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完結)
劉姨娘如今住在暢憂閣,她遣走了暢憂閣里原本的人手,從府外買了幾個護院,日日喂沈懷蔭喝一碗落胎藥。
康姨娘出殯時沈康來請過他,被劉姨娘用借口打發走了,沈康只以為沈懷蔭薄情冷性不想送康姨娘出殯,不發一言堵著氣離開。
劉姨娘自知瞞不了多久,她已經備好了砒霜,只等著某一日親手送沈懷蔭上路。
除夕前幾日,沈容來了趟沈府,他向圣上請了一道旨,判萬氏與沈懷蔭和離,今日過來請走萬氏牌位。
北遠侯一大早就帶著人敲鑼打鼓地過來,沈府如今沒有老夫人坐鎮,沈懷蔭每日昏昏沉沉,根本沒有個主心骨,劉姨娘與賈千怡更是不會攔著,賈千怡甚至吩咐了人妥帖幫襯著,不要有半點失禮。
當年萬氏風風光光從正門入府,今日北遠侯亦要她鑼鼓喧天從正門離開。
沈容穿著喪服走在北遠侯身側,與他一并請牌位出門。
北遠侯攥著袖子擦了擦牌位上的朱漆,笑吟吟說:“妹子,咱們回家過年。”
沈康陰沉著臉遠遠看著,啐了一口道:“小人得志!”
沈容站在門口與北遠侯說了幾句,目送北遠侯離開后,他突然又轉身回來,沈康嚇了一跳,不敢吱一聲,只用狠厲的眼神瞪著沈容。
沈容越過他走進祠堂,捧起了沈朝恩的牌位。
沈康大喝一聲,發難道:“你這畜生想干什么?!”
沈容手里捧著祖父的牌位,不慍不怒道:“我是相府嫡子,祖父的牌位該由我來奉養,如今祖母亦住在王府由我贍養,祖父的牌位自然應當接去王府祠堂供奉。”
沈康暴跳而起,伸手要去搶那牌位,沈容單手捧著牌位,只用一只手將沈康打倒在地,他冷冷看著沈康,一句話也不與他多說,捧著牌位往外走,侍衛們簇擁上前攔下沈康,沈康寸步難行,唯有叫罵聲在空蕩蕩的祠堂里不絕于耳。
沈容將祖父的牌位迎回王府,攜著趙念安給他上了柱香,磕了幾個頭。
*** ***
正月里,沈府里傳來哀嚎,沈懷蔭與劉姨娘攜手歿了,兩人分著喝了一碗放了砒霜的湯藥,桌頭擺著劉姨娘親筆的遺書,寫沈懷蔭因萬氏之死悔不當初自責愧疚,又因康氏之死痛徹心扉,生無可戀之下決定自裁,而她劉氏感恩沈府多年照拂,自愿黃泉路上隨行伺候。
一封遺言寥寥幾句,道盡了這二十多年的愛恨情仇,劉姨娘以這樣的方式坐實了沈懷蔭寵妾滅妻,也間接保住了沈容的顏面,即便背后流言蜚語四起,也不會有人明目斥責沈容逼死父親。
沈容親自操持了喪禮,按著最高的規制大操大辦,他將沈懷蔭與劉姨娘的牌位一起迎進王府祠堂,老夫人在后院聽見了哭喪聲,她一句話都不敢問,捂著耳朵躲在被子里念經誦佛。
康姨娘被賜死,按家規不得入祠堂,沈康悄悄將她的牌位供在了老夫人從前小院的香火堂里,日日去上香叩拜。
五七之后,沈容又去了一趟沈府,沈康怒目而視,卻不敢與他正面較勁,他當真是怕了這只笑面虎。
沈容見他上躥下跳卻不敢靠近的樣子,心中可悲可嘆。
賈千怡如今剛三個月身孕,還不顯懷,府里頭一下子少了許多長輩,管家的鑰匙自然交到了她手里。
沈容拿出當日那張六萬兩的契書,還未等他開口,沈康就暴跳如雷道:“你還有臉來討債,就是因為這六萬兩,你一步步把我們逼上死路,逼得我們家破人亡!”
趙念安涼涼看了沈康一眼,沈康立刻噤聲,黑著臉站去一旁。
沈容淡淡道:“我今日不是來討債的,如今父親已經過世,我也已分家出去,我今日來是想把賬算算清楚,以免日后還有糾纏。”
賈千怡端莊持重,端坐在椅子里,聞言勾起笑容道:“按禮制,如今父親已經過世,你是嫡子,供奉祖先牌位沒有任何問題,至于這宅子,分家的時候已經給了沈康,這你得認。”
沈容含笑不語。
賈千怡垂了垂眼,思忖半晌道:“至于這六萬兩,該是我們來還。”
沈康向著賈千怡沖了過去,怒罵道:“好啊,你這賤人胳膊肘往外拐!”
沈容使了眼色,叫一旁侍從把沈康的嘴堵起來。
賈千怡輕蔑笑了笑,繼續說道:“一則這銀子本就是給我娘家的聘禮,二則這銀子是老太爺借的,分家的時候你凈身出戶,所有的家產都歸了沈康,父債子償,這銀子確實得我們來還。”
沈容笑了笑道:“賈小姐不愧是睿王千金,確實識大體。”
賈千怡含笑道:“只是我們眼下困窘,一時間拿不出這么多銀子,按著契書上列明,我們每月還你二百七十兩即可,沈大人應該認同吧?”
沈容擺擺手:“我今日來就是想與你們徹底割席,分個清楚,以免日后還有任何瓜葛,我不用你們還銀子,祖母小院里的東西也盡數留給你們,我問你們要個人。”
賈千怡蹙了蹙眉:“要人?要誰?”
“林姨娘。”沈容溫溫道,“父親已經過世,她如今神志不清,整日被關在柴房里也屬實可憐,我想接她去莊子上養老,至此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從今以后橋歸橋路歸路,賈小姐沒有異議吧?”
賈千怡怔愣了半晌,她看了看沈容,又抬起眼眸看向沈康那張丑陋的嘴臉,突然露出了苦澀笑容,她垂下眼道:“因果循環自有命數,塞翁失馬又焉知非福。用林姨娘換六萬兩,怎么算我都不吃虧,我馬上叫人請她出來。”
沈容站起身道:“如此我們先回去了,接林姨娘的馬車候在正門,你把人交給嬤嬤就是了。”
沈容攜著趙念安離開沈府,他站在正門口仰頭看著那塊匾額,從宰相府變成侍郎府,到如今沈府,兜兜轉轉終是回到了他應該的模樣。
趙念安從身后抱住他,勸慰道:“別難過了,從今以后天高海闊,好日子還在后面。”
沈容打趣道:“我看是苦日子吧,如今朝中許多言官上折子參我,說我奸佞刻薄,討好媚上,逼得沈家家破人亡,實乃佞臣。”
趙念安扁了扁嘴,冷哼一聲道:“是誰不長眼竟然敢參你,我明日就去他們府上大鬧一通,把他們腦袋統統砍下來!”
沈容笑著嘆了口氣道:“說到底他們也不曾說錯,我沈容本就是靠著你的勢力走到了今日,罵我幾句也實屬應該。”
“哦,你承認了,你這個大佞臣。”趙念安笑嘻嘻道,“慣會阿諛奉承我!”
沈容笑睨了他一眼,突然一把將他扛起,趙念安嚇了一跳,氣急敗壞道:“你這個大佞臣放我下來!青天白日!叫人看笑話!”
沈容與他吵吵鬧鬧回了王府,等走到門口,沈容看著王府那巍峨氣派的大門,笑著說:“這高門大院,尋常還住不進來,得虧下官會伺候人,才哄的殿下下嫁與我。”
沈容擁住趙念安,哄著他說了許多溢美之詞。
趙念安被他捧得飄飄然,撐不住臉紅了起來,羞赧道:“只要你好好奉承著我,本殿下自然疼你,流言蜚語隨他們說去,就算你是佞臣,也只捧我一人。”
沈容將他摟入懷中,勾唇笑道:“自然如此。”
【正文完】
第139章 番外一
九月中的時候,趁著天氣還不算太冷,趙念安叫了雜耍班子和戲班子過來,輪流著演,連續演三天,請了各家要好的親戚朋友過來喝茶看戲。
趙念安只一月未見陳夫人,卻見她氣色紅潤了許多,人也圓潤了,問了才知道,原本擔心沈禾住不習慣,又怕沈府來糾纏,哪知孩子不想父親,父親也不想孩子,如此倒是落得個輕松自在。
侯夫人也如約帶著蘭兒來了,侯府其他妹妹也一并來了,林倩兒吃過了飯也坐著馬車過來,還帶了自己做的點心,被侯夫人與陳夫人好一頓夸。
夫人們聚在一起說話,孩子們自己跑著玩兒,趙念安和宋言坐在一道吃點心,各有各的伴。
林倩兒與侯府的幾位妹妹聊了會兒天,又來問趙念安點心好不好吃,趙念安面色訕然,干巴巴地說:“湊活吧。”
林倩兒也不惱,笑哈哈說:“表哥,你真是一點都不知道疼人,只會使銀子罷了,我從前就覺得你該是赤子。”
“是嗎?”趙念安眼神古怪看著她。
林倩兒笑說:“你從前也未見得是喜歡我,不過是沒人陪你玩罷了,你什么都要人哄的,又黏人,又愛撒嬌,又愛使性子,沈大人倒是極好,說話有趣,會逗你高興,脾氣也好,怎么都會哄著你。”
趙念安抿著嘴笑了一下,點頭道:“那倒是,我與他認識這么久,他極難得與我生氣,多半也不是認真的,逗著我玩兒罷了。”
林倩兒感慨地笑了笑,也拿著糕點吃,半晌說道:“你們聽說沒有,那方小姨娘見紅流產了。”
趙念安納悶道:“連你都知道了?”
林倩兒忙不疊點頭:“有一日我夫君去太醫府辦事情,恰好碰見沈康在那里鬧呢,他這人什么都愛打聽,就站過去看了會兒熱鬧,沈康的小姨娘見紅了,郎中看過說孩子已經保不住了,他偏不信,非要請太醫去看。”
宋言好奇道:“二品以上才能請太醫,他父親如今也只有三品,他怎么請?”
林倩兒‘哎呀’了一聲道:“所以才鬧呢,之前沈相的時候,沈康借他的名帖就能請,后來還能借沈容的,如今分了家,太醫才不清閑呢,哪里管你一個五品小官的姨娘,沈康非不肯離開,在太醫府對著太醫們冷嘲熱諷了一通,那些太醫也不是吃素的,都是上了年紀有頭有臉的,沈康反叫他們圍著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最后還是一位年輕太醫看不下去,出來打圓場跟沈康走了。”
趙念安淡淡道:“說是方小姨娘吃了賈千怡送去的燕窩粥,當天夜里就見紅了,沈康半夜就鬧過了,認定是賈千怡在燕窩里下了落胎藥,刻意要害他孩子,燕窩珍貴,方小姨娘自然是一口不剩吃光了,連碗都端下去洗干凈了,郎中把了脈只說孩子沒了,脈象不像是吃了落胎藥,沈康不信,非要請太醫來看。”
趙念安突然停了下來,林倩兒聽得津津有味,連忙問道:“太醫怎么說?”
趙念安忍著笑說:“太醫說不是落胎藥,小姨娘懷孕還不到三個月,是房事太激烈才致她見紅。”
林倩兒與宋言皆紅著臉不敢吱聲。
趙念安搖搖頭說:“不說他們了,還是看雜耍吧。”
雙喜來傳話,沈容剛回來了,回寢殿換官服,一會兒再過來,趙念安點點頭坐著等他,等了一會兒不見他來,又有些坐不住,站起身說:“我去看看。”
林倩兒笑話他道:“人家的新婚燕爾是一年,表哥恐怕得一輩子咯。”
趙念安瞪她一眼,急匆匆往后院去,他徑直去了寢殿,卻不見沈容身影,找了一圈沒見人。
雙喜撓撓頭說:“是不是走岔了?”
趙念安嘀咕道:“他尋常就走那條路,難不成去哪里躲清靜了?我又不吵他。雙喜,咱們分頭找找,找不著就算了。”
趙念安撥了雙喜去東廂找,自己往北廂走,他沿路遇到了北笙,北笙說沈容去了北偏閣找東西,打發她去寢殿候著,趙念安擺擺手,叫她不必跟著,他自己去北偏閣找沈容。
趙念安刻意躡手躡腳地過去,想嚇沈容一跳,他逐步靠近北偏閣,沿著墻角走過去,蹲在板欞窗下緩緩支起腦袋,隔著窗紙隱約看見沈容坐在椅子里出神,他悄悄在窗紙上戳破一個洞,通過那個小洞往里看。
沈容懶懶地坐在椅子里,微微抬著手,手心似乎握著東西,他滿目柔情癡癡地凝視著手心,就像是吃醉酒了一般,那雙從來漂亮的桃花眼里充斥著柔情蜜意。
趙念安隔著窗戶大叫了一聲,又迅速推門而入,沈容吃了一驚,慌張地將手中的東西掩入身后,臉上淡定含著笑道:“你怎么來了?”
趙念安眼神古怪道:“你藏了什么?”
沈容悄悄將那枚長命鎖扔回盒子里,淡淡說道:“沈禾難得過來,我想選一套文房四寶送給她。”
趙念安陡然撲向他,環住沈容的腰身,去拽他背在身后的手。
沈容已然將長命鎖藏了起來,他臉上笑得一派自然,反手握住趙念安的手,任他在自己身上四處摩挲。
沈容笑著擁住他,哄著他說:“要不然咱們別去看雜耍,回房睡一會兒吧。”
趙念安可憐巴巴道:“我才不呢,你到底藏了什么?”
“真的沒藏什么。”沈容拿起架上的匣子,摟著趙念安往外走,“去看雜耍吧。”
趙念安頻頻回頭,眼看已經走遠了,只好不情不愿點頭:“那好吧。”
走至抄手游廊,趙念安仍舊放不下心來,他反復回想起沈容方才深情款款的目光,心里像是長了根刺,越想越叫他難受,最后竟鼻頭發酸了起來。
沈容見他這般模樣,驚得連忙放下手中文房四寶,捧著他臉道:“怎么了這是?”
趙念安委屈得不行,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他,時不時吸一吸鼻子。
沈容看他可愛又可憐,不合時宜親了親他的眼睛,含著笑說:“真是越發愛撒嬌了。”他俯下頭吻住趙念安的嘴唇,唇齒交纏親熱了半晌,方低聲哄道:“你實在想看我就拿給你看,哭鼻子作甚,明知道我看不得你傷心難過。”
趙念安扁了扁嘴,咕噥道:“我剛剛明明要看,你又不我。”
沈容又去親他,逗著他說了會兒話,方道:“走吧,帶你去看。”
趙念安不情不愿道:“方才不給我看,來來回回叫我白走了許多路。”
沈容爽快地蹲下身,笑道:“就讓下官背殿下一程。”
趙念安磨磨蹭蹭爬了上去,環著他的脖子說:“誰叫你折騰我,活該你費力氣。”
沈容忍俊不禁,扭頭道:“抱緊了嗎?”
趙念安蹭了蹭他的肩頭說:“抱緊了。”
沈容突然向前跑了起來,嚇得趙念安尖叫了一聲,一把摟緊他的脖子,喊道:“放我下來,別摔著我!”
沈容這才緩了幾步,背著他笑道:“也不知是我折騰你,還是你折騰我。”
兩人吵吵鬧鬧回了北偏閣,趙念安突然遲疑了下來,他又想起沈容柔情蜜意的笑容,雙手扒著門,苦著臉道:“要是我瞧了要不高興,還是別給我瞧了。”
沈容從善如流道:“那行,走吧,去看雜耍。”
趙念安怔怔看著他,半晌嘴一扁又要鬧,沈容哈哈大笑,摟著他進去,從架子上拿著小木盒坐回椅子里,順道把趙念安抱在腿上坐下。
趙念安自己捧著那小木盒,目光灼灼望著沈容道:“那我打開了?”
沈容點點頭,單手摟著他,另一只手支在扶手上,托著腮,歪著腦袋打量著趙念安,滿眼都是笑意。
趙念安慢吞吞打開盒子,乍見里面是一枚長命鎖,他恍惚了一下,拿起來翻看,吶吶道:“這不是我的長命鎖嗎?”
沈容笑道:“你再看看?”
趙念安又細細看了,琢磨了半晌道:“似是有些不同,比我的花紋淺一些,顏色也暗沉一些。”
沈容從他手里接過長命鎖,似是沉入了回憶中,語氣淡淡地說道:“我時常拿在手里把玩摩挲,日子久了,成色就變了,你沒看錯,這是你的長命鎖。”
“啊?這怎么是我的長命鎖。”趙念安一臉困惑看著他,模樣呆呆地,那雙烏黑的眼睛里盡是迷茫。
沈容看得喜歡,又去親他,緊緊摟著他說:“我九歲那年,你七歲,父親生辰,彼時他剛拜相不久,圣上為了扶持他,親自帶著你和北辰來相府吃席,我被羅大石溺入水中,你誤打誤撞跑了進來,見沒人下水救我,明明是個旱鴨子,卻自己撲進了水里,羅大石怕壞事,跳下水救你,我趁機爬上岸,才救回了一條小命。”
趙念安心情憂郁點了點頭:“我回去后發了幾日高燒,落水的事情似是有點印象,卻又記不太清。”
“嗯。”沈容將長命鎖翻來覆去看,笑道,“我那日撿到了你的長命鎖,之后便一直帶在身邊,時常會拿出來看,夜闌人靜的時候,也會看著這枚長命鎖,想象你長大后的模樣。”
趙念安面紅耳赤道:“原來你早就喜歡我,怪不得你初見我,就對我這么親近。”
沈容笑了一聲道:“我初見你時,好大的威風,可把我嚇了一跳,當日我不確定你與趙北辰哪一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刁鉆你蠻橫,一個都不是好惹的,哪里有我喜歡的樣子。”
趙念安又羞又惱,捂著他的嘴說:“說不定你弄錯了,搞不好北辰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知道是你。”沈容拉住他的手,笑吟吟看著他道,“你逐漸對我露出本性,那便是我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人,活潑、可愛、單純、善良、黏人、愛撒嬌,所有全部都是我喜歡的樣子,我心里認定了你,我不管你是誰,即便是我認錯,我也要定了你。”
趙念安笑得甜蜜,又羞赧,臉熱得像是要燒起來。
沈容捏住他的下巴,親了他幾口,緩緩才說:“那日我見你有一枚相同的長命鎖,心中驚奇,就去問了方德子,他說你小時候極愛這枚長命鎖,戴在身上走起路來會有叮叮當當的聲音,丟了之后哭了好幾日,萬貴妃就請內務府又給你打了一把一模一樣的,你怕是自己都不知道。”
趙念安抿著嘴笑,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用情意綿綿地眼神看著沈容。
沈容笑道:“我方才來找東西,想起這枚長命鎖就拿出來看看,本意也不是想瞞你,只是對著一枚長命鎖犯了十年相思病,說起來也實在有些羞赧。”
趙念安心神蕩漾,摟著沈容脖子道:“咱們別去看雜耍了,回房間睡一會兒吧。”
沈容被他逗笑了,笑看著他不說話。
“走嘛。”趙念安站起來,又把沈容也拽起來,“約法五章第五條。”
沈容笑得不行,與他十指緊扣走向寢殿。
第140章 番外二
春暖花開之際,俞得水來向沈容辭工,他如今已年邁,用攢了一輩子的銀子在郊外置了一座小宅子,打算帶著兒子兒媳婦去宅子里養老。
沈容送了他一些銀子,應下了他的請求。
近來沈容不上朝,兆喜也不曾清閑著,店鋪的租金、莊子的收成都得他顧著,每日在各街市來回奔走,忙得暈頭轉向。
小桃后來與他碰見過幾次,埋著腦袋假裝不認識他,眼神里還有些羞惱。
兆喜苦笑嘆氣,也說不出什么來,他與小桃本就是一個虛情一個假意,再見面都是尷尬。
得空的一日,兆喜被沈容叫去了書房,他剛從西市回來,熱得滿頭是汗,衣擺上還蹭了污泥,沈容見他不修邊幅,好氣又好笑道:“你這幅尊容以后當了王府的管家,我臉都被你丟光了。”
“我?管家?”兆喜笑得合不攏嘴,撓撓頭道,“老爺說笑呢?我怎么能當管家?”
沈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說:“你沒出息,我如何把雙喜許給你?”
兆喜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沈容面前,央求著道:“小人當,小人一定好好當,有事老爺吩咐。”
沈容笑道:“你跟著俞管家學了幾年,府里的事務也都熟悉,你當管家我沒什么不放心,只是你記住,咱們府里賬房高于管家,你對方德子得敬重,不得對他沒大沒小。”
“那是自然,小人對方管事向來尊敬。”兆喜觍著臉問,“那小人什么時候迎雙喜過門?”
沈容哭笑不得道:“問雙喜父母去。”
兆喜忙不疊點頭:“是是是,沒錯沒錯,小人先走了,老爺,先走了啊。”
沈容擺擺手:“走吧走吧。”
兆喜得了準,馬不停蹄般往后院跑,走至抄手游廊那隨手拉了個侍女去傳話,讓人把雙喜叫出來。
兆喜在長廊里坐了半天,才等到磨磨蹭蹭過來的雙喜。
雙喜似是剛睡醒,悠悠地打著哈欠。
兆喜冷哼道:“你這小懶豬,叫你伺候夫人,你偷懶打瞌睡!”
雙喜瞪他一眼:“不要你管,你才是懶豬。”
兆喜越看他越喜歡,得意地挑起眉道:“你以后注意著點分寸,別對我咋咋呼呼,小心我打你屁股!”
雙喜結結巴巴道:“你敢打我!我就去告訴夫人!”
兆喜站起來,把雙喜堵進角落里,笑瞇瞇道:“以后你就是我兆喜的媳婦兒,我想打你就打你,想摸你就摸你,想親你就親你,看你往哪里跑。”
雙喜漲紅了臉,一臉緊張看著他。
兆喜笑說:“老爺把你許給我了,你以后就是我兆喜的人了。”
雙喜羞惱道:“什么許給你了,老爺夫人都沒有和我說過,我又沒說要嫁給你。”
兆喜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保證不打你屁股,也不欺負你,我存了不少銀子呢,你嫁給我,都給你買好吃的。”
雙喜靦腆地笑了起來,嘀嘀咕咕道:“我又不是沒有。”
兩人拉拉扯扯在長廊里私語,琴嬤嬤突然拿著笤帚沖過來,叫罵道:“兆喜!你再闖進后院看我怎么教訓你!”
兆喜嚇了一跳,連爬帶滾往前跑,嘴里尖叫著說:“饒命啊琴嬤嬤!”
琴嬤嬤依依不饒,拿著笤帚一路追著跑上前,雙喜邁著小步子追在后頭,嘴里絮絮道:“兆喜快跑,琴嬤嬤別生氣了,琴嬤嬤”
*** ***
劉姨娘過世之后,小桃與小花依舊回方小姨娘身邊伺候。
如今沈府里頭賈千怡當家,睿王是沈康唯一的靠山,賈千怡又身懷有孕,上次沈蓮對她動過手之后,她胎氣已然不穩,沈康也不敢輕易惹她,生怕鬧出事端反而沒了孩子。
從前睿王扶持沈康,也希望他能出人頭地,但眼下的境況,扶持已然談不上,不過是幫襯一把,沈康在刑部這一年,除了與人應酬,沒有做出任何成就,他有幾分才能睿王看在眼里,不值當費盡心力為這個不成器的女婿謀劃。
沈康日日花天酒地,賈千怡也不拘著他,隨他飲酒作樂,沈康沒銀子了就去問賬房支,可公賬上又能有多少銀子,這府里值錢的也不過是老夫人留下的那些家當罷了。
沈康在外賒了幾回銀子,多少也被人瞧不起,喝醉了酒便回家大吵大鬧,一次酒醉時對著賈千怡破口大罵,說她自私刻薄,只知自己享樂,不肯拿嫁妝銀子補貼家生,這些話賈千怡已經聽麻木了,淡淡的沒什么反應,繼續吃自己的燕窩粥。
沈康罵狠了,意外透露了那碗銀耳羹的事情,包括之后許多次不小心都是他的故意,賈千怡默默地聽著,眼底沒有一絲波瀾。
這些事情她早已經知道了,睿王妃失口說過,她的生母姨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探,逐漸知曉了他們當日的盤算。
老夫人與睿王妃一丘之貉,用一碗銀耳蓮子羹讓她滑到,再讓沈康去扶,其后又有許多次走錯小院,錯手摟抱這種伎倆。當日賈千怡中了她們的計謀,少女心動嫁給了沈康,如果她當日堅持不肯嫁,睿王妃與老夫人就會到處宣揚她與沈康有私情,用流言逼她出嫁。
她終究是逃不出她們的手掌心,但賈千怡不是自怨自艾之人,她不看過往,只看前程,只為今后謀劃。
沈康沒了銀兩,妓院不肯招待他,妓院的管事登門來要債,賈千怡挺著大肚子,親自拿銀兩給他,結清了沈康的賒賬,又問他贖了幾位沈康喜歡的娼妓,叫他以后不準再接待沈康。
妓院管事知道賈千怡是睿王女兒,既然大方給銀子,他也不敢得罪睿王,便再三保證地答應了,次日便把幾位妓女送進了沈府。
沈康得知以后難以置信,賈千怡溫柔笑著說:“夫君喜歡的姑娘,妾身自然要納回家,這是妾身的本分。”
沈康感動至極,日日與幾位煙花女子茍合。
賈千怡對從前往事既往不咎,更吩咐嬤嬤小心伺候著沈康,多拿些‘上好’的鹿血酒給他補身。
*** ***
兆喜迎親這一日,趙念安把王府正院借給他擺了十桌,給足了兆喜體面,兆喜領情也感動,暗自發誓今后必定更加賣力當差。
沈容在前后院交匯處給他騰了幾間仆役房,另外起墻圍了小院,又賞了兆喜一千兩銀子讓他操辦婚事,迎親日雙喜的父母也來吃酒,他們成親沒有大戶人家這么多規矩,把各自的行頭搬進新房,請雙喜父母坐上高堂位,舉行了拜堂儀式。
沈容牽著趙念安在一旁看著,偷偷樂了一下,在趙念安耳邊說:“他才是贅婿呢。”
兩人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兆喜突然牽著雙喜過來,給沈容和趙念安磕了個頭,趙念安哈哈直笑:“好了,快起來吧,等不及要吃席了。”
眾人挪步前院,來吃席的客人多是兆喜的朋友,還有許多莊子上的管事。
趙念安坐在主桌上,看著正跪在椅子上吃手指頭的千喜,他如今剛滿五歲,比尋常孩子看起來胖一些,軟綿綿地像個白包子,多看他幾眼便朝你笑,大眼睛滴溜溜的十分有神。
趙念安看著千喜,喃喃說了句:“小娃娃也挺可愛的。”
沈容見他目不轉睛,突然笑了一聲,趙念安轉頭望著他,扁著嘴道:“你笑什么?你少癡心妄想,我是不會許你納妾的。”
沈容攬住他的腰,湊上前輕笑道:“左右日子也無趣,咱們以后沒事就去別家串門,瞧瞧哪家有中意的小娃娃,你若是看上了,咱們搶了就走。”
“哈哈,又作怪。”趙念安拿起筷子吃了口菜,“這豆腐味道還不錯,你快嘗嘗看。”
沈容點點頭,又吃了幾口菜,兩人都不喜飲酒,酒過三巡填飽了肚子,提前離席去街上溜達。
兩人攜著手走在黃昏下,剛走幾步路便察覺后頭有人跟著,回頭看去,卻見方德子隔著三丈遠的距離跟在后頭。
方德子笑吟吟道:“您二位逛著,老奴也動動胳膊腿。”
趙念安氣惱極了,對沈容耳語道:“當了賬房還管著我,好似我會走丟似的,咱們甩了他自己去玩兒。”
沈容笑笑不說話,牽著他往前走。
趙念安又說:“這條街上誰還不認識我,你又會武功,哪里有人敢沖撞我,偏他不放心。”
沈容無奈道:“他又不跟上來,你消停些吧。”
趙念安鼓了鼓腮,不高興道:“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我從前與你這般說,你立刻就甩了方德子,陪著我單獨去玩兒,你如今都懶得敷衍我了。”
沈容拿他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在他抱怨之際,攬住他的腰施展輕功上了屋頂,方德子連忙起身去追,沈容斜眼瞄見他的動向,摟緊趙念安躍入曲折的深巷中,又攜著他穿過小巷,繞至另一條巷子里,然后摟緊他屏氣凝神躲在黑暗中。
趙念安幾次飛上飛下腦袋發暈,面色蒼白靠在沈容懷里,待方德子走遠,沈容才牽著他離開小巷。
趙念安可憐巴巴說:“咱們以后還是讓他跟著吧。”
沈容笑得不行,捧著他的臉親了兩口,笑停了才說:“你可真是會給我逗樂子。”
兩人跑去看了街頭的皮影戲,又看了胸口碎大石,剛買了糖葫蘆攥在手里,方德子就氣喘吁吁找來了。
他扶著膝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喘停了才說:“奴才、奴才可算找著您了。”
趙念安哈哈笑了一下,不再躲著方德子,與他一起走在街上四處閑逛。
天色已然漆黑,各家各戶的燈籠點了起來,照得滿地紅亮。
沈容攬著趙念安站在街頭看文人墨客飲酒斗詩,圍觀的百姓鼓掌叫好熱鬧起哄,趙念安看得無趣,搖搖頭說:“咱們還是去看皮影戲吧。”
沈容攬著他正要走,后腦勺被人用碎銀子打了一記,他倏然回頭看去,萬常寧坐在酒樓二層的露臺朝他招手,宋言坐在一旁正在吃菜。
沈容撿起那塊碎銀子,氣惱道:“你瞧瞧我表兄,拿銀子打我腦袋,也不知罵他什么才好。”
趙念安把銀子收起來,笑瞇瞇道:“他漏財沒有福氣,咱們不他。”
兩人登上酒樓,沒怎么寒暄,坐著又吃了杯酒。
萬常寧拱著沈容道:“你怎么不上去與他們斗斗詩,也展現展現你探花郎的風采。”
沈容無可奈何道:“我如今是個俗人,整日管著一兩三錢的事情,哪還有什么文人墨客的風雅。”
萬常寧哈哈大笑,喝了幾口酒才說:“若說俗氣,你們家那沈康才是俗人,我聽說他近幾日納了幾位姨娘都是煙花女子,還一次納了三位。”
沈容不接話,只看了眼宋言。
萬常寧突然反應過來,面色大變,打岔道:“明年又要選秀,內務府應該常來煩你吧。”
宋言笑著搖了搖頭,兀自吃菜。
此刻的沈府里,方姨娘正準備收拾細軟跑路,自從賈千怡當了家,各小院不僅不發份例銀子,連東西也不發,如今連她身邊兩個侍女都去了別的地方伺候。
她每日去大廚房領飯菜,和仆役是相同的伙食,半點肉沫子都吃不上,她來了這府里六年,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昔日懷孕的時候更是每日好吃好喝伺候著,現在卻過得連個下人都不如。
自從她沒了孩子,沈康就極少去她屋子里,如今又納了好幾位姨娘,更是眼里沒有了她。沈康從前疼惜她獨守空房,如今卻嫌惡她水性楊花,幾乎是放著她在這府里自生自滅。
方姨娘之前從趙念安手里陸陸續續拿了二千多兩銀子,買了許多金銀細軟,有一大部分都被沈康拿去送給了新歡,按照沈康的意思,這二千多兩銀子沈府賠給了趙念安,方姨娘本不該有這些金銀珠寶,她該得的不過是一個月幾兩銀子的份例。
方姨娘如今吃不飽穿不暖,眼看著那點積蓄也要被沈康掏空,她心里悔不當初,恨得牙齦都咬碎了,趁著沈康醉酒,給了看門的仆役一點銀子,準備帶著細軟跑路。
看門的仆役收了她的賄賂,在她準備離開的當夜卻擒著她去交給賈千怡。仆役拿錢不辦事,也不怕方姨娘拖他下水,一個名聲喪盡又準備跑路的姨娘,說的話有誰會信。
方姨娘有苦說不出,撒潑一般蹲在地上哭鬧,哭訴自己的委屈與可憐。
賈千怡可不吃這一套,命人繳了她的細軟,把她扔到柴房里關起來。
中秋節那一日,賈千怡胎動,誕下了一個男嬰,沈康高興壞了,帶著一身酒氣來抱孩子。
賈千怡皮笑肉不笑望著他逐日虛弱的身體,像是被掏空了精力一般,臉上透著奇異的紅,眼窩深陷,身材消瘦,走路的時候腳步虛軟。
嬤嬤小心盯著沈怕他一不小心摔了孩子。
賈千怡帶著孩子安心坐月子,沈蓮偶爾來看孩子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甚至屢次口出惡言,責怪賈千怡只知道照顧孩子,沒有盡到嫂子的責任,沒有將她放在眼里。
賈千怡半點不惱,甚至哄著她,送了她許多好東西。
沈蓮從她嫁妝箱籠里拿走了幾件上品的首飾,心滿意足離開。
賈千怡出月子的那一日,恰是深秋時節,她抱著孩子走在微涼的風里,奶嬤嬤跟在她身后勸她回屋休息。
賈千怡臉上含著笑,帶著孩子走遍這宅子每一寸地方,走累了去了老夫人從前的院子里落腳休息。
嬤嬤心疼道:“夫人啊,這坐月子不能掉以輕心,萬一傷了身體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賈千怡答非所問,只笑說:“這宅子雖然破舊,但細看看也有不少值錢的東西,老夫人這里就不老少,私庫里也不少金銀,連著我帶來的嫁妝,如今手上也有五個莊子,雖不是什么良田,加上鋪子租金,一年攏著算算也有一萬兩。”
嬤嬤嗤笑道:“再多的銀子也不夠老爺揮霍。”
賈千怡自顧自說道:“金銀雖不多,但這里又不似什么王府侯府,有大大小小一堆主子,咱們府里只有我一個,如今再添個孩子罷了。”
賈千怡手里抱著孩子,侍女急匆匆跑來稟報,她滿腦門的汗水,進來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夫人不好了,老爺馬上風沒了”
賈千怡哄著孩子,聞言挑了挑眼梢,淡淡道:“去找郎中來瞧瞧吧。”
侍女擦了擦汗爬起來去了。
賈千怡垂了垂眼,突然笑著說:“嬤嬤,你上回說你在山海州有個侄子,還未娶妻,是不是有此事?”
嬤嬤拎得清,立刻說道:“是啊,我那侄子如今三十歲,正當年,是個鐵匠,為人老實木訥,是個好的。”
賈千怡笑道:“既然是個好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沈蓮如今年紀還小,此去山海州路遠,等她到了那里先學幾年規矩,等學會了如何孝順公婆,過了孝期,再成親不遲。嫁妝我親自給她備,咱們一是一二是二,都得清清楚楚,走的時候別叫她多拿了什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等她去了就是正室夫人,極其體面。”嬤嬤跪下磕頭謝恩,“紅白事不宜沖撞,夫人擇個良辰吉日,老奴親自帶她出門。”
賈千怡含笑道:“你是明白人。至于那些姨娘也都是簽了賣身契進來的,等辦完喪禮,都送出去吧,咱們府里困窘,捉襟見肘,沒那么多糧食養閑人。”
賈千怡抱著孩子踱步走出小院,迎著秋日的風,笑容神清氣爽宛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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