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吃藥 一股不適感攀上蘇諾的心間,好在……
一股不適感攀上蘇諾的心間, 好在很快,那小孩又撇過頭去。
沈渺一邊溫柔摸著小孩的腦袋,一邊回復著話:“好啊, 那我做兩個香囊,一個給我, 一個給豆豆。”豆豆就是他為這孩子取的名字。
一開始他問了一堆話, 豆豆什么也不說, 只忽地一下撲到他懷里, 像是把他當成了omega母親。這瞬間激起沈渺身體里的omega母性, 也讓沈渺想起來小時候他流落街頭的場景,于是二話不說他便答應下豆豆的求救,將豆豆帶回家照顧。
豆豆渾身是血, 古怪的是擦拭干凈身體后卻沒有發現傷口, 沈渺便以為他可能是從垃圾堆里沾到動物的血水。想不通長這么好看的孩子,父母怎么舍得隨意丟棄?
可豆豆年紀小,回答話也不利索, 沈渺幾次問他家里信息, 沒問出來。
蘇諾看著豆豆的模樣, 遲疑開口:“他是不是……”
沈渺輕輕點頭,小聲道:“嗯,應該是有自閉癥,可憐的孩子, 估計從小沒有怎么被父母關愛過, 不說了,我要帶他睡覺了,明天我們再打通訊。”
“好。”
掛斷通訊,蘇諾凝著眉坐在原地沒有動彈, 心中那股不適感還沒有消散。想了會兒,他看向一旁的陸遇:“你有注意到剛剛那個孩子嗎?”
陸遇回道:“我沒有偷看別人打通訊的習慣。”
蘇諾無語了下,翻看著光腦信息,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試探道:“你說薩克魯蟲會不會想著要寄生到幼童身上?”他想明白那股不適感是怎么回事了,豆豆的眼珠子好像不怎么利索,即使望向別人,也給人一種空洞呆滯的感覺。
“從薩克魯蟲挑中的寄主體來看,它們挑選的都是成年強壯的alpha,幼兒的話……一般不太可能。”陸遇看向蘇諾,“你懷疑沈渺救回來的那個孩子有問題?”
“嗯,而且那個孩子的出現也很古怪……”蘇諾還是不放心,為防萬一,回撥通訊過去,想提醒沈渺注意一下。
傳聲筒內嘟嘟聲響個不停,卻一直沒有人接通。接連幾次回撥無果后,蘇諾心臟提到嗓子眼,不好的預感像是漣漪,一圈圈在心口放大。
沈渺不會出事吧……
明明已經躲過霍利斯的殺害了。
陸遇臉色沉下去:“你先別緊張,我聯系人去沈渺家看看。”
“一定要快點。”
“嗯。”
……
此刻,房間內,夜色如同墨水般隨著夜風輕輕起伏。
沈渺陷入到沉睡中,手腕上的光腦閃爍了下,亮光剛升起便被一旁的豆豆給關掉。黑暗中,豆豆一動不動盯著沈渺,黑色的瞳仁閃過詭異猩紅的光。
豆豆伸出手,攀上沈渺的脖頸,正欲用力,小手卻被沈渺給握住。
沈渺沒睜開眼,還沒醒,只是下意識握住豆豆的手,爾后又下意識為豆豆掖好被子,將人攬入懷中,怕他凍著。
豆豆身體僵硬住,片刻,他四肢機械爬下床。
隱隱約約中沈渺聽到有窸窣聲響起,只當是忘記關窗戶,風聲在外作祟。又過了會兒,忽然聽到砰砰急促敲門聲,沈渺被從睡夢中嚇醒,著急忙慌打開燈,趿拉著拖鞋走出去。
門外,敲門聲還在響。
“沈先生你在家嗎?我們是軍部的人,奉命前來送柯藤花給你。”
沈渺滿臉問號,趴到貓眼望去,門外站著六個手持激光槍,穿著制服的軍人,看著身份不似作假。想起來剛剛和蘇諾打的通訊,確實有說過要送柯藤花給他,可怎么大半夜就送過來了?
這么著急嗎?
“沈先生?沈先生?你還好嗎?”
眼看一直沒有得到沈渺的回復,一人將槍口對準沈渺的門鎖,沈渺想著這鎖是剛換的,被打壞了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錢,忙打開門,鼓著腮幫子發怒:“喂,哪里有大半夜來砸門送東西的?”
對方沒理睬沈渺,而是拿一個類似于激光槍一樣的東西對著沈渺上下掃視,沈渺嚇得一愣,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定睛一看發現是個掃描儀器,又氣得放下手,瞪著眼盯這幾人。
這幾人卻狀若未看到他的怒火,越過他,直接進到屋里,拿著激光器一頓掃射,來來回回檢查,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
沈渺:“你們到底要做什么?”
其中一人偏過頭,對著耳麥回復道:“上將,我們查過了,這里沒有什么孩子,也沒有異樣。”
沈渺聽到“孩子”這兩個字,才想起來家里還有個豆豆,剛剛迷迷糊糊爬起來完全忘記豆豆的存在,他連忙跑回臥室,床上已然空空蕩蕩,不見豆豆的蹤影。
豆豆是什么時候走的?
好像他下床時,床邊就已經沒人了。
這個小屁孩去哪兒了?
又是從哪兒離開的?
沈渺有種腦子不清晰,還沒睡醒的錯覺,茫然站在原地。
“沈先生,請問那個叫做豆豆的孩子去了哪里?”
“他走了……”
“他走了?”
“嗯,應該是趁我睡著時走了。”沈渺撓撓頭,有些不確定道,看著眼前幾人臉色凝重的樣子,便又問道,“是豆豆有什么問題嗎?”
士兵沒給直接答案,只告訴他,下次豆豆出現,他要及時向軍部稟報。
“還有,沈先生你剛剛為什么沒接通訊?”
“啊?”沈渺抬起手臂,發現光腦不知怎地自動開機,打開后看到有好幾通蘇諾的未接來電,瞬間便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估摸著蘇諾沒打通通訊,以為他出事了,沈渺心口暖暖的:“你們告訴諾諾,我沒事,讓他不用擔心。”
“好。沈先生,這幾日帝國內部出現了些事情,還請您平日小心謹慎一點,這些柯藤花我們暫時放到窗臺上,請您務必按照蘇先生先前的叮囑,將柯藤花制成香囊,隨身攜帶。”
沈渺先前還沒當回事,現在大半夜又被找上門叮囑著話,才意識到暗地里恐怕發生什么超出他所想象的事情,想來蘇諾沒辦法直接告訴他,只能以這種方式提醒他。他感激點點頭:“嗯。”
送走人后,沈渺站在原地,沒動彈,拍拍臉,確定自己沒有做夢。
望著空蕩蕩的床鋪,一時陷入糾結。
豆豆到底去了哪兒?
要不要出去找豆豆?
如果豆豆沒問題的話,只是一個普通小孩,那么放任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在外面,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他不想當圣母,只是看到豆豆就想到曾經自己的遭遇。他也被父母拋棄流落過街頭一段時間。年幼時,常常幻想會有家人來接自己,后來知曉家人不可能來接自己了,他就幻想能有個從天而降的救世主,牽著他的手,帶他回家……
可最終來接他的是孤兒院的人員。
活了十幾年,他幾乎沒有體會過家的溫暖……
想到這,他拿著燈出去找人,決定在外面找一圈。
只找一圈,如果沒找到人,那就算了。
一個多小時后,天快要亮了,四周升起霧蒙蒙的光線。
沈渺空手而回,打開燈,眉眼蔫巴著走進臥室,在附近找了三圈,也沒有找到豆豆。
這個小屁孩到底去哪兒了?
怎么不聲不響就走人了?
他嘆口氣,看著時間還夠,索性躺回床上睡個回籠覺。
不想那么多了。
很快,平穩的呼吸聲在房間內響起。
興許是有風掠過,窗臺那幾株柯藤花盆栽隨著風搖動,爾后搖動的弧度逐漸變大,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襲過來,幾株盆栽受力從窗臺上掉落下去。
樓下,清潔工將柯藤花當做垃圾掃走。
沒過多久,一個小小的黑影從陽臺上爬進來,四肢不怎么靈活,如同僵硬的機器人挪動著身體,爬到床上,睡到沈渺邊上。
……
得知那個古怪的小孩已經離開沈渺家里,沈渺沒什么問題,蘇諾便放下心來。
這幾日,他還沒有思索好該怎么回復南伊,卻從實驗室那邊得到消息,西莫的異變情況已經控制不住,軍部決定要對西莫執行死刑。
蘇諾想請陸遇通融一下,讓南伊見西莫最后一面,陸遇沒同意。
蟲化的事情還沒有公布出來,一旦泄露消息將會引得人心惶惶,甚至政權動蕩,所以與大局相比兒女私情都得讓步。
陸遇:“蘇諾,即使被困在監禁室里的人是我,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蘇諾沒再強求,被迫跳出小人物的視角,來維護大局觀。
而這個大局觀,浸透了無數小人物的尸骨。
處決那天,蘇諾去到現場。
監禁室內釋放出大量白色有毒氣體,一種不會讓人感到痛苦就死亡的有毒氣體。
但那只蟲子似乎預料到要發生什么,瘋狂嘶吼著,不斷用尾巴砸向透明玻璃艙,哀嚎聲一會兒像野獸那般可怖,一會兒又像人類那般慘烈,在場所有人看著這副場景,臉色凝重而復雜。
所幸的是白霧逐漸變濃,遮掩住監禁室內的情形,一同遮掩住眾人眼中的情緒。
嘶吼聲慢慢降低,直至消失。
……
蘇諾閉了閉眼,轉身離開。
心情卻一直沒有平復,不斷在心中說服自己,戰場就是這樣,死亡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他還是不免覺得難過。
難過生命的渺小和命運的無奈。
晚上陸遇回來,看到他這副模樣,遞過來一塊皺巴巴的護身符。
“這是在西莫手中發現的,臨死之前他一直在攥著這個東西。”
蘇諾接過護身符看了看:“謝謝你。”
這個東西或許還能當個慰藉。
蘇諾拍下護身符的照片,發給南伊,告訴南伊,這是西莫給的信物,他現在很好,正在外面執行任務,讓他不要擔心。
發過信息很久,南伊才回復信息。
【謝謝你,蘇先生。】
蘇諾心里已經想好各種搪塞的理由,然而南伊沒有再問多余的話,就只有一句感謝。
蘇諾隱隱覺得,南伊可能猜出來什么了。心口懸掛的無形巨石向下墜去,壓得他心情愈加煩悶。
他在屋里待不下去,出去走走。
外面的空氣也有一種窒悶感,讓人喘不過來氣,就連月色都顯得清冷蕭瑟。
路過走廊,聽到一處房間內傳來聲響。
那聲音很熟悉,上輩子蘇諾聽了接近二十年。
是楚欽的聲音。
“意少爺,簡老爺子已經知曉這件事情,現在大發雷霆,派我過來守著你,不準你再吃藥。”
“你回去告訴外祖父,我想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意少爺,你不要意氣用事。”
“意氣用事?呵,我不會再聽他的話!”
袁簡意說完話,忽地一下打開門出來,沒料到蘇諾正站在門外,二人猝不及防對上視線。
“意少爺。”楚欽從身后追出來,正要繼續說話,看到對面的蘇諾,口中的話戛然而止,眼中情緒隨即變得豐富復雜。
蘇諾心道,難得從楚欽臉上看到這么豐富復雜的表情,以前楚欽臉上始終都是一副笑瞇瞇、老好人模樣。
此刻裝作什么沒有聽到,似乎也不合理,蘇諾沉默了,選擇直接問向袁簡意:“你在吃什么藥?”
到底是什么藥能把簡家老爺子都給驚動?
第52章 蟲王 “治療發情期的藥。”袁簡意找了……
“治療發情期的藥。”袁簡意找了個理由搪塞回去, 廊檐上方的陰影落到他眉目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飄遠。
像是在望著蘇諾,又像是在望著遠方。
蘇諾這才想起來什么:“這里是軍營, 你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話,可以及時找醫生處理。”
“嗯。”
蘇諾沒再多問, 方才那句話問出來心中就有些后悔, 不該多管閑事。他走遠了, 看到袁簡意和楚欽兩人還在僵持, 楚欽一副苦口婆心狀勸阻著袁簡意, 袁簡意沒什么反應。
夜風仿佛從腳下憑空升起,卷動滿地塵埃。
月色透著一股瑟瑟寒意。
蘇諾緊了緊衣領,散完心, 轉身回去, 卻被一道黑影攔住去路。
楚欽板著個臉,伸手示意去一旁聊聊:“蘇先生,能不能耽誤你兩分鐘時間?”
蘇諾點點頭。
角落中, 楚欽面無表情問道:“蘇先生, 意少爺喜歡你, 你怎么看待這件事?”
蘇諾心中冷笑了下:“我不覺得他有多喜歡我。”袁簡意不過是占有欲作祟,心里不甘而已。畢竟曾經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趨,被玩弄于鼓掌之間的人,現在轉頭卻和別人在一起了。
大概沒料到是這么個答案, 楚欽眉頭擰起, 盯著蘇諾幾秒,確定蘇諾說的不像是假話,楚欽又開口:“既然你是這樣想的,那往后還請你不要給意少爺希望, 直接拒絕意少爺,讓他徹底死心。”
“我想你誤會了,我沒有給過他希望,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有伴侶,我和我的伴侶關系非常融洽。所以你與其在這里勸我,不如去勸袁簡意,別總抱著想當第三者的心態來搞事情。”
這話成功把楚欽的臉色懟的一片青一片白。
蘇諾看他這副模樣,嘴角勾了勾,心中暗道,楚老頭,看在說話的人是你的份上,我已經算客氣了。上輩子你待在我身邊那么久,竟然藏得這么深,一點也沒透露過你是袁簡意的人。
楚欽唇瓣囁囁:“那、那這樣是再好不過了!”
袁簡意的聲音這時忽然從身后響起:“楚欽,你和蘇諾說了什么?”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袁簡意擋在二人中間,目光陰寒瞪向楚欽,不答楚欽答話,又繼續道:“誰讓你管我的事?你是不是真的以為你可以代替外祖父來管我?”
“意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夠了!滾回去!不要再跟著我,我不想看到你!”
楚欽沒想到袁簡意反應會這么大,見此情形只得道:“是。”臨走時,還想叮囑袁簡意不要吃藥,可袁簡意像是知曉他要說什么,眸子微斂,眼底怒意仿佛化作實質,堵塞住楚欽的喉嚨。
楚欽見狀,無奈閉上嘴走人。
在楚欽遠走后,袁簡意轉過身,看向蘇諾:“諾諾,他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漂亮omega說這話時,眼里適時流露出脆弱的神情。
蘇諾卻沒看他,想著要是被陸遇看到二人單獨說話的場景,估計又要吃醋,他言簡意賅道:“我沒事,他也沒有說什么。”
說完話,蘇諾便轉身離開。
袁簡意僵在原地片刻,過了會兒,從身后追上他。
大抵是察覺出來他的刻意避嫌,袁簡意沒有再說話。
路過后勤部,里面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聲音,走廊上聚滿醫護人員和傷患。
蘇諾擠進人群中查看情況,兩個醫生齊力將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抬上擔架,送去急救室。這人蘇諾前幾日剛見到過,當時他半邊張臉被毀掉正在接受治療。當時隔得遠,看的不仔細,現在才發現他不僅是半張臉被毀掉,半個身子也……
“上次植入的機械骨骼怎么會出現排異?他不能打麻藥,這不是又逼著他在鬼門關走一遭?難怪受不住要輕生。”
“何苦想不開呢,只要能活著就比什么都好。”
“哎,未經他人苦怎知他人難,真輪到自己的話也一樣受不住。”
擔架上的人從樓上跳下來,尋求自殺,他沒有死掉,又被送進了急救室,這一次卻是連痛都沒有力氣呼喊出來,垂落下來的一只手瘦到皮包骨,如同干涸的枯枝。
上面皺巴巴的紋路仿佛見證一條生命一點點失去生機的過程。
蘇諾收回視線,心情變得沉重。
……
這一晚,帝國內部又發生幾起蟲化事件,其中一例發生在鬧市,引起不小轟動,盡管陸幸及時命人處理掉,卻還是被拍下來視頻,網友將視頻傳到星網上,議論紛飛。
一時之間,帝國內部人心惶惶,頗有種末日要來臨前的絕望和恐懼,一些末路之徒趁此渾水摸魚,四處□□,鬧得不得安寧。
塞繆爾這邊,天還未亮,陸幸的通訊便打過來,一眾軍官悉數坐到會議室內,氣氛嚴肅。
陸幸的全息投影落到高座上,畫面中他冷著臉,質問陸遇,塞繆爾巡邏工作有沒有做到位。
陸遇解釋著話:“這幾日,我們一直二十四小時在杰拉爾丁附近巡邏,沒有看到任何蟲子離開杰拉爾丁,所以昨晚出現的蟲子,應當是早就已經潛伏在帝國的蟲子。”
陸幸:“你的意思是指是我失職了?”
陸遇沒說話,會議室內鴉雀無聲。
大抵都沒有想到陸幸竟然會這么生氣。
過了會兒,坐在官林身旁負責巡邏隊工作的朱景忍不住開口為陸遇說話:“星主,上將這幾日一直在指揮巡邏工作,我們的人也都盡職盡責,應該不會出問題。”
陸幸:“我要的不是‘應該’,而是確定。”
朱景尷尬低下頭去。
陸幸目光環視一圈,幾乎把看到的每個人都給批斗一頓,視線落到蘇諾臉上時,蘇諾低下頭,避開視線。
總感覺陸幸今天跟吃了炸藥似的,脾氣不穩定,想來是帝國蟲化的事情,讓他有些頭大。
蘇諾本以為自己也難逃批斗,沒想到陸幸什么都沒說,只砰的一下,關掉全息投影。
陸幸的投影消散后,會議室內依舊靜默著,眾人面面相覷。
末了,朱景主動道:“上將,這幾日我會加大巡邏,增加人手,以確保將每只蟲子都留在杰拉爾丁內部。”
陸遇看了朱景一眼:“嗯。”
……
另一邊。
陽光透過窗縫灑落進來,將房間照得清亮。沈渺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很沉,醒過來時腦袋依然昏昏沉沉,右胳膊詭異發酸脹痛,好像被什么東西給壓了一宿。
他揉著胳膊,掀開被子,右側什么也沒有看到,心道,應該是自己壓住胳膊,做了個噩夢。
他伸著懶腰下床,打開窗戶,透透風,轉過身時想到什么,又猛地轉過頭去。
柯藤花呢?
昨晚來了幾個人,明明送了好幾盆柯藤花給他。想到這,他趴到窗戶邊向下望去,樓下地面空空蕩蕩,沒有柯藤花的影子。
那花去了哪兒?
一絲古怪在心底升起,想起蘇諾的叮囑,他連忙打開通訊,打算把這事告訴蘇諾。這時,衛生間里傳出來聲響,他停下動作,向衛生間走過去。
折疊門半掩著,能隱約看到衛生間里有影子在動。他還以為是進了野貓,推開門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住,
豆豆背對著他,低下頭,正在啃噬手中不知道哪兒來的肉,血水沿著豆豆的手臂,滴答滴答落下。聽到聲響,豆豆轉過身,沾滿鮮血的面龐看向沈渺,對著沈渺忽然咧開嘴,露出個童真卻又詭異的笑容。
沈渺直接被嚇得后退兩步,兩腿發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豆豆見狀,扔掉手中的肉,四肢沿著地面爬向沈渺。
豆豆爬到沈渺腳邊,沾滿鮮血的手一把抓住沈渺的褲腿,沈渺嚇得一動不動,瞪大眼睛看著他。
血印沿著褲腳,一路向上,停在腰腹處。
豆豆湊到沈渺跟前,黑色眼珠子仿佛沒有眼白,直愣愣盯著沈渺,盯得沈渺脊背發寒,只覺得四肢都好像被木樁跟釘在原地,無法動彈,恐懼從地底下而起,籠罩住他整個人。
豆豆向他伸出手,這時,他手腕上的光腦忽然閃爍起來。
豆豆止住動作,微微偏過頭,似乎在等他反應。
他見狀,忍下恐懼,打開光腦,看到打來通訊的人是蘇諾。
通訊方一接通,蘇諾的聲音便從傳聲筒內傳來。
“渺渺,怎么這么久才接通?”
“我……”
豆豆忽然抬了下食指。
沈渺忙道:“我正在打掃房間。”
“你有看到今日的新聞嗎?最近出現多起蟲子吃肉的事情,你工作那邊要是方便的話,干脆請假待在家里。不方便的話,就先不要上班了,我這邊還有錢。”
沈渺此刻不知道是感動到還是心里害怕,哽咽道:“謝、謝你啊,諾諾。”
“你前幾天救的那個小孩看著有些古怪。”
沈渺看著眼前的豆豆,輕輕應一聲:“嗯……”
不是有些古怪,而是非常古怪。
“他還有來找你嗎?”
豆豆似乎聽懂了這句話,脖頸機械轉動,黑色瞳仁一瞬不瞬看著沈渺,鼻息間呼出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抵在沈渺腰腹處的另只手,則暗暗加重了力道,像是在威脅沈渺。
沈渺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忙道:“沒有,諾諾,先不說了,我等下打電話給書店請假。”
沈渺心道,已經留了線索給蘇諾,就看蘇諾能不能發現了-
通話剛掛斷,蘇諾便瞬間明白了沈渺的暗示。
沈渺是在咖啡店工作,根本不是在書店,現在言不由衷是不是因為遇到麻煩了?
難道那個豆豆還在沈渺身邊?
想到這,蘇諾立即打電話給陸幸,向陸幸求救。陸幸回復會派人過去查看情況。
蘇諾提心吊膽等著回復。
兩個時辰后,陸幸打來通訊告訴他,士兵趕去沈渺家,沒有看到沈渺,也沒有看到豆豆。在衛生間發現一地血水,所幸的是經過檢查,那堆血水來自于動物身上,沒有沈渺的DNA。
“我已經命人在找沈渺,有他的消息我會立即告訴你。”
自這之后,蘇諾恍惚難安,陷入到深深的自責之中,如果自己留在沈渺身邊,沈渺或許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怎么偏偏讓沈渺遇到蟲子。
……
過了幾天,依然沒有收到沈渺消息。
陸遇安慰他,現在找不到沈渺,恰恰證明沈渺是安全的。因為蟲子想害沈渺的話,沈渺現在要么已經蟲化被發現,要么就是尸體被發現……
話雖是這樣說,蘇諾心里仍舊沒底。
想了想決定回都城一趟,自己去找沈渺。
他把這話跟陸遇說了后,陸遇盯了他數秒,點點頭同意。
他因為著急,沒有注意到陸遇神色中的異常。
然而,在準備回都城的那一晚,還是出了差錯。
開完會,他沒去吃飯,早早回屋里,打算收拾東西。在走廊拐角處,與一人迎面撞到,對方身上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在血腥味之下,仿佛還有別的氣息,沒待蘇諾仔細辨別,對方便已經與蘇諾拉開距離。
蘇諾抬起頭:“抱歉。”
對方臉上戴著面具,面具包裹住整張臉,露出的空隙很窄,只能隱約看到縫隙下對方的眼珠子動了動。這人沒說話,拄著拐杖,從蘇諾身旁離開。
蘇諾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來他是誰了,他就是前幾日那個半張臉被毀,因為疼痛難忍而跳樓自殺的人。
他的傷這么快就好了嗎?
竟然能下地走路了。
蘇諾低下頭看到地面上掉了個刻著軍徽的胸針,想來是剛剛碰撞到一起,從對方身上掉下來的東西,他撿起胸針追過去,對方分明拄著拐杖,可腳步卻不慢,轉眼已經走到前方盡頭,黑色身影消失在龐大的建筑物后面。
蘇諾快步上前,繞到建筑物后面,追過去卻什么也沒有看到。
這人去了哪兒?
難道憑空消失了?
地面上什么都沒有,只有一處泥土松軟散開,看著與周遭地面格格不入。蘇諾走過去,摸了摸泥土,這泥土混雜著砂礫,潮濕氣息未散,像是剛剛才翻上來的。
他正要離開,站起身時,腦袋有些暈眩,猝不及防栽倒在地上,耳朵貼到地面時,一陣細微的交談聲從地下深處,破開粗糙的砂礫,沙沙入耳。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蟲王已經進入飛船,今晚就能跟著飛往人類之城。”
第53章 失蹤 這兩人的聲線,蘇諾都曾聽過,仔……
這兩人的聲線, 蘇諾都曾聽過,仔細辨別后發現問話的人那個是戴著面具,半張臉被毀掉的機甲兵, 答話的人則是負責巡邏杰拉爾丁星球具體事宜的長官,朱景。
難怪巡邏隊沒發現杰拉爾丁有問題, 原來朱景就是蟲子的內應, 也難怪這個毀容的機甲兵傷勢修復這般快, 原來他竟然蟲化了。
想著這兩人的話, 意識到這是個重要情報, 蘇諾轉身剛想離開,這時,一只手忽然刺破泥土, 從地底下緊緊拽住他的腳踝。
黑色細長的手指如同枯萎的樹干沿著腳踝一路向上, 將蘇諾牢牢固定在原位,蘇諾驚慌之下掏出激光槍,還未來得及開槍, 手中的槍便已經被烏黑細長的手指給打落。
爾后, 那只手一把將蘇諾拽到地下, 泥土仿佛有了意識,被一股無形的力氣推開,跌落下來后蘇諾才注意到這里竟有個密閉的地下空間。
還來不及多想,旋即那手指掐住他的脖頸, 讓他無法發出一點聲響。周身懸浮的灰土漸漸下落, 待視線清明,眼前赫然站著兩道身影——朱景和面具男。
毀容男保持著人形,可這只掐住蘇諾脖頸的手指卻如同可以伸縮的橡皮泥詭異般延長。
朱景看著蘇諾,一副惋惜狀, 搖搖頭:“好好端端的你為什么要偷聽?本來打算等你上了飛船,快到帝國時再殺了你,你可以多活幾日,這下好了吧,現在不得不先殺了你。”
蘇諾發不出聲音,只狠狠瞪著朱景。
沒想到這人居然是內應,那塞繆爾的情形豈不是全都被蟲子掌握了?
面具男手指的力道越來越重,蘇諾的呼吸和思緒被驟然掐斷,脖頸的動脈凸起跳動,這時,面具男視線意外掃到蘇諾腳邊掉落下來的胸針,眼珠子古怪扭曲了一瞬,腦海中的神經仿佛狠狠抽動,疼痛讓他猛地將蘇諾扔到地上。
朱景不解道:“怎么了?”
面具男捂著頭,五官漸漸歸位,一雙瞳仁卻異常放大:“我想到了更好的法子,他的身體可以做容器。”
“可蟲王又看不上他的身體。”
“不是給蟲王,而是給杰拉爾丁上的蟲子們。”
“杰拉爾丁?我們怎么送他去?”
面具男盯著倒在地上正不斷咳嗽的蘇諾,收回細長的骨節,陰冷笑了下。
……
此刻,空地上。
四只蟲形模樣和兩只糞團形狀的探測儀被運上飛船,兩個時辰后,這六個探測儀將會投放到杰拉爾丁星球上。
另一邊,回帝國的飛船也已起航,轉眼便消失在云層之中。
地下船艙內,藏有六只薩克魯蟲,這些蟲子圍著中間垂垂老矣的蟲王,正無微不至照顧著老蟲王。面具男保持著人形,虔誠跪在地上,用著仿佛被開水燙過的喉嚨,嘶啞說著蟲語。
那是非常低的赫茲頻率,人類的耳朵無法聽得清。
不知道面具男說了些什么,老蟲王眼珠子艱難轉動了下,觸須微垂,似乎在表示贊賞之意。
它們策反朱景,利用朱景,蟲化了好幾個塞繆爾基地的士兵,通過這些士兵,將塞繆爾情況悉數掌握住。先前派了十多個蟲子,陸續去人類之城吞食人類,目的便是為了給老蟲王提供蟲化的經驗。
老蟲王已經活了五百多歲,身體各個機能無法支撐它靠著自身能力去人類之城,所以它們便抓住蘇諾的好友,借著蘇諾回城之際,搭上這趟順風車。
老蟲王看中的軀體,是陸幸的身體,這位人類中權勢最高、戰力最強的alpha,年輕有力,它如果能得到陸幸的身體,勢必將再重現年輕時的威嚴風采。
屆時,別說是人類之城,便是整個宇宙,都要成為它的囊中之物。
一行蟲正幻想著抵達帝國,吞食掉陸幸這位人類之主的美夢之中,這時,上方傳來朱景的聲音。
朱景也喬裝打扮,混跡在飛船內,為它們通風報信。
“遭了!蟲王,飛船突然改變軌跡,沒有向帝國飛去!”
“什么?”
幾只蟲子瞬間不安起來,頭頂上的觸角紛紛向上豎立,感知著方位變動。老蟲王不知道察覺到什么,瞳仁滾過黑色戾氣,身上鱗片細微的顫動著,發出的聲音如同尖刀刮過鋼鐵,聽得人汗毛戰栗。
“看這方位應該是向距離人類之城最近的那顆荒星上過去。”
“為什么突然改去荒星?”
面具男:“這不對勁,難道是他們發現我們的存在了?”
就在幾只蟲慌亂之際,地下船艙突然與飛船飛離,驟然失重讓船艙內的幾只蟲子堆疊在一起,老蟲王被壓在最下面,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
好在面具男反應及時,伸出一只手,尖利的指甲抓破天窗,為船艙打開一條道。
“快出來!”
飛船已經漸漸遠去。
另一側方向卻趕過來一艘龐大的戰艦,戰艦密密麻麻的炮口對準著船艙的方向,似是早已經將它們當成翁中之鱉。
朱景此刻見到這戰艦,嚇得渾身發抖,試圖躲到蟲子身后,遮掩住自己的身影。
怎么會這樣?
難道它們的一舉一動早就被軍部知曉了?
指揮室內,陸遇站在透明玻璃艙內,看著遠處船艙中狼狽的場景,嘴角勾了勾,對著傳聲筒內的陸幸道:“蟲王已經被引出來了,它身邊只有六只蟲子,哦,還有兩個人類叛徒。你不用派人過來幫忙,我這邊能應付得來。”
軍部早就知道朱景叛變,對于杰拉爾丁的意圖也了如指掌,于是順勢而為,裝作不知曉,把蟲王給引出來。這樣便能以極小的代價,來消滅薩克魯蟲的首領。
陸幸“嗯”了,聲,叮囑陸遇行事穩妥一些。
…
面具男與兩個蟲子沖上前,化出龐大的蟲形,試圖抵擋住戰艦,其余幾只蟲子則負責送蟲王離開。
陸遇看它們這副狼狽逃竄的模樣,抬了抬手,隨即戰艦便發射出激光炮,巨大的沖擊力裹挾著濃濃煙霧射向那幾只蟲子。
蟲子們紛紛四散,躲開激光炮。
船艙被擊中,一瞬間爆發出劇烈火光,濃煙滾滾升起,碎屑滿天飛。
視線受到阻礙,只得先暫停轟炸,戰艦內下來八架機甲,機甲速度極快,眨眼之間便穿過濃煙和火光出現在蟲子面前。
這些護送蟲王的蟲子,屬于薩克魯內部戰力極高的蟲子,但可惜面對早有準備的軍部它們還是落入了下方。機甲上涂滿柯藤花的汁液,這些汁液會嚴重刺激到蟲子的嗅覺,只要機甲一靠近,它們便猶如將滾滾烈火吸進胸腹之中,喉嚨里不住發出痛苦聲。
不敢戀戰,它們只得一邊發送信號向杰拉爾丁的蟲子們求救,一邊護送蟲王后退。機甲兵卻不給它們后退機會,直接攔住它們的去路。
四面皆是敵人。
……
一刻鐘后,廝殺聲平息下去,六只蟲子全部被機甲摧毀,烏黑的尸體化作碎屑,漂浮在漫無邊際的宇宙之間。
面具男則帶著蟲王還在逃命,戰艦已經悄無聲息出現在頭頂上方,垂落下來的特制捕撈網,將它們二蟲緊緊束縛住。
面具男想撕開這捕撈網,打算拼個你死我活,這時,蟲王抬起一只觸角,制止住它的動作。
陸遇操控機甲,緩緩降落到它們跟前,視線復雜落到面具男身上。
面具男叫做拉蒙,原本是一個極為優秀的機甲兵,可惜在不久前的巡邏中遭到蟲子攻擊,半張臉和半個身子近乎被毀。
劇烈的疼痛,讓他誤入歧途,聽信了朱景的話,選擇蟲化,想要重塑健康的身體。
吞食拉蒙的蟲子,應當是在薩克魯蟲中頗有地位的蟲將。
陸遇移開視線,看向拉蒙身后的蟲王,冷冷哼了一聲:“蟲王你倒是挺有膽量,竟然想吞食我兄長的肉身,你就這么確信自己能壓得住我兄長的意志?”
蟲王基因未曾變異,只能聽得到陸遇的話,卻無法用人類的語言交流,頭頂上的觸角動了動,將想要說的念頭傳達給拉蒙。
拉蒙回復著話:“人類的意志和它的力量,是一樣的脆弱。你們不過是強大在智慧上而已。”
“智慧……”機甲點了點腦袋,陸遇的聲音慢悠悠傳過去,“就是最大的力量。”機甲右臂轉動,露出彈口,遠處,戰艦的炮口也對準了拉蒙和蟲王。
陸遇正欲下命令,蟲王又附到拉蒙耳邊低語。
拉蒙問向陸遇:“你知道你的beta伴侶現在在哪兒嗎?”
這話落入耳中,陸遇臉色瞬間僵住,沒作懷疑便打通訊給蘇諾。見無人接通,他又隨即將通訊打到飛船上,很快,飛船內的士兵回復著話。
“朱景隊長說,蘇先生不用乘這艘飛船,讓我們先開走了。”
陸遇掛斷通訊。
遠處,朱景被炮彈沖擊力影響,斷了一條腿,被機甲兵活捉過來。
陸遇攥緊手指,忍住想要殺人的沖動,機甲一把將朱景高高舉起,劇烈的失重感直接讓朱景嘔吐出來,嚇得他不住發顫求饒。
“蘇諾在哪兒?”
拉蒙接過話:“算著時間,他現在已經被投放到杰拉爾丁星球上了。”
今天軍部安排六個仿形探測儀進入杰拉爾丁。
難道蘇諾在探測儀中?
第54章 蟲伴 因為軍部的行蹤被內應透露給蟲子……
因為軍部的行蹤被內應透露給蟲子, 所以那些探測儀表面是要去監察杰拉爾丁星球內部的情況,實際上探測儀內部塞滿炸藥,是作為激光炮投放到杰拉爾丁上去的。
想到蘇諾此刻在探測儀上, 一股劇烈的情緒攀上陸遇心中,機甲手指驀地收攏, 狠狠捏住朱景的脖頸, 朱景臉色發青, 舌頭不受控制伸出來, 兩條腿瘋狂掙扎, 他眼珠子艱難轉動,看向一旁的蟲王。似乎在向蟲王求救。
蟲王眼皮耷拉下去,沒看他。
下一瞬, 骨節被擰斷的咔嚓聲響起, 朱景五竅流出鮮血,腦袋失去支撐向后倒去。
尸體被陸遇一把扔向遠處。
拉蒙臉色難看,威脅道:“只要我們發出一聲命令, 杰拉爾丁星球上的蟲子將會將你的伴侶給撕成碎片, 陸遇, 你放了蟲王,我們也會放了你的伴侶。”
陸遇:“現在是該我跟你們談條件,而不是你們跟我談。”說著話間,一群機甲兵已經將蟲王和拉蒙圍住。
陸遇:“如果蘇諾在杰拉爾丁上有任何問題, 我會將蟲王剁成肉餡灑向杰拉爾丁!”話落, 陸遇便駕駛機甲飛快離開。
蟲王和拉蒙則被機甲兵們控制住,關入監禁室內,隨后將被送往帝國交由陸幸來處理。
趕回塞繆爾后,陸遇立即找人調來監控攝像, 攝像中拍到今日傍晚時分,蘇諾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方,其他監控視頻則被故意損壞,之后沒有再看到蘇諾的身影出現。
想來臨走時蘇諾在光腦上發給他的那一句報平安的話,是朱景他們故意麻痹他的行為。
他該抽出來點時間,親自送蘇諾上飛船的。
懊惱的情緒如泥沙堵住整個胸腔,連呼吸都變得滯重起來,攥緊手指仍能感受得到從骨頭縫中滲出來的輕輕顫意。看著屏幕中蘇諾最后消失的方向,他唇齒間忍不住低低道了聲話:“現在該后悔跟著過來了吧。”
戰場不只是刀光劍影,更有爾虞我詐,身處其中,步步驚心。
陸遇正欲吩咐機甲兵準備去杰拉爾丁,這時,監控屏幕上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前不久同蘇諾說過話的那人,當時陸遇懷疑他是覃森,讓人暗中查過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信息非常完整,叫做林禹,26歲,出身于上城區普通的中產家庭,父母是教師,性別為beta,少年時便從軍,一年升職來到官林身邊做事,從各方信息綜合來看,似乎沒有任何紕漏。
這事便先放到一邊去。
屏幕里,林禹在蘇諾消失的十分鐘后也跟著走到建筑后面,之后,林禹的身影同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陸遇立即讓官林聯系林禹,卻沒有聯系上。
官林:“奇了怪了,平時林禹從來不會擅離職守的,除非他也跟著出事……”
這時,遠程巡邏官忽然打過來通訊,陸遇立即摁下接通鍵。
傳聲筒內傳來巡邏官的驚呼聲:“上將,蘇……蘇先生帶著人,把蟲族的一處老巢給炸了!”
陸遇:“……”
士兵發過來一段全息投影,是杰拉爾丁蟲巢爆炸的畫面。
“我們剛剛發現在杰拉爾丁北半球東經一百五十度,北緯四十度發生爆炸,這一處,正是我們投放探測儀的地方……不過爆炸按鈕不是我們啟動的,我們就查看云端監控畫面,從傳回來的畫面中看到了蘇先生幾人的身影,是他們炸掉蟲族的巢穴……”
聽完士兵的話,陸遇愣住兩秒,隨后反應過來立即道:“派附近的巡邏兵去接他們,把蘇諾的位置發給我。”說完話,像是想起什么,他又道,“跟在他身邊的,還有哪些人?”
“還有林禹副官、意少爺這兩人。”
陸遇:“……”
心情一陣跌宕起伏,最后氣得他忍不住磨了磨牙。
很好!
蘇諾倒是很會逞英雄,帶著林禹和袁簡意這兩人去炸蟲巢,把他這個正兒八經的alpha伴侶蒙在鼓里!
……
六個時辰前。
一只仿薩克魯蟲形狀的探測儀內,蘇諾雙手雙腳被捆住,坐在角落里。他不動神色打量著眼前看哨的士兵,這人是個alpha,身上沒有蟲化的痕跡,想來對方跟朱景一樣,純粹是個人類叛徒。
蘇諾試圖和他說話,但他根本不理睬他,甚至連個眼神也沒有,直到蘇諾問他:“探測儀降落到杰拉爾丁星球上后,你要怎么回塞繆爾?”
他臉上終于浮出一絲古怪的冷笑:“回去?不,我不會回去了,我要留在那里,和薩克魯蟲將結為一體,成為杰拉爾丁北部最有權勢的人,哦不,是最有權勢的蟲。”
“可屆時你的意識會被蟲子所壓制,那么被控制的你,還會是你嗎?”
這人目光微垂,視線中迸射出一絲譏諷:“你以為現在我的意識就能決定我的一生,我的未來嗎?與其就這么麻木、被操控活著,一生處處不得意,事事不順心,那我倒不如換另一種方式活著,至少,往后多年我這張臉,我的身體將會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會成為帝國的噩夢。”陷入到幻想之中,這人忍不住爆發出一陣笑聲,“一想到能夠將那些曾經看不起我的人,踩在腳底下,讓他們跪著喊我將軍,我的心里就止不住地開心,哈哈哈……”
蘇諾聽到他這番偏執的話,估摸從勸說他改邪歸正的這條道路上走不通,于是轉而附和道:“這么一想確實很風光,很得意。如果我也和有權有勢的蟲子結為一體,那到時候我就能殺回帝國報仇,把那些欺負我的人統統踩在腳下!”
對方沒說話,眼皮抬了下,仿佛無聲在問,會有人欺負你嗎?
“我是個beta,一出生就被家里嫌棄,后來成了孤兒,在元宮為奴,前半生一直過著仰人鼻息,受盡委屈的生活,后來嫁給了陸遇……”
停頓片刻,蘇諾低下頭,眼淚開始往下落,沒有繼續說下。
像是想到什么極為難過的事。
這副模樣倒是引起了對方的好奇:“陸遇上將待你不好嗎?”
蘇諾遮遮掩掩狀:“你有聽過關于陸遇的那些謠言嗎?”
“……嗯。”
“其實真實情況遠比外面所想象的更可怕,他不僅不行,還是個變態。”
“……”
“他之所以娶我,是把我當成玩具折磨,我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你不如果不信的話,可以看看我身上的傷。”
對方皺了皺眉。
“那些傷……很可怕……”蘇諾見他不動,似乎哭得更加委屈了,“你是不是不信我說的話?”
“……不是。”對方沉默了下,隨后試探解開蘇諾的紐扣,解了兩粒,只看到beta白皙的鎖骨,沒看到什么傷痕。
蘇諾道:“還在下面。”
于是對方又解開兩粒紐扣,這下beta整個胸口都露出來,白色的皮膚上的一切都變得清晰。
對方不自在撇開頭。
“傷在哪兒?”
蘇諾下巴指了指方向:“還在下面。”
這下,對方不可置信看向蘇諾下巴指的方位:“陸遇上將虐待你這兒?”
蘇諾點點頭。
一瞬間,對方眼中浮現出無比復雜之色,先是懷疑蘇諾的話,隨后想到那些謠言,又覺得不是不可能。他蹙起眉頭,似是在心疼蘇諾,又似是在暗暗唾棄陸遇。
沒想到表面上看起來光風霽月的alpha上將背地里竟然如此變態!
“哎,我和你一樣,這輩子不怎么順利,不管是工作還是婚姻,都受了很多苦。興許是因為我太弱小了,誰都可以來踩我一腳。要是真的能和蟲子結為一體,希望那蟲子能幫我報仇。”
對方沒說話,陷入到沉默中。
蘇諾也沒有再開口,過了好一會兒,忽然打了個噴嚏:“你能幫我把衣服給扣上嗎?”
對方撇開頭紅著臉為蘇諾扭上紐扣。
蘇諾這時湊近他,可憐道:“我的手好像沒有知覺了,能不能幫我解開手鏈?”
“不行……”
“我只是一個beta,個子沒你高,力氣也沒有你大,對你不會有威脅……”
對方臉上露出些糾結。
蘇諾乘勝追擊:“我的手真的很疼,已經這樣反綁好幾個小時,沒有知覺了……你看,我們都已經在去杰拉爾丁星球的路上了,還差一個小時就要降落下去,難道我還能有機會逃跑嗎?”
聽到蘇諾這番話,他仔細一想也是這么個道理。
蘇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beta,對他還能有什么威脅嗎?還能從這里順利逃走嗎?
再者,迎著蘇諾眼底淚意未消的可憐脆弱模樣,他喉結滾動,心里還是起了一絲別的心思。
他拿來鑰匙,一邊為蘇諾打開手銬,一邊道:“等到了杰拉爾丁,我們倆不如找一對蟲子吃掉我們,做一對蟲伴……”
這話還沒來及說完,得到自由的蘇諾一把攥住手銬,將最堅硬的部位對著他的腦袋狠狠痛擊過去,他直接被打倒在地,剛要坐起身,面門又被蘇諾接連砸了兩三下,將他砸得氣若游絲,只剩下一口氣吊著。
他躺在地上,腦袋上全是血,睜著一只血糊糊的眼睛看著蘇諾。
目光里有著驚愕和恐懼。
大抵是沒想到這個beta,一點也不想先前說的那樣人畜無害、柔弱可憐,他的力氣竟然這么大,下手也這么狠!
第55章 遺言 蘇諾找到腳鏈鑰匙,把腳銬給打開……
蘇諾找到腳鏈鑰匙, 把腳銬給打開,爾后將腳銬手銬綁到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士兵身上,又從士兵身上搜出一把激光槍, 藏到懷中。
他現在沒有機甲,沒有光腦, 聯絡不到外面, 也走不出去, 只得先研究探測儀, 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線索。
探測儀內沒有攝像頭, 攝像頭藏在外面,只要他的身影被攝像頭拍下來,那么監控室內的人就能發現他的行蹤。
可探測儀內部是硬度極高的合金材質, 激光彈打過去, 也只留下一道道彈印。
被砸得暈頭轉向的士兵聽到聲響,從血泊中爬起來,見此情形冷笑著:“你……咳咳, 別白費力氣了, 你逃不出去的, 等著和我一起被蟲子……吃掉……”
蘇諾側過身,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他,他立即嚇得閉上嘴,不說話了。
要是死了的話, 即使尸體被蟲子吃掉, 也不能被蟲化,所以他必須要活著抵到杰拉爾丁。
蘇諾心念一動,也想到這一點,于是走到士兵身邊, 彎下腰,漆黑的眸子緊緊攫住對方,唇角牽動似笑非笑看著士兵。
那士兵忍不住縮了縮腦袋。
蘇諾拿著手槍對準他:“抵到杰拉爾丁后,你知道該怎么出來的,對嗎?”
“我……”
“好好想想該怎么回答,如果死在這里的話,你是不是就不能蟲化了?這樣,我們做個交易,你幫我打開探測儀的出口,我讓你活著到杰拉爾丁,怎么樣?”
他仿佛想到什么,膽怯中帶著一股忿忿之意:“我不信你的話。”
蘇諾笑了笑:“你可以不信我的話,但是你應該相信我的手段,難道你還要再體驗一遍挨揍的滋味,才能好好說話?”
話落,槍口沿著士兵的下巴,劃過心口,爾后落到小腹下方,清晰感受到士兵身體驟然繃緊的氣息,恐懼從眼底蔓延出來:“你……”
“薩克魯蟲會介意你是個太監嗎?”
當然會介意。
在任何群體中,失去生育繁衍功能的雄性都會受到歧視,處于最低端的鄙視鏈。
“那我就先從這里打一槍……”
扳機聲輕輕響起,這一聲細微顫動,卻如呼嘯山風從士兵全身席卷而過,嚇得他連忙開口:“我說,在蟲子腦袋那兒,那里有個隱形天窗,密碼是我的指紋。”
蘇諾聞言,挾持他過去將天窗打開,折疊旋梯從上方緩緩降落,蘇諾爬上旋梯,來到蟲子腦部這兒,在這里看到有兩處攝像頭,一左一右,安裝在蟲子的兩只眼睛上。
攝像頭被卡槽緊緊固定在眼睛上,他掰不動,只得拿激光槍去打卡槽。很快,卡槽被打斷,攝像頭掉落出來,他將攝像頭對準探測儀內部拍攝。
只要監控室內有人看到這一畫面,就能夠察覺異常。
完成這些事,他正要爬回去,突然發現方才打卡槽時激光彈射中一旁的位置,竟將那個位置打穿了,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
他湊到跟前去,透過那個洞,發現了堆疊在一起的炸藥包。看這情形,整個探測儀內部可能都裝滿了炸藥!
還好剛剛激光彈沒有打中炸藥包,不然探測儀瞬間會被引爆,他也會被炸成肉沫。
心臟不受控制急劇跳動了下,生出些劫后余生的慌亂。
探測儀內怎么會有炸藥包?
難道監視蟲族的目的是假的,真正的目的是要去炸蟲巢?
若真是這樣,那這與他先前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了。
在被朱景他們抓住后,聽到他們說要借他的名義,讓蟲王跟著去帝國,他便覺得這件事情不對勁,可能是計中計。
一來,他都能從一面之緣中發現面具男的古怪,其他人不可能發現不了,尤其塞繆爾這里有覃森、袁簡意這些做事謹慎、心眼子還多的人。
二來,結合最近陸遇和陸幸二人的異常表現來看,兩人之間的不對付,可能是故意裝出來的,好用以麻痹基地的內應,讓他們以為他們的計謀已經成功,可以順利進行下一步。
再結合眼前的這些炸藥,基本可以判斷他的猜想是真的。
只是沒想到半路上會出現他這么個紕漏。
杰拉爾丁星球的樣貌一點點在透明玻璃艙前顯現,看這高度,估摸還有一刻鐘的時間就要降落下去。
蘇諾見此情形,心道,既然來都來了,不如等下他去把蟲子老巢給炸了。
生死有命。
就算是死也要多帶幾只蟲子走。
想到這,心中忽然生起一股不舍,他還沒有和陸遇好好說說話。
他拿起攝像頭,對著攝像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陸上將,其實你這人很能裝。”上輩子他在他面前裝得那么高冷,害得他以為他很難接近。
相識之后,卻才發現他就是個憨憨。
一股酸澀涌上眼眶,眼睛變得通紅,他擦了擦眼睛,又聲音極輕說了句話:“不過我愛你。”很愛很愛,希望還能有下輩子、下下輩子……讓他們永永遠遠在一起。
放下攝像頭,蘇諾從情緒中緩和過來。他抬起頭,卻猝不及防看見一輛黑色機甲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探測儀上方,機甲腦袋正對著透明玻璃艙,想來是將他方才的一舉一動都看進了眼中。
他:“……”
旋即,他激動撲到玻璃艙跟前,看清楚機甲駕駛艙內的面容后,眼底閃過一瞬的失落,很快臉上又揚起笑。
“覃森!”
機甲抬了抬手,似乎在示意他不要擔心。
而在下方,杰拉爾丁星球的地面情形,已經能隱約看出來輪廓,估摸著五六分鐘后將要降落。
思及此,覃森欲打通訊給陸遇,讓陸遇協助,轉頭想起來陸遇現在正在抓蟲王,不能讓他分心,于是轉頭打電話給袁簡意。
這人肯定愿意冒著危險來蟲族老巢救人。
打完通訊,覃森用全息投影打出來一句話:“你現在能不能出來?
蘇諾比劃了個手勢,覃森沒理解,于是收起機甲,借力從天窗跳進探測儀內部。穩住身體,覃森立即道:“你要說什么?”
蘇諾:“你能操控這些探測儀嗎?”
覃森目光不可置信看著他:“你要操控探測儀做什么?”
“探測儀內裝有炸藥,但是薩克魯蟲已經知曉這些探測儀的存在,一定不會讓探測儀進入到蟲族重地,所以我想操控它們進入蟲族老巢內部,從里面炸了蟲子。”
覃森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蘇諾,忍下口中那句“你瘋了嗎”,轉而道:“可你怎么能操作這些探測儀進入到蟲族重地?以你的身份,一落地,恐怕就會被蟲子生吞掉。”
蘇諾笑了下:“我已經想好對策了……”話落,他指向那個雙手雙腳被捆住的士兵,“我假扮他,他則假扮我,這樣,我便能取得蟲子的信任,進入到蟲巢內部。”
方才坐在這里等死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這個對策。
這個士兵口里一直說要和蟲將結為一體,想來先前已經通過朱景他們和蟲將達成了交易。
蟲子沒有光腦,理應不知道這個士兵長成什么模樣。
“蘇諾,這件事情不需要你來做。你現在當務之急,最重要的是趕緊離開這里。”
“覃森,探測儀降落的蟲巢,是杰拉爾丁上最大的蟲巢,如果我們能給它們造成重重一擊,再加上抓住老蟲王,那么薩克魯蟲至少未來十年不會再有能力對帝國造成威脅!”
這番話一說出來,覃森臉上也明顯露出松動之色,不過很快他又道:“就算有人要來做這件事情,那也不應該是你,讓我來做,你藏起來。”
蘇諾勸道:“還還由我來做,你藏起來。這樣我遇到危險的話你還可以沖出來救我,可如果是你遇到危險,我就沒有能力救你。”
覃森被他的話繞進去,乍一聽是這么個道理,于是點點頭同意,然而剛同意便意識到自己著了蘇諾的道。
蘇諾三言兩語就把他給哄住。
覃森無可奈何看著他,還想要勸說,探測儀這時卻已經降落到地面。
眼前的光線仿佛染上砂礫的焦黃色,連帶著整個世界都變得一片焦黃。杰拉爾丁百分之六十的表面是沙子,平日里薩克魯蟲主要靠地下水維生。
探測儀重重落地。
六個探測儀分布在不同的地方,相互距離保持在適當的距離。
蘇諾扒下那士兵的衣服,迅速換上,又奪走士兵的光腦,怕他多嘴,看到一旁的襪子,順勢用襪子堵住他的嘴巴。
士兵:“……”
覃森把自己的光腦權限分享給蘇諾,登錄后探測儀的系統,蘇諾可以通過語音直接操控這些探測儀。
遠處,黃沙濺起洶洶塵埃,幾欲遮天蔽日,在塵埃后方隱約可見一大片薩克魯蟲正朝這邊趕過來。
蘇諾心情忽然有些緊張,他抬頭看向覃森,試探道:“雖然我不怕死,但是我還不想死,你不是獨自一人過來的吧?”
覃森臉色僵了一瞬。
他其實并不確定蘇諾在不在探測儀上,只知道蘇諾的光腦信號消失在探測儀附近,于是便駕駛機甲追過來。怕會鬧烏龍,所以沒有通知其他人過來。
蘇諾看到他這副模樣,心中知曉怎么回事了,一時有些絕望。
覃森找補道:“沒關系,我剛剛通知袁簡意了。”
蘇諾嘆口氣:“希望他也不是一個人趕過來的。”
第56章 救援 蟲子圍住探測儀。 ……
蟲子圍住探測儀。
漫天黑色的觸角延伸過來, 似乎在確定探測儀是什么東西。蘇諾無聲呼口氣,打開艙門,提著那個渾身是血的士兵走出來。
看到這情形, 立即有蟲子走向他,地面瞬間濺起一陣塵埃, 遮住眼前的視線。待塵埃落下去, 出現在蘇諾眼前的是蟲子的兩只巨大前爪, 烏漆嘛黑的指甲如利刃般尖銳鋒利, 似乎稍稍一抬起能直接刺穿他的胸腔。
頭頂上方幾只蟲子隱隱發出古怪顫動的聲音, 不知道是在威懾蘇諾,還是在向同伴發射交流信號。
蟲子也是分等級的,從這幾只蟲子身上的鱗片來看, 它們應是最低等級的蟲兵, 不一定知曉這士兵和蟲將達成的事。
想到這,蘇諾指了指士兵,做了個手勢, 讓它們幫忙帶路。
幾只蟲子瞅著蘇諾, 大抵是沒見過這么理直氣壯的人類, 見到它們不僅不害怕,反而還指使它們做事。片刻,幾只蟲對視一眼,分列兩側, 觸角向前方揚了揚, 示意蘇諾跟在它后面。
看這情形,應當是相信蘇諾的話了。
渾身是血的士兵則被一只蟲子用嘴巴含住,血盆大口剛含住他一瞬,便已經將他嚇暈過去。蟲子體型龐大, 一步至少有兩百多米,蘇諾只得小跑追著,探測儀則緊緊跟在他身后。
越來越多的蟲子從四面八方向這邊聚集,高大的身軀仿佛拔地而起,直入云霄,半邊天空被它們的身形壓住,余光皆是烏壓壓一片,給人一種十足的窒息感和壓迫感。
這時,蘇諾感覺光腦閃爍了下,低頭看到是覃森發過來的訊息。
【感覺不對勁的話,打個手勢。】
蘇諾估摸著是看到這些蟲子,覃森有些擔心他,他假裝撓頭,實則向身后比劃了個ok。
小跑了一段路程,蘇諾氣喘吁吁,前方幾個蟲子忽然停下腳步,蘇諾還以為它們是要等自己,卻見它們前足匍匐,似乎在給什么蟲行禮。
一直走到前方,蘇諾才發現不是蟲子,而是人類!
眼前的兩個男子身形高大強壯,眉目周正,看著應是alpha,從他們的衣著來判斷,他們應當是西莫的隊友,第一批被蟲化的機甲兵。
想到這,蘇諾連忙低下頭。
蟲化后,原主的記憶會被蟲子所保留。他雖然沒有和這兩位機甲兵見過面,但怕他們兩人在網上看過關于他的新聞。
這二人緩步走到蘇諾跟前,鼻頭對著蘇諾嗅了嗅。
蘇諾見狀,只得硬著頭皮抬起頭,裝作目光自然看著他們。
其中一人審視著蘇諾,嗓音沙沙開口:“不對勁,人族的味道怎么這么濃?來的不止一個人……”
旋即,這人目光移開,落到身后的探測儀上。
蘇諾心臟砰砰亂跳,沒想到它們竟能聞出來人類的氣息,眼見這人要朝探測儀走過去,蘇諾心念一轉,忙抬手指向身旁的一只蟲子。
這只蟲子想起來什么,張開嘴巴,將口里含.住的士兵吐出來。
一股口涎臭味隨之在四周飄揚。
蘇諾忽然有點心疼那個士兵,還好昏死過去了。
見到這士兵,方才那“人”蹙起眉頭,眼珠子機械轉了轉,又看向蘇諾問著話:“這人身上的傷是你打的嗎?為什么打他?”
“他路上不聽話,想要偷襲我,我沒辦法,只好揍了他一頓,他才消停下去。”
“后面跟著的那只‘假蟲子’是人類的探測儀,你為什么要帶著它行動?”
“探測儀內有朱景長官送給將軍的東西。”
“什么東西?”
蘇諾找回些底氣,迎著這“人”的目光,慢慢道:“蟲將沒跟你說嗎?如果沒跟你說的話,那么這就不該是你知曉的事。”
這“人”被懟住,視線陰沉沉睨著蘇諾,似乎還想說什么,另一“人”示意他別說了,用著蟲語低聲交流:“塞繆爾基地的動向一直在我們的掌控之中,眼前這人掀不出風浪。而且我沒在探測儀內嗅出什么異常,應該不會有問題。”
“可我總覺得……”
“不要疑神疑鬼了,免得誤了大事。”
“嗯。”
這兩“人”交流完,抬了抬手,一群蟲子繼續前行。
蘇諾暗暗舒了口氣,見此情形便知曉這兩“人”沒有認出他的身份。只是他卻沒有注意到,方才為他說的那“人”目光多盯了他兩秒。
一刻鐘后,來到蟲巢,六個探測儀也跟著從不同方向將蟲巢包圍住。
眼前的蟲巢無比巨大,是一座由石頭堆砌出來的巨山,山中布滿密密麻麻的洞口,宛若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蜂巢。曾經在照片上看過蟲巢,卻也沒有現下看到的這一幕覺得震撼。
壓迫感從心底升起,讓蘇諾心跳砰砰加速,垂落的兩只手悄悄攥緊。
腳下大地忽然抖了抖,濺起一陣飄忽沙煙,緊接著,一只比蟲兵體型接近大兩倍的黑色蟲子從巨山之下一步一步重重而來。
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旁人的脊梁骨上,踩得人腿腳發軟,直想跪下求饒。
一群蟲子也早已這般跪下去行禮,口中發出古怪的聲音,想來是在跪拜這位蟲將。
這位蟲將是杰拉爾丁三大蟲將之一,也是戰力最強、最得老蟲王喜愛的蟲將,軍部為它擬了名字,名字很長,蘇諾只記得最后面一個字:斯。
斯緩緩垂下腦袋:“你是朱景給我挑的人?”似乎對蘇諾這小身板不滿意,斯的兩個前爪用力抓住地面,劃出幾道半人高的深坑。
蘇諾沒想到斯竟然通人話,想來它年紀不大,屬于那一派基因被改造的年輕蟲子,蘇諾唇角彎了彎,故作鎮定開口:“是,朱景長官之所以選了我,是因為看中我與旁人不一樣的本事。”
“哦,什么本事?”
蘇諾示意它俯下身。
它低下頭,腦袋比蘇諾整個人還要高,眼皮微微耷拉,一副并不把蘇諾這個“小矮子”放在眼里的模樣。如果不是蟲王號召,不是為了能掌控人族的科技,擁有人族的智慧,它才不愿意變成人類的模樣。
蘇諾走到它跟前:“因為我有這個……”
“什么?”
斯轉過頭,蘇諾忽然從懷里掏出個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直接扔進它的耳朵中。
沒有選擇扔進嘴巴里,是怕它會吐出來,扔進耳朵中它沒那么快將炸彈取出來。
與此同時,光腦在無聲顫動,是探測儀內的覃森發信號給他。旋即,伴隨著蟲將耳道里的那聲爆炸響起來后,探測儀如同瘋牛般沖進蟲子中。
覃森跳出來,打開機甲,一把將蘇諾高高抱起,塞進機甲駕駛艙內。下方,爆炸聲此起彼伏響起,蟲子們的嘶嘶叫聲伴隨著滾滾濃煙沖入云霄。
機甲飛快躍起,將濃煙甩在身后。
正以為計劃順利,可以舒一口氣,這時,一只巨大的蟲爪從機甲后方猛地襲擊過來,覃森連忙操控機甲,躲開攻擊,卻也差點被震動的氣流掀倒。
黑色的血液從蟲子半邊臉頰上滴落下來,形容猙獰可怖,見沒有打中機甲,它又立即揮舞兩只前爪和觸角去攻擊機甲。
蘇諾沒想到那枚炸彈竟然沒能殺死斯,只傷了它半邊臉頰。
其他未被炸傷的蟲子也都紛紛圍堵過來。
二人不敢戀戰,只想著要逃跑,奈何蟲子太多,對二人一番圍追堵截,很快便將二人包圍起來。
就在命懸一線之際,一輛藍色機甲從遠處破開云霧,飛快沖散蟲子的包圍圈,將他們救了出來。
駕駛艙內。
覃森激動道:“意少爺,你帶人來了嗎?”
“帶了!”
“人呢?”
對面沉默幾秒:“我的機甲速度最快,先趕了過來,他們跟不上,估摸還要十多分鐘才能趕來。”
聽到二人對話的蘇諾:“……”
只能寄希望能拖到十分鐘后了。
第57章 接吻 十分鐘后。 幾番……
十分鐘后。
幾番折騰下, 蟲將始終沒有抓住蘇諾他們,已經殺紅了眼。
覃森見狀,便操縱機甲吸引住它的注意力, 在它一把捏住機甲的腦部,正要進行下一步攻擊時, 駕駛艙內蘇諾忽然打開玻璃艙, 再次朝它扔了個炸彈。
這炸彈直接扔進它嘶吼張開的大嘴中, 它剛想吐出來, 另一邊袁簡意向它發動攻擊, 它本能側身躲開,因這么一耽擱,來不及吐出嘴里的炸彈, 僅剩下完好的那半張臉也被炸毀了。
刺耳的嘶嘶痛苦聲如同魔咒盤旋在耳邊, 模糊朦朧的爆炸畫面里那聲音漸次平息下去,半分鐘后,那巨龐大的蟲身失去支撐, 從半空中轟然跌落。
與此同時天際上方, 一艘龐然大物的輪廓逐漸清晰——軍部的戰艦終于趕過來了。
興許是蟲將死掉后, 蟲子們仿佛失去主心骨,也興許是畏懼戰艦的火力,它們不敢再上前,而是撲到蟲將跟前, 呼喊蟲將, 滿世界都是嘶嘶嚎叫聲。
蘇諾趴到玻璃艙跟前,看向遠處蟲巢的方向,爆炸聲停止,濃煙籠罩下露出來的一角已經看不清蟲巢的本來面目, 想來是炸得徹徹底底。
沒想到探測儀內的炸藥威力竟然這般大。
估計短時間內薩克魯蟲難以重整旗鼓。
“支援來了,我們走吧。”
他們都受了傷,若不是有機甲護著恐怕早就一命嗚呼,此刻沒了再繼續戰斗下去的能力,便收回機甲,進入到戰艦內。
軍醫立即為三人檢查傷勢。
受傷最嚴重的覃森,機甲的一條腿被折斷,連帶著機甲里他的腿也受了傷。
蘇諾受到的都是皮外傷,已經包扎好傷口,便跟在軍醫身旁,看著軍醫給覃森療傷。蟲將發動攻擊時覃森一直在保護他,始終不讓蟲將攻擊到他所在的一側,他心中既感激,又有些愧疚。
“骨頭有沒有傷到?”
軍醫:“沒傷到骨頭,就是傷口有些深,我先簡單止血處理下,等回到帝國再進一步治療。”
覃森看著蘇諾臉上的表情,笑了下:“我沒事。”話落,覃森朝一旁示意了下,蘇諾順著他的動作看向袁簡意。
袁簡意此刻坐在椅子上,右臂綁有一圈紗布,似乎失血過多,臉色煞白,五官看著近乎透明,如同一只易碎的瓷器,孤零零的待在角落中。
蘇諾走過去,袁簡意抬起頭望他。
蘇諾正想要說什么,這時,戰艦忽然停下,身后傳來機甲兵的聲音:“陸遇上將來了!”
一聽到這話,蘇諾忙轉過身向門口去迎陸遇,走了兩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心虛停下步子。
陸遇現在肯定很生氣。
腳步慢慢向后縮回去,猶豫兩秒,他飛快拿起一旁軍醫沒有用完的紗布,繞著腦袋綁兩圈,然后拿起垃圾桶內沾滿血漬的紙巾,蹭了點鮮血到紗布上,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露出虛弱蒼白的神情。
一旁目睹此情此景的袁簡意和覃森二人:“……”
艙門打開,alpha的身影先被燈光照射進來,旋即,一股瑟瑟寒意隨著軍靴的嗒嗒聲涌進戰艦內。蘇諾像做錯事的小學生,心如擂鼓,面上卻不敢露出破綻,靜等著教導主任的雷霆萬鈞。
alpha陰冷的面龐出現在視線里,如蘇諾所料那般,在看到蘇諾頭上、手臂上包扎的紗布后,陸遇神色微微凝住,由陰冷變作擔憂,一邊大步走向蘇諾,一邊問向軍醫。
“他的傷怎么樣?”
軍醫剛想開口,對上蘇諾的眼色,話在口腔中轉了一圈,道:“好在包扎的及時,否則……”后面沒說完,讓陸遇自己去想。
傷是輕是重,全靠陸遇自己腦補。
很明顯,陸遇腦補的很嚴重,一雙眉頭蹙起,仔細打量著蘇諾。
蘇諾快要被看得心虛了,眼神飄忽:“沒事,我腦袋的傷……不嚴重。”
陸遇俯下身,蘇諾則坐著,兩人的距離挨得很近,近到能看到對方瞳仁中的倒影。
蘇諾下意識攥緊椅把,掩飾緊張。
似乎緩了緩口氣,陸遇克制住情緒:“你想過后果嗎?”
他當然想過,只不過這是一個可以重創蟲族的千載難逢的機會,實在舍不得放棄,張了張唇,正愁該怎么解釋,陸遇忽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將他帶離。
袁簡意見狀起身想要阻攔,卻被人攔住。
陸遇將蘇諾帶到隔壁無人的房間,關上門,房間內沒有開燈,只能就著朦朧的光線看向彼此的輪廓。
“陸遇,你不要氣……”
話還未說完,陸遇忽然將他推到身后的門上,不待他反應便捧起他的腦袋,俯下身擒住他的唇瓣。
狂亂.交纏的氣息霎時間從二人唇齒間漫開。
屬于alpha的信息素,勢不可擋席卷整個房間,爾后又順著門縫飄出去,飄入隔壁房間。
袁簡意是omega,對alpha的信息素很敏.感,幾乎一下便聞到了這股氣味,臉色微微不適。覃森聞不到,不過也從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顫動和威懾感來看,隱約猜到發生了什么。
兩人神情皆不怎么好。
倒是邊上的其他人相互遞了個眼色,偷笑起來。
“上將和蘇先生的關系真好,一點也不像網上八卦說的那樣。”
“是啊,上將在來的路上坐立難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么緊張。”
……
數分鐘后,陸遇重重咬了口蘇諾的腺體,才放開蘇諾。
蘇諾兩腿發軟,差點摔倒,搭著陸遇的臂膀才穩住身形。此刻他腦袋暈乎乎的,身體軟綿綿的,口腔胸腔乃至整個身體都被一股檀香味的信息素籠罩住。分明聞不到,卻依然能夠感受到那股氣息侵入到他血肉之中的強硬和兇狠。
他喘著氣,看向陸遇。
模糊的光線遮掩住陸遇的眼神,只能感覺到alpha還在生氣。
“為什么要這么魯莽?”
是啊,為什么要這么魯莽呢?
這完全不符合蘇諾的性子,可他還是這么做了,因為——上輩子陸遇便是死在塞繆爾戰場中。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情,一股執念超越了理智,他要不顧一切重創蟲族,讓蟲族這輩子沒有能力再傷害陸遇!
如果注定有一個人死在塞繆爾才能守住帝國的安危,那么,這個人不能再是陸遇。
蘇諾斟酌開口:“以后我不會了。”
“你遇到危險時,只聯系了袁簡意他們二人?”
蘇諾聽著這話,知曉陸遇吃醋了,心中忽然有些想笑,他將他這一路所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陸遇,末了,鄭重其事補充一句話:“如果我的光腦沒有被朱景損壞的話,你是我最想聯系的人。”
陸遇單手掩唇,撇開頭,輕輕“哼”了下。
這聲哼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身上的那股怨夫氣息倒是少了很多。
蘇諾小心翼翼岔開話題:“蟲王抓住了嗎?”
“嗯。”
“那就好。”
蟲王被抓,最大的蟲巢也被炸掉,現在處在被動局面的是蟲子,帝國能好好舒一口氣,在后續的談判環節占據著主導地位。
沉默了數秒,蘇諾想著該要出去,他剛摸上門把,陸遇忽然伸手擋住。
似乎覺得還不夠,還有些余悸,于是陸遇又俯下身,捧上蘇諾的臉頰,再次吻住蘇諾。
仿佛唇齒間的纏.綿才能證明眼前的人真真切切存在,才能平息這一路胸腔中的不安和恐慌。
蘇諾睜著眼,怔怔看著索吻的alpha,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時注意到alpha的心跳依舊很快。
看樣子這次的事情是真的把陸遇給嚇到了。
想到這,蘇諾輕輕環住陸遇的腰,這個舉動讓陸遇忍不住抱緊蘇諾,加深這個吻。
他想吞噬掉蘇諾呼出來的所有氣息,再把自己的信息素狠狠釘進蘇諾的身體里,讓蘇諾徹徹底底打上他的標記。這樣所有的人都知道蘇諾是他的。
……
隔壁。
再次嗅到那股漫溢出來的信息素,袁簡意忍不住攥緊手,臉色僵得可怕。覃森則捏了捏鼻梁,找了個借口,去外面透透氣。
沒一會兒袁簡意也走了出來,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片刻后,袁簡意開口:“你這次冒險救下諾諾,身份恐怕已經引起陸遇的懷疑。”袁簡意第一眼看到覃森就識出來他的身份,畢竟在元宮與覃森相識十多年。
只不過他和覃森保持著默契,他假裝沒認出來,覃森也假裝不認識他。
覃森:“兵來將擋。”
袁簡意笑了下:“不若這樣,我給你一個新的身份,幫你離開塞繆爾,我能保證陸遇找不到你。”
袁簡意是怎么想的覃森一眼便知,他看了一眼袁簡意:“你怕我留下來,你多了個對手?”
“我是好心幫你。”
覃森抬頭看向遠處,蘇諾和陸遇正從房間里出來,蘇諾臉頰紅紅的,望向陸遇時,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會說話。
“意少爺,你是個聰明人,不該被囹圄所困。”
這樣的道理,袁簡意又何嘗不明白。
前世他便是覺得,蘇諾只是個戀人而已,可是在蘇諾死后,那種滅頂的窒息和絕望占據身心,讓他無時無刻不在悲痛,完全不能自已。
他方才明白,有些感情是超越理智的。
無法用言語和道理來說清楚。
袁簡意順著覃森的視線轉過身,看到蘇諾和陸遇走出來的場景,二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蘇諾笑得很開心,不見剛剛被陸遇拽走時的那副心虛惶恐模樣。
不甘和嫉妒瞬間從心底滋長,仿佛畫地而牢,讓袁簡意逃不掉,也無法解脫。
第58章 生病 見到陸遇后,蘇諾的緊繃狀態徹底……
見到陸遇后, 蘇諾的緊繃狀態徹底放下,在回程的路上忍不住睡了個覺。
他偎在陸遇的懷里,陸遇一邊單手摟著他, 一邊查看傳過來的軍事情報。
過了會兒,興許是做到噩夢, 蘇諾手指慢慢攥緊。
察覺到胸.前衣衫被抓住, 陸遇低下頭, 見到蘇諾這副模樣, 正欲抬手叫醒蘇諾, 這時,聽到輕輕的呢喃聲在胸口處響起。
“陸遇……”
原是在喊他的名字。
陸遇嘴角牽了下,收回手, 又聽到蘇諾的聲音變得急促。
“不要去塞繆爾。”
“我要和你走, 帶我離開下城區,……”
下城區?
怎么會夢到這樣的夢?
一絲狐疑從陸遇心底升起,目光不由落到蘇諾的面龐上。夢里的場景似乎不太好, 讓蘇諾眉心間蓄起若有若無的悲傷情緒。
“我想你, 陸遇。”
最后一句話說得很輕, 說完話蘇諾未再開口,一滴淚從左眼角滑落,落到陸遇的胸口上。
剎那間,那滴淚仿佛滲透皮肉, 在陸遇的胸口如同擂鼓聲砰砰作響。
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卻又抓不住。
他只得屏住呼吸,擰著眉頭,怔怔向看蘇諾。
一個時辰后。
蘇諾蘇醒過來,睜開眼, 先看到的是alpha的喉結,視線向上落到alpha的下巴上,看了會兒,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碰陸遇的臉。
剛剛不知怎地做夢了。
夢到上輩子陸遇站在低矮的屋檐下向他告別,他坐在輪椅上,想要朝陸遇走過去,可怎么也挪不動輪椅,于是他只得無助說著話,求他不要離開……
他可以和他一起生活,離開下城區。
妄圖用這樣的方式,能夠換他留下來。
可最終他還是走了,消失在模糊的視線中。
一聲低低嘆息從唇齒間溢出,這些年做過很多夢,但每次夢都不怎么好。
想到這,蘇諾輕輕起身,將身上的毯子蓋到陸遇身上。他走到外面,對著浩瀚的天際發呆。
身后,陸遇睜開眼,目光復雜望向他的背影。
光影橫亙在他們二人之間,仿佛隔開為兩個世界。
……
蟲巢被毀,蟲王被抓住,薩克魯蟲想要靠著蟲化人類而統治人類的詭計不得不暫停下來。塞繆爾的局勢恢復平穩。
蘇諾和陸遇等人便先啟程回帝國。
這一次蘇諾是作為英雄的身份勝利凱旋,方一走下戰艦舷梯,兩側士兵紛紛行禮,遠處奏起軍樂聲。
陸遇說是不搶他的風頭,特地讓他先出來。
沈渺也被安排來給他送鮮花,兩個好友一段時間沒見面,再見面分外親切,忍不住抱到一起,心口積壓了一堆的話,忙不迭互相訴說。
“諾諾,你好厲害,我看到視頻了,你居然膽子那么大,敢去炸蟲巢!”
“別說我膽子大了,你的膽子才是真的大,居然敢收留來歷不明的蟲崽。那個蟲崽后面怎么樣了?”
沈渺臉色略微尷尬,把先前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蘇諾。
他發現豆豆在衛生間里吸食動物的鮮血,嚇得想要逃跑,卻跌坐在地上,豆豆爬到他跟前,當時他以為自己要一命嗚呼,被豆豆給吸干鮮血,沒想到豆豆只是趴到他身上,嗅了嗅他,沒有動他。
軍隊的人很快找過來,還未上樓,豆豆便已經察覺到不對勁,豆豆直接抱起他,帶著他飛檐走壁,逃離原地。沈渺看了一眼下方的地面,當場被嚇昏過去,等醒過來后自己已經藏身在一處廢棄的地下軌道中心內。
豆豆正在抓四周的蟲蚊蛇蟻裹腹,沈渺發現自己能動彈,四肢沒有被綁住,便小心翼翼向后挪著步子打算離開,然而他剛一動彈,豆豆便驀地轉身望他,一雙眼睛在朦朧的光線中泛出紅光,嚇得沈渺又一屁.股坐回原地。
“我……我的血不好喝,還有,我就只是個普通的omega,沒什么價值,你抓我沒有意義……”
豆豆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的話,既不傷害他,也不放走他,只將他關在這里。甚至豆豆還會將抓到的蟲蛇蚊蟻分享給他。
他沒敢拒絕豆豆的好意,只在豆豆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把蟲蛇蚊蟻給扔進下水道中。
夜里,沈渺實在困得不行,上下眼皮打架忍不住呼呼睡過去。等他睡醒后發現豆豆趴在他身邊睡著了,垂下來的眼皮遮蓋住了異樣的眼神,這個模樣的豆豆看著就像一個平平常常的人類幼崽,腮幫子肥嘟嘟的,五官緊湊可愛。
豆豆似乎并不想傷害他,把他當成了家人?
他試圖和豆豆說大道理,勸豆豆放了他,豆豆沒同意。
直到第三日,軍部的人追查到這里,雙方一見面便刀光劍影,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戰斗,最終的結局是豆豆被抓住,關進特制的牢籠中。
沈渺這才敢從角落里走出來,士兵們大抵沒料到沈渺竟然還全須全尾活著,見此情形,便也將沈渺請回軍部做調查。
“你是怎么從這只蟲子手里活下來的?”
沈渺認真思考:“給他洗澡、陪他睡覺,為他唱搖籃曲?”
“……”
軍部本以為沈渺有降服蟲子的獨特手段,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緣由。
后來研究了一番,發現那蟲子本要吞食的是一個成年alpha,可那alpha父親為求自保,竟將豆豆扔進蟲子的嘴里。
蟲子猝不及防吞下豆豆,被迫和豆豆轉為一體,爾后,思想受到豆豆的影響,殘留著對于親人的依賴。
想來是沈渺的那份善心讓豆豆感受到溫暖,對沈渺產生了依賴。這才只擄走沈渺,沒有傷害沈渺,也沒有吃掉沈渺。
……
蘇諾聽完沈渺的驚險敘述,忍不住又抱了抱沈渺,興許是多活過一輩子,在他眼里沈渺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omega:“當時嚇壞了吧?”
“有點兒。”
“豆豆后來怎么處理了?”
“軍部說要拿他,還有蟲王,一起去跟薩克魯蟲談判。”
談判的日子已經定好,定在三日后。
這段時間,薩克魯蟲那邊迫不及待要求帝國放了蟲王,幾次派人遞信過來商量。
蘇諾本也想參與到談判中,但回到帝國過后忽然生了一場病,醫生說他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之中,現在突然情緒放緩,身體便承受不住,生了病。
他心里不覺得自己緊繃,可身體卻出賣了他。
原來從決定跟去塞繆爾開始,身體就一直處在緊張壓抑中。情緒的反噬,讓他渾身不適,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發麻僵硬,心口則是想要惡心,卻又惡心不出來。
他這般昏昏沉沉睡了幾日,陸遇則留在家里陪他。
談判和軍部的事情交給了陸幸和賈嶼兩人。
這日,袁簡意過來看望他。陸遇把人堵在外面,不讓人進來,還是蘇諾聽到外面的聲響,讓Ince把袁簡意請進來。
袁簡意走進來,身影逆著光,走到床邊模糊的輪廓才被漸漸填滿。他今日穿著高領毛衣,戴著一頂黑色帽子,帽檐落下的陰影將眉眼深深壓住。
“怎么突然生病了?”
“醫生說是情緒問題。”
二人說著話間,陸遇走過來給蘇諾遞了個靠枕。
“現在好些了嗎?”
蘇諾點點頭:“嗯。”
“有個事,我覺得你應該會想知道。”
“什么事?”
陸遇這時候又過來給蘇諾倒了杯熱水,放到床頭柜上。
蘇諾瞥了一眼陸遇,心中暗暗發笑。看袁簡意三緘其口的樣子,想著要說的話可能是和前世有關的事情,他便出聲讓陸遇去客廳待著,想和袁簡意單獨說說話。
陸遇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關門的時候聲音略微重了一些。
袁簡意:“楚欽在戰場撿了個嬰兒,取名楚黎。”
蘇諾怔愣抬頭,仿佛看見命運的車輪在眼前劃出一道熟悉的軌跡。
前世在下城區,他和隔壁的楚欽楚黎爺孫倆相依為命,三人如同至親。在陸遇死后,很長一段時間,他靠著小楚黎的陪伴才支撐下去,才覺得人生還有那么一絲明媚的色彩,多年后也是在得知楚黎戰死的消息讓他對人世間徹底沒了留戀。
記憶中那個已經長大的人,現在又變成了個小嬰兒。
重新回到他的世界。
真好。
“這幾日我在想,改變命運軌跡,會不會有反噬的后果。”
蘇諾收回思緒,聽到這話瞬間便明白袁簡意的意思:“你覺得我生的這場病是反噬的后果嗎?”
袁簡意凝眸看他,沒說話。
蘇諾笑了下:“不管是不是,我不后悔,再有一次的話我也依然會這樣做。”
明知道會是這樣的回復,袁簡意還是不死心,非要問一句。
凌遲的是自己的心臟。
“他到底為你做過什么,你對他這么死心塌地?”明明前世這兩人沒有太多交際。
蘇諾沒有正面回答袁簡意的話,而是道:“換做是他,我想他也會一樣如此。”
袁簡意張了張唇,卻無話可說。
他能夠從蘇諾的態度中,隱隱感受到敷衍和冷漠,他所有的試探和策略,都被蘇諾用一堵墻牢牢堵在外面。
靜默片刻,他收回視線,臉色蒼白,看著比蘇諾的臉色還要差。他起身離開,走至門邊,又道:“陸遇讓人將林禹抓起來了。”
林禹是覃森的化名。
難怪自回到塞繆爾后,就沒有再見到覃森。
此刻客廳,陸遇拍了拍Ince的腦袋,Ince吭哧轉身離開,他站起身,目光冷冷盯著袁簡意。在蘇諾面前時,他還會稍加掩飾一下,表現得不那么冷淡,但在蘇諾看不見的地方,對著袁簡意渾身敵意如同尖刺樹立起來。
袁簡意視線從Ince身上掠過,瞥了一眼陸遇,面無表情離開。
走遠了,袁簡意忽然俯下身,一股劇烈的疼痛從骨頭縫中溢出,疼得他四肢痙攣,幾乎要摔倒在地上。一旁的保鏢見狀,及時將他扶進飛船內。
進入飛船,他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跪倒在地上,一只手蜷起勉強支撐身體,另一只手則摘掉頭上的帽子,露出頭皮上一道道詭異的紅色瘢痕。
這些瘢痕像是錯綜復雜的樹根,從腺體向四周蔓延。
“意少爺,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們先出去。”
他支開保鏢,待疼痛稍稍緩解從地上站起來。鬢間兩側瘆出細密的汗水,頭發也被汗水黏作一綹綹,讓頭皮上的紅色瘢痕顯得越發清晰猙獰。
鏡子前,他慢慢脫下黑色高領毛衣,原本白皙健康的上半身現在赫然布滿紅色瘢痕,這些古怪的瘢痕如同熾熱的火束沿著血管脈絡蔓延,仿佛一直蔓延到腳下,落地扎根,將他固定在一個無法離開,也無法釋懷的某處。
第59章 1.5個人 袁簡意走后,蘇諾便下床去……
袁簡意走后, 蘇諾便下床去找陸遇,沒在家里找到人。
光腦上收到訊息,是陸遇發過來的, 說是軍部有事,先離開了。
蘇諾嘀咕一聲:“怎么走得這么匆忙……”忙到連個碰面說一聲的時間也沒有。
難道是遇到什么緊急的事了?
他忙詢問著仔細情況, 陸遇卻是遲遲沒有再回復。
陸遇趕去軍部后, 本想找賈嶼, 轉眼一想賈嶼這人不靠譜, 于是便折步去找陸幸。
陸幸此刻正在辦公室處理公務, 看到他來了,頭也未抬,只淡淡道:“什么事?”
許久也沒有聽到回應, 陸幸抬起頭, 看到陸遇凝著眉頭站在窗邊,愁眉苦臉望著外面,難得見陸遇這么惆悵。
陸幸心里頓時來了興趣, 向后靠到椅背上:“是和蘇諾有關的事?”
“是……不是……”
陸幸眉頭微動, 仿佛在忍著表情:“哦, 那是什么事?”
陸遇呼了口氣,坐到陸幸對面:“假如啊,我是說假如你有一天發現墨魚愛的人是你,但又不是你, 你會怎么辦?”
“什么叫做是我, 又不是我?”
“就……前世今生,雙重人格這種,是你,但又不是你。”
陸幸側頭看著陸遇, 一時無言。
陸遇則裝作自然冷靜模樣,回望著陸幸。
陸幸心道,前世今生過于荒謬,不可信,至于雙重人格……
陸遇有雙重人格了?
可似乎沒瞧著沒有什么異樣。
那難道雙重人格的是蘇諾?
想到這,陸幸怔了下,回道:“若是真的愛一個人,應當會愛他的多面。”
“可經歷不同,那還是一個人嗎?”
“一個人的存在是由思想和肉.體共同組成。”停頓了兩秒,陸幸一本正經說著話,“若是多了份經歷,那就算他……1.5個人。那你比常人多愛0.5個人,不好嗎?”
陸遇:“……”
1.5個人?
什么鬼東西。
本還以為能在陸幸這里得到什么好的啟發,沒想到是這么個回復,他無語磨了磨牙。
越想越氣,陸遇干脆推開椅子,大步離開。
身后,陸幸補充著話:“過幾天是團圓節,你帶蘇諾來我家,一起吃個飯。”
陸遇冷冷回復:“那你記得準備好5.5個人的飯菜!”
……
深夜,陸遇回到家,臥室燈火燈明,以為蘇諾還沒有睡,進去后發現蘇諾已經睡了。
蘇諾戴著眼罩,給他留著燈。
他站在門邊,一時沒有動彈,目光靜靜看著床上的人。昏暗的光線幾乎撫平被單的褶痕,深陷進被子中的人,身形看著很小,唯有大大的眼罩和一頭濃密的黑發露出來。
陸遇躺到蘇諾身側,關掉燈,黑暗浮上來的一瞬間,蘇諾也一同抱過來。兩人現在已經有種老夫老妻的意味了,睡在一起時,身體會不自覺挨著對方。
蘇諾半夢半醒,打著哈欠嘟囔問著話:“幾點了?”
“十二點左右。”
“怎么忙到現在才回來?”
陸遇沉默了會兒,慢慢開口:“事情有點瑣碎,耽擱了會兒。”
沒有聲音再響起,很快,輕淺的呼吸聲從肩膀處傳來,陸遇側身為他摘掉眼罩,他順勢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偎著陸遇睡著。
被他偎著半邊的身子仿佛失去重力,變得柔軟,心臟也是如此,一半處在柔軟之中,另一半則深陷無邊迷惘里。陸遇就這樣胡思亂想了一.夜,沒睡著。
次日,陸遇腦袋瓜暈暈乎乎,蘇諾身上的病倒是好了不少,早早起床。
半個時辰后,陸遇繃著個臉出來,坐到餐桌上,拿著刀叉沒有動,一副神魂離體模樣。
蘇諾隱約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軍部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陸遇回過神,低下頭機械嚼著口中的食物。
蘇諾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抓了林禹?”這事本來昨天就想問他,他不在家,拖到了今天。
陸遇點了下頭。
蘇諾直接道:“那你要怎么處置他?”
“現在軍部還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他就是覃森,如果找到證據的話……覃森為袁競效力十多年,手上沾過許多人命,以他的所作所為,那只能按照軍法律例處置。”
蘇諾的心向下沉去,在墜入黑暗中又發現一絲光亮。
還沒有直接的證據……
是不是找不到這證據,覃森就能脫罪?
覃森或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完美好人,但覃森多次冒險救過蘇諾,他無法對覃森現在所處的境地置之不理。蘇諾又向陸遇試探問了些話,陸遇倒沒有設防,一一告知。
蘇諾心里已經有了想法,在陸遇離開軍部后,他為避嫌,托沈渺幫他去見覃森,給覃森帶了一句話。
……
另一邊,帝國和薩克魯蟲的談判已經結束。
蟲王、“豆豆”被送回杰拉爾丁,換回來的則是兩份合約,一份是薩克魯蟲蟲王往后需由帝國任命;另一份則是薩克魯蟲內部所有變異的蟲子需要經過帝國改造,恢復原先的基因。
老蟲王回蟲巢后沒多久,心力衰竭而亡,薩克魯蟲內部陷入到短暫的動亂中,在帝國的幫助下很快推舉出新任蟲王——豆豆。
年幼的豆豆在一眾蟲子的簇擁下,成為杰拉爾丁新的首領。豆豆“登基”的照片一經公布,便在星網上議論紛紛,大家對這個半人半蟲的小蟲王十分好奇。
【軍部這一招太狠了,居然選了個幼蟲做蟲王。】
【不是什么幼蟲,聽說吞食豆豆的那只蟲子本來在薩克魯蟲內部威望就很高。】
【可它再怎么高,也沒有那兩個老蟲將高吧?不知道蟲將會不會不服造反。】
【蟲王臨死前已經把那兩個老蟲將給收拾得服服帖帖,再加上帝國散播的言論,說當初老蟲王被抓住,就是因為蟲將泄露的秘密,現在這兩個老蟲將在薩克魯蟲內已經失去威望,成了被猜忌的對象。不可能再有底氣造反。】
……
薩克魯蟲內部元氣大傷,再者,很多蟲子被帝國所掌控,已經難成氣候。
蟲患危機徹底成為舊篇章。
帝國又恢復到一派安寧美好之中。
前世這個時候,蘇諾被打斷雙.腿,來到下城區,已經認識楚欽楚黎爺孫倆。這一世因為命運軌跡的改變,他沒去下城區,那對爺孫倆也沒去。
蘇諾得知小楚黎生了病,住在醫院里,忍不住過去找小楚黎。
小楚黎雖然同他一樣,也是個beta,但長得非常漂亮,五官如同洋娃娃那般精致,他找過去時,便看到幾個護士圍著小楚黎,輪流抱他逗他玩。
“咦,他對我笑了,哈哈哈……”
“好可愛啊,可愛到不像是人類幼崽。”
“不僅可愛,還特別乖,不像別的人類幼崽,一打針就哭得稀里嘩啦,他反而特別安靜……”
蘇諾走到跟前去,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小楚黎。
興許是察覺到被注視的目光,小楚黎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緩慢轉動,望向蘇諾,二人的視線隔空對視上。剎那之間,蘇諾心口跳了跳。
有種時光在眼前飛快倒退,畫面交疊不止的錯覺。
這時,小楚黎咧開嘴,似乎咕噥了一聲,朝他伸出手。
第60章 分化 楚欽走進病房,看到的便是蘇諾抱……
楚欽走進病房, 看到的便是蘇諾抱著小楚黎,小楚黎在蘇諾懷中笑得格外開心的畫面。
楚欽腳步一頓,有些難以置信, 眨了眨眼確定沒有看錯。
蘇諾怎么會在這里?
看這畫面,他們一大一小還相處得很融洽。
小楚黎平日性格很好, 見人便愛笑, 但也沒有對人這么親昵過, 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瞇起來, 眼窩都快笑成了上弦月。
小楚黎一邊嘎嘎笑著, 一邊伸手,似乎想要扒拉蘇諾的眼珠子,蘇諾則時不時俯下身, 寵溺做著鬼臉, 逗他玩。
楚欽神色復雜,在背后看了會兒才走上前:“蘇先生。”
蘇諾沒回頭,方才從腳步聲中已經知曉楚欽過來了:“嗯?”
“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恰巧路過走廊, 看到病房里有個小娃娃在對我笑, 忍不住過來逗他玩。”
楚欽心道, 恰巧?
能巧走到嬰幼兒科嗎?
不過看蘇諾并無惡意,楚欽也沒有多問什么。
“小楚黎是我從戰場上撿的,我在基因庫里給他查找親屬,只找到他的母親, 是個omega, 可惜蹤影在三年前就早已消失,至于他的父親,并未查到任何線索。”
蘇諾心道,若是能在基因庫里查到小楚黎父親的線索那就出問題了, 因為小楚黎的父親并非是人類,而是異獸族的國王。
前世,袁競害死陸家兄弟二人后,大權在握,立即向異獸族發兵,企圖搶奪楚黎的母親,亦即異獸族國王的伴侶,讓那位袁競愛而不得的omega。
異獸族被迫迎戰,又遭到內部背叛,全族差點滅亡。
小楚黎剛出生,就在戰場上丟失。爾后小楚黎的父親戰死,母親殉情,異獸族的星球信號從星際徹底消失,再也無人能找到那顆星球。
……
這輩子袁競早已死掉,小楚黎怎么還會被“丟”在戰場上?
難道異獸族發生了什么事?
看著懷中這張笑得無憂無慮的臉龐,蘇諾心臟柔軟下去,心道,不管異獸族怎么了,既然這輩子他又遇見小楚黎,那他就好好擔起當“叔叔”的這個責任。
“我跟這個孩子很有緣,以后我想和你你一同照顧他。”
楚欽聞言,不可思議瞪大眼睛,仔細看了看蘇諾的臉色,確定蘇諾沒在開玩笑。
楚欽:“0”
小楚黎這么有魅力嗎?
只第一面相見,就把人給迷住了?
能夠有人幫他一起照顧小楚黎,承擔責任,楚欽自然是開心不過。想到這,楚欽裝模作樣咳嗽一聲:“照顧孩子的事比較繁瑣,我怕蘇先生你……”
“沒事,我不怕。”
“那好吧,我見小楚黎很喜歡你,多一個親人照顧他,對他也好。”
兩人就著小楚黎的日常之事又聊了些話題。
楚欽發現蘇諾竟然比他還要懂,就好像曾經照顧過孩子。可明明蘇諾和陸遇結婚至今,還沒有孩子……
離開時,楚欽不知想到什么,喊住蘇諾,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諾見到他臉上的糾結,沉默了下,試探道:“是袁簡意的事嗎?”
“意少爺他……他就在樓上,蘇先生你如果有空的話,去看看他吧。”
楚欽心中本來對蘇諾有些偏見,總覺得蘇諾紅顏禍水,是因為蘇諾的緣故才害得袁簡意這般慘,這幾次接觸下來,發現好像是他們家意少爺一直在唱獨角戲。
蘇諾點點頭,向樓上找去。
樓上是VIP病房,安保嚴格,站在走廊外什么也看不到。
蘇諾在最里側的一間病房內聽到有異常的聲音,似乎是花瓶掉落在地的碎裂聲,并時不時有怒吼聲響起。
“滾!都給我滾!”
那聲音仿佛在隱忍著劇烈的疼痛,從胸腔最深處叫喊出來,讓聽到的人也不由心生顫意。
這像是袁簡意的聲音。
不一會兒,里面的醫護人員急匆匆走出來,似乎被嚇住,各個臉色發白。
蘇諾想要進病房,被保鏢給攔住,所幸的是袁簡意身邊的保鏢認識蘇諾,蘇諾抬頭看了他們一眼,他們又縮回手去,小聲道:“蘇先生,別說是我們放你進去的。”
“嗯。”
房間內窗戶緊閉,明明是白日卻沒有一絲亮光,鞋底下踩到細小的碎片,整個地面似乎都是一片狼藉的狀況。病床上躺著的人呼吸沉重,聽到腳步聲靠近,以為是醫護人員,怒吼道:“我不是說了嗎?都給我滾!我不用你們在這陪著!”
腳步聲沒有停下來,一直走到床邊。
袁簡意正欲再次開口趕人,察覺到走過來的人氣息很熟悉,身形僵住。
口中惱怒的話沒再說出來。
蘇諾站到床邊,一時無聲,他的視線很模糊,看不清楚床上人的神情,只能看到對方隱約的面部輪廓。從對方的呼吸聲中,覺察到袁簡意的身體很不對勁。
“袁簡意,你生病了?”
袁簡意沒說話。
蘇諾又道:“是什么病?”
“我……我快好了。”
蘇諾見他遮遮掩掩,便接走向窗戶。
“蘇諾,不要!”
蘇諾沒有聽他的話,忽地掀開窗簾,光線簌簌涌入進來,很快便將模糊的房間填滿。他轉過身看向身后的袁簡意,袁簡意本能伸手擋住臉部,病服下露出來的半截手臂呈現出極度病態的蒼白,青筋脈絡凸起,如同猙獰的疤痕遍布在皮膚上。
蘇諾怔了一瞬:“怎么回事?你到底生了什么毛病?”
袁簡意察覺到他的目光,下意識伸手去拽袖子,想把手臂遮住,可這個動作,也讓他臉部的情形暴露出來。曾經精致白皙的面龐,竟然現在也布滿詭異的“疤痕”。
蘇諾腦海瞬間想到在塞繆爾意外聽到的話,當時楚欽讓袁簡意不要再吃藥,他到底在吃什么藥?
“袁簡意你……”
“諾諾,把窗戶關上……”
袁簡意的聲音微微發顫,仿佛在求他,求他不要這樣看他,不要這樣曝露他。
蘇諾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只得伸手把窗簾合上,緩和了會兒情緒走到病床前。
“你一直在吃的是什么藥?”
袁簡意沒有正面回答,只道:“我快要好了,醫生說不到一周我就能好了。”
蘇諾其實也沒有必要知曉袁簡意到底怎么了,可是想起楚欽那副模樣,又怕袁簡意身上發生的事是與自己有關。
他耐下性子:“袁簡意,你到底在做什么?”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他便自顧自出聲猜測。
“你被蟲化了?”
“你染了毒品?”
“還是說……你二次分化了?”
記得生物課上曾說過,二次分化是先從腺體開始改變,如果是omega變成alpha的話,那么信息素將會變得蠻橫強勢,充滿攻擊力,再然后,全身的骨骼血肉會被重新塑造,在這個過程,經脈凸起,在皮膚上形成可怕的瘢痕。
袁簡意的情況有點像二次分化。
蘇諾注意到在他說第三個猜測時,袁簡意的呼吸明顯停頓住,旋即,蘇諾重復著話:“你真的二次分化了?你用藥物刺激的?為什么?”
一連串的問話在黑暗中如同溫柔刀,刀刀見血,袁簡意心口不住發痛,張了張唇,呼出來的氣息充斥著無力。
為什么?
因為他也想要變作alpha,變作向陸遇那樣強大的alpha,重新將屬于他的戀人奪回來。
這時劇烈的疼痛從心口遍布全身,袁簡意不由自主攥緊手指,疼痛讓他情緒變得脆弱、偏執,下意識想將蘇諾當做避風港,他忽然一把攔腰抱住蘇諾,兩只手臂緊緊箍住蘇諾。
“諾諾,因為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既然這輩子蘇諾喜歡alpha,那他就變成alpha好了。
“袁簡意!”
蘇諾忍不住喊著袁簡意的名字,想要推開袁簡意的手臂,卻沒有推得動。袁簡意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這段時間的平靜,竟讓他忘記了這個事實。
“你瘋了嗎?你知道強行二次分化對身體有多大傷害嗎?”
“諾諾,我沒有強行二次分化,醫生說過我本來就是要分化成alpha的,我現在只不過是用藥物推動腺體提前分化……”
“那提前分化會傷害身體嗎?”
袁簡意沒開口。
答案顯而易見。
蘇諾有些無力,默了默才道,“你是死是活與我不相干,但請你不要打著為我的名義做這種事。”
袁簡意忙道:“諾諾,我沒有想著要道德綁架你,是我自己……想要……非常想要這樣做!”
“非常想要這樣做?你真的覺得變成了alpha,我們就會在一起嗎?你明明清楚我們之間絕不可能了,無關于性別信息素,也無關于陰謀仇恨,只是我不喜歡你了……”
蘇諾的這番話直白犀利,絲毫不給袁簡意希望。袁簡意頓時覺得口腔中像是有一團苦澀的棉花糖在融化,他張了張唇,聲音穿過黏膩融化了的糖水,壓抑而微弱:“可是蘇諾,我還依舊很喜歡、很喜歡你,你能不能……”
話還未說完,蘇諾閉上眼,搶先給出答案:“不能。”
蘇諾感受到后背衣衫傳來濕意。
袁簡意落淚了。
箍在他腰間的雙臂在輕輕發顫,克制住情緒。
無聲的氛圍中一舉一動被放大,連帶著悲傷的情緒也一同被放大。
想到袁簡意救過他幾次,他最終還是放緩聲音,勸道:“袁簡意,上天給了你一次重生的機會,是要你好好活著,而不是困在過去的囹圄中,一直走不出來。”
重生后蘇諾才真切感受到袁簡意的愛。
只是可惜這份愛來的太晚。
在他早已經死心后,這份不動聲色的愛才鋪天蓋地而來,但狂風暴雨已經不能再在麻木的心潮上掀起一點漣漪。
蘇諾輕輕閉上眼,一聲無聲的嘆息在胸腔中散開。察覺到袁簡意的力道變輕,他掰開袁簡意的手指,邁步離開。
“袁簡意,你是個成年人,該要對自己負責。”
他拒絕過,勸阻過,盡到了自己該盡的義務,房門合上,他的聲音也一同被關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緩和了片刻,他轉過身,猝不及防與簡家老爺子碰上。
簡老爺子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臉色很難看,發白的眉毛在眉心中間皺成一道川字紋,渾濁的眼眸盯向蘇諾。
“蘇先生,我們談談。”
保鏢守在外面。
病房客廳內,簡老爺子打開光腦,調出一段視頻,這是袁簡意打算帶蘇諾離開的前一晚發生的事。
視頻不長,是從監控中拷貝下來的,三四分鐘后便結束。
簡老爺子又將一系列照片放出來,把簡家最不堪、最想隱瞞的秘密露出來,此刻將脆弱的地方展現給別人,只為了能得到一絲可憐。
簡老爺子盯著蘇諾的臉,聲音如同冷風穿過枯木,滄桑凜冽。
“蘇先生,不知看到這些你能否原諒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