道:“你可知假傳圣旨是死罪。若皇上沒有說過這話,你這樣說了,將來就是個死。”

    那宮女抖了抖,卻仍堅持道:“娘娘無特召,按規矩是不能進去的。”

    瑤令沒想到她們真敢攔著她。

    是不是這一年多里,有什么東西給了她們錯覺,讓她們以為,只要搬出太后的名頭,就能攔得住盛寵的嘉妃娘娘了?

    瑤令從衣袖中拿出一方小小的玉印,紫月恭恭敬敬的接過來,送到那宮女跟前:“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皇上特召,誰敢阻攔!?”

    那宮女細看。

    一方羊脂玉,上頭刻著如朕親臨四個字。

    這宮女沒見過康熙的字,不知道這是康熙親手刻的私印,可是天底下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當今皇上名諱的。

    那端端正正的落款玄燁,康熙二十四年冬于五臺山贈。這宮女看完都驚出了一身冷汗,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這是皇上的私印。皇上私印從不賞人的,聽說連外頭的王公大臣都沒有,卻在嘉妃娘娘這里見到了。

    如朕親臨幾個字說明什么?這跟欽差奉旨出巡的尚方寶劍有什么區別呢?

    那宮女大汗淋漓,哆哆嗦嗦的請安,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本宮能進去了嗎?”

    幾個宮女都跪在那里,沒有人再敢攔著了。

    瑤令將玉印收回來。

    這是那年困在五臺山上,下來住在民居的時候,康熙親手刻了送給她的。這和圣旨可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甚至因為是私印,效用更是無窮。

    瑤令總是想著,希望沒有能動用到這私印的時候,沒想到倒是在這會兒用上了。

    “是什么人在門口喧嘩?”

    瑤令才要抬步入內,卻瞧見太后叫人簇擁著走出來。

    瑤令行禮問安:“臣妾是來給皇上請安的。”

    太后道:“皇上方才與我敘話,說是有些累了歇一會兒。我怕皇上身上不舒坦,請了太醫過來候著,又有貴妃相陪,就不必勞煩嘉妃了。”

    “宮中還有許多事務,既然貴妃在寧壽宮陪伴皇上,嘉妃就去處置事務,這宮里總不能沒有人主事的。”

    瑤令定定地看著太后。

    太后和她沒什么太多的來往交集。

    太皇太后還在的時候,太后實際上也是沒有什么太大的存在感的,通常都是被太皇太后安排的一員。

    現在太皇太后才走了沒多久,太后怎么就有這么大的魄力攔著她了呢?

    瑤令從太后的目光中看到了顫抖,和遮掩不住的厭惡恐懼。那是一種本能的厭惡和恐懼,似乎不是對著她的,但是是它在支撐著太后針對她。

    太后還是先帝爺皇后的時候,不得先帝寵愛,一輩子活在皇貴妃的陰影之下,若是沒有太皇太后,太后甚至差點就被先帝廢了。

    她莫非是因為這過去的經歷,就將瑤令看做當年的皇貴妃,所以不惜得罪她得罪康熙,也要針對她阻攔她?

    去幫助鈕祜祿氏這個貴妃做所謂正室的抗爭?

    她就沒想過,若康熙醒過來,她要如何面對這一切嗎?

    還是說,她根本不在意康熙能不能醒過來。

    要知道鈕祜祿氏可是有十阿哥的。太后這里,也養著五阿哥。不是說五阿哥參與了,而是說,太后可能會將五阿哥當作籌碼。

    瑤令的眸中凜冽的都是冷意:“張成,請太后娘娘讓路,本宮要見皇上。”

    這寧壽宮,今天她是闖定了。

    第80章 地動

    這是內宮。

    侍衛們是進不來的。

    瑤令若是執玉印通傳,當然可以將乾清宮侍衛傳來。

    但望著太后身邊簇擁的宮女太監,瑤令覺得沒有必要鬧得這么大。

    她拿出玉印來,太后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跪下了,望著太后陰晴不定的面容,瑤令溫聲道:“太后娘娘這里的動靜,瞞不住我的。太后娘娘又為何一定要攔我呢?”

    “嘉妃,你要以下犯上嗎?”

    鈕祜祿貴妃也出來了。她在里頭聽見動靜,生怕太后攔不住瑤令,所以只能親自出來攔著。

    鈕祜祿氏著實是沒有想到,從前看起來沉默寡言與嬪妃們都沒有什么來往的太后居然會在這時候幫著她。

    其實細想想也能明白太后為何如此。鈕祜祿氏當然樂得看熱鬧,太后站在她這邊不待見嘉妃,那不是求之不得的事么。

    但等鈕祜祿氏看清瑤令手里的玉印后,就高興不起來了,一時面色鐵青。

    這是什么?!

    如朕親臨的玉印,拿在手里和皇上親臨沒有任何區別。

    在場的人除了太后以外,任何人見了這玉印都是要跪的,鈕祜祿氏也不例外。

    瑤令望著在自己跟前跪下的鈕祜祿氏:“貴妃娘娘,究竟是誰以下犯上呢?”

    即便瑤令面容溫和從容,也不能消弭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

    鈕祜祿氏心中越發深恨,皇上竟愛重杭佳氏至此了嗎?這是支持杭佳氏踩在她這個貴妃頭上的意思嗎?

    “皇祖母!”

    五阿哥從外頭進來,好似見不到這僵持局面似的,到鈕祜祿氏和瑤令跟前請安,見了瑤令手上的玉印,五阿哥也是照常行大禮,而后才到了太后跟前。

    “皇祖母不是答應孫兒要在暖閣里好好歇著的么?怎么還起身了?”

    五阿哥上去攙扶太后,旁邊的太監宮女都給他讓位置,“這里的事,皇祖母就放心交給嘉妃娘娘和貴妃娘娘吧。皇祖母累了,孫兒陪祖母去歇息。”

    五阿哥同太子阿哥們都在前頭。

    他們那邊是太子先得了消息的。眾阿哥都在跟前聽見了。

    大阿哥的臉色當即就沉下去了,太子不便前來,大阿哥也不好直接過來,三阿哥想和他一起來,太子沒有同意,太子只讓五阿哥一個人來解決。

    太皇太后不在了,誰也不知道太后怎么突然會這樣對待嘉妃娘娘。但顯然這會兒不是讓太后和嘉妃娘娘對上的時候。

    五阿哥此來不是讓矛盾激化的,是需要緩和關系。別的暫且不說,若是汗阿瑪知道太后這樣對待嘉妃娘娘,肯定是不妥當的。

    太后也知道自己是再難施展了。

    她自己哭的這幾日也身體不好,人沒攔住不說,自己心里也有些后怕,就順水推舟的跟著五阿哥走了。

    瑤令收起玉印,她著急查看康熙的情況,見沒了攔路的人,便直奔東暖閣去看康熙。

    鈕祜祿氏自己站起來,也冷著臉跟了過去。瑤令身邊的人倒是沒有攔著她。

    里面的梁九功都快急瘋了,見了瑤令進來,這心里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萬歲爺怎么樣了?”

    瑤令看見,康熙躺在床榻之上,床帳放下來一小半,那么挺拔的一個人,就這樣昏迷著,瑤令心里實在是不好受。

    她是親眼見到了太皇太后咽氣的。

    此時見了康熙這樣,心里明知道不可能,還是情不自禁將手放在了康熙的鼻間,感受到了那鼻息的起伏,瑤令的心才真正放下來。

    梁九功道:“回嘉妃娘娘,太醫已經瞧過了,萬歲爺是傷心過度勞累過度才導致的昏迷。說是這會兒不要挪動萬歲爺,也不要叫醒萬歲爺,讓萬歲爺就這么靜靜的睡些時候,再醒來就會好起來的。萬歲爺實在是太累了,需要一定的時間來休息。”

    這和瑤令之前猜想的是一樣的。

    康熙是真的太累了。他需要休息。

    瑤令索性也不走了,就坐在床榻上陪著。

    她身邊的人見她如此,立時就只有彩霞在屋里留下,其他的人都到外頭候著去了。

    鈕祜祿氏瞧見瑤令直接坐在康熙身邊,她心里就又是不大爽快的。見瑤令一眼看過來,鈕祜祿氏的一個眼神,她身邊的人也出去候著了。

    但鈕祜祿氏非是不走,也在這里陪著。

    在這樣的時候,她怎么可能讓皇上醒過來的時候只看見瑤令呢?她是肯定要留下的,好處可不能都給嘉妃占去了。

    瑤令和鈕祜祿氏無話可說,也不想和她說話,便只管坐在這里陪著康熙。

    康熙這好幾日不曾好好的梳洗用膳,等醒了之后,肯定是要好好侍弄的。

    瑤令也不管鈕祜祿氏如何,只管悄悄叫了紫月進來吩咐了幾句,然后就安安靜靜的陪著了。

    康熙醒過來的時候瞧見天都黑了,人還有些恍惚,但察覺到不是在熟悉的地方,連忙坐起來,然后有人扶住了他。

    “萬歲爺剛醒,不能起來的這樣快,仔細頭昏。”

    轉眸一瞧,映入眼簾的是瑤令溫軟的眉眼,“萬歲爺可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太醫就在外頭候著呢。萬歲爺愿意的話,是該給萬歲爺瞧一瞧的。”

    鈕祜祿氏見康熙只盯著瑤令看,也不甘示弱的湊過來:“皇上送太后回來突然暈倒在寧壽宮中。臣妾聽見消息的時候都嚇壞了。第一時間就趕過來陪著皇上了。臣妾來的時候,嘉妃還沒有過來呢。”

    “太醫說皇上需要好好的休息。皇上如今可要進膳?爐子上都是一直溫著的,皇上若要用,臣妾命人立刻送上來。”

    難怪康熙瞧著這里不眼熟。

    原來是在寧壽宮的東暖閣里。

    康熙瞧了瞧殷勤的鈕祜祿氏,又去看瑤令,輕聲問她:“嚇著了吧?”

    看這丫頭的眼睛都熬紅了,一眼的擔憂藏都藏不住。

    瑤令低聲道:“橫豎臣妾都是相信萬歲爺的。”

    康熙嗯了一聲,伸手捏了捏瑤令的手腕,見鈕祜祿氏一直望著,也就不再與瑤令說私話了,只道:“辛苦貴妃了。”

    鈕祜祿氏面上和緩,依著康熙的話去吩咐叫人將溫熱的膳食送上來,心里卻擰成了麻花。

    看著康熙捏瑤令的手腕,看著康熙對瑤令輕聲細語愛戀關懷,兩個人之間的情意綿綿別人都融不進去,鈕祜祿氏心里就跟火燒似的。

    他們是你儂我儂郎情妾意的,到了她這里,就一句淡淡的辛苦了。公事公辦的好像她是他的臣子,憑什么?

    康熙用了溫軟膳食,又加上方才睡了一覺,便覺得身上好受些,便對鈕祜祿氏道:“外間的事,還需要貴妃主持大局。嘉妃留下侍奉朕,辛苦貴妃操持宮務了。”

    “貴妃也在這里賠了朕一整天,是時候回去歇息了。朕一會兒也會回乾清宮的。”

    鈕祜祿氏不想走,可康熙都這樣說了,她也沒有理由留下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等那珠簾晃落,鈕祜祿氏的身影消失了。

    康熙收回目光,就瞧見眼前的丫頭肩膀一垮,那眼眶看著就越來越紅越來越紅,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康熙連忙將人抱住:“莫哭莫哭。朕這不是好好的?”

    瑤令嘟囔道:“怎么現在又不許臣妾哭了?”

    康熙低聲道:“你這樣哭,豈不是招朕心疼?朕怎么舍得讓你哭呢?”

    瑤令輕輕扯著康熙的衣襟訴說:“臣妾聽見萬歲爺出事的時候,實在是嚇壞了。以后,萬歲爺不能再這樣了。臣妾膽子小,萬歲爺不能這樣嚇唬臣妾。”

    “萬歲爺要多想想臣妾,多想想十一阿哥。他還這么小,還有阿哥們,還有太子,咱們都指著萬歲爺呢。萬歲爺不能只顧著自己的。”

    康熙深深看了瑤令一眼:“朕知道了。日后不會再這樣。”

    在她手臂上摩挲,慢慢撫到袖口上,摸到了硬東西,康熙拿出來一瞧,便問瑤令:“你方才動用這個了?”

    康熙當初親手雕了這個玉印給瑤令,一則是禮物,二則也是為了給她留著防身的。沒想到這會兒就用上了。

    瑤令抱住康熙,將頭埋在他的頸窩里,低聲道:“嗯。她們攔著臣妾,不許臣妾進來。臣妾是一定要進來的。”

    康熙沉默片刻,又把玉印給她好好的放回去:“你做的很對。你是該到朕身邊來的。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應該到朕的身邊來。有任何人攔著你,都是不對的。”

    瑤令悶聲道:“萬歲爺就不問問臣妾對太后娘娘說了什么么?”

    “太后。”

    康熙遲疑了一下,才道,“太后年紀不大就入了后宮,若非太皇太后保護,走不到今日的。她是個糊涂人。便是太皇太后還在,朕也是要這樣說的。但凡是個糊涂人,在這宮里都是容易被人利用的。”

    瑤令圈著康熙的脖子,低聲道:“太后不喜歡臣妾。”

    “臣妾得皇上寵愛,這宮里不喜歡臣妾的人多了去了。太皇太后那么喜歡臣妾,太后重規矩,所以不喜歡臣妾。”

    瑤令從沒有這樣直白的將宮中人的喜怒放在康熙跟前說過。

    康熙抱著懷里的人,她又瘦了些,生了十一阿哥之后養出來的豐潤,現下又沒了。

    康熙瞧著寧壽宮這西暖閣里沉悶的擺設,半晌才道:“做什么一定要人人都喜歡?朕寵愛你,這就夠了。你這樣就很好,你總是要允許這世上有人不明白你,不懂得你的。”

    “太皇太后遺愿,朕會好好孝順太后,可這宮里,不需要一個講規矩的老封君。太后只需要在寧壽宮中頤養天年,其他的事,朕會讓太后不去插手的。”

    他和這個嫡母又能有什么感情呢?

    太后是這世上他最后一位長輩,他自當好好孝順。要他盡心盡力的侍奉,這絕對沒問題。

    但是,他敬重的長輩,不能欺負他的女人。

    康熙在太皇太后靈前跪久了,膝蓋上有些瘀血,腳也因為血行不暢通而腫起來了。

    因此是著龍輦回乾清宮的。

    然后是叫太監們抬回去的。

    倒也并不是不能走路,但是太醫說了,走路對消除瘀腫沒有幫助反而會加重瘀血的程度,所以瑤令讓人來抬著,康熙也就依了。

    瑤令照顧著康熙梳洗更衣,然后清清爽爽的收拾好了才送回榻上。

    這么瞧著,康熙又恢復成了先前那個精明干練的模樣,眉目炯炯有神,就是人瘦多了。

    但是沒關系,只要好好吃飯,養些時日就又好了。

    膝蓋和腳踝都上了藥,好好休息一夜明早就恢復了。

    畢竟年輕,又有瑤令精心照顧著,自然會恢復得快些。

    瑤令忙完了,才到了床榻跟前,上去后轉身放下床帳,再一回身,就撞進了康熙溫柔的眼眸中。

    瑤令心口一顫:“萬歲爺怎么這樣望著臣妾?”

    康熙眸光深深凝望著她:“朕是忽然在想,若是沒有你在朕身邊,朕該是何等的孤枕難眠。有你在,似乎就連心痛都是溫柔的。朕很喜歡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覺。”

    “好好的在一起,那自然是好的。”

    瑤令道,“臣妾喜歡安安穩穩的日子。萬歲爺可別忘了。”

    康熙失笑道:“知道了。朕不會忘的。這點小傷,都不用等到明晨,夜里就好了。”

    瑤令輕輕哼了一聲:“萬歲爺可別不在意。年輕的時候還是要注意身體的。要不然老了,陰天下雨就要鬧腿疼。”

    康熙捏捏她的鼻子,露出多日來淺淺的笑容:“知道了。朕的管家婆。”

    瑤令想到舊年的玩笑話,臉就有點紅。

    帝妃相擁而眠,但夜里凌晨一陣強烈的晃動驚醒了康熙。

    “萬歲爺!地動了!”梁九功跌跌撞撞的跑進來。

    康熙眉目一凜,拿過手邊的披風將身側的瑤令一裹,直接打橫抱在懷里,分開床帳走出來,對著沖進來護駕的乾清宮侍衛沉聲道:“去長春宮!將十一阿哥抱來!”

    地動山搖,宮中這樣震感強烈,京城怕是震動不小。

    他剛剛半歲的幼子可千萬不能有事。

    這時候宮中混亂,就怕有人趁亂去長春宮害人。

    這樣混亂的時刻,康熙誰也不信,只有把福煊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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