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書
眾人覺得, 不能讓季思諳就這么糊弄過去。
于是就讓許厭來為她重新指定?任務。
許厭:“介于剛才你倆的失誤,打消了大家玩游戲的積極性?,那這個任務你們倆一起?完成吧。”
他話落,季思諳和霍煜才意識到, 他所說的“你倆”, 指的是他們兩個人。
季思諳:“……”
她能有別的選擇嗎?
許厭繼續:“就罰你倆一起?演繹某部電影的經典片段, 讓大家來猜。”
“要是大家沒猜出來,你倆都?得罰酒。”
季思諳蹙眉,覺得這個游戲規則未免太隨性?了點, 有種被許厭操控的感覺。
她想了想, 站起?身來:“讓霍老師陪我一起?完成任務好像不太合適,畢竟輸的人是我,我自己……”
霍煜打斷她,滿不在?乎的語氣:“一個游戲而已, 我還玩兒得起?。”
季思諳噎住,莫名覺得這男人是在?拐彎抹角地?說她玩兒不起??
許厭:“煜哥爽快!”
他順勢改口套近乎, 然后張羅著選了一部經典影視, 悄悄告訴了季思諳和霍煜。
眾人靜待著,都?很好奇, 他倆會?演什?么。
從許厭那里得到題目的季思諳小臉僵著,擰著秀眉看了許厭好幾眼,懷疑他是故意的。
明知道?她和霍煜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還死命把他們湊在?一起?演《泰坦尼克號》,這不是鬧么。
那么凄美?動人的愛情電影, 讓她和霍煜兩個形同陌生人的人來演……
季思諳覺得她不如直接選擇罰酒。
霍煜倒是一臉平靜, 接受了許厭的安排:“為了達到演繹效果,我們需要借助道?具。”
他說著, 去拿了一把椅子過來,回頭?對?呆愣著的季思諳道?:“季編劇,請吧。”
季思諳木訥地?看了他一會?兒,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讓她站到椅子上去,這樣演繹的時候,會?更容易營造出女主角在?影片中面朝深海搖搖欲墜的那種緊張感。
但是……
季思諳的心臟懸了起?來。
一想到待會?兒她要和霍煜兩個人站在?那把椅子上,還要擺出《泰坦尼克號》里男女主的經典動作,她就莫名緊張。
倒也不必這么認真,道?具屬實有些多余了。
那么經典的片段,季思諳相信在?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演戲的事,不能敷衍。”霍煜沉聲一句,直接斷了季思諳想要擺爛的念頭?。
她暗暗深吸一口氣,眸色沉沉地?看了男人一眼,硬著頭?皮爬上了椅子。
緊接著,霍煜也站了上去,就在?她身后。
一張椅子的面積就那么巴掌大,他們兩人站上去,自然貼得很緊。
季思諳清晰地?感覺到男人站上來那一刻,從背后全方位覆過來的壓迫感。
他的胸膛貼著她的后背,隔著單薄的衣物,季思諳甚至能感覺到男人襯衣上硬硬的紐扣若即若離鉻著她背部的肌膚。
“閉上眼睛。”耳畔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有種顆粒般的質感。
季思諳的心跳一頓,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霍煜骨節分明的手先是輕握住她兩只手腕,如同《坦泰尼克號》電影里男主角那樣,一點點牽引著季思諳打開?雙臂。
隨后,他熟練地?說出臺詞,“Okay, open your eyes.(好了,睜開?眼睛。)”
他的手也隨之扶住了季思諳的腰,呼吸暗暗收緊。
在?無人注意的暗色里,霍煜滾了滾喉結。
他其實演得并不專心,因為鼻息間全是季思諳身上沐浴露還是洗發露的味道?,不知名的淡雅花香,勾亂他的思緒。
季思諳慢慢睜開?了眼睛,注意力?卻全都?集中在?男人落在?她腰上的溫熱掌心。
一股不容忽視的熱意,隔著薄薄的衣物,源源不斷流向她,灼燙了小腹那片肌膚。
她心亂得說不出臺詞,腦袋一片空白。
霍煜似是低首貼近了她的耳畔,她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鋪灑在?她耳背附近的肌膚。
無端地?在?她心底掠起?一陣莫名的顫栗。
男人繼續往下演著,仿佛獨角戲。
“Come on, Josephine, come on my flying boat.(來吧,約瑟芬,到我的飛行船上來。)”他的臺詞功底一向很好,低啞地?嗓音在?她耳畔,仿佛情人間情濃軟語。
許是入了戲,季思諳覺得霍煜的聲音帶了點晦澀的啞,猶如低沉的炮聲用力?地?轟炸她的耳膜。
震顫著她的心臟,心跳越來越快。
霍煜握住她一只手,溫柔覆住,描摹手指線條,摩挲出淡淡酥麻,最?后與她十指相扣。
那一刻,季思諳渾身的細胞沸騰起來,體溫急速攀升,肌膚越來越滾燙。
她快融化了,在?霍煜懷里。
“《坦泰尼克號》是不是!”靜謐,被一道?突兀的男音打破了。
猶如一把匕首割破了美?夢的帷幕,現實的天光漏了進來。
季思諳醒了過來,觸電般抽了手,從椅子上跳了下去。
因為她太過急切慌忙,霍煜也被她一起?帶了下來,好在?他身高體長腿穩,落地?后只淡定?地?往后半步,站定?。
……
他和季思諳的大冒險,就此結束了。
游戲繼續,許厭背過身去,又?唱了一首別的歌。
大家開?始隨機傳蘋果,游戲氛圍高度緊張,季思諳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心跳還沒緩下來,仿佛后背還留有男人胸膛的余溫,被他握過,與他十指相扣過的手莫名有些發燙,像是沾了辣椒一樣。
萬幸接下來幾輪游戲,蘋果沒有停在?她手里。
霍煜也沒有再?針對?她,仿佛之前那一次,只是他一時興起?,隨機找了個“倒霉蛋”測試一下游戲規則而已。
只是湊巧,季思諳坐在?他對?面,成了那個“倒霉蛋”。
季思諳平復了心境,認真開?始玩游戲,恰好蘋果到了林素手里。
她還沒來得及傳給季思諳,許厭的歌聲便停了。
坐在?林素另一邊的是舒彤,她給林素傳的蘋果。
林素選擇真心話。
舒彤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笑問她:“林編給人送過情書嗎?”
舒彤的這個問題,算是將“真心話大冒險”這個游戲帶入了正軌。
之前大家選真心話,提問的人都?很拘束,不好問得太私密太深入。
但其實大家本質是很想挖掘其他人的秘密來著,只是因為不熟悉,有點放不開?。
現在?好了,由舒彤帶頭?,現在?所有人心里都?開?始躁動,躍躍欲試。
林素雖然有些錯愕,被舒彤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其實不算什?么,所以她回答得毫無壓力?:“送過。”
許是林素沒有絲毫猶豫忸怩,回答得坦蕩爽快,眾人反倒有些失望。
甚至有人悄聲嘟囔,“舒編應該問點更刺激的!比如交過幾個男朋友!初吻是什?么時候……”
季思諳聽見了,越發堅定?了不選“真心話”的決心。
游戲繼續,又?輪了兩個人,蘋果忽然停在?了單人沙發的男人手里。
一時間,全場靜謐,又?忽然炸開?鍋。
包間里哄鬧起?來,季思諳能聽清的,也只有坐在?她身旁的林素的低嚎。
“我滴個老天爺!霍影帝會?選什?么?啊啊啊救命,他要是選大冒險的話,可以不以讓他給在?座的每個人一個擁抱!”
林素聲音壓得很低。
季思諳知道?,她只是口嗨而已,但還是忍不住拒絕這個提議,“不要吧。”
畢竟也不是每個人都?想和他擁抱,比如她。
真那樣的話,季思諳會?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接受大冒險的人。
霍煜大大方方選了真心話,視線朝丟給他蘋果的姜漫一拋,語調漫不經心,“想問什?么?”
仿佛他不怕問。
姜漫笑了笑,眉眼精致如畫,聲音也柔美?好聽:“我還挺好奇的,霍老師有沒有給誰送過情書呢?”
這個問題,之前舒彤問過林素。
但是不知為何,同樣的問題換霍煜來回答,卻讓眾人沒來由地?打起?了精神。
就連林素都?挺直了腰身,往前傾靠了些。
那可是霍煜啊!從出道?到現在?,零緋聞!一身清白專心演戲的大滿貫影帝!
給人送情書這種事情,怎么也不像是他能干得出來的事。
別人給他送情書還差不多。
但……
萬一呢!
之前金夢獎那晚,不還有媒體打聽他曾經是否有個白月光?
雖然他當時否認了,但媒體總不會?空穴來風吧?也許“白月光”是夸張了點,但說不準霍煜以前真的有過喜歡的人。
林素相信,在?座大部分人應該都?是這么想的。
大家屏息等著,等霍煜回答姜漫的問題。
而那男人,身影沉在?沙發里,神情隱在?一片昏昧中。
思緒,略有些發散的跡象。
情書嗎?
他也算送過吧。
視線穿透暗沉的光霧,裊裊落到對?面的女人身上。
思緒忽然飄回從前-
那是秋日的傍晚,一只孤雁冷清地?掠過殘陽如血的天際。
教室窗外的天空似加了暖色調的濾鏡,有種溫柔靜謐的美?。
季思諳是值日生,也是衛生小組的組長。今天輪到他們小組打掃清潔,所以下午放學后,她在?教室里逗留到最?后。
衛生已經打掃完了,垃圾也都?倒掉。
季思諳留下只是再?檢查一下,順便等學生會?檢查衛生的人過來打分。
她把黑板又?擦了一遍,確保一絲灰也沒有。
放學后的教室空曠安靜,季思諳很喜歡,心情也頗好。
直到一只紙飛機從教室門外直線飛向她,毫無征兆地?以歪歪扭扭的姿態栽在?她臂彎處。
季思諳擦黑板的動作頓住了,低眸看著不知從哪兒來的紙飛機,兩道?彎眉頓時擰了起?來。
“誰啊?”
一會?兒查清潔的就來了,誠心想讓他們班被扣分?
她淺柔的嗓音裹挾著不悅,兇兇的,卻讓人覺得可愛。
門口倚著欄桿閑站著的霍煜不由笑出聲,懶洋洋的聲線,似帶了鉤子,“這么兇啊,班長。”
季思諳扭頭?看去,一眼望見那被夕陽柔光籠著的少年。
他似乎生來就肆意張揚,即便一只胳膊打了石膏掛在?脖子上成了“獨臂俠”,看上去也依舊耀眼奪目,讓人無法忽視。
就是那撩撥人的語調盡顯輕浮,無端讓人生燥。
季思諳懶得搭理他,拿走停在?臂彎的紙飛機,就要揉成一團。
急得霍煜彈射起?步,從外面走廊沖了進來:“別啊,我他媽寫了一個下午呢!”
少年如一道?盛夏的勁風,迎面吹在?季思諳身上,令她肌膚微熱,眼睫顫了顫。
她手里的紙飛機被男生搶了去,寶貝似地?端著,一臉幽怨地?看著她:“少說寫了有1000字,你好歹看一眼。”
季思諳抬眸看他,才發現霍煜沖得急,離她有些近了。
她瑩白的小臉,直愣愣地?裝滿他眼簾。
霍煜微屏呼吸,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倆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吻。
“……”媽的,要是真能不管不顧吻她就好了。
危險的念頭?剛一萌芽,就被霍煜硬生生掐斷。他主動退開?半步,喉結微滾,別開?臉看向黑板,藏起?了眸中的暗欲。
但他藏不住滾燙發紅的耳朵,被夕陽一縷光線照得微微透明。
季思諳不經意瞥見了他耳垂上一粒小巧的黑痣,長在?那兒,莫名妖冶勾人。
教室里靜謐了幾分鐘,季思諳錯開?了視線,有些不自在?。
霍煜也緩了過來,把紙飛機遞過去給她,“寫給你的。”
季思諳沒接,又?警惕地?看向他,“什?么?”
“情書。”男生聲音柔和些,頗有些靦腆生澀,“剛寫的,熱乎著。”
這還是季思諳第一次見到他如此謙遜的一面,心下莫名盤旋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只幾秒,便被她拂散了,云煙般淡去。
季思諳仍是沒接,轉身舉著抹布繼續擦黑板,語氣冷冷的,“你好煩。”
早上在?國旗下檢討鬧出的事還沒完全平息,怎么還能如此厚臉皮地?來給她遞情書。
他到底想怎樣?打算纏她多久?
霍煜身形僵住,端著紙飛機的手很好看,刀削的蔥段般,在?夕陽光暈里似泛著玉的光澤。
季思諳只余光瞥了眼,便飛快地?移開?了視線,去擦另一邊的黑板,與男生拉開?很遠的距離。
霍煜許久才回過神,少女冷不丁那句“你好煩”,就像一盆冷水澆在?他心頭?。
他滿腔熱烈,冷凝了一瞬,回燒得更加兇猛。
季思諳就是這樣的,清清冷冷有點兇,孤傲地?像一株開?在?塵世之外的山茶花。
霍煜喜歡她,所以覺得,她或許就該是這樣。
哪怕把他當狗看,也是合理的。
他也不怕一顆真心被她踐踏,被摔在?地?上一次沒關系,兩次也沒關系,大不了再?撿起?來,拍掉灰塵,擦掉污垢,再?干干凈凈捧到她面前去。
總有一天,她會?看見。
“那怎么辦,要不你踹我兩腳?”霍煜端著打了石膏的左胳膊,右手拿著那只紙飛機,死皮賴臉地?靠過去,“季思諳,你就不能看一眼我給你寫的情書嗎,說不定?能打動你呢?”
女孩擰起?了秀眉,垂下了擦黑板的手,腦海里不由想起?今天早操解散后,回教室途中,聽見別班女生對?霍煜當眾告白這事的一些看法。
霍煜為什?么看上她?
因為她漂亮?還是他想在?這無趣的小鎮上找點樂子,好幫助他充實地?度過錄制節目這一年?
……
無論霍煜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找錯人了。
季思諳有些受夠了被他一次次帶入“風暴”中心,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她只想潛心學習,將來考入自己理想的大學,擺脫與生俱來的困境。
而霍煜的糾纏,無疑是她前進道?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他總是頂著一張拈花惹草的臉對?她真情實感地?表達喜歡,她真的快信了。
“心動了?”霍煜的聲音噙笑,暗藏期待,“那就打開?看看,看我寫得好不好。”
他以為季思諳是動搖了,對?他的情書有了興趣。
便把紙飛機遞到女孩眼前,滿眼期盼地?看著她,心弦緊緊繃著。
季思諳朝他看去,騰出手來接過了那只紙飛機。
霍煜頓時彎起?唇角,“拿回家慢慢看,我等你答復。”
話音剛落,紙飛機在?季思諳手里揉成了一團。
“……”
少年唇角的弧度頓時僵住了,心臟驀地?一空,像是被人生生鑿了一個洞。
季思諳把紙團塞回他手里,面色冷然地?看過去,眼神又?冷又?絕情,如同她說出的話一樣。
“到此為止吧,霍煜,獨角戲還沒唱夠嗎?”女生清冷的眸里映著他的臉,“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霍煜還愣怔著。
季思諳暗吸了一口氣,繼續,“你的自作多情,已經嚴重打擾了我的生活。”
“我知道?,你家境優渥,學習和高考并不是你這輩子唯一的出路。所以,你可以無視自己作為學生的本分,肆無忌憚地?違反校紀校規,在?這里游戲人生。”
“但我和你不一樣,霍煜。”季思諳從沒想過,自己對?霍煜發泄怨念。
他生來就金尊玉貴,大概這輩子吃過的最?大的苦也就是被丟來春雨鎮這件事。
與她相比,他就是天上虹,云間月,而她,是地?里泥,一條小溝渠。
……
真他媽不公?平。
季思諳深吸了一口氣,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接著說下去,“高考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奔著理想的大學去的,我和你耗不起?。”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我希望你能珍惜當下,做好學生的本分,好好學習,努力?做一個出色的人。”
“而不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無賴。”
“當然,如果你只是把我當一個樂子,那么我建議你另擇人選。”
“你想玩的戀愛游戲,恕我不能奉陪。”
季思諳終于言盡。
她覺得心里輕松多了,看向霍煜的眼神,反倒比之前柔和一些,“時間不早了,霍煜同學,我要鎖門了。”
就在?幾分鐘前,季思諳看見學生會?的人在?教室后門打了一眼。
大抵是看見她和霍煜在?說話,氣氛不太好,他們只匆匆檢查了衛生便走了。
只是不知道?,明天學校又?會?傳出什?么流言蜚語。
季思諳不去深想,轉身朝自己座位去,整理書包。
霍煜還愣在?黑板前,直到季思諳收拾好東西,關好教室后門,走到前門等他出去。
少年才回過神來,修長的指節慢慢攥緊了掌心里的紙團。
……
驕傲如他,此刻備受挫敗。
不是因為季思諳的拒絕,而是因為她剛才訓他的那些話,讓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喜歡,原來給她造成了那么多困擾。
一個自以為是的無賴嗎?
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給她留下的是這樣差勁的印象-
霍煜的思緒逐漸回籠,在?包房昏暗的光線里,他從沙發里坐直身體。
修長的身軀微傾,男人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落在?對?面的視線。
聲音徒然沉了幾度,喉頭?一緊,“我罰酒。”
他說著,腕骨突出的手依次拿過啤酒、洋酒、白酒、紅酒,慢慢往杯子里倒。
直到杯子里倒滿液體,男人才停下。
美?玉般的指節壓在?杯壁上片刻,他端起?了酒杯,把那杯味道?復雜的酒一飲而盡。
浮在?心頭?的澀意總算沖散了些。
眾人驚愣,一片靜默。
只詫異地?看著男人喝完一杯,又?兌一杯,一杯不落的喝完罰酒。
坐在?他對?面的季思諳,心里五味陳雜。
她沒想到,霍煜還記得。
……
他沒有回答姜漫的問題,說明他記得那封被她揉皺的情書。
——也記得她。
所以此前,他真的只是裝作不認識她而已。
也是,當初鬧得那么難看,如今卻要合作。
像陌生人一樣和她相處,大概已經是他最?大的隱忍和退讓。
思及此,季思諳錯開?視線,拿了一瓶啤酒倒了半杯,匆匆喝完。
一旁的林素并未察覺到她的異樣,只眼也不眨地?看著對?面的霍煜,興奮地?低聲,“怎么辦,霍影帝真的好帥!360°無死角的那種帥!”
片刻后,林素又?蹙著眉小聲分析,“他居然選擇罰酒,那說明他肯定?送過情書。”
不然干嘛罰酒,直接回答“沒有”不就好了。
第15章 醋意
“說起來許厭和霍影帝也許同窗過, 要不我回頭找他打?聽一下?”林素似自?言自?語一般。
良久沒有聽見季思諳應聲?,她才扭頭朝她看去,“諳諳,你覺得我要不要找許厭深挖一下?”
季思諳握緊了玻璃杯, 喉嚨似塞著東西。她沒來得及開口, 許厭已經吆喝著, 讓大家跳過這一趴,繼續玩游戲。
姜漫起身,對許厭道:“你來玩會兒, 我來唱。”
她去點?了一首歌, 包間角落那一隅,兼任《向你而生》制片人的談序撩起眼?皮,遠遠朝她忘了一眼?。
倒是沒說什么,繼續和葉婠聊月底開機事?宜。
許厭和姜漫剛出道那會兒, 合作過一部小成本的網劇。
兩個人出道以來一直徘徊在十八線,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 倒是建立起了幾分革.命友誼。
所以私下里是比較熟的朋友。
許厭沒和姜漫客氣, 直接把話筒給她了。
沒想到他才剛加入游戲就被選中,運氣也是有夠差的。
“我選真心話。”
大概因為糊是最好?的保護色, 所以許厭看上去也是什么都不怕問。
把蘋果丟給他的人絲毫沒有猶豫,直接道:“請分享一下你的戀愛史。”
“嘶——”許厭哭笑不得,神情似有些為難, 眼?神不自?覺朝季思諳那邊飄去,又?忐忑地看了眼?霍煜。
他忽然覺得, 這或許是一個向某人證明自?己已經放下季思諳的機會。
所以思慮片刻, 許厭扯開了嘴角:“戀愛史沒有,暗戀史行嗎?”
“當然可以啦!不過許老師這么純情嗎, 居然還沒有談過戀愛?!”
有人質疑。
還有人把姜漫拉下水,“我之前還以為許老師和姜老師是一對呢,以前看過你倆主演的甜劇,還磕過一陣子cp呢!”
姜漫笑笑,淡聲?解釋:“我和許老師是純革.命友誼。”
許厭點?頭附和,“就是就是,我是她閨蜜,她是我兄弟!”
眾人哄笑,被他的幽默逗樂。
唯獨角落里和葉婠聊著正事?的談序臉色暗沉了些許。
“你快講吧。”
還閨蜜呢,許厭的暗戀史,姜漫都沒聽過。
眼?下還真有些好?奇。
許厭清了清嗓,“我先聲?明啊,那都已經是學生時代?的事?情了,我現在早就已經不喜歡她了!”
林素突然會意了什么,扭頭看向身邊的季思諳。
她記得上學那會兒,許厭只在季思諳跟前拼命刷過存在感,難不成……
“我喜歡的女孩子呢,是我們班班長,清瘦漂亮冷冷的,有一點?兇,但是很可愛。”許厭現在回憶起記憶中的季思諳,還能清晰地想起她生氣時眉尾微揚的小動作。
那些小表情,是真的很可愛。
要不說那時候班里大半男生都喜歡她呢,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就連城里轉來的霍煜,也對她一見鐘情了不是。
許厭長話短說,不想耽擱太多時間。
反正他的目的是想讓霍煜清楚,他現在對季思諳已經一點?想法也沒有了,純把她當老同學看待。
最多就是想交個朋友的情意。
大概是許厭描述的那個女生太過美好?,眾人懷疑他是瞎編的。
質疑的聲?音如?同春筍一般冒出。
許厭急了,“我真沒編故事?,林編和煜哥都可以給我作證的!”
“而且我女神就在現場!”
他這一番解釋,眾人立馬發現了盲點?。
有人率先反應過來,追問:“什么意思啊,和霍老師有什么關系,怎么還有林編劇的事?兒?”
“重點?不該是許老師曾經的暗戀對象就在咱們現場嗎?”
“是的沒錯!但是我還是比較好?奇霍老師可以作證是什么意思?”
“……”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許厭連忙抿緊嘴巴,心慌慌地看了眼?霍煜、林素和季思諳一眼?。
那眼?神很是抱歉,神情也無辜極了。
但霍煜卻覺得,他剛才的慌亂,演得太過了,演技還有待提升。
沒錯,許厭其實?是故意的。
他除了想借這個機會向霍煜證明自?己對季思諳沒有私心,還想讓外界知道他和霍煜曾經同窗過這件事?。
畢竟在參演《向你而生》前,他已經算是圈內邊緣人物了,再?不抓住機會掙扎一下,真的要查無此人了。
只是他這樣做,不得不把季思諳拖下水。
希望她不要見怪才是。
“林編,你說句話,許老師說的是不是真的?”有人朝林素打?聽。
雖然許厭說霍煜也能作證,但誰敢去問他啊,當然是抓著林素問。
林素頗為無奈,“我和許 老師的確是老同學,不過我之前是真不知道他暗戀班長這事。”
高二那年暑假,林素離開了春雨鎮。
但此前,幼兒園、小學、中學,她都是在春雨鎮念的,和同是春雨鎮人的許厭同班也正常,畢竟春雨鎮就那么巴掌點?大的地方。
從小到大,和他們同班的還有季思諳。她就是許厭口中的“班長”無疑。
所以許厭暗戀的那個人,也只能是她。
事?已至此,林素不覺得他們是老同學的關系有什么好?隱瞞的,轉頭便把季思諳也暴露了,“你知道嗎,班長?”
季思諳:“……”
她從剛才開始,腦袋里就嗡嗡一團。
許厭暗戀她這事?,就像個離譜的笑話。
以前他萬般刁難、惡搞,給她找麻煩,季思諳還以為她和許厭有什么深仇大怨。
正常人誰會以為他喜歡她?
林素一聲?輕飄飄的“班長”,大家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季思諳身上。
腦子稍微轉得快一些的,已經反應過來什么,忍不住驚呼:“我去!原來是季編啊!”
“什么?許老師說的‘班長’是季編嗎,這么說許老師和季編、林編以前都是同學?!”
“不止吧,剛許老師不是還提到了霍老師嗎?”
“不會吧不會吧!世界這么小嗎,咱們今晚的聚會確定?是劇組內部聚會,不是他們幾個的同學會?”
“……”
眾說紛紜,議論聲?甚至引起了角落里談正事?的葉婠和談序注意。
只聽嘈雜聲?里,驀地響起一道低沉的聲?線,穿透力極強,“是不是應該繼續游戲了?”
說話的人是霍煜,他沒有否和許厭曾經是老同學。
也沒有否認許厭暗戀過季思諳這件事?。
只是語氣聽著,有些不耐煩,似是覺得他們太聒噪了。
大家總算收斂許多,滿腔八卦欲,硬生生憋回去。
姜漫清了清嗓唱歌,游戲繼續。
只是大家的心思已經不在游戲上了,只想找許厭八卦霍煜學生時代?的事?情。
尤其是之前媒體提到過的那個“白月光”!
蘋果又?一次停在了許厭手里,男人哭笑不得,“漫姐,你是不是故意搞我的。”
負責唱歌的姜漫兩手一攤,一臉無辜,“明明是你臉黑。”
許厭認命,嘆了口氣:“我還是選真心話。”
這真是眾望所歸的選擇。
剛才給許厭傳蘋果的那人一臉躍躍欲試,“許老師,既然你和霍老師同窗過,那你說說他有白月光這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話題,當初沖上熱搜時,就在不少人心里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雖然霍煜否認了,但有不少網友反復扒那段采訪,覺得霍煜當時的神情有些微妙,不太對勁。
所以至今為止,網上關于霍煜是否有“白月光”這件事?,仍有爭議。
大家急切地想要找個知情者打?聽情況。
許厭恰好?冒出來。
許厭似是早有所料,剛才選擇真心話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給自?己倒酒了。
現在被人提問,他很識趣地端起了酒杯,“我罰酒。”
眾人:“……”
大家都很遺憾,但很快有人想明白了什么。
許厭選擇罰酒,也算是變相給了他們答案吧!霍煜真的有白月光!
只是他不能說出口,所以選擇罰酒!
林素就是這么想的,她越發好?奇霍煜那個神秘的白月光是誰了!
“諳諳,你真不知道這事?嗎?就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林素忍不住再?次向季思諳打?聽。
季思諳咬了下唇瓣,本打?算趁此機會,把她和霍煜的過往都告訴林素。
也免得她以后?再?在她面前提起那男人。
只是,沒等?季思諳開口,她兜里的手機劇烈震動起來。
昏暗包間里,季思諳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眼?眸驀地一凜,皺眉和林素打?了個招呼,“我出去接個視頻。”
林素:“好?,你快去吧,我和他們說。”
她想著,肯定?是陳寅禮給季思諳打?的視頻。
季思諳離開包房時,大家的注意力都還集中在許厭那邊,埋怨他嘴太嚴。
只有單人沙發上抵著額頭按揉太陽穴的男人,瞥見了她貓著腰悄然離去的背影-
走出包間那一刻,所有雜聲?都被厚重的隔音門掩于身后?。
季思諳冷眼?看了眼?手機,給她打?視頻的是江燼。
她朝洗手間的方向走,那邊有個空曠的休息區,有凳子可以坐。
季思諳走過去,背對洗手間的方向坐下了,深吸了一口氣,接通視頻。
視頻彈出來的是陳寅禮英俊白凈的臉,他揪著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氣呼呼的,“諳諳,你什么時候回來接我啊?”
“我不要和這個‘壞人’一起住了,他好?兇。”
“還搶我的玩具玩,還有零食也要搶我的!”
陳寅禮一通控訴,眼?圈通紅,可憐巴巴地讓季思諳趕緊回去接他。
季思諳心里悶悶地難受,因無奈而揪心,“抱歉阿禮,我暫時還回不去。”
只有拼命工作,才能早日還清債務。
和江燼的三年之約沒剩多少時間,她不想輸。
陳寅禮越發難過了,眼?里包著淚,咬著唇瓣,堅強地不哭。
因為他能感覺到,季思諳快哭了,她看上去比他還要難過的樣子。
“諳諳,沒關系的,我不催你了,我會乖乖的。”
“你不要難過,我可以不玩玩具,不吃零食,我等?你回來接我。”
陳寅禮把眼?淚咽了回去,五歲的心智,讓他臉上還留存著成年人沒有的童真。
季思諳只覺得鼻尖酸澀,是真的有點?想哭。
就在這時,鏡頭里的陳寅禮被擠開了,取而代?之的是江燼那張邪肆妖孽的臉。
他勾唇笑著,中俄混血基因,讓他生了一張極好?看的臉,眉眼?輪廓深邃,鼻梁很高,唇瓣薄,色澤嫣紅,像是雪里一簇妖冶的紅梅。
栗色的頭發微卷,劉海隨意散落眉眼?,卻遮不住男人噙著笑意的灰褐色眼?瞳。
江燼這張臉,每次都能讓季思諳震撼。
他像個妖孽一樣,面上始終掛著風情的笑意,眼?底卻藏著讓人顫栗的涼薄和狠戾。
是美麗而危險的存在。
和他對上視線時,季思諳壓下了心頭的難過,沉了臉色神情微冷地看著他。
“找我什么事??”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視頻是陳寅禮打?來的。
定?然是江燼又?想借機要求些什么。
“別這么嚴肅,笑一笑,嗯?”江燼淺聲?,薄唇的弧度很松弛,“你的阿禮很想你,我也是。”
他笑容略深,眉眼?間似含著蒙蒙情意,很能撩動人心。
可惜季思諳始終無動于衷,她很清楚,江燼這樣的情場老手,是不可能真的對誰動情的。
他對她頂多是一時的欣賞,或是獵奇心理。
江燼最在乎的是權利和財富,那是他們上位者一貫的本色。
季思諳不動聲?色地應付著,刻意忽略他曖昧的言語,只專注陳寅禮的事?:“我這份工作至少要半年時間,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阿禮不安分,怕是會給你添不少麻煩。”
“江燼,你把他送回佛倫太太那里。”
男人輕笑出聲?,仿佛一眼?就看破了她強裝地鎮定?冷靜,“Oh, my baby, why are you so cute?(哦,我的寶貝,你為什么這么可愛?)”
季思諳暗暗咬緊后?槽牙,沉默地看著他。
江燼專注地打?量著她,余光里瞥見季思諳身后?走過一道人影。
是個男人,他從后?面路過時,似朝季思諳手機看了一眼?。
身影一晃而過,透著清冷。
江燼沒太在意,只將手機拿近,他妖孽俊美的臉放大在手機屏幕里,盛得滿滿的。
薄唇還是勾著弧度,聲?音溫柔又?帶點?寵溺,“要我送他回去也不是不行,你笑一個,我心情好?了自?然都依你。”
季思諳的咬肌暗暗繃緊,半晌才放松面部,沖著視頻里的男人柔柔一笑,“那就拜托江先生了。”
江燼輕“嘖”了一聲?,從鏡頭前退開了,覺得季思諳太爽快反倒無趣。
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女人片刻,他點?了點?下巴,“good girl.(乖女孩。)”
話落,似有人找他有事?,江燼沖季思諳揚了揚手,“bye-bye.(拜拜。)”
視頻應聲?掛斷,季思諳唇角僵硬的弧度垮下來,眼?底劃過一抹濃烈的厭惡。
隨后?她彎下腰,臉埋在臂彎,身心俱疲地趴在腿上。
她冷靜了許久才重新打?起精神,起身回包間去。一路思緒發散,腦袋昏沉,渾身上下發散著頹靡的氣息。
經過安全通道口時,一道黑影驀地躥出,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季思諳來不及驚呼,人已經被對方拉進了樓道里,粗魯地抵在了冰冷的墻上。
鼻息間撲入熟悉的薄荷柑橘香,混雜著淡淡酒氣,讓她忘記了恐慌。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腦袋頓空的季思諳心跳漏了一拍。
她停止了掙扎,乖順地靠在墻角,抬眸朝那近在咫尺的男人看去。
感應燈下,他渾身罩著淡光。輪廓立體,斧刻刀削的臉覆著一層薄薄怒氣,近距離地貼在她眼?前。
男人濕熱的呼吸拂落下來,潤濕了季思諳的鼻尖。
他低首抵近,居高臨下垂望著她,扣著她手腕壓在墻壁上,另一只手嫻熟地固著她的腰,高大的身軀沉沉壓著她。
距離近得曖昧。
一雙撩撥人的瑞鳳眼?沉甸甸望進她眸中,薄唇微張,似要不管不顧地覆上來,與她激吻。
第16章 ●○
季思諳的心跳亂了, 眼露慌色,艱難吞咽了一下,聲線微顫,“霍煜……”
她知他記得?她, 便直呼他的名?字。
霍煜呼吸微停, 捏著她手腕的力道加重, 似要捏碎她的腕骨一般。
季思諳吃痛,揪起了秀氣的眉,咬著唇嚶.嚀了一聲。
男人身形頓挫, 僵硬片刻, 忽地偏頭抵近她耳畔,喉結微滾,咬牙切齒地吐了兩個冷冰冰的字:“騙子。”
音落,季思諳的手腕被松開?了, 傾軋在她身上的重量也抽走。
那道高大的身影退開?,冷著臉拉開?了防火門走掉, 頭也沒回。
“……”
季思諳心頭一沉, 吃痛地揉著手腕,抵著墻壁靠了會兒。
驀地響起九年前分開?那個雨夜, 渾身濕透的少年也曾這?般咬牙切齒地控訴過她。
——季思諳,你這?個騙子!
所?以?他記得?她,是帶著恨意才記了九年-
從?安全通道出去后, 季思諳的心態平和許多,沒再想江燼那一堆爛事。
思緒被如今的霍煜和年少時?的霍煜占據, 腦袋里裝地滿滿都?是他。
回到包間時?, 季思諳下意識去看那張單人沙發。
卻?發現?霍煜已經不在,聽說?是被經紀人接走了, 去機場趕航班。
談序和葉婠聊完了正事,時?間已經很晚,大家都?有些?困乏。
于?是在葉婠接了個電話后,劇組首次聚會便迎來了尾聲。
葉婠帶著大家舉杯,說?了幾句祝詞,希望《向你而生》劇組能?夠一切順利。
最后,她宣布了開?機時?間,8月30日,也是農歷的中元節。
聚會散場,季思諳和林素一起在路邊等車。
許厭的保姆車路過,倒回來,說?要送他們一程。
林素二話不說?,拉著季思諳上車去。
三人終于?單獨一聚。
許厭的經紀人是他大學時?的舍友,兩人私下里關系很鐵,即便許厭在圈子里混得?很差勁,他這?個兄弟也對他不離不棄,十分義?氣。
而且,林素說?想和許厭聊幾句,經紀人便識趣地塞上了耳機。
特別有分寸感。
“你這?個經紀人不錯啊,很尊重你嘛。”林素忍不住夸了一句。
畢竟在這?個圈子里,大多數經紀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他們只對自己的搖錢樹有求必應,面面俱到。換了別的經紀人,只怕許厭這?樣的業績,會被嫌棄死。
許厭笑,撓頭:“那當然,這?我好兄弟。”
林素:“我怎么記得?你以?前的經紀人不是這?位。”
大家都?在一個圈子,雖然沒什么聯系,但有時?候在網上看見許厭的名?字,還是會多看一眼的。
畢竟以?前是老同學嘛。
許厭的笑容僵了僵,“嗐,別提了。”
他轉移了話題,“你想跟我聊什么啊?”
林素似是終于?想起來自己上車的初衷,忙不迭切入正題:“就是霍影帝那個白月光啊,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和我說?道說?道唄。”
許厭微微一愣,視線從?林素身上移到旁邊的季思諳臉上,欲言又止。
他沒明白,林素是不知道季思諳和霍煜的事情嗎?
“這?個……”許厭有些?為難。
如果季思諳連林素都?沒告訴,他貿然把這?事捅破,只怕會引得?季思諳不快。
要是惹惱了她,霍煜鐵定不會放過他。
到時?候他可真的別想在這?個圈子里混了。
季思諳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淡然望過去,沒說?話。
但他倆對視卻?引起了林素注意,“你看諳諳做什么,她臉上有答案?”
林素覺得?莫名?,視線也跟著來到季思諳臉上。
車外光影如流,在她瓷白小臉落下薄薄陰影,遇光的肌膚猶如鍍了一層釉色。
季思諳美得?像一件精致的玉器,美得?驚心動魄。
林素一個女生,心臟都?漏跳了兩拍,自然也能?理解,為什么上學那會兒,男生們都?暗戀她。
但那個時?候,因為男生們的喜歡給季思諳帶去不少麻煩和困擾,身為她的好閨蜜,林素也自然而然地覺得?,那對季思諳而言是一種災難。
畢竟班里除了她以?外,幾乎沒有女生愿意和季思諳做朋友。
青春期的少女們,是有些?忌諱被漂亮女生壓去自己所?有鋒芒的。
林素出神了片刻,回過神來時?,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不會吧!”
許厭和季思諳同時朝她看去。
林素一臉驚恐、不可思議,看著季思諳的眼神可謂復雜至極。
“怎么了?”季思諳茫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這么大反應。
林素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遲疑地指著她,“你不會就是霍影帝那個‘白月光’吧!”
季思諳心里“咯噔”一下,僵硬地沉默著。
許厭捂住嘴巴,悶聲道了一句:“可不是我說的啊,是你自己猜的。”
林素:“……”
所?以?她猜對了!霍煜的白月光是季思諳?她最要好的閨蜜!
……這?些?年她到底都?錯過了些?什么啊-
林素讓許厭把她倆送到季思諳租房的公?寓樓下,她今晚不打算回家了,要去季思諳那兒和她徹夜長談。
必須把這?些?年她錯過的故事,補回來。
因為從?季思諳的表情判斷,林素覺得?她應該不止是霍煜的白月光那么簡單。
如果只是霍煜單相思的話,季思諳不可能?如此回避和他相關的話題。
她越想越覺得?季思諳從?回國那天?,在錦臣酒店樓下偶遇霍煜開?始,就由內而外地透著一股古怪。
和葉導他們第一次吃飯那晚也是,到了包間門口,居然掉頭跑了。
現?在想來,肯定是因為當時?霍煜也在包間里!
林素的八卦之魂已經熊熊燃燒,難以?撲滅。
季思諳知道今晚她若是不讓她打破砂鍋問到底,接下來她就別想有什么清凈日子過。
所?以?思來想去,她同意了林素留宿的請求。
兩人在公?寓樓下下車后,還去附近的24小時?便利袋買了點零食和啤酒,打算回去邊吃邊喝邊聊。
實際上是季思諳想喝酒。
她今晚的心情起起伏伏,猶如坐過山車。
需要酒精壓一壓雜亂的心緒,甚至麻痹自己。
何?況,時?隔九年,再提起她和霍煜的過往,也是需要一定勇氣的。
林素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基本沒怎么插話。
直到季思諳說?到她把霍煜寫的情書揉皺,正面拒絕他的告白。
林素激動得?舉起了右手:“等一下!你拒絕了霍煜?!”
她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
季思諳單手環著膝蓋坐在沙發下的地毯上,另一首拎著空了一半的啤酒瓶,臉頰在落地燈暖色的光暈里泛著駝紅。
她偏頭枕在胳膊上,一雙酒色迷離的美眸靜靜看著林素,眼神有些?空洞。
但在林素眼里,女人靜美如畫,漂亮得?讓人心潮澎湃,移不開?眼。
林素的呼吸滯了滯,弱弱放下了手,嘟囔:“你的話,也確實可以?拒絕一下他啦。”
季思諳笑了,轉頭將臉埋在了臂彎里。
她聽見林素好奇地追問,“那后來呢,你倆之間的故事就到此結束了?”
后來啊——-
春雨鎮接連下了好幾天?雨,天?氣陡然轉涼,秋意甚濃。
季思諳說?的那些?話,霍煜似乎真的聽進去了,沒再天?天?纏著她。
班主任讓他重寫的檢討,他也規規矩矩寫了,還在班會課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認真讀完。
好像真的改過自新了。
一周后,大家似乎都?察覺到了霍煜的變化。
因為霍煜把他冰藍色的頭發染回黑色,整個人清冽爽朗許多,從?二次元美少年蛻變成現?實中高高瘦瘦的清冷男神。
穿上校服往那兒一站,完全就是三好學生的長相,濃眉深眸,看上去很深沉高知,帥得?特別禁欲,卻?更加蠱惑人心。
學校里的女生都?瘋了,每到課間休息的10分站,高三2班門外又擠得?人山人海,仿佛回到了霍煜剛轉入春雨中學的那個時?刻。
霍煜把頭發染回黑色那天?,季思諳與他在教室門口撞見過一次。
兩人視線對上片刻,少年沖她微微一笑,仿佛他們之間沒有過“告白被拒”這?件事。
但從?他的笑容里,季思諳感受到了很明顯的距離感。
她也笑了笑,視線率先從?男生臉上移開?,越過他進了教室。
不得?不說?,沒有霍煜的打擾,季思諳的學習進度拉快了許多,效率也高。
她很慶幸霍煜是個聽勸的人,也很感激他的高抬貴手。
但后來,也沒聽見他去撩撥別的女生的消息,倒是聽說?學校里有不少女生跟他表白了,全都?被拒絕得?很徹底-
新的一周即將開?始,月考在即。
周末返校的晚自習,季思諳幫班主任點人數時?,發現?有五個空位。
報告給白靜后,白靜對了下請假名?單,“楊真真請了病假,其他四個是誰?”
季思諳點了兩個:“許厭和霍煜的座位是空的。”
因為他倆的課桌就安在講桌兩邊,是白靜的“左右護法?”。
那兩個位置太顯眼了,逃課的話包被發現?的。
至于?剩下的那兩個人,季思諳回教室確定了一下,是許厭的兩個“小弟”。
白靜擰著眉,氣不打一處來,“都?高三了,高考迫在眉睫,他們居然還敢翹課!”
“一個個的,以?為都?和霍煜一樣,來體驗生活呢。”
話落,白靜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脾氣收斂起來,溫聲對季思諳道:“班長,辛苦你跑一趟鎮上的網吧,把人給我抓回來。”
季思諳應下了,畢竟這?是她作為班長的職責。
出于?安全考慮,白靜還指派了學習委員姚夕和體育委員羅陽和她一起去網吧捉人。
春雨鎮上只有一個春雨網吧,坐落于?春雨中學南面,緊挨著春雨河。
有一排座位靠窗,窗戶是那種古香古色的窗欞,窗外就是春雨河,望出去能?看見春雨河對岸的一段沿河公?路。
那里的座位是春雨網吧最受歡迎的,總是坐滿人。
季思諳和姚夕、羅陽一起從?網吧后門進去,一眼就看見了靠窗而坐的霍煜。
他穿了件黑色漸變白的沖鋒衣,修長的身軀撐起了寬大休閑的外套,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清瘦高挑。
窗外的月色勾勒出少年的側臉輪廓,黑色鴨舌帽的帽檐壓下一片陰影,光線將他線條明晰的側臉分割成了明暗兩半,有種清冷神秘的氛圍感。
他看著電腦屏幕,頭戴式的耳機被他隨意掛在脖子上,整個人懶靠在沙發椅里,因為腿太長屈在電腦桌下放不下,便往無人的過道里擺。
少年看上去似和窗欞外的夜色和月色,融為了一幅畫。左臂打著石膏,也絲毫沒影響他的顏值。
“我去叫霍煜吧。班長,你和羅陽去找一下其他同學?”姚夕主動請命,臉上浮著淺淺一抹紅,眼神有些?飄忽。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少女懷春的表現?。
季思諳輕輕“嗯”了一聲,轉身朝別處去了,羅陽急忙跟上。
“我們分頭找吧。”季思諳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想湊在一起,浪費時?間。
網吧規模還行,要把每個座位逛完,需要十來分鐘的時?間。
季思諳去了位置僻靜些?的那邊,沒想竟到了洗手間門口。
這?一路并沒有發現?許厭他們的身影,季思諳打算去和羅陽匯合。
誰知剛轉身,她便看見洗手臺旁邊的昏暗角落里,有兩個人影纏在一起。
季思諳本不想看的,但她眼神好,一眼就看見他們在接吻。
一時?間,她整個人都?傻住了,目瞪口呆,心神慌亂。
十七歲的少女,就這?么毫無防備地被那角落里親得?熱火朝天?的小情侶臊紅了臉。
半晌,她才從?強烈的震撼中緩過來,覺得?那對小情侶中的女生有些?眼熟。
季思諳正要湊近細看,胳膊卻?驀地被人從?后面抓住,一握一拽,她被拉得?轉過身,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頭頂瀉下熟悉低沉的男音,“喂,那邊打啵兒的兩個。這?里是公?共場合,能?不能?照顧一下別人的感受?”
“教壞了未成年小朋友,你們負得?起責嗎?”
男聲很不悅,帶著幾分燥意。
他拔高分貝質問時?,季思諳在他懷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輕微地震動。
愣怔后回神的季思諳認出了他的聲音,被握住的胳膊變得?僵硬起來,隔著衣服,肌膚慢慢變得?滾燙。
她的呼吸莫名?急促起來。
墻角接吻的男女被男生清冽的嗓音嚇得?一激靈,完全沒想到會有人這?么厚臉皮,不僅看他們接吻,還義?正言辭地出聲打斷。
反倒弄得?他們不好意思起來,個子小巧的女生下意識往男的身后躲。
霍煜嗤笑一聲,“現?在知道丟人了,剛親得?忘我的時?候怎么沒覺得?丟人?”
“給你們一張床,都?能?滾到一起了。”他也不想說?得?太過,但這?兩人剛才的陣仗,把季思諳嚇得?不輕。
她一個被他不小心貼了下耳朵都?會臉紅羞憤的女孩子,哪里經得?起他們如此限制級場面的迫害。
剛才他都?看見了,兩人親得?都?拉絲了。
霍煜不知,他的揶揄對季思諳而言才是致命一擊。
什么床,什么滾到一起,他怎么這?么敢說?!
季思諳終于?反應過來,撥開?了霍煜的右手,視線從?他還掛在脖子上的左手掃過,擰著眉抬頭,瞪他一眼。
霍煜恰好低頭看她,被瞪得?愣了愣,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說?得?有點糙。
因為季思諳的臉上已經爬起了紅暈,襯得?她清麗的小臉嬌媚動人。
這?是他倆繼那封情書之后,第一次正兒八經地面對彼此。
霍煜握過她胳膊的手微抬,尷尬地撓了撓后腦勺,聲音有些?低啞:“抱歉,我是怕臟了你的眼睛。”
季思諳微愣,臉上似又有升溫的跡象。
她不明白,霍煜是把她當小學生嗎,什么叫“未成年小朋友”。
姚夕是跟著霍煜過來的,她剛去叫霍煜時?,少年并未搭理她。
后來無奈,姚夕只好說?季思諳也來了。
霍煜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懷疑她的話。
但最終男生還是關掉了電腦下了機,起身讓她帶路去找季思諳。
沒想到,找到季思諳時?,恰好看見她傻愣在洗手間外面,看一對情侶接吻。
姚夕離得?遠,沒太看清那接吻的兩人,她只瞟了一眼便避開?了視線。
骨子里的教養矜持,讓她實在是不好意思多看。
季思諳沒和霍煜搭話,轉身看向那對小情侶,視線幽沉地落在女方身上。
為了確定心里的猜想,季思諳走了過去,走到了那對情侶面前。
她看清那男的,20出頭的年紀,染了一頭黃毛,打了耳洞,一身煙味,穿著打扮也很社會哥。從?某種意義?上講,確實算個酷哥,因為他長得?還算不錯。
他這?樣的人,在這?樣的場合,無所?顧忌地和女孩子親嘴,倒也不算什么。
問題是他剛才親的那個女生,季思諳覺得?眼熟。
“你看什么?”男人被季思諳打量得?毛骨悚然的,不滿地皺起了眉頭。
要不是看她漂亮,他就直接爆粗口罵人了。
女生移開?視線,轉而落在他身后,試探似地喊了一聲,“楊真真?”
男人身后的女生嚇得?一顫,躲得?更嚴實了,也不應聲。
此時?,羅陽帶著許厭三人也走了過來。
小聲問了姚夕一句,“怎么了這?是?”
姚夕木訥著,因為季思諳剛才叫的那個名?字傻了眼。
楊真真是她的好閨蜜,她今天?不是生病請假,在家休息嗎?
什么情況?!
第17章 ○
十分鐘后, 季思諳領頭,帶著班里幾人從春雨網吧后門出來。
網吧后門與春雨中學只隔著一條街巷和一堵高高的圍墻。
外頭的空氣比網吧里優良許多,季思諳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舒展了揪緊的眉。
她回?頭看了眼隊伍最后低著腦袋心緒不寧的楊真真, 視線掃過?許厭、霍煜幾人, 淡聲:“班主任在等你?們。”
許厭臉上的傷好多了, 但還看得出當初被打得很慘的痕跡。
他一直瞪著霍煜,但又不敢再招惹。
這?會兒聽?見季思諳的話,才轉過?視線來看著她, 不滿地嘖了一聲, “班長,你?就?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我?們這?回?嗎?”
季思諳冷冷看他一眼,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她的聲音是細軟的, 卻莫名地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許厭訕訕地別過?臉,不做掙扎了。
季思諳這?個?班長, 一向處事認真, 鐵面無私,他剛才那話屬實是在她雷點上蹦跶。
許厭再也不敢了。
“走吧, 回?去?了。”季思諳和姚夕、羅陽打了招呼,帶頭走在前面。
腦子里還盤旋著剛才在網吧里撞見楊真真和校外男生親吻的畫面。
當她試探似地喊出“楊真真”的名字,并且得到回?應的那一刻, 季思諳的心臟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她是真的沒想到,平日里班級里看著最文靜乖巧的女?同學, 居然能干出這?么炸裂的事情來。
一會兒回?去?, 該怎么和班主任說明情況?
季思諳有些?走神,擰著眉陷入了前所未有地糾結。
她連路邊的臺階都沒注意, 一腳踩空,差點栽倒。
幸好走在她身后的霍煜伸手拽了她一把?,季思諳才勉強站穩。
“沒事吧?”霍煜沉眸看著她,心臟被嚇得緊縮了一下。
看著倒是比季思諳還要?后怕。
季思諳回?籠了思緒,低眸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腕,以及他修長勻稱,骨節分明的手。
旁邊路燈暖色的光寂靜灑下,男生的手指似被鍍上一層溫柔的釉色。
她看得有些?愣神,還是霍煜先松的手。
“我?是看你?差點摔了。”少年?解釋,怕季思諳又像以前那樣瞪他。
但神奇的是,這?次她沒有。
不僅沒有,季思諳還禮貌地向他道謝,“謝謝。”
霍煜:“……”
季思諳道謝完便繼續朝前走,走出沒幾步,霍煜跟了上來,似有意擠到她身旁。
為此,季思諳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蹙著眉隱約有些?不悅。
但很快她卻明白了什?么,神情微愣。
——霍煜把?她擠到了人行?道靠墻那一側。
人行?道外側緊挨著街道,有個?臺階作為分割。
季思諳剛才就?是踩空了,差點跌到街上去?。
霍煜只是安靜走在她身旁靠外的位置,臉別向長街那邊,什?么也沒說。
季思諳也沒再看他,心里莫名升起復雜的情愫。
他們一行?人走進校門后,霍煜從季思諳身旁的位置退了下來。
他刻意放慢了腳步,落后她一些?。
片刻后,走在最后面的楊真真忽然叫住了季思諳:“班長……”
幾人先后回?頭看向她。
楊真真和那個?黃毛男的事,大家還歷歷在目。
羅陽、許厭他們后來的,倒還好。主要?是霍煜、季思諳和姚夕,畢竟剛撞見過?她和那個?男的激吻的場面。
此刻看著楊真真那張乖乖女?的臉,多少有些?割裂。
楊真真臉紅透了,看著季思諳,聲音有些?顫:“……我?能和你?單獨聊一下嗎?”
她揪緊了衣角,看上去?很緊張。
季思諳大概猜到她想說什?么,沒有給她任何希望,“你?的事我?會如實報告給白老師。”
楊真真小臉僵住,刷地慘白一片,瑩潤的杏眼擠滿了眼淚,似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許厭還以為她是怕被班主任知道早.戀交男朋友這?件事,勸慰道:“沒事,就?寫個?檢討的事,你?好好和老班保證沒有下次就?好了。”
“最多就?是找你?家長談談,不打緊的。”
楊真真頓時哭了出來。
許厭臉上隨意灑脫的笑當即便僵住了,慌亂無措,急忙眼神求助季思諳:“不是,班長,我?也沒說錯什?么吧。”
季思諳冷冷看他一眼,“閉 嘴。”
以為誰都和他一樣,三天兩頭闖禍犯錯,寫檢討、請家長呢。
許厭抿緊嘴巴,不敢說話了。
站在楊真真身邊的姚夕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很想說些?什?么,以楊真真朋友的身份,幫她勸說季思諳手下留情。
但是姚夕也清楚,以季思諳的性子,這?件事她一定會秉公上報的。
“真真……”姚夕上去?,摟住了楊真真的肩膀,安慰似地捏了捏,“沒事的,你?就?說你?是被威脅的,或者一時鬼迷心竅。”
“不怕啊,白老師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人。”
姚夕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看了季思諳一眼。
霍煜擰眉,剛想說什?么。
季思諳已?經轉身繼續往前,全然沒把?姚夕的話放在心上-
晚自習期間,高三年?級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白靜一人在辦公桌前備課。
季思諳他們一行?打報告時,白靜放下了手里的筆,朝辦公室門口看了一眼。
看見許厭和霍煜,只覺頭疼欲裂,頓時焦躁起來,“進來。”
許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進了辦公室便兩手背在身后,懶懶散散的站著。
臉別向一旁,整個?人一副吊兒郎當的做派。
白靜瞪他一眼,“給我?站好了!”
許厭象征性地挺了挺腰背,骨子里仍是一頭倔驢,逆反心理旺盛得很。
他那兩個?“小弟”倒是沒他硬氣,白靜一兇,立馬站得筆直端正,連呼吸都不敢大氣兒。
白靜現在一肚子火,又看了看霍煜,沒想到少年?倒是很自覺,站得直直的,像一根青竹。
再加上他左手還打著石膏,看著態度挺端正的。白靜這?次便沒兇他。
隨后她的視線輾轉到他們一排人最后,不經意瞥了眼站在末尾的女?生,欲收回?視線,卻又硬生生停住。
“楊真真?”白靜的分貝拔高了一些?,語氣里壓不住的詫異,“你?什?么情況?”
楊真真哆嗦了一下,眼圈又紅了,咬著唇瓣沒說話,也不敢迎視白靜,腦袋倏地低了下去?。
白靜擰緊了眉頭,看見楊真真那一刻,簡直比看見許厭他們幾人還要?失望。
楊真真和許厭他們不同,平日里是個?很文靜靦腆的乖乖女?,也是班里的歷史課代表。
她的成績雖然不比季思諳、姚夕,但也在班級前十。
平日里很聽?話,從沒有闖過?禍犯過?錯,所以今晚她給白靜發短信請病假,白靜不疑有他,直接準假了。
還在短信里關心了幾句。
沒想到這?才多久,小姑娘就?被季思諳帶到了她面前。
白靜氣得臉都白了一瞬,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好。
“也是在網吧找到的?”這?話,白靜問的是季思諳。
季思諳沒有隱瞞,點頭。
“好啊,你?們一個?個?的真是好得很!”
“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嗎?高三了,明年?夏天就?要?高考了,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我?真是管不了你?們了是嗎?那行?,明天把?家長都給我?請過?來!”
白靜氣得兩手叉腰,在幾人面前來回?轉悠。
邊走邊訓,情緒激動得聲音都快嘶啞了。
連沒有犯錯的姚夕和羅陽都覺得今晚的班主任特別可怕。
像是猛虎下山,要?把?在場所有人全都吞了。
訓了大概十分鐘,白靜去?倒了一杯水喝,理智終于?回?籠些?,“姚夕和羅陽先回?教室自習。”
“班長跟我?出來一下。”白靜看了眼季思諳,語氣平和許多。
姚夕和羅陽先回?教室,走之前,她回?頭擔憂地看了楊真真一眼。
走出辦公室后,楊真真又看了眼和白靜一起站在陽臺角落那邊的季思諳-
“楊真真是什?么情況?”白靜目送姚夕和羅陽朝教室那邊走遠,視線才落回?季思諳身上,直接開?門見山,“也是在網吧里看見她的?”
季思諳點頭。
白靜又問:“她和許厭他們在一起?”
季思諳愣怔,片刻后才會意了白靜的意思。
她大概以為楊真真和許厭偷偷早.戀,是許厭把?楊真真帶壞了。
“不是。”季思諳微擰秀眉,腦袋里來來回?回?想了幾遍楊真真和那個?黃毛男,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她當時和一個?校外人員在一起。”
身為班主任的白靜,幾乎第一時間就?嗅到了不對勁,神情嚴肅起來:“校外人員?”
季思諳:“一個?二十出頭的黃毛男。”
春雨鎮就?這?么小一個?圈子,像黃毛男那樣極具特色的人,打聽?一下就?知道他是誰。
白靜沒再多問季思諳,讓她先回?教室自習。
她自己回?辦公室處理許厭他們幾個?。
季思諳回?到教室時,第一節晚自習下課鈴聲正好打響。
她剛回?座位,姚夕就?找了過?來:“你?都和白老師說了什?么?”
女?生一副質問的語氣,季思諳抬眸看她一眼,神色很淡,“實話實說。”
姚夕:“你?知不知道,真真家教很嚴的,要?是白老師讓她請家長怎么辦?”
季思諳低下眼睫,從桌肚里拿出了一張數學試卷,準備開?寫,“我?不知道。”
姚夕:“……”
她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季思諳是個?孤兒。她當然不會懂,生活在父母的威嚴下是什?么樣的感受。
“季思諳,你?到底有沒有心?”
“你?這?樣的人,活該沒朋友。”
姚夕莫名地惱怒,不知是為了楊真真,還是因為霍煜喜歡季思諳。
第18章 ○
季思諳是有朋友的, 雖然她的朋友不像姚夕那樣多。
只是她沒必要和姚夕爭論這些。
包括她是否有“心?”這件事。
直到?晚自習結束,霍煜他們五個也沒有回過教室。
季思諳下?了?晚自習便直接回了?孤兒院。
翌日是周一,季思諳很早便到?了?學?校。
一切如常,仿佛昨晚關于楊真真的事情, 只是一個小插曲。
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后?, 季思諳把脖子上的星空墜解下?, 用紙巾仔細地擦拭。
就在這時,教室外的走廊里?忽然哄鬧起來,聲音源頭似乎是教師辦公室那邊。
季思諳沒在意, 專心?致志擦著墜子, 將其視若珍寶。
誰知下?一秒,一道纖細的身?影從教室門外沖了?進來,徑直沖到?了?季思諳桌前,“現在你滿意了??真真的父母來了?, 當眾打了?她一巴掌,要讓她退學?!”
季思諳微微愣怔, 半晌才反應過來, 姚夕是在和她說話。
她神情木訥地看著她,擦拭墜子的動作頓住, 慢慢擰起了?秀眉。
楊真真的事,她沒想多管。
也不明白?姚夕為什?么要特意跑來和她說這些。
仿佛她是那個把楊真真害到?這步田地的“元兇”。
“季思諳!”姚夕見她不說話,聲音冷厲了?幾分, 視線垂落到?季思諳手上的玻璃墜,氣惱地搶過, 砸在了?地上:“都這個時候了?, 你居然還?能一副毫無?愧疚的表情坐在這里?擦這個破玩意兒?”
“你的心?是黑的嗎,還?是鐵做的?”
姚夕失態地控訴著少女的冷淡, 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她以為,季思諳會淡漠到?底。
誰知話音剛落,少女突然拍桌而起。巨大的聲響,頓時讓吵鬧的教室里?變得鴉雀無?聲。
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朝她們看去。
看見拍桌而起的季思諳,看見她清麗臉上難得浮蕩著怒氣,看見她目光沉沉冷厲地看著姚夕。
大家?驚呆了?,莫名緊張起來,使得教室里?的氛圍變得前所未有的緊繃-
霍煜從洗手間回來時,看見地就是這樣一幕。
季思諳和姚夕對立而站,隔著一張課桌,似是發生了?什?么矛盾。
他從后?門進的教室,只看得見季思諳的背影,但?即便如此,霍煜也能從她的背影看出她此刻有多憤怒。
那道秀挺的身?影,生硬地僵站在那里?,靜默地瞪了?對面的姚夕片刻。
季思諳幾欲噴張的怒意,在她看見姚夕臉上的慌色和驚恐時壓下?一些。
她暗吸了?一口?氣,越過課桌,將地上摔裂的星空墜拾起,白?皙小臉難看了?許多。
季思諳攥緊了?摔碎的墜子,深呼吸,卻還?是沒能壓下?心?頭的火。
掌心?里?傳來針刺般的疼意,她的思緒回籠,氣抽抽地看著一臉無?措的姚夕,“你想聽我說什?么?說楊真真她是咎由?自取,這樣你滿意嗎?”
“還?是想讓我和你一樣圣母心?泛濫,去安慰她,去和她道歉?”
“怎么,是我強迫她早戀的?還?是我讓她爸媽打她耳光,讓她退學?了??”
“姚夕,你要為你朋友伸張正義,現在應該立刻去校外,找到?那個男人,向他發泄你的情緒!”
“而不是跑來發神經,砸我的東西!”
這是季思諳第一次和班上的同學?如此激烈地爭論,也是她第二次這樣失控,沖著別人怒意喧天。
上次把季思諳惹惱的人,還?是霍煜。
只是那次,季思諳也沒有這樣火大,那氣勢,仿佛要把對面的姚夕給撕了?。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姚夕,此刻完全?啞火了?。
她像只淋了?雨的小雞崽,縮站在那里?,微微發抖,驚恐地看著季思諳。
大概,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眼里?浮起一絲淡淡的愧疚。
但?生來就驕傲的姚夕,是絕對不會在這么多人面前向季思諳低頭的。
她仍舊站在那里?,害怕著,委屈著,難過著。
季思諳眸色微沉,實在看不下?去她一副被人欺負了?的可憐樣子。
“別拿楊真真的事來煩我。”季思諳斂眸,坐回了?椅子上,低頭試圖將碎裂的墜子拼好。
姚夕咬著唇瓣,紅著眼眶轉身?跑除了?教室,仿佛季思諳把她欺負的很慘。
季思諳沒理會她,試圖把墜子拼了?拼,最后?惱怒地將其攥緊,還?是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她把碎了的星空玻璃墜踹進校褲口?袋里?,冷著臉朝教師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到?底還?是在意楊真真被她父母打了一巴掌這件事-
季思諳沒有父母,亦或者說,她曾經也有過“父親”一樣的親人。
現在沒有了?。
她無?法理解,為人父母的,竟然在學校打自己的女兒。
她以為,有父母的小孩,都是幸福的。
而他們多數時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當季思諳走到?辦公室門口?,看見捂著臉哭得抽抽涕涕的楊真真和她站在旁邊數落不斷,一臉嫌棄的父母時,她狠狠地心?疼了?那少女一瞬。
“我怎么會有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兒?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才十七歲,想男人就想瘋了??”
“我跟你爸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楊真真母親的聲音很尖銳,氣勢洶洶的,充斥著整個高三年級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其他老師都看愣眼了?,不敢相信楊真真的父母會當著外人的面如此不顧女孩尊嚴的痛斥訓罵,甚至動手。
白?靜也嚇壞了?,急忙拉住了?又要抬手的楊父,“楊爸爸,教育孩子可以,但?是不能動手的。”
“真真她是個好孩子,只是被校外的不良人士拐騙了?,我們和她好好溝通,正確引導就好。”
“不要太?過激了?,啊。”
楊父偏頭往旁邊啐了?一口?,氣得額頭青筋暴起:“她就是欠揍!不好好學?習,反倒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東搞西搞,真是丟人現眼!”
“合該讓我好好教訓她!”
白?靜改為護著楊真真,“楊爸爸楊媽媽,你們冷靜一下?。”
“這里?是學?校,你們這樣訓孩子,她的自尊心?會受挫的。”
“她有個屁的自尊心?!有的話,也不會干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來!”
“好,既然你不想上學?,那就退學?回家?,回家?再教訓你!”說著,楊父去扯楊真真的手腕。
楊真真頓時反抗起來,哭噎著說不要。
甚至丟開了?白?靜,跪到?楊父的腳邊去抓他的褲腿:“爸,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你們別讓我退學?,求你們了?……”
這場鬧劇,看得季思諳胸口?十分壓抑。
她連報告都沒打,便走進了?辦公室,冷不丁刺破了?低壓的氛圍,“楊真真早戀,你們做父母的就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季思諳的話,將所有人的注意轉移到?她身?上。
楊父楊母看著她,倒是認得她的。
福利院的孤兒嘛,那個總是被他們拿來教育楊真真的別人家?的孩子。
但?楊父沒想到?,季思諳會突然出現,還?無?厘頭地說起他們女兒的事情。
“作為她的父母,出了?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應該先問清楚情況,再對癥下?藥,好好引導?”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的女兒不當人地訓。怎么,你們的尊嚴是尊嚴,她的尊嚴是草芥?”
季思諳徐徐走近,視線先是淡淡掃了?眼被班主任護著的楊真真。
隨后?沉沉落向楊父楊母那邊,她繼續道:“她有你們這樣的父母,真是可憐。”
季思諳話落,楊父楊母頓時臉色大變。
尤其是楊父,揚手便要打她耳光。
嘴里?也罵罵咧咧著,說季思諳沒教養。
“也難怪,從小就被爹媽拋棄的野種,怎么可能有教養這種東西。”楊母在一旁冷笑著附和,語氣里?很是不屑。
楊父聽了?,怒氣都消了?些,“也是,我和你一個有媽生沒爹養的孤兒較個什?么勁。”
季思諳被狠狠戳了?脊梁骨,后?背爬上一陣陣寒意。
“孤兒”這個身?份,從小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這么多年來,她還?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
楊父轉頭要去拽楊真真,想把她帶回家?去教訓。
誰知季思諳卻擋了?上去,“楊真真才17歲,作為父母你們不能剝奪她上學?的權利,也有義務供她上學?,直到?她成年。”
楊父嗤笑一聲:“你管老子讓不讓她上學??她自己?犯了?錯,不好好學?習,就不配繼續念書!”
一旁愣神許久的白?靜終于回籠了?思緒,表情嚴肅道:“楊爸爸,注意你的措辭。”
和她的學?生稱“老子”,什?么東西?
“白?老師,我們是在教育自己?的女兒,你這個學?生居然跑出來教訓我!”
“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學?生?我看我們家?楊真真就是被你這個老師教壞的,這學?我們不上了?!”
楊父徹底撕破了?面具,原形畢露。
辦公室里?頓時亂作一團,季思諳和白?靜護著楊真真,楊真真哭喊著求饒著,楊父楊母不為所動,一邊動手一邊罵她。
就在此時,霍煜帶著《向你而生》節目組的人一起闖進了?辦公室。
少年清冽的嗓音微微拔高,極具穿透力,“來來來,鏡頭對準點!讓廣大觀眾朋友都來看一看,這都是什?么垃圾父母。”
“女兒犯錯,又是打又是罵的,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誒我說,他們這算不算家?暴啊?”
“這么多人看著呢,都可以作證吧。家?暴怎么判刑來著?”
霍煜帶著vj,示意他將鏡頭懟到?楊真真父母面前。
他自己?站到?了?季思諳身?前,像個“獨臂大俠”,威風凜凜地將她護在身?后?。
須臾間,季思諳愣住了?。
被突然亂入的霍煜,狠狠撥動心?弦。
第19章 ○
面對鏡頭, 楊父楊母頓時臉色大變,收斂許多。
尤其是楊父,咬牙切齒瞪著霍煜許久,卻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整個春雨鎮人都知道, 《交換人生》節目組來鎮上錄節目, 是鎮長?極力支持的。
哪怕楊父不畏懼節目組和?外界觀眾的看?法, 也不敢挑戰鎮長?的權威。
事發于高三年級辦公室的這場鬧劇,因為霍煜帶著媒體?介入,總算落幕。
白靜作為班主任, 還是得?聯合校領導, 再給?楊真真的父母做下思?想?工作。
不管怎么說,他?們仍舊是楊真真的父母。
作為外人的他?們,只護得?了?楊真真一時,根源還在楊父楊母身上。
至于楊真真, 已經被?后來趕到的姚夕和?另外幾個女生扶回教室去。
楊父楊母這一鬧,現在全年級甚至全校都知道楊真真和?校外男生混在一起這件事。高三2班教室門口, 被?其他?班的學生圍得?水泄不通。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們, 對這些八卦總是敏感又好奇的。
大家都好奇,楊真真為什么會和?校外的談。
而且聽說那個男的二十出?頭, 是鎮上一個沒工作不著調的混混。
關?于楊真真早戀的傳聞,在春雨中學傳播了?一周左右。
后來聽說相關?部門介入了?楊真真家庭問題,她有個遠嫁大城市的小姑, 特意回來春雨鎮,打算接管楊真真, 帶她去大城市繼續念書。
楊父楊母不敢有意見, 畢竟這件事連鎮長?都驚動了?。他?們對楊真真的惡劣態度,雖然沒有達到“家暴”的程度, 但是有《交換人生》節目組請來的教育專家表示,楊真真不適合再和?她的父母相處下去。
身為高三生,她需要一個良好的環境專心備考。
楊真真的小姑和?小姑父一直沒有小孩,這次便把她接過去,當自己小孩養育。
因此,一周后的一個新的周一,楊真真辦理了?轉學手續。
學校里?關?于她的流言漸漸淡了?,大家開始傳她因禍得?福,以?后就是大城市的人。
楊真真離校那天,姚夕她們幾個朋友,抱著她哭了?很久。
教室里?的氛圍受她們感染,也很沉郁。
季思?諳只能去樓下花壇坐著看?書。
只是誰也沒想?到,楊真真臨走前,會去見季思?諳。
臉上已經消腫的少女恢復了?精氣神,文靜乖巧,亭亭玉立在花壇前,目光爍爍地看?著坐在花壇邊低頭看?書的季思?諳。
若不是季思?諳察覺到她的存在,也不知道她要靜默地站在她面前多久。
“找我有事?”季思?諳抬起白皙小臉,目光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少女。
她手里?的語文課本合上了?,穿著一身藍白校服,扎著低馬尾,整個人看?上去沉靜漂亮,一眼就讓人覺得?她絕非池中物。
楊真真緊張地捏了?捏衣角,才鼓足勇氣開口:“謝謝你。”
她的聲音很細,蚊蠅一般的音量。若不是四周安靜,季思?諳不一定能聽得?清。
“謝謝你那天幫我說話。”
“也謝謝你把我的事情,報告給?白老師。”楊真真是真心的,沒有半分揶揄的意思?。
因為這些天她仔細想?過了?,自己和?陳浩,也就是她交的那個校外男友,有多荒唐。
這些隱晦,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她最好的朋友姚夕。
此刻卻無端地想?要向季思?諳傾訴。
總覺得?,她最能懂她。
“其實我知道陳浩身無所長?,是連我們班那些男生都不如的存在。”
“我對他?是一時腦熱,因為初見那天,我因為測試成績沒達到我爸媽的期望,所以?剛挨過打,從家里?跑出?去。”
“那天下很大的雨,我在河邊走了?很久,曾想?過沉入河里?算了?。反正,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會無條件地愛我。”
“陳浩恰好也在那兒,他?和?人打了?架,躲到河邊去,遇見了?我。”
“后來,他?把外套給?我擋雨,又帶我去網吧,找網管拿了?干毛巾給?我,還給?我泡了?一桶熱乎乎的面。”
“他?甚至知道,先問我能不能吃辣。”
楊真真話音頓了?頓,低下眼睫,似有淚意涌上來,“你知道嗎,班長?,那時候我們只是陌生人。我就那樣,被?一桶熱乎乎的紅燒牛肉面,一條干毛巾,感動得?熱淚盈眶。”
“很不可思?議,對吧。”
她吸了?口氣,視線復又抬起,對上季思諳沉靜美麗的眼睛。
心臟驀地一空,情緒似乎平復了?些。
季思?諳在認真傾聽,她看?向她的眼神是干凈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
楊真真的眼淚忽然決堤,唇角卻揚了?起來,“我知道,他?并沒有多喜歡我,在乎我,他?對我的好,只是因為我對他而言,有所可圖。”
“我一直都知道,和?他?糾纏在一起是錯的。”
“是我自己,明知故犯,太貪圖他對我那微薄的好。”
如果不是季思諳在網吧撞見她和陳浩的事,如果不是她強行讓她面對了?當下現實。
也許她還會繼續沉淪,直到學習成績越來越糟糕,人也徹底爛掉。
甚至到最后,她可能連高考都不會參加,便和?陳浩未婚先孕。
……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楊真真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有多糟糕。
是季思?諳幫她斬斷一切,把她從泥坑里?拉了?出?來。
哪怕現實殘酷,她也要她清醒面對,而非逃避。
現在,事過境遷。
楊真真才能意識到季思?諳拒絕幫她隱瞞,其實是為她著想?的。
“謝謝你班長?,謝謝你讓我醒過來。”楊真真抬手抹了?眼淚,努力擠出?笑容來。
清秀白皙的少女站在陽光底下,笑起來熠熠生輝。
季思?諳心里?似淌過一縷暖流,被?少女溫暖的笑容驚艷了?片刻。
她斂眸,沉沉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公事公辦。”
楊真真愣怔片刻,依舊笑著,“嗯,知道了?。”-
那天以?后,楊真真轉學了?。
她的小姑、小姑父把她接到了?大城市念書。
季思?諳他?們參加了?月考,那段時間,班里?的學習氛圍很濃,關?于楊真真的事,也漸漸被?人拋之腦后。
后來姚夕私下找過季思?諳,為砸碎了?她的墜子這件事道歉。
季思?諳沒有接受她的道歉,也沒有為難她。
她只是試著用502膠水把墜子粘好,但墜子上面的裂痕,依舊清晰可怖。
季思?諳并不滿意。
她為了?修好墜子,苦惱了?很久。
月考后出?成績那一周,季思?諳的趁課間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便發現她的課桌上多了?一個精致小巧的首飾盒。
她看?向同桌的女生,拿著首飾盒遞過去,“你的?”
女生面色大變,急忙搖頭,“不是,班長?……這個是你的。”
季思?諳擰著秀眉坐下,端著首飾盒看?了?一陣,不明所以?,“誰放的?”
同桌暗暗咽了?口唾沫,朝講桌旁邊趴在桌上睡覺的霍煜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季思?諳捕捉到了?她的視線,追著望過去,鎖定了?霍煜。
想?也沒想?,季思?諳拿著首飾盒過去,把東西放在了?霍煜桌上。
剛要走,趴在桌上撞上的男生驀地直起身來,急忙叫住她,“班長?!”
季思?諳站住腳。
因為她站在講臺上,所以?回身去看?霍煜時,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霍煜右手拿著那個精致小巧的首飾盒,深眸望住她,“送你的,打開看?看?。”
“你一定喜歡。”
季思?諳不為所動,“我不要。”
霍煜急了?,直接把盒子打開,“你喜歡的星空墜子,和?你摔碎那顆相似度百分之90吧。”
質地和?價格可比季思?諳那顆墜子更好更高,他?拜托吳導幫忙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季思?諳頓住,視線在那顆光澤瑩潤的星空墜上停留了?片刻,心里?那座高山,似動搖了?一瞬。
從外觀上看?,這顆墜子和?她那顆的確很像,而且看?上去似乎材質精良,價格不菲。
想?也知道,一定是霍煜花了?不少心思?弄來的。
她心下微微震顫,有些難以?直視少年明亮的雙眼。
“我看?你很喜歡那顆星空墜,最近一有空就倒騰著修那玩意兒。”
“其實你那個很廉價,完全沒有折騰地必要。”
“你喜歡的話,我送你更好的。”霍煜直言,站起身,把首飾盒蓋上遞過去,“就當是朋友的一份心意,不用有什么負擔,收下吧。”
季思?諳沒動,沉默了?一陣,她在上課鈴打響前回答了?霍煜,“謝謝,但我不需要。”
“我只想?要我這顆。”她說完,鈴聲便打響了?。
季思?諳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從桌肚里?拿出?課本來。
霍煜愣站在那兒,一臉不敢置信。
班主任走進?教室時,他?還傻站著,被?敲桌面提醒道:“上課了?,霍煜同學,別再神游太虛了?,ok?”
白靜提醒后,霍煜坐下,卻是低著腦袋看?著被?拒絕的首飾盒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明白,季思?諳為什么要拒絕,他?送的這顆明明更漂亮,也更有收藏的意義。
她那個就是個玻璃制品,廉價的不行。
到底誰送的?能讓季思?諳寶貝成那樣。
這節課,霍煜注定沒心思?聽講。
他?實在想?不通自己送的墜子輸在哪里?,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似的,很難受。
下午放學后,霍煜抓住想?出?去玩的徐澤文,一臉凝重地盤問他?關?于那顆墜子的事情。
可惜,徐澤文那小子,壓根兒不知道。
他?甚至沒關?注過季思?諳脖子上有沒有墜子。
“哥,你想?知道,直接去問諳諳姐唄。”
徐澤文朝院門外張望,想?出?去野了?。
霍煜卻不肯放過他?,“不行,她那么討厭我,肯定不會告訴我。”
徐澤文,“她為什么討厭你,你對諳諳姐做了?什么壞事嗎?”
“壞事”二字,無端讓霍煜遐想?聯翩。
他?臉色微紅,忍不住往徐澤文腦袋上敲了?一下,“胡說八道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那種人!”
……就算要對季思?諳做“壞事”,也得?她心甘情愿才行。
第20章 ●
夜色已深, 林素喝了酒,兩頰駝紅,眼神也覆了一層薄薄醉意。
她趴在茶幾上,側臉枕著?胳膊, 眨著?一雙美目, 盈盈看著?拎著?酒瓶又喝了一口的季思諳。
“原來你的墜子被姚夕摔壞過。”
雖然這?并不是她今晚八卦的重點, 但那顆墜子對于季思諳意義重大,被摔碎了,她實在氣不過, “她真是有病, 喜歡霍煜就去追唄,朝你撒什么氣。”
說到這?里,林素又忍不住嘆了一聲,“真是‘藍顏禍水’啊。”
季思諳有些好笑, 抬手?摸了摸墜子,神思微晃。
只?聽林素繼續道:“這?樣看來, 霍影帝那會兒是真把你放心尖上喜歡的, 居然還特意買了一顆差不多?的來討你開心。”
“就是可惜了,他不知道星空墜是季爺爺親手?制的, 對你來說是無價之寶。”
林素還想聽季思諳繼續說下去,她想知道她和霍煜所有的過去。
但她有些頭暈,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 困意也席卷上來。
季思諳抱著?膝蓋坐在地毯上,沒注意看林素, 視線空無地落在客廳陽臺那邊。
她徐徐道:“他知道。”
雖然季思諳不清楚, 霍煜當時是從?誰那里知道她墜子的來歷。
但是霍煜后來的確是知道了。
那一個月里,他經常翹課, 就連季思諳都很少?見到他。
白靜似乎早就習慣了霍煜的不著?調,起?初看見講桌旁邊的空位還會問上一句,后來便不問了。
作為班主任,她已經盡力給霍煜做思想工作,想把他引回正途,想讓他好好學習。
但霍煜韌性太強,就像一株石縫里長出來的野草,根本不是她能壓得住的。
季思諳倒是有可能壓得住他,但白靜總不能要求她擠出時間去給霍煜做工作。
高三生的時間本來就緊,季思諳有視學習如命,她哪有閑工夫去過問霍煜那個大少?爺。
所以白靜干脆放棄了那株野草。
顧好自己的花園。
其實季思諳也和白靜一樣的想法,覺得霍煜已經是無可救藥的那一類人。
這?一個月里,她盡可能不去看霍煜空蕩蕩的座位,也不去聽班里其他人討論他的行蹤。
時間久了,倒也撫平了心里莫名洶涌的情愫。
直到,冬月初,春雨鎮迎來這?一年第一場雪。
恰逢周末,季思諳裹著?厚重的冬裝,帶著?陳寅禮一起?,去集市買菜。
她幫福利院食堂跑腿,能掙一些零花錢。
入冬后,春雨鎮似一個巨大的冰窖。
早晨的風最是寒冷刺骨,霍煜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呢子大衣,等在集市入口處。
季思諳帶著?陳寅禮買好菜,推著?斗車往外走時,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耀眼鮮活的少?年。
即便他穿了一身?黑色,站在薄雪的清晨里,依舊有種明媚肆意的氣質。
像一束光,一束陽光,一個熱烈的夏天。
總之,他與漫天的雪色,格格不入。
……
“那個冬日的早晨,霍煜從?我這?里要走了墜子。”
“他說他有辦法幫我修好,保證一絲裂縫也不會有。”
“不知道為什么,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也相信了他一次。”
寂靜的客廳里,季思諳的聲音很清晰,摸著?墜子笑了笑,“沒想到,他真的幫我修好了。”
后來她才?知道,霍煜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去鎮上的玻璃工廠學手?藝。
她的墜子,就是他借工廠的設備,親手?熔煉修復的。
季思諳斂了思緒,朝林素看了一眼,發現她已經趴在茶幾上睡著?了。
就著?手?里的酒瓶,喝了最后一口,季思諳起?身?,把茶幾上的殘局簡單收拾了一下。
然后她才?去扶林素,把她帶回房間睡覺。
安頓好林素,季思諳去 洗了個澡,出來時正好接到佛倫太太的電話?。
江燼已經把陳寅禮送回了佛倫太太家,佛倫太太特意給季思諳打個電話?報平安。
正好,季思諳把下個月的房租和照顧陳寅禮的費用轉過去。
佛倫太太卻說,江燼已經付了一整年的費用。
“Is Mr. Jiang your boyfriend?(江先生是你的男朋友嗎?)”佛倫太太笑著?多?問了一句。
大概是因?為江燼把陳寅禮完好無損送回去,還給季思諳付房費、生活費,對他改觀了許多?。
季思諳卻笑不出來,沒有絲毫遲疑:“No, he''s not my boyfriend.(不,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許是她的語氣過于凝重,電話?那頭的佛倫太太沒再多問。
掛斷電話?后,季思諳在陽臺站了會兒,才?回屋休息。
安靜躺在床上時,季思諳還是忍不住想起?霍煜,想起?今晚他們在安全通道里那短暫的幾分鐘。
心里似籠了一層濃霧,沉郁難受,想看清什么,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直到翌日季思諳醒來,看見手?機上有一條霍煜發來的微信。
[抱歉季編劇,昨晚我喝多?了。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她心里莫名的躁動被撫平,總算清醒冷靜下來。
最終,季思諳鎮定地回了對方一句:[我知道的,沒關系。]
那邊沒再回復,發過去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他們闊別九年后第一次微信聊天,就這?么莫名其妙地開始,又莫名其妙地結束-
那天以后,林素徹底知曉了季思諳和霍煜之間的關系。
雖然一早她就有所懷疑,但季思諳真的承認那一刻,她還是覺得有些玄幻。
畢竟,現如今的霍煜是圈內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帝。他們這?些人,和明星演員,總是莫名有壁的感覺。
難免覺得不真實。
但林素又能夠想通,畢竟季思諳從?小就是女神級別的存在。
身?邊的異性十有八九都喜歡過她,“白月光”這?個頭銜,她當之無愧。
就是現在,季思諳這?長相和身?段、氣質,出去大街上隨便拉個帥哥,保準能把對方釣成翹嘴。
“其實你和霍影帝還蠻般配的,他帥得驚為天人,而?你又是天仙下凡。”
“就算是整個娛樂圈,也挑不出比你和他更般配的人選。”
“諳諳,你就沒考慮一下和霍影帝試試?”
林素并不了解霍煜和季思諳之間故事的全貌,她那晚醉得睡了過去,只?聽到霍煜買了新的墜子給季思諳。
第二?天醒來,她追問后續,季思諳卻是怎么也不肯說了。
她說那些都是陳年舊事,多?說無益。還說她和霍煜現在就是陌生人,過去那些事,讓林素不要外傳。
“他好像要訂婚了。”季思諳一邊修改劇本,一邊和林素搭腔,“之前和葉導他們第一次吃飯,我中途出去找墜子,遇見過他。”
她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霍煜在打電話?。
他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訂婚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談”,這?句話?的意思很明了,季思諳認為自己應該沒有誤會什么。
而?且她還猜測,當時電話?那頭的人應該是霍煜的父親。
林素一臉不可思議,僵愣半晌才?揪著?眉嘆了口氣,“也是,人家不僅是影帝,還是盛康集團未來繼承人。”
“這?樣的身?份地位,家里只?怕早就定好了結婚對象。”
“不過以盛康集團的財力地位,不至于讓霍影帝去聯姻吧?”
季思諳敲擊鍵盤的動作微頓,心里微微刺痛一下,片刻才?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不清楚。”
林素又想起?什么,摸著?下巴瞎捉摸,“你說當初媒體問起?‘白月光’這?事,霍煜為什么要否認呢?”
“明明以前他那么喜歡你,為什么現在卻要否認你的存在?”
季思諳的思緒徹底被影響了,吸了口氣,她起?身?逐客,“姐姐,你回家慢慢思考好不好,我在改劇本呢。”
“近期別來打擾我,咱們開機再見。”說話?間,季思諳已經把林素送到了玄關。
林素:“……”
她其實也有很多?工作啦,但是八卦欲太重了,自從?知道霍煜以前喜歡過季思諳,就忍不住想要探索更多?。
本以為她來季思諳這?邊軟磨硬泡幾天,說不定能讓她多?透露一些。
沒想到季思諳嘴巴是真嚴,居然直接趕人。
后來林素沒再去打擾過季思諳,一直到月底,中元節那天,她們才?在《向你而?生》的開機宴上碰面-
《向你而?生》的開機儀式是在第一個拍攝地濱海市舉行的。
聽說劇組特意看了好日子,以求個一切順利的好兆頭。
沒想到這?個好日子恰好是中元節。
中元節又稱鬼節,葉婠有所顧慮,便把開機儀式安排在濱海市一家特別有名的寺廟里。
佛門清凈地,應該能夠化解一些沖撞。
“我聽說這?個寺廟很靈驗的,求功名、求財富、求姻緣的都有。”
“每個月初一十五,來燒香的香客特別多?。”
許厭大張旗鼓地宣揚寺廟有多?靈驗,搞得葉婠都信了,開機儀式結束后,便帶著?劇組的人到廟里朝拜。
大家也都躍躍欲試,想求點什么。
林素也拉著?季思諳去湊熱鬧,“我想求姻緣,諳諳,你呢?”
她沒告訴季思諳,其實她是因?為看見霍煜也進了大殿,所以才?想湊這?個熱鬧。
歸根結底,是林素想讓季思諳和霍煜照面。她想弄清楚,霍煜現在對季思諳到底是什么想法。
如果真如季思諳所說,他們之間早已形同?陌路,霍煜當初何必隱瞞媒體“白月光”這?件事。
之前第一次吃飯,他又為何要留下百般不待見的季思諳,許她一個新人編劇跟組,加入主創團隊?
還有七夕那晚聚餐,霍煜本可以不用從?濱海市飛回京北市,可他確實那么做了。
而?且參加完聚會,又匆匆飛回濱海。
……
霍煜如此折騰,就為了參加《向你而?生》劇組第一次聚會?
不可能吧。
“求財吧。”季思諳已經走到了蒲團前,沖著?殿上的大金佛拜了三拜。
余光里,她看見了與她隔了幾道身?影的霍煜,略微有些詫異。
之前開機儀式時,他分明是不在的。
聽說是飛機晚點的原因?。
而?且,霍煜不是不信這?些嗎?
那年正月十五,他們一起?去廟里燒香,一起?求了簽。
后來霍煜板著?臉,不肯給季思諳看他的簽文?。
還撇下嘴角,一臉嚴肅地告訴她,比起?所謂的神佛,他更相信人定勝天。
讓季思諳也別信。
季思諳記得她抽中的是上上簽,解簽后,大概意思是說她的人生會很美滿。
會功成名就,也會和自己喜歡的人修成正果。
……
如今看來,霍煜才?是對的。
所謂的神佛,并不可信。
季思諳回籠思緒,定定看了男人片刻。
只?見他雙手?合十,望著?高坐金殿的佛祖,神情比在場任何人都要虔誠。
忍不住讓人好奇,他所求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