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厭回到席間,季思諳已經吃好了。
她也沒想到,許厭去個洗手間去這么久。
“不好意思,我有點餓了,就沒等你。”季思諳淡聲,禮貌客氣,透著生疏。
許厭剛落座,神魂還沒歸位,落下一些在洗手間那邊。
此刻聽見季思諳說話,思緒才回籠過來,搖搖頭:“沒事,都是老同學,沒那么多禮數。”
“對了班長,我聽說《向你而生》的男一號定了霍煜,是真的嗎?”許厭覺得,自己混了娛樂圈以后,腦子好像比以前靈光多了。
這不,都知道拐彎抹角地打聽季思諳和霍煜現如今的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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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高考結束后,許厭舉家搬離了春雨鎮。
霍煜和季思諳的事,他后來從別的同學那里零星聽說了一些。
說是填完志愿后,他倆就鬧掰了。
因為季思諳找到了她的親生父母,決定和她父母一起去國外定居,在那邊念書。
所以高考志愿她壓根兒沒填。
而這件事,直到季思諳離開春雨鎮的前一夜,霍煜才知道。
那夜春雨鎮下了一場大雨,他們倆在春雨福利院門口見了一面,似乎鬧得很不愉快。
至于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么,沒人清楚。
許厭也只是聽別人說的,那晚之后霍煜高燒三天,人差點沒了。
而季思諳和她父母一起出國,說是再也不會回來。
那個時候大家都在傳,說霍煜肯定恨極了季思諳。
許厭卻覺得這個說法不可信。
他和霍煜當過一年情敵,最是清楚,那家伙有多喜歡季思諳。
就算魚會淹死,鳥會恐高。
霍煜也不可能會恨季思諳。
剛才在洗手間和霍煜莫名其妙地“偶遇”,也算證實了許厭的想法。
什么恨極了季思諳,依他看,霍煜那家伙分明愛得很。
許厭甚至懷疑霍煜和季思諳早就和好了,只是瞞著所有人在搞地下戀。
不然霍煜這么大個影帝,干嘛想不通,跑來出演季思諳一個新人編劇的男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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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思諳并不知道許厭在洗手間和霍煜照面的事,也不知道短短幾十秒的時間里,他就對她和霍煜的關系有了如此深的誤會。
她思考了片刻,一副公式化的口吻回答了許厭的問題:“是與不是,等劇組官宣就知道了。”
許厭回神,不禁失笑:“班長,你說話怎么還是這么滴水不漏。”
季思諳也笑了笑,不可置否。
隨后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聲音溫和地對許厭道:“謝謝你請我吃飯,不過我可能得走了。”
她下午還有工作,而且她和許厭也確實沒什么好聊的。
許厭以為季思諳是要避嫌,想到霍煜那個小心眼的家伙,他也沒敢多留她。
只是起身送季思諳時,他放低姿態厚著臉皮對季思諳說了一句,“班長,你有機會幫我跟霍老師解釋一下唄,我對你真的已經放下了。”
季思諳拿包的動作一頓,茫然地看向他:“你說霍煜?”
許厭點頭:“對,你比較能和他說上話嘛,看在咱們同窗一場的份上,幫我說點好話吧,謝謝了。”
季思諳擰眉,聽得云里霧里。
……
她覺得許厭可能誤解了什么,而她有必要和他解釋清楚,“我和霍老師只是單純地合作關系,并不熟。你這個忙,我幫不了。”
季思諳話落,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頭對許厭道:“霍老師好像要訂婚了,以前的事,最好不要再提。”
許厭應該是這個圈子里,唯一知道她和霍煜之間那些過往的人。
季思諳覺得她和霍煜像現在這樣如同陌生人地相處挺和諧的,不想節外生枝。
她希望許厭能明白她的意思。
許厭愣怔片刻,顱內飛速運轉,最終木訥地點了頭:“好,我不提。”
若是他去洗手間前,季思諳同他說這番話,他可能會信;可是在洗手間見過霍煜后,他實在信不了一點。
只當季思諳是怕他泄露他們的關系,所以委婉地警告。
其實犯不著的,他心里都有數,嘴也很嚴。
他倆官宣之前,他絕對不會對外透露一絲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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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兩場很重要的試鏡,事關女一號的選角。
《向你而生》的女主羅滿月,是一個很有主見生死看淡的元氣少女,要求飾演者,不僅要演繹出這個角色的嬌俏可愛,還要把那份向死而生的超然脫俗體現出來。
連葉婠都說,這個角色不好選人。
下午來試鏡的有當紅小花周雯,還有一位雖然人氣不高,卻是有口碑的演技派。
但遺憾的是,這兩位試鏡的效果,葉婠并不滿意。
雖然季思諳不是導演,無法從專業的角度去評判兩位演員的演技。
但是她從觀眾的角度其實也能看出一些不妥,說不清個所以然,但就是覺得不合適,演員和角色之間有種違和感。
甚至都不用霍煜上臺去搭戲,兩位試鏡的演員直接就被葉婠pass掉了。
忙活了一下午,女一號的人選還是沒有頭緒。
霍煜接下來要路演,還有其他工作要忙,可能后面的試鏡都來不了。
但是他答應葉婠,等她挑好女一號備選的演員,一定抽時間回來配合試戲。
夜幕降臨時,季思諳回到了租房。
自己在家里隨便煮了碗面當做晚飯,季思諳繼續為女一號選角的事情費神。
她找林素打聽,以及上網搜索,整理了一份國內女藝人的名單,打算看一下能不能從這份名單里找到適合“羅滿月”這個角色的演員。
夜里十一點多,書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斷了季思諳的思緒。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急忙放下手里的筆,接聽了電話。
幾乎第一時間,電話里傳出了陳寅禮的哭聲,“諳諳,嗚嗚嗚——”
他哭起來聲音有些沙啞,哽咽得呼吸都不順暢了,讓人情不自禁揪緊心臟。
季思諳頓時拿著手機從桌邊站了起來,神色格外嚴肅:“阿禮,怎么了?先別哭,慢慢說。”
她耐心安撫著陳寅禮。
但下一秒,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雜聲。
緊接著,陳寅禮的哭聲遠了,依稀能聽見他哭鬧著:“你把電話還給我!壞人!”
“壞人”不耐煩地開口,語氣又兇又冷:“gethimawayfromme.(讓他離我遠點)”
隔著手機,季思諳的呼吸停滯了一秒。
一股陰寒從她腳底攀升而上,令她頭皮發麻。
須臾,雜音無了。
方才那道冷拽的男音,低柔了語調,懶懶開腔:“baby,whereareyou?(寶貝,你在哪兒呢?)”
季思諳心臟一沉,仿佛被猛灌了一口冷空氣,刺骨的寒意浸透她四肢百骸,整個人都僵硬著。
電話那頭的男人輕輕一笑,換了流利的中文:“我可是剛回來就跑來找你了,你人呢?”
“說話。”男人驀地沉聲。
季思諳終于緩了過來,深呼吸,淡聲接話:“我接了一份工作,回國了。”
話落,季思諳反問:“你去佛倫太太家做什么,錢我不是已經打到你賬戶上了?”
男人變幻了語調,漫不經心:“給你送禮物啊。”
“你回中國了?”他似隨口一問,沒想要一個答案,“你那點錢,可還差得遠。”
季思諳沉默,想到那些壓在她身上的債務,難免覺得窒息。
仿佛被關進了暗無天日的黑塔,看不見前路,卻又不愿妥協,一直茍延殘喘著。
“你什么時候回來?”男人又問,輕飄飄的語氣,“怎么舍得把你的阿禮一個人放在這兒呢,是打算讓我幫你照看?”
季思諳頓時警鈴大作,冷聲低喝:“江燼,你別動阿禮!”
“一個傻子而已,瞧把你緊張的。”電話那頭的江燼勾著唇角,“行了,知道你沒有‘負債潛逃’我就安心了。”
“諳諳,早些回來,我和阿禮一起等你。”江燼笑了一聲,溫柔的語氣,卻讓季思諳毛骨悚然。
深夜里,她眸中泛起冷光,胸口壓著惡心:“別這么叫我。”
江燼倒是順著她:“ok,goodnight,baby.”
季思諳掛斷了電話,白皙的指節握緊了手機,止不住地余顫。
回國以來的好心情,此刻全部覆滅。
江燼這通電話,硬生生將季思諳從一個美夢里拉扯回日月無光的現實。
她再也看不進去桌上的名單。
這一夜,季思諳睡得很不好,噩夢一個接一個,對她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沖擊。
先是父母意外身亡的那個雨夜,她被粗魯的敲門聲吵醒,帶著陳寅禮從破租房的窗戶逃跑,被一群人追到天明。
后來夢境切換,她浸泡在漆黑的查爾斯河里,一點點被淹沒,沉入水底。
幾欲窒息之際,季思諳看見了站在光暈里的霍煜,他微笑著喚她,“季思諳。”
他的聲音很遙遠,清朗爽烈,像陽光一樣熾熱溫暖。
她想要浮出水面,努力地往上游,卻被人猛地抓住腳踝,用力往下拽。
季思諳低頭,看見了江燼妖冶陰邪的臉,“別掙扎了,和我一起爛在泥里不好嗎?”
……
空氣稀薄耗盡,季思諳再也掙扎不動。
她就這么混沌地下沉著,直到鬧鈴的聲音撕裂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