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沐布置展臺的時候，會場上并不只有她自己，其他群島來的人也在進行著最后的微調。
她剛出現的時候，并沒引起什么注意，大家都在忙各自的，有能力來交易集會擺攤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本事，畢竟產品要經過申報審核，這個過程也并非保密，想知道這次集會上有什么商品很容易。
因場地有限，又要顧忌擁擠踩踏的可能，交易集會上幾乎沒有獨自的散戶，想要賣東西的人會先在各自基地進行登記，獲得批準后，由基地牽頭，再跟群島內的其他基地一起，合并出幾個大展臺。
所以即便黎沐剛才是自己來的，也是自己在布置，其他人也不以為意，都認為是白鯨基地的某個負責人來晚了，才會在這個時候才掛招牌。
然而當“黎式鐵路專營店”的招牌掛出來后，他們看黎沐的眼神就不對了，畢竟大家的招牌幾乎都是統一的“xxx群島農業展臺”、“xxx群島服裝展臺”或者“xxx群島1號展臺”這樣的名字。
“黎式鐵路專營店？”有人跟同伴嘀咕著，“鐵路是什么東西？好像在哪里聽過……”
同伴白了他一眼：“歷史課上。”
那人恍然大悟：“哦，對對，我都忘了——所以她這是賣歷史課本的？”
同伴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先把手里的活兒干完，然后你自己去看。”
她這個同事哪里都好，人熱情開朗，干活也不惜力氣，就是有時候腦回路比較清奇，讓人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
黎沐整理好展臺后，并不急著離開，興致盎然地在集市上閑逛，這也是擺攤者的隱形福利之一，能比普通人更早一步看到商品的真實樣子。
比如對外的表單上會寫“精品毛衣”，但不會寫明毛衣的顏色式樣。
會寫“糖”，但不會寫明是紅糖、白糖、冰糖，亦或者軟糖、硬糖、酥糖。
畢竟臨時集市占地面積挺大，東西也很多，挨個詳細寫出來，多大的紙也寫不下。
況且出于節省的理念，每次交易集會的展臺位置都是固定的，工作人員會將不同的商品寫到可反復撕扯的物體上，根據需要貼到不同的位置去，極大減少工作量。
所以，上面的字不能太多的原因就很好理解了，字太多會擺不開。
黎沐在逛集市場地，其他閑下來的人也在逛，等她繞了一大圈回來之后，就發現自己的展臺外面已經擠得水泄不通。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黎沐試圖用手分開圍觀群眾。
“擠什么啊，別擠。”前面的人不肯讓出路。
黎沐伸手戳戳對方肩膀：“我是攤主。”
那人和周圍聽到這句話的人紛紛轉身，在確認黎沐的確符合“一頭白毛”的攤主外貌后，不但沒有讓路，反而就近將她包圍起來。
“妹子，你這邊都是稀罕貨啊，能預定嗎？”
“女士，我代表虎鯨群島想跟你下一批水果訂單，能商量一下價格嗎？”
“我是水母群島的，我們這邊特產是小型家用電器，能換水果嗎？”
“黎女士，我們找地方談談吧？我知道有一家味道不錯的餐廳。”
“海蛇群島可以付現錢，只要價格合適，我們都能買了。”
“姐妹別信他們，各個群島的錢只能在自己那邊流通，不如看看我們旗魚這邊，都是好東西，想要什么都可以換。”
……
黎沐覺得自己仿佛被好幾千只蚊子圍住了，耳邊都是“嗡嗡嗡”的聲音，不僅如此，他們似乎還在伺機叮她一下，用她的血去喂飽他們自己。
“停——”
黎沐提高嗓門大喊一聲，震懾住了所有人，她板著臉伸出手，用行動示意靠近她的人都站遠點。
“交易集會的規矩是不提前賣貨，你們也知道吧？一個個都這么湊上來，是想忽悠我壞規矩，還是欺負我就一個人？”
黎沐不想給這些人辯解的機會，想談生意可以，但要按她的節奏來，現在的社交距離太近了，有點像是國慶時候登泰山，她都快要呼吸困難了。
幸虧捏人物的時候給自己捏了兩條大長腿，黎沐忍不住慶幸，不然她此時還得仰著頭跟人說話，氣勢就全沒了。
“黎女士，你不用說得那么嚴重吧？我們就是看你手里的貨源比較好，這才激動了點，何必給大家扣帽子呢？”
說話的人看似在解釋，實則陰陽怪氣，暗搓搓內涵黎沐小題大做，仗著自己手握稀有貨源，就盛氣凌人。
黎沐掃了對方一眼，啟動列車長制服自帶的防護系統，一層淡藍色的薄膜瞬間籠罩全身，細小但不容忽視的藍色弧光沿著身體邊緣上下游走，仿佛用電光為她描了個邊。
“你是海蛇群島的，我聽說你們那邊需要乳制品？”
海蛇群島的負責人瞬間驚喜，他沒想到自己刺了黎沐幾句，反而會有這么大的收獲：“對對，我們一直需要乳制品，你有嗎？”
“有啊。”黎沐一本正經開始報產出，聲音挺大，保證周圍人都能聽到，“鮮奶、干酪、奶片、奶油、奶粉，這些都有，而且貨源穩定。”
海蛇負責人越發開心，嘴都快要咧到后腦勺了：“太好了太好了，你有多少我們能吃進多少，定金能付到50%，交貨時立刻付尾款。”
黎沐搖頭：“我只收火車幣，誰買我的東西，都需要自行兌換。”
負責人楞了一下，隨后連連點頭：“可以可以，那我們什么時候簽合同。”
黎沐眨眨眼：“簽什么合同？”
負責人懵了：“購買乳制品的合同啊。”
黎沐“呵呵”，淡淡開口：“我只是說我有貨源穩定的乳制品，誰說一定要賣給你們了？”
她只是跟對方確認他們的需求，又介紹了自己的商品，以及購買方式，從頭至尾可沒說要跟海蛇群島做生意。
“噗嗤——”
人群中不知是誰笑出了聲，剛才他們還真以為黎沐沒聽出對方的諷刺，想要給一個暗搓搓挑事的人好處呢。
原本心里還有些不舒服，現在則像是被烘干機瞬間蒸發走身上的潮濕，從頭到腳都是那么舒坦。
海蛇負責人也知道自己被耍了，頓時惱羞成怒：“你不跟我做生意，你問我干什么！”
黎沐無辜攤手：“問問也不行嗎？我初來乍到，不了解你們這邊的法律，原來向當事人求證自己聽來的訊息，是犯法的嗎？”
“當然不是，隨便問，比如我們旗魚群島的事，你想問什么都行。”
“就是就是，我們虎鯨群島也隨便問。”
“乳制品可不只他們需要，我們也需要啊，黎女士看看我們唄，待會我就去換火車幣，絕對不拿群島內流通的貨幣糊弄你。”
“哈哈哈哈，老海蛇了，每次都用這個方法糊弄新人，這次踢到鐵板了吧。”
顯然，看海蛇負責人吃癟是眾望所歸的事，引得眾人哄笑起來，周圍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黎沐也跟著笑了笑，等大家漸漸安靜下來后，才開口說道：“我也不是不跟海蛇群島做生意，前提是換個人來——我想和聊得來的人做生意，沒問題吧？”
這話自然得到一片應和，只有海蛇負責人鐵青著個臉，目光中的怨毒若是能化為實質，大概——也穿不透黎沐身上的防護罩。
他的情緒猶如風暴中的船只，在短短幾分鐘內經歷了大起大落，本以為能給群島帶回一個大單，從此走上人生巔峰，結果卻讓他極度失望。
群島的確得到了乳制品的大單，相關負責人肯定會得到好處，本來他能拿其中最大的一份，現在卻連最小的那份也與他無關。
這怎么能不讓他怨恨，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真的對黎沐做什么，舉辦交易集會的浮島上禁止一切形式的打斗，這是所有參與集會的群島集體定下來的規矩，所有群島最高負責人都簽字的，若是他當眾違反，那就不是工作調動能解決的了。
所以，即便心底恨死了黎沐，負責人還是維持著最后的體面，假裝這只是個誤會，帶著快要維持不住的惋惜表情，急匆匆地離開了。
黎沐對此毫不在意，就像是她說的，現在就是賣方市場，她沒必要照顧一個自己討厭的人的情緒。
況且，她又沒將海蛇群島列入黑名單，只是換一個人，除非對方的親爹是總負責人，不然就是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
“去我展臺那邊聊吧，正好有實物給大家看看，雖然不能提前交易，但明天你們可以早點來排隊呀。”
話音落下，眾人讓開的通路變得更寬了，前車之鑒就擺在那，誰也不想因為個人緣故讓對方產生惡感。
——基地雖然不會因此損失交易，但他們自己的前途可是會因此掛上紅燈啊。
想想剛才那家伙的臉色吧，在海里泡了十幾天的浮尸，都比他的臉色好看。
不過那家伙被討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大家礙于體系不同，也沒法真把他怎么樣，現在終于有人出手將那家伙逐出這個圈子，冷靜下來一想，這可真是件好事啊，值得下班后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眾人：感謝黎女士。
黎沐：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