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請戰(zhàn)
常慧心很是感動, 長州的這套班底里,大家都很專心的為以后的大事做基礎(chǔ),勁兒往一處使, 沒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雖然不知道以后新國建立,會變成什么樣,但眼下是和諧的。
身為君主的江易周,也有疑心,卻能做到知人善用, 用人不疑,給她辦事不必處處提防她什么時候翻臉,這是許多君主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而且江易周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屬下好, 將屬下放在心里,并不是那種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根本不將屬下當(dāng)人的虛偽之人。
常慧心一生走過來, 遇見過許多人, 她跟著謝葉瑤, 也追隨過幾個人,其中時間較長的便是蘇老將軍。
蘇老將軍是個人才,他能憑借一己之力, 鎮(zhèn)住整個西北, 為大莊守國戍邊, 他在打仗和治理內(nèi)政上,都很有手段。
可惜他也是個庸才。
他最后還是沒能逃過朝廷的算計, 沒能逃過被沈氏皇族害死的下場。
常慧心領(lǐng)著江易周和江易雅繼續(xù)往里,路過一個又一個巡邏站崗的兵, 好不容易才見到了謝葉瑤。
此刻謝葉瑤正站在大炮旁邊,與操控大炮的人員溝通著。
她很好奇那玩意究竟怎么用。
操控大炮的人, 是清江城人,她是當(dāng)初尉遲鳴玉教導(dǎo)出來的第一批學(xué)生之一。
一開始江易周人手不夠的時候,拉著她去原州當(dāng)過一段時間的官,和謝葉瑤也算有過幾面之緣,兩人聊得還不錯。
兩人是在這兒等江易周,真正要試驗的場地不在這兒,大炮的底座上有車輪,可以推著走,離遠(yuǎn)一點兒,可以讓謝葉瑤更直觀的感受到,大炮在戰(zhàn)場上的移動情況。
“見過宰相。”
兩人看見江易周,紛紛上前來行禮。
江易周笑著讓兩人免禮,她看向那位年紀(jì)不超過十七歲的年輕女官,問道:“你和大姐也有小一年沒見了,剛剛在聊什么,笑得還挺高興。”
年輕女官姓鄭,名叫德君,德君這個名字是尉遲鳴玉為她取得,能被尉遲鳴玉贊為德君,她的品行想必非常好。
她說話時溫文爾雅,長像普通,一身氣質(zhì)較常人不同,與鄭德君說話,給人一種春風(fēng)拂面的溫柔感。
江易周看著鄭德君,就會想到尉遲鳴玉,什么樣的老師就有什么樣的學(xué)生,尉遲鳴玉也是這般溫和之人。
“回宰相話,在說它的事兒。”
鄭德君語帶親昵,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大塊頭。
大炮很高,比鄭德君矮不了多少,目測有一米六左右,這是算上底下底座的高度了。
它很大,全身金屬打造,放在那里,就有一種金屬特有的冷然和森寒之感。
“這便是大炮了?”江易雅好奇走上前,不禁細(xì)細(xì)詢問了一番。
鄭德君全程參與了大炮的研發(fā)工作,對大炮身上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知之甚詳,此刻江易雅問她什么,她都能答出來。
起初她面對江易周還有些緊張,隨著話題往她的專業(yè)領(lǐng)域深入,她的表現(xiàn)越來越淡然。
那是一種胸有成竹的自在。
越聽鄭德君介紹,江易雅眼中的光芒越是閃亮。
她看大炮的眼神,從好奇逐漸轉(zhuǎn)變?yōu)榭駸幔嵉戮跟她介紹了一下以后大炮的改進(jìn)方向,里頭一些改良辦法,顯然十分具有可行性,甚至很可能軍械部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成果。
這下可把江易雅激動得夠嗆,不光是她,謝葉瑤和常慧心更激動。
兩人作為戰(zhàn)場上的將軍,對大炮的重要性,有更直觀的體驗。
“光說不練可不行,走,去試驗場那邊試試,開一炮看看是什么效果。”
江易周見她們頗有些要站在這兒聊到天荒地老的趨勢,趕忙開口打斷了她們繼續(xù)聊天的想法。
她這一說,鄭德君才從那種莫名的狂熱氣氛中掙脫出來,命人推著大炮往校場那邊走。
大炮很沉,即便有車輪,還是經(jīng)過改良后的車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推著走,速度也很慢。
比人走得還慢。
見此,謝葉瑤大概有了一定的了解。
看來大炮和大型投石機(jī)一樣。
就是威力比投石機(jī)強上不少。
之前江易周說大炮只能用來嚇唬對面的戰(zhàn)馬,謝葉瑤覺得她說得太保守了,剛剛鄭德君可是說了,如果能在炮彈里放置一些特殊的東西,火藥落地炸開的瞬間,能造成巨大的傷亡。
比巨石砸落,蹦出去的碎石片威力大得多。
因為有推車的小兵在場,幾人不再過多言語,守在這里的兵都是謝葉瑤的心腹,但也不能因此就粗心大意,須知除了絕對利益捆綁下的伙伴外,沒有任何人值得信賴。
等到了校場,除了鄭德君外,其余人全都避開數(shù)十米。
鄭德君穿了一身習(xí)武時的短打,完全不會影響動作,她一會兒點燃后會以最快的速度跑開。
不跑不行,這大炮還是有炸膛的風(fēng)險,萬一炮彈一個不高興,就有可能會炸了。
軍械部已經(jīng)盡量降低炸膛的概率了,可人命只有一條,必須慎之又慎,與其站在原地等死,為什么不跑快點兒,跑遠(yuǎn)一點兒呢?
反正鄭德君非常惜命,她還年輕,現(xiàn)在就入了宰相的眼,日后必定前途無量,她才不要死在這里。
只見鄭德君手里拿了一面紅色小旗,等江易周等人全都站在遠(yuǎn)處站定,她沖江易周等人揮了揮小旗。
軍中的旗語,江易周也能看懂大半。
意思是準(zhǔn)備好,馬上開戰(zhàn)的意思。
放在眼下,就是準(zhǔn)備好,馬上開炮了。
江易周伸手捂住耳朵,見此,其余人也有些不太適應(yīng)地舉起手,捂住耳朵,下一刻,便見鄭德君開始裝彈。
彈藥填充完畢,她從懷里掏出火折子,火焰在她手指尖跳動。
接著,她將引線點燃了。
引線燃燒時散出一陣陣煙氣,鄭德君轉(zhuǎn)頭就跑,一邊跑一邊迅速將手中的火折子熄滅放回挎包里,她跑得極快,像是一道閃電。
“這工作,上了點兒歲數(shù)的還真干不了。”
江易周看著那像兔子一樣迅速竄開的鄭德君,沒忍住吐了一句槽。
旁邊的人沒聽清她說什么,剛要問,就聽見轟的一聲響。
那一聲響,如驚雷落地,叫人耳邊嗡嗡的,一陣耳鳴。
隨后又是一聲更大的響聲,謝葉瑤目瞪口呆地望向不遠(yuǎn)處的石頭堆。
那一堆石頭,是仿照城墻而建,只有不足一丈長,離得遠(yuǎn)了,弓箭手都沒法細(xì)細(xì)瞄準(zhǔn)。
鄭德君說經(jīng)過計算,大炮的精確度非常高,它射程堪比投石機(jī),謝葉瑤實在沒法想象,經(jīng)過計算后的目標(biāo)打擊精確度,能有多高。
畢竟戰(zhàn)場上投石機(jī)那就是隨機(jī)投放,只要能投放到敵營里就差不多了。
操作投石機(jī)的士兵,大字不識幾個,哪里會什么角度計算。
人無法想象自己沒有見過的事情,正如謝葉瑤不覺得大炮的落點會很精準(zhǔn),她當(dāng)時聽江易周說,只需建造一段不足一丈長的城墻作為實驗?zāi)繕?biāo)的時候,謝葉瑤覺得江易周瘋了。
到時候多半會落到這一段城墻的前后左右,任一方向。
結(jié)果誰能想到,大炮真的打到了那一段城墻,無比精準(zhǔn)地,將城墻炸飛了。
飛石漫天,瞬時既有山崩地裂之感,不遠(yuǎn)處的軍營都傳來一陣喧嘩聲,不明就里的士兵們,四處尋找打雷的方向。
晴空一道驚雷,前山此刻想必更加熱鬧。
等了好半天,飛起來的塵土都將炸出來的坑快填滿了,謝葉瑤才將手放下來。
她還是有些聽不清楚四周的動靜,但她已經(jīng)顧不上其他了,她的雙眼死死盯著大炮,臉上不受控制的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有此寶物,桓吉又有何懼!天下又有何懼!”謝葉瑤等鄭德君過來,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她激動的滿臉通紅,說完后,直接沖江易周單膝跪地,拱手行禮道:“請宰相應(yīng)允,末將這就攜此神物,攻打西北諸城,不光是桓吉,之前被蠻族搶占的城池,末將都會為宰相奪回來!”
她此刻心中豪情萬丈,恨不得立馬上戰(zhàn)場。
常慧心也跟著跪下行禮,喊道:“末將亦有此愿,望宰相成全!”
兩人都還有些耳聾,因此說話聲音特別大。
好在在場其他人都有些沒緩過勁來,聲音大點兒正合適,全都能聽見。
附近的心腹都被炸得腦子嗡嗡的,都沒聽太懂謝葉瑤的意思,就只明白了,此刻她們將軍,在請戰(zhàn)。
終于要打仗了嗎?
上戰(zhàn)場就等于有軍功,有軍功就能出人頭地。
謝葉瑤治軍手段嚴(yán)明,從不允許手下士兵與其他地方的兵似得,到處搜刮錢財,因此她手底下的兵,想要發(fā)財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上戰(zhàn)場。
大家都很想打仗,不打仗,她們哪兒還有上升的空間啊。
“好!謝將軍有馳騁沙場之心,還有奪回領(lǐng)土之意,大善!本相回去便命朝廷準(zhǔn)備,半個月后,將軍便可隨時領(lǐng)兵出征!還請將軍,清除擾亂邊疆的蠻人,打敗不臣之人,為天下,掙得太平。”
這段話不光說給謝葉瑤聽,還說給周圍的士兵聽,因此江易周沒有親昵地喊謝葉瑤為大姐,自稱也為本相,而非我。
這是她這個身份,給予在場所有人的承諾。
“末將等,定不負(fù)宰相之托!”
謝葉瑤立刻拱手領(lǐng)命。
江易周上前,將謝葉瑤扶起來,江易雅則去扶常慧心,四人站定后,都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鄭德君。
鄭德君立馬說道:“前頭沒什么危險了,現(xiàn)在可以過去看看。”
她們想要細(xì)細(xì)查看的心,都寫在臉上了。
第131章 先鋒
一整個下午, 江易周等人全都在這處隱蔽的校場。
鄭德君最后講解得都快口吐白沫了,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從天亮講到天黑, 一直等吃上晚飯,一行人才算放過她。
鄭德君對此痛并快樂著,雖然過程很累,但是結(jié)果非常好,謝葉瑤身為闖在前線的將軍, 她越是表現(xiàn)得重視此事,就越說明,大炮威力不凡, 是謝葉瑤心中想要的神兵利器。
江易周吃過晚飯后,從另一條路出山,往京城去了。
這條路比從前山到后山要好走許多, 而且距離京城更近, 顯然若不是為了帶著江易雅去前山逛一逛, 江易周不會走那條隱蔽至極的路。
不過這第二條路上的關(guān)卡更多,若不是謝葉瑤親自趕馬車,她們遇到每一個關(guān)卡都要下車檢驗, 耗費的時間, 可能比另一條路更多。
等終于到了京城, 從馬車上下來,江易雅已經(jīng)累得不行了。
她在校場的時候, 因為有大炮在一旁,她非常的興奮, 還感受不到什么疲憊,現(xiàn)在真是累得抬腿都困難。
她甚至都顧不上跟江易周多說兩句, 匆匆洗了個澡,頭發(fā)都沒干,人就已經(jīng)栽在被窩里睡著了。
現(xiàn)在是看不出一點兒以前入睡困難的情況。
江易周倒還好,她身體一向強健,而且她身懷武功,兩三天不睡覺,也不會讓她多疲憊。
內(nèi)力真是個好東西,江易周恨不得每一個為她打工的人,都能練出內(nèi)力來。
一個人當(dāng)兩個人用,不是問題。
可惜,每個人體質(zhì)不同,天賦不一,不是所有人都能練出內(nèi)力。
江易周執(zhí)筆洋洋灑灑寫了一篇奏折,跟當(dāng)下大臣們寫得奏折不同,這封奏折上來就說正事。
什么問圣體是否安康,最后卑微請求圣裁的話,全都省了,上來就說要打仗,請封謝葉瑤為大帥,與其說是請求陛下恩準(zhǔn),不如說是命令皇帝,必須下達(dá)相應(yīng)命令。
以前江易周還會找人稍微修飾一下她的奏折,后來她就免了。
因為她殺上官澤的事跡實在是太嚇人,小皇帝看到她滿是關(guān)懷的奏折,差點兒沒被嚇得暈過去。
他大概是覺得黃鼠狼給雞拜年,江易周的關(guān)心,滿是不懷好意,覺得自己小命可能不保,因此才這樣害怕。
江易周也不知道說啥,她這種理所當(dāng)然的命令式奏折,反倒讓小皇帝適應(yīng)良好。
小皇帝非常有當(dāng)傀儡的自覺,他以前事事聽上官澤的,現(xiàn)在他事事聽江易周的,只為求一條活路。
卑微得江易周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于是江易周決定,等以后給小皇帝留條全尸。
寫完奏折,吹了燈,江易周回去睡覺,第二天一早入宮,將奏折遞上去,隨后找戶部的尚書以及兵部的尚書,商量一下出兵的事情。
戶部表示國庫沒錢,兵部表示,他們手里沒兵,簡而言之,幫不了謝葉瑤什么。
江易周表示,這倆廢物。
不過大莊現(xiàn)在就是這樣,朝廷簡直是個空殼子,官員俸祿發(fā)著都困難,想要擠出錢來干別的事情,非常難。
至于大莊的錢都去哪兒了?
江易周不知道,反正她打下四州后,再沒給朝廷交過一分錢。
“兩位大人不必憂心,現(xiàn)在國庫沒錢,兵部沒兵,都只是暫時的,等將西北打下來后,國庫會更窮。”
江易周前頭的話,還讓兩位尚書表情和緩了些許,等聽完這段話,兩人都傻眼了。
不是,正常來說,不應(yīng)該是打下西北就好了嘛?怎么國庫還能更窮啊!
戶部尚書當(dāng)即臉色大變,張嘴就想哭窮,他也不用裝,大莊國庫再窮下去,都能跑馬了。
“兵部的兵倒是會增加不少,可惜不是咱們國家的子民。”
江易周跟沒看見兩人扭曲的表情一樣,自顧自說下去,她說得都是實話。
她這個人啊,優(yōu)點有點兒多,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愛說大實話。
兵部尚書的表情立馬變了,變得不是很好看。
他想起一件事,那就是鎮(zhèn)北軍內(nèi)部改革的事情。
兵部在大莊六部之中,一直是和工部一樣,不太受重視。
不是兵部不重要,工部也重要啊,前者掌管兵事,后者掌管各地水利等大工程,全都是與百姓與國家,息息相關(guān)的部門。
六部就沒有一個部門是廢物部門。
可大莊的皇帝不這么想,大莊的勛貴們也不這么想。
他們就是覺得,六部之中,油水最大最足的是戶部,最有用的是禮部和吏部,禮部和皇室宗親們關(guān)系親近,吏部掌管官員晉升,同樣重要。
工部、兵部和刑部,那都是下等部門。
為了能得到其他勛貴的認(rèn)可,兵部尚書給不少勛貴子弟大開方便之門,鎮(zhèn)北軍里有那么多吃干飯的勛貴子弟,這位尚書,功勞不小。
謝葉瑤此次進(jìn)行鎮(zhèn)北軍內(nèi)部改革,不知道勸退了多少勛貴子弟,其實謝葉瑤的手段并不強硬,她只是將鎮(zhèn)北軍的訓(xùn)練量拉滿,跟她自己的親兵差不多。
只要能堅持下來,就可以繼續(xù)留在鎮(zhèn)北軍。
可是那些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勛貴子弟,哪里能堅持得了,別說是謝葉瑤現(xiàn)在布下的訓(xùn)練量,就是鎮(zhèn)北軍平日里的訓(xùn)練,他們都堅持不下來。
所以最后謝葉瑤還是達(dá)到了她的目的,將勛貴子弟全趕出了鎮(zhèn)北軍。
她是高枕無憂,可以全身心為之后的大戰(zhàn)做準(zhǔn)備了,兵部尚書可慘了,那些勛貴子弟的家中長輩,全來找他算賬。
讓他想個法子,安排那些勛貴子弟,還得是個,能掙得功勞名聲,又不會有任何危險的辦法。
兵部尚書都快被這種要求給氣笑了,現(xiàn)在外頭都亂成什么模樣了,怎么這群人還在這兒做春秋大夢。
無奈那群人實在是給得太多了。
兵部尚書想到這兒,躬身行禮,誠懇地給出一個建議。
“啟稟宰相,臣有一個不情之請,桓吉號稱有三十萬大軍,鎮(zhèn)北軍加上現(xiàn)在在京城的長州軍,也不過將將十萬人,人數(shù)差距過大,想來會給謝將軍帶去不小的壓力。”
江易周微微頷首,想聽聽他有何高見。
兵部尚書趁機(jī)提出,讓原本的鎮(zhèn)北軍組成一支先鋒隊,還可以在民間招募一些士兵,充入其中。
先鋒隊,說白了就是敢死隊,戰(zhàn)場上沖在最前面的隊伍。
有的軍隊里,先鋒隊是精銳之師,能夠在戰(zhàn)場上大放異彩,為兩軍交戰(zhàn)開個好頭,例如原本謝葉瑤手底下的先鋒隊,就如同一把尖刀,會在開戰(zhàn)之初,刺入敵人咽喉。
可有的軍隊之中,先鋒隊就是炮灰。
“尚書大人可真是機(jī)智,就是不知道,里頭有沒有尚書大人瞧不慣,有仇的人啊?”
江易周看出來了,這位兵部尚書算盤打得可真是叮當(dāng)響。
先鋒隊里,用命開道的事情,是那些沒有背景的新兵去做,而拿到功勞,升官進(jìn)爵的事情,則是那群勛貴子弟來。
當(dāng)真無恥。
兵部尚書哈哈一笑,沒從江易周的話里聽出隱藏的不屑,還以為江易周是同意他的說法,想問問他有沒有仇人。
若是有仇人,在戰(zhàn)場上死亡,實在是太簡單不過的事情。
“沒有沒有,下官慚愧,不敢稱機(jī)智,還是宰相大人您機(jī)智聰敏,非常人可及!”
兵部尚書笑得老臉全是褶子,其實有不少人想要討好江易周,他們覺得在這種亂世下,江易周才是能護(hù)住他們家族的人。
只要能得江易周的青睞,以后,那就是有潑天的富貴,降臨到他們頭上了。
“欸,尚書何出此言呢?我可比不過尚書狠心,桓吉賊子尚知要拿蠻人開道,做戰(zhàn)場上的先鋒,我們大莊的尚書,卻敢用勛貴子弟和無辜的百姓做先鋒,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法子,這樣吧,尚書大人能想出這法子,想必非常想在戰(zhàn)場上建功立業(yè),來人,將尚書大人和他一家,全都送到鎮(zhèn)北軍營去,跟謝將軍說一聲,本相給她送先鋒軍來了。”
隨著江易周的話,兵部尚書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最后他已經(jīng)是一臉驚恐,跪地便開始求饒,周圍的官員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殃及池魚。
江易周看都不看兵部尚書一眼,她身后的護(hù)衛(wèi)將人拖走了。
等兵部尚書的哀嚎求饒聲徹底消失,整個屋里,鴉雀無聲。
江易周將目光落到了戶部尚書身上,戶部尚書擠出一個笑來,剛要說話,江易周就擺了擺手。
她一臉冷漠地問:“大軍開拔的錢,國庫里沒有,私庫里呢?”
私庫?什么私庫?
戶部尚書一愣,隨后他意識到了什么,神情陡然一變,立馬跪下,喊道:“有有有!國庫里有錢,大軍開拔的錢,有的!”
“哦?不會是把官員們的俸祿,撥給大軍了吧?可別到時候,官員們拿不到俸祿,本相還靠著那點兒俸祿,想過個好年呢。”
江易周身為宰相,自然也有一份俸祿。
戶部尚書連忙說有的有的,全都有,不會拖欠官員的錢,也不會讓大軍沒有行軍的錢。
好像剛剛那個哭窮的人不是他似得。
戶部尚書顯然已經(jīng)決定,拿他私庫里的錢,填一下此次的窟窿了。
他如果不這么干,被全家充軍,家產(chǎn)充公的下一個人,可能就是他。
想到剛剛兵部尚書的慘狀,他一個不字都不敢說。
殺雞儆猴,江易周瞇了瞇眼,恢復(fù)了笑容,沒有再說其他,只命令兵部侍郎暫代尚書一職,隨后離開了。
她沒想到,戶部尚書會這么有錢。
是肥羊,以后得多敲幾次。
就是不知道,這位兵部尚書給她留了多少驚喜。
第132章 畏罪
早朝上, 百官討論開戰(zhàn)的事情,并沒有在京城掀起多大風(fēng)浪,反正江易周人在這兒, 她的兵也在城外,開戰(zhàn)不過是遲早的事。
唯一的懸念是先和誰打,以及,能不能打贏。
更讓京城諸位權(quán)貴在乎的事情,是兵部尚書被江易周全家充軍, 連帶著還被抄家的事情。
他們很緊張。
不是緊張兵部尚書一家的性命,是緊張自己的性命。
因為他們知道,兵部尚書手里, 一定有能將他們拖下水的證據(jù)。
他們想去為兵部尚書求情,只要兵部尚書人沒事,他們就不會有事, 他們在找兵部尚書做事的那一刻, 就已經(jīng)和兵部尚書的命運, 捆綁在一起了。
可他們求情的話還沒遞到宮里,也沒到江易周耳邊,兵部尚書本人就在牢獄中, 畏罪自盡了, 留下遺書一封, 只求家中老小能活下去。
他知道自己從兵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下來后,即便是活著, 也活不下去,他手里有那么多勛貴賄賂他, 以及勛貴子弟草菅人命的證據(jù),他沒了尚書之位做后盾, 估計出獄后,就會因為喝水嗆死。
不出獄,就得連累一家老小,一起充軍,到前線去當(dāng)先鋒。
他之前提出來的先鋒戰(zhàn)術(shù),到底有多惡毒,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覺得,他只有一死,才能將此事壓下去。
他好歹當(dāng)了那么多年兵部尚書,而且還有那么多人曾得過他好處,他只期待那些人,看在他擔(dān)下罪名的份上,能照顧他的家人。
江易周得到消息后,直接被氣笑了。
笑兵部尚書的天真,同時也笑這朝廷,可真是個大篩子,處處漏風(fēng)。
江易周將刑部的官員喊來。
因為是宮里直接抓的官,按理說是應(yīng)該先關(guān)在大理寺,但江易周都已經(jīng)下了命令,并且官員身份特殊,所以最后是到了刑部的大牢里蹲著。
刑部的尚書進(jìn)* 屋的時候,差點兒左腳拌右腳,沒栽個大跟頭。
他顯然慌亂極了。
人在他的地盤出了事,他當(dāng)然急,他現(xiàn)在就怕江易周來一句,既然兵部尚書死了,那就刑部尚書補上,都是尚書,一換一不虧。
刑部尚書姓石,名晝,石晝在朝中沒什么大名聲,在六部尚書里,他是唯一一個不滿五十歲的尚書。
四十多歲爬到尚書之位,可以算是頗有些能力,但他一路走來運氣成分更大,他原本只是刑部的小文書,結(jié)果他步入官場的二十余年里,他的頂頭上司們,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離開了刑部。
有的是意外,有的是皇帝賜死,有的則是被嚇得夠嗆,覺得石晝此人太邪乎,怕呆下去自己會死,連夜跑到別的部門去了。
京城百官當(dāng)初之所以點頭同意,一個家世一般的人當(dāng)上刑部尚書之位,就是因為石晝那克死頂頭上司的運氣。
說來也巧,當(dāng)石晝當(dāng)上刑部尚書后,刑部就再也沒有死過高級官員。
不過他在任的時候,皇帝死了倆。
之前就有人想讓石晝致仕回家,這克頂頭上司的本事,真是太可怕晦氣了。
但上官澤覺得都是無稽之談,他是百官之首,石晝怎么沒克死他?為了表明自己的命好,同時也表示自己一點兒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上官澤沒有將石晝送回老家。
然后現(xiàn)在上官澤也死了。
江易周想到這兒,笑了,“石尚書,好像很緊張?”
石晝不管自己額頭上的一層汗,連忙搖頭,“下官、下官不緊張。”
石晝一想到自己那專克上司的名頭,就覺得今日小命休矣!
因為現(xiàn)在他的上司,是江易周。
江易周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運氣一說,有人運氣就是非常好,有人則喝涼水都倒霉到塞牙縫。
但她從不相信所謂的克。
若是這世上真有誰克誰一說,那飽受克夫克親等流言蜚語困擾的女子們,要怎么辦?
她們何等無辜。
相信那些莫須有的命理一說,實在是可笑。
要江易周說,她還懷疑大莊的皇帝克天下百姓呢,不然怎么換一個新皇帝,百姓就一大波一大波的死啊。
石晝最多是運氣比較好。
他能守住自己的東西,曾經(jīng)他郁郁不得志,所以那些中飽私囊的碩鼠被查了出來,打壓他的上司也出了意外。
上官澤打算一手遮天,將六部的尚書換成自己的兒子,第一個目標(biāo)就是石晝。
石晝運氣好,正值上官澤不要命的到江易周面前蹦跶,于是上官澤被江易周給殺了,他的位置保住了。
江易周輕笑一聲,說道:“既然石尚書不緊張,那就好好說說,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是哪兒來的毒藥,畏罪自盡的吧。”
“這……下官不知,罪人進(jìn)去前,已經(jīng)被搜過身,身上并無毒藥,仵作也驗過尸身了,罪人身上沒有□□之處,他是服用了藥包里的毒藥,那藥包,不知是從何而來。”
僅僅過去一晚上,石晝就已經(jīng)命人驗尸過了,這個反應(yīng)速度挺快的。
但很可惜,他沒有查出來一點兒證據(jù)。
江易周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輕敲。
隨著一下一下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江易周將此事在心里過了一遍。
進(jìn)入大牢的犯人,都會被搜身檢查一番。
那位兵部尚書就穿了一身刑部提供的囚犯服,麻衣粗布,質(zhì)地一般,若用那衣服上吊,人還沒吊上去,衣服先被拽成破爛了。
這樣一個身上沒有一點兒攻擊武器和自縊道具的人,除非是撞柱而亡,否則沒別的死亡方式。
撞墻動靜大,而且用得力氣不夠,很容易撞不死。
罪人身上有手銬腳銬,跑不起來,沒辦法使勁撞,從這個角度看,選擇服毒,像是確保自己一定會死的手段。
那位兵部尚書,就是服毒自盡。
所以江易周也傾向于,他是自殺,并非旁人動手。
那么問題就來了,自殺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引導(dǎo)?毒又是哪兒來的。
“自打罪人下獄后,無人前來探訪,只有看守他的幾名獄卒,那些獄卒均是在刑部十幾年的老手,絕不可能背叛刑部。”
石晝和江易周的想法一樣,都覺得毒的來源是個非常重要的線索,可他里里外外查了不知道多少次,什么線索都沒有。
“嗯,抄家的人回來了嗎?”
“回宰相話,還未,需得戌時后,方能回來。”
“去催一催,錢先不急,先找到賬冊。”
江易周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她沒興趣一點點來,她要做,就做個大動靜。
人死在牢里,說明殺雞儆猴的效果不夠,那就多殺些雞,連帶著一些跳得歡的猴子,一起殺了。
“是,下官遵命。”
石晝應(yīng)下命令的時候,委實松了口氣,顯然江宰相沒有拿他開刀的意思,還讓他繼續(xù)干活。
這位兵部尚書家的財富屬實驚人,一直到天黑,財寶也沒搬完。
石晝親自到場監(jiān)督刑部的人,見他到了,戶部尚書也去了,詩琴也就跟著一起過去了。
江易周讓詩琴去負(fù)責(zé)此次抄家的事,除了詩琴外,還有刑部的人負(fù)責(zé)統(tǒng)計,戶部的人負(fù)責(zé)入庫,以及一部分鎮(zhèn)北軍的護(hù)衛(wèi),幫忙搬運。
之所以這么多部門都參與進(jìn)來,是為了互相監(jiān)督。
國庫空虛,這錢都要用來打仗,貪走的話,就得全靠戶部尚書的私庫了。
所以有人貪錢,戶部第一個不同意。
全權(quán)讓戶部負(fù)責(zé),江易周不放心,刑部的人則需要在府中搜尋罪證,干脆各方都參與進(jìn)去,能盡量保證每一筆錢都先入國庫。
詩琴坐在已經(jīng)搬得空落落的大廳里,點燃燭火,等待消息。
石晝有些急,一下午嘴角就長了燎泡,上了藥,嘴角油乎乎一片。
戶部尚書錢鑫喝了口茶水,瞇著眼不時往外看,眼中光芒閃爍,有貪婪,又有克制。
三人之中,是詩琴坐上位。
詩琴的身份最低,可她是江易周最信賴的侍女,對外稱為女官,她代表著江易周,沒人敢慢待她。
詩琴想著她在刑部大牢安排的人手,心里嘆了口氣,石晝查不出來后,江易周就將此事交給她去查,可查了一天,還沒消息傳過來。
詩琴知道,牢房那邊查不下去了。
京城不比長州,長州曾被亂民屠過一遍,一切都被毀得差不多了,包括那些曾盤踞長州多年的世家大族,他們都損失慘重。
長州就像是一片廢墟,江易周到長州后,只需從廢墟上重建,這種從零開始的建設(shè),其實難度很低。
最難得,是于繁華處,重新建設(shè)。
要將原本的繁華打碎,再將心懷鬼胎的人一一消滅,隨后才能一心一意建設(shè)新的世界。
偏偏打碎繁華,是讓所有人抗拒的行為。
沒人愿意看著好好的地方,變成一片廢墟。
可繁華之下的腐爛污泥,比廢墟更藏污穢,詩琴和江迢迢合作,拿到了京城江家留下的底蘊,經(jīng)營多年,卻還是無法將情報網(wǎng),鋪到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比在長州差遠(yuǎn)了。
詩琴正在考慮,要不要從多方下手,查一查別的人,反正她最終目的是拉垮幾個世家,給江易周騰出大展身手的空間,兵部尚書這兒找不到證據(jù),另辟蹊徑也不是不行。
她思慮間,有人從外面進(jìn)來了。
那是一個一身黑衣的女子,在黑暗中行走,她的身影像是融進(jìn)了黑暗中。
“大人,主院后的廂房下,找到了一個箱子。”
女子上前,蒙著面巾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她說著,將懷中的小盒子放在了詩琴跟前。
石晝和錢鑫兩位尚書被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嚇了一跳,隨后被那小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石晝更是眼冒精光,會不會是找到了賬本!
兵部尚書收受賄賂的賬本!
第133章 賬本
會被人妥善藏好的箱子里, 想也知道,一定存著寶貝。
就算不是賬本,那也會是原兵部尚書, 極為重視之物。
詩琴一下坐直了身體,她小心推開箱子,在箱子打開的瞬間,一道冷芒劃過,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 那黑衣女子已經(jīng)拔劍,將直直射向她額間的小箭,打到一旁去了。
當(dāng)啷一聲, 金屬小箭落地的脆聲,讓每一個人都為之一驚。
“天啊!詩琴娘子,你沒事吧!”
石晝先反應(yīng)過來, 他本就不得上位者喜歡, 若是在他面前, 詩琴這個江易周的心腹死了,他真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他那克死上司的頭銜了。
詩琴在某種程度上來說, 也算是他的上司, 或者說是上司身邊的心腹, 她如果死了,很難讓人不懷疑, 這是為江易周擋了災(zāi)。
石晝想到這兒,腿都軟了。
錢鑫也才緩過神來, 嚇得大喘氣,打開那箱子的人如果是他, 他不敢肯定,那黑衣女子會第一時間沖上來救他。
還好,不是他正面這種沖擊。
真正直面了沖擊的詩琴,此刻臉色有些難看。
她也是血肉之軀,自然會被生死之間的大恐怖嚇到,好在她心性堅韌,很快就回過神來。
當(dāng)她又伸手去推箱子的時候,黑衣女子上前阻止,“大人,不如由屬下來吧。”
“無礙,這箱子并不大,不可能放置一堆機(jī)關(guān)。”
詩琴心想,她若是連這點兒事情都不敢面對,讓底下人去幫她頂鍋,那她日后還能干什么?
在江易周身邊呆久了,詩琴也有野心。
她想要成為江易周身邊最鋒利的刀,將情報網(wǎng)遍布天下。
想要做到這兩點,她必須要比任何人都強。
黑衣女子見此不再請示,退到了一旁,這次她沒有收回手里的劍,隨時準(zhǔn)備保護(hù)詩琴。
咔噠一聲,箱子上的鎖掉落,蓋子被打開。
這次沒有發(fā)生任何特殊事件,蓋子已經(jīng)打開了,里頭的東西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賬本,真的是賬本!”
石晝和錢鑫離得遠(yuǎn),但兩人眼睛都不錯,第一眼就看見了里頭的東西。
正是一本小冊子,不是很厚,封面上寫著賬本兩字。
是什么的賬本還用問嗎?反□□上吃穿用度的賬本,絕無可能被人藏在箱子里,埋到地下去。
錢鑫上前來兩步,伸手就要去夠賬本,恍惚剛剛詩琴遇到的危險,他早已忘記了。
還是石晝拉了他一把。
“錢尚書莫急,需得尋人來探一探,看看上面有沒有毒。”
石晝見多識廣,在刑部,他什么手段都聽聞過,剛剛是沒有戒心,現(xiàn)在起了戒心,就不會輕易再中招。
詩琴也微微頷首,同意找人來看看有沒有毒的問題。
就這樣,白竹被人請來了。
白竹醫(yī)術(shù)高明,她一般是給江易雅調(diào)理身體,還有給江易周那些心腹看病,剩余時間全都用來教學(xué)生。
如今她的學(xué)生里,已經(jīng)有人能獨擋一面了。
不過這次兵部尚書的案子,好歹是六部尚書之一,涉及的人位高權(quán)重,不能隨便派個學(xué)生來鎮(zhèn)場子。
只能讓白竹這個活著的祖師奶奶上陣了。
白竹過來時,先給每一個人發(fā)了一套手套加口罩的組合,發(fā)得時候,她還不忘說詩琴兩句。
“詩琴娘子往常最是機(jī)敏不過,怎么在這上頭如此粗心大意,來歷不明的東西,豈能隨意打開,連一點兒防御措施都不做。”
手套口罩都是清江城這些年來的成果,有江易周在,白竹很難不重視衛(wèi)生問題,因為江易周會反復(fù)強調(diào),消殺工作的重要程度。
所以白竹到哪兒都帶著這一套,還真別說,口罩手套一戴,作為醫(yī)師,確實很少再被病人傳染一些風(fēng)寒之類的病癥了。
尤其是到了冬日,這一套東西的效果更好。
詩琴被白竹訓(xùn)了,也不敢說什么,老老實實點頭,表示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
白竹這才放過了她。
有能耐的醫(yī)者是這樣的,脾氣可以大一些,沒人敢得罪她,人吃五谷雜糧,誰敢說自己一輩子不生病啊。
詩琴就是有點兒懷念,以前的白竹,白竹以前可不是這樣啊,那時候的白竹,還是個可可憐憐的小白兔。
一點兒風(fēng)吹草動都會讓她豎起耳朵,小心謹(jǐn)慎地打量周圍的一切。
別說主動訓(xùn)人了,看見位高權(quán)重的人,那都要退避三舍。
結(jié)果現(xiàn)在成了如今的模樣。
能讓小白兔變成大灰狼,江易雅的功勞不小,要知道江易雅可是從普通的世家貴女,成了長州的二把手。
真正的位高權(quán)重。
而白竹,她每天都要和江易雅在一起,給江易雅看病,時間久了,可不就脫敏了。
說話間,白竹已經(jīng)將箱子檢查了一遍,檢查完后,也沒說別的,直接拿出藥丸來,讓每個人都服用一顆。
“最基礎(chǔ)的解毒藥,確保你們死不了,具體中了什么毒,等之后我再細(xì)看。”
此話一出,貪生怕死的錢鑫,人已經(jīng)去了半條命,臉色灰白,捂著胸口歪倒在椅子上,好像命不久矣了。
白竹看了他一眼,翻了個白眼,“錢大人,沒那么快死,吃了藥,好得更快。”
空氣傳播的毒藥,尤其是像眼下這種在開闊空間里傳播的毒藥,很少會是瞬間要人命的那種。
在白竹看來,人只要還活著,那不管是中毒還是有傷,都不算大事,能救回來。
人要是死了就完了,她沒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
“無色無味的毒,好生厲害,還是吸一口就能中毒,這不像是咱們中原的法子。”
詩琴面無表情吞下解毒丸,然后冷靜分析道。
“嗯,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氣,像是蠻族那邊的挲蘭花,挲蘭花的果實榨成汁,涂抹到任何對象上,都會散發(fā)毒氣,但時效很短,一個月就沒毒了。”
白竹已經(jīng)基本上確定了是什么毒,“看你們現(xiàn)在都沒什么反應(yīng),估計這挲蘭花的果實,已經(jīng)涂抹超過二十天了。”
詩琴點點頭,知道是什么毒,就更不必?fù)?dān)心其他了。
詩琴再次去翻看賬冊,因為知道那本子上面有毒,石晝和錢鑫都不搶著看了。
上頭寫得賬都很簡單,往往就一兩句話,但是涉及的金額數(shù)目很大,事情也不小。
關(guān)鍵是,送錢的人,來頭都不小,不少郡王郡主的,皇室宗親世家大族的名字,都在上面。
詩琴當(dāng)即手抄一份,送到了江易周府上。
這有毒的那一份,先交給白竹保管,確保上面沒有毒了,再送到江易周那里去,白竹沒有意見。
石晝和錢鑫也不敢有意見。
江易周拿到賬本后,先細(xì)細(xì)問了下怎么找到的,得知詩琴為了個賬本,差點兒丟了小命,差點兒給氣樂了。
“你最近怎么如此浮躁?可是覺得我已經(jīng)入主京城,天下大勢已定,便可以懈怠了?”
賬本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說,江易周先跟詩琴算賬。
詩琴聞言,立馬單膝跪下,行禮道:“奴婢不敢,請小姐恕罪!”
“我看你敢得很,以前咱們剛到清江城的時候,剛到長州城的時候,哪一次不是從頭開始,安排人手,搜集情報,每一次你都能安心做好,怎么就這一次,京城的事情,你一直做不好。”
江易周其實早就看出來一些端倪了,只是沒有機(jī)會說一說,而且詩琴也沒出什么簍子,她便覺得詩琴能自己調(diào)整好心態(tài)。
沒想到詩琴差點兒因為心態(tài)的問題,把小命送出去。
“找到合適的人才,培養(yǎng)她到合適的地方做事,并不容易,但我也不是完全無法承擔(dān)損失,你明白嗎?”
江易周狠狠敲打詩琴,詩琴是她近臣,是她心腹,最是穩(wěn)重不過的人。
她若是飄了,其他人還不跟著她一起飄飄然啊。
詩琴羞愧難當(dāng),她知道,此次是她讓江易周失望了。
“奴婢明白,請小姐息怒!”
江易周其實也沒特別生氣,只是有一點點。
“最近你們都太浮躁了一些,注意點兒,越是到最后,越不能放松,誰也不知道,后面會不會突然竄出來一個棘手的敵人。”
江易周神色緩和些許,在她的叮囑下,詩琴身上的浮躁之氣被壓下去不少。
江易周見此,滿意地點點頭,讓詩琴起來,然后將那還散發(fā)著墨香的賬本拿到手里,又翻看兩遍。
“京城不比別處,世家大族,皇室貴胄多了些,人手不好安排,努力許多難以寸進(jìn),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易周抬手,在紙上寫下幾個姓氏,放下筆后,沖詩琴招了招手。
詩琴躬身,看清楚了紙上的姓氏。
“這幾家,查一查,證據(jù)都交給盼雁,等他們倒下,你的情報網(wǎng)就能鋪開了。”
詩琴心里不禁松口氣,連忙將那重若千金的紙拿到手里,好好揣起來。
京城情報工作難以展開,也是她越發(fā)浮躁的原因之一,她急于立功,今日險些釀成大錯。
戒驕戒躁,方能成事。
詩琴在心里警告自己,同樣的錯誤不能犯第二次了。
“小姐,兵部尚書一案,要如何結(jié)案?”
“人都死了,倒是怪可憐的,尸體歸還家人,至于其他,我之前不是都吩咐過了嗎?”
人充軍,錢充入國庫,賬本作為證據(jù),先捏在手里,以后就按照賬本上的名字,一家家的殺。
江易周一臉“這么簡單的事情,你還問我?”的表情。
詩琴低頭應(yīng)了一聲是。
這位前兵部尚書真是太天真了,以為自己在牢中死了,就能救下其他人,卻不知,他死了,才是真的誰也救不了了。
詩琴想,她家小姐,從來不是心軟之人啊。
第134章 權(quán)力
朝中兵部尚收受賄賂一事, 掀起了驚濤巨浪。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事情會結(jié)束在,兵部尚書于牢中畏罪自殺之時, 卻沒想到那僅僅是事情的開端。
一本賬冊,將許多自以為可以享受榮華富貴一生的皇權(quán)貴胄,通通拉下馬來。
除了在賬冊上記錄的罪行外,這些人還有其他大罪,樁樁件件, 湊在一起,罄竹難書。
京城的百姓,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官員們做盡壞事,也不會得到任何懲罰的日子,本以為, 只有前段時間元娘子判案, 會與眾不同一些。
沒想到后頭還有另外的驚喜。
京城五個姓氏組成的家族, 幾乎囊括了京城附近大半的冤案,這五個家族落網(wǎng),家產(chǎn)充了國庫, 罪人則直接充了軍, 不知道多少人, 因為他們的死,沉冤得雪。
謝葉瑤本想著這次有大炮在手, 完全不懼桓吉手下的先鋒軍,沒想到臨行之前, 江易周給了她一份大驚喜,這五個家族送來的罪人, 連帶著還有京城牢獄里的罪人,以及前兵部尚書的家族,零零散散就已經(jīng)湊了將近三千人了。
最恐怖的是,獲罪充軍的人數(shù)不僅如此,還有許多人在其他州,江易周手底下的幾個州,已經(jīng)開始抓人送人了,其余州的罪人暫時先不管。
靠著這些人也可以消耗些桓吉的先鋒軍,給謝葉瑤在戰(zhàn)場上架大炮的時間,謝葉瑤表示笑納了。
“今日啟程,到西北邊關(guān)要幾日時間?”
江易雅問著話,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陽,距離大軍開拔已經(jīng)有幾個時辰了,她們在城外已經(jīng)送過大軍,現(xiàn)在回府了。
“看大姐如何安排吧,一般是十日左右。不必?fù)?dān)心,這次的大戰(zhàn),并不會比之前打原州難。”
江易周隨口解釋著,她見江易雅還是擔(dān)心地皺緊眉頭,便安慰了她兩句。
江易雅點點頭,悶不做聲。
“怎么了?之前打原州的時候,你不是對大姐很有信心嗎?”
江易周有些奇怪,桓吉難道給江易雅很大的壓力嗎?
江易雅當(dāng)然不是因為桓吉才擔(dān)心,而是因為,她這幾日跟白竹聊了聊天,大概了解了一下,常慧心等人的身體狀況。
“白竹說,常副將身上的傷太重,若是不好好休養(yǎng),恐有早折之險,常副將尚且如此,大姐她每每打仗,都沖鋒在前,她畢竟也不年輕了,早年身體有諸多暗傷,這些年來,大戰(zhàn)小戰(zhàn)不斷,不知會不會也影響到她的壽數(shù)。”
江易雅真的很擔(dān)心,謝葉瑤對她來說,是很不一樣的存在。
是謝葉瑤讓她真切看到了,這世上屬于女子的另一種可能。
她不是必須被困于后宅,當(dāng)一個人人稱贊的賢惠的世家女,她可以走出去,獨擋一面,成為不得了的人物。
可以習(xí)得武藝,在戰(zhàn)場上馳騁,為君主奪回勝利,也可以用筆如刀,于青史上刻下屬于自己的一頁。
江易周想到她給謝葉瑤的人設(shè)卡,有人設(shè)卡幫忙,應(yīng)該不會有事。
有關(guān)金手指,她不能跟江易雅細(xì)說,只能嘴上安慰江易雅兩句。
“放心吧,白竹不是沒有跟你說,大姐身體有問題嗎?白竹的醫(yī)術(shù)何等高超,有她盯著,不會有事的。”
“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除了暗傷,還會有別的傷勢,易周,最近我越來越害怕了,咱們長州已經(jīng)有了其他將領(lǐng),不如讓大姐……”
“江易雅!”
江易周被江易雅這段話說得眉頭緊鎖,臉色有些難看,不等江易雅說完,她便出聲呵道:“大姐不會想聽到這樣的話!”
江易雅一愣,隨后面色痛苦地低下頭。
隨著人年紀(jì)的增長,反倒失了幾分少年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氣魄,江易雅見了太多死人,她現(xiàn)在很怕死人。
或者說,是害怕死人里,有一個是她熟悉的人。
江易周能理解江易雅現(xiàn)在的心情,她緩和了語氣,說道:“易雅,你已經(jīng)掌控了一部分權(quán)力,權(quán)力是可以生殺予奪的力量。”
江易雅迷茫地看向江易周,不太懂為什么江易周突然說這樣的話。
江易周繼續(xù)說道:“我們是如何得到這份力量的呢?在我們出生的那一刻,我們就得到了一部分,不是靠我們自身的努力,純粹靠運氣。因為我們出身富貴之家,所以可以讀書習(xí)字,學(xué)來一身本領(lǐng),得以走在其他人前面,掌握長州。到這一步,家世能帶給我們的好處,差不多到此為止了。”
“如果我們自困于長州,如其他諸侯王一般,那我們不可能坐在這里。”
“掌控長州后,每一步都是靠實力拼殺得來,原州、平州還有眼下的京州,靠得是悍不畏死的將士們,是一直默默努力,為我們耕田織布,支持后方的百姓們。”
江易雅的表情,隨著江易周的話發(fā)生了改變,她的臉上,漸漸多了幾分羞愧。
她在開口讓謝葉瑤不再拼殺的時候,就退縮了,她滿足于眼下的成就,想著可以不讓重要之人,在前線拼殺了。
這是不對的,她們遠(yuǎn)沒有到可以松懈的地步。
江易周知道,京城的份量十足,在所有人心中,得到京城的勢力,與占據(jù)其他地方的勢力不同。
但她沒想到,對于當(dāng)下時代成長起來的人們而言,京城的份量竟然這么重,重到所有人的心態(tài)都發(fā)生了改變。
詩琴如此,江易雅亦如此。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問題,只是還沒有爆出來。
好在,江易周親自挑選的打江山的班子,不是什么草臺班子,江易雅很快就明白了,無須江易周再多言。
江易雅果斷道歉,“抱歉,是我太想當(dāng)然了,天下九州島未曾全部到手,遠(yuǎn)不是可以享受太平的時候。”
“無事,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其實我何嘗不想讓大姐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身體,還有常副將她們,可天下尚有戰(zhàn)事,名將怎會在此刻歇息,她們自己也不會愿意。”
江易周實話實說,江易雅一想也是,如果大姐知道她的想法,怕是要罵她了。
是她有些想當(dāng)然。
江易周是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江易雅的情況比詩琴要好得多。
詩琴差點兒把自己的命給搭上。
這番對話過后,江易雅平日里做事更仔細(xì)了,而且江易周覺得,江易雅好像突然燃了起來。
就很奇怪,每天看見江易雅,都覺得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恨不得立馬推動天下一統(tǒng)的事業(yè)。
好像變成了事業(yè)腦,每天睜開眼睛就是要搞事業(yè),弄得江易周也跟著一起緊張,她一卷起來,整個朝堂都得跟著一起卷。
之前江易周大刀闊斧干掉五個家族,朝中人人自危,他們想要反抗,想要聯(lián)起手來對付江易周,無奈軍隊都在江易周手里,他們手上有兵,可那點兒兵,放在長州軍面前,都不夠塞牙縫的。
他們想要用江易周惡意針對世家,殘害忠良的名義,號召其他諸侯王,一起對付江易周。
可江易周太狡猾了,她手上前兵部尚書的賬冊里,寫了很多家族,她只挑了其中家中在朝沒高官的家族。
有高官在朝,與家中無高官在朝,這是兩個概念。
如果家中有高官在朝,說明這個家族還有一定的實力,整個家族的氣運屬于蒸蒸日上,以后有機(jī)會,還能再進(jìn)一步。
沒有高官的家族,說白了,就是開始走下坡路了,家中沒有一個有出息的子弟,再過個幾代,很可能就直接沒落成寒門了。
家中子弟沒出息,就沒有任何投資的必要,大家族和諸侯王都是人精,為了幾個不重要的家族,跟江易周此刻針鋒相對,非常沒有必要。
尤其江易周還要去打桓吉,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去攻打江易周,固然可以趁著江易周人手不足,打她個猝不及防,但等打完了呢?
江易周如果出了事,她的將領(lǐng)兵卒,會不會直接轉(zhuǎn)投桓吉?到時候,就是他們?nèi)ゴ蚧讣恕?br />
他們,打桓吉?
他們安于一隅,連蠻人都沒怎么打過,更不要說去打據(jù)說比蠻人還要野蠻的桓吉了。
那不是純粹找揍嘛。
各地諸侯王各懷鬼胎,大家族則覺得死幾個小家族沒什么大不了,他們更想明哲保身,于是兩邊都不動,江易周在中間混得風(fēng)生水起,一日比一日強。
看著那群人觀望的態(tài)度,江易周非常失望。
這群人是不是傻了,不知道越觀望,越?jīng)]有機(jī)會嗎?
等以后她將桓吉打沒了,天下哪里還有她的敵手,到時候這些諸侯王,不照樣得死。
其實江易周大概能明白這些人的想法,他們就是得過且過,反正他們中的一家是絕對無法抗衡擁有四州之地的江易周的,既然如此,為什么要去以卵擊石。
當(dāng)然是觀望一二,等江易周占盡優(yōu)勢,他們就去錦上添花。
諸侯王們則想著,他們大不了就投降,難道江易周還會殺了投降的人嗎?
殺降是會引起敵人激烈反抗的,江易周沒有揮兵打入京城,而是以懷柔手段入主京城,不正是不想看見血流成河的場景。
所以說,女人啊,就是容易心軟。
此刻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江易周不想血流成河,是擔(dān)心民間血流得太多,她從來都沒有顧及過殺高官貴族。
她來到京城后,死得高官與大家族之人,可比死得平民要多得多。
這些人被江易周溫水煮青蛙了,還洋洋自得呢。
在朝野內(nèi)外奇怪的氛圍下,謝葉瑤領(lǐng)兵,到了西北邊關(guān),與桓吉駐軍的北門關(guān),僅隔著一片平坦的草原。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深秋,西北一片炎熱,好似還在夏季。
但早晚已經(jīng)冷得不行,需得注意保暖,不然晚上睡個覺能將人凍死。
第135章 禪位
此次謝葉瑤出征, 元盼雁作為她的軍師,一起到了西北。
元盼雁和謝葉瑤是老搭檔了,之前在原州的時候, 兩人就一起征戰(zhàn),原本謝葉瑤比較依賴她的師姐常慧心,只是那個時候,常慧心身上常常有傷,不能隨時隨地, 注意局勢。
相比之下,身體文弱,但不上前線, 有充足的精力的元盼雁,要更順手一些。
常慧心此次也在出征大軍里,只不過她負(fù)責(zé)另外一條兵線, 并不在主軍這里, 所以謝葉瑤還是跟以前一樣, 與元盼雁商議軍務(wù),以及接下來針對桓吉要展開的行動。
元盼雁在京城,已經(jīng)盡量多了解西北的局勢了。
因為她們的對手是桓吉, 加上好幾個世家, 所以元盼雁背了不知道多少世家的關(guān)系圖, 連帶著還拜訪了好幾* 個世家,只為摸清楚, 以陳家為首的桓吉軍師團(tuán)成員們的性格。
大有收獲。
“若是按照桓吉本人的性格,他絕對不會想著設(shè)立什么先鋒軍, 更不可能這個時候攻打京城,他會反向向更西的方向, 將蠻人手里的城池奪回來。”
元盼雁看著面前的沙盤,將象征著敵軍的小旗子,插到了沙盤西邊。
已經(jīng)遠(yuǎn)離戰(zhàn)場了。
“但是現(xiàn)在,桓吉攻打京城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謝葉瑤換位思考,若她是桓吉,她也會選擇往西北,而不是去碰江易周。
江易周的勢力過于強大,這個時候,單一勢力與江易周對上,無論輸贏,都很不利。
贏了,元氣大傷,恐會被其他人摘了果子。
輸了,那就沒有以后了。
但桓吉還是做了,所以這個判斷,并不是他本心想要如此,多半是被他那些手下裹挾。
“作為君主,被底下人左右,未免有些過于懦弱。”
謝葉瑤覺得,桓吉以后一定會后悔,此刻他聽從陳啟等人的建議,與她們開戰(zhàn)。
元盼雁則瞇了瞇眼,笑道:“誰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得呢,或許他覺得,自己能打過咱們,還不會傷及元氣。”
“他以為自己是武曲星下凡,能以一敵萬嗎?”
謝葉瑤毫不客氣地嘲諷桓吉,桓吉想要贏,實在是很難,謝葉瑤自認(rèn)自己有幾分本事,但若她此刻身處桓吉的位置,她反正贏不了。
無論是兵力、武器、將領(lǐng),桓吉一方,沒有一點是占據(jù)優(yōu)勢的。
全面劣勢的情況下,除非是天降流星雨,全砸謝葉瑤營賬內(nèi),否則想要贏,太難了。
謝葉瑤不認(rèn)為桓吉有那么好的運氣。
“桓吉發(fā)家靠得就是那些世家,現(xiàn)在那些世家只想同宰相一較高下,拿桓吉當(dāng)做借口罷了,桓吉是他們手中的擋箭牌,贏了皆大歡喜,輸了,只有桓吉一人會死。他們定然是這樣想。”
元盼雁眼底兇光漸起,那些人想得很好,但是,她們怎么會讓那群人如愿呢?
此次大戰(zhàn),光死一個桓吉,如何叫天下人明白,江易周的虎須,不能輕觸。
必須要用更多人的鮮血,方能震懾天下。
元盼雁和謝葉瑤想到一起去了,很快,軍隊到了地方,謝葉瑤開始進(jìn)攻,桓吉守城。
桓吉本以為他依靠天險,還有城墻之力,就算兵力上稍稍差謝葉瑤一些,但也能對抗一二。
對,只是對抗,并不是要打贏。
他打不打得過,他自己心里還不知道嘛。
只是被手底下的世家架在這兒,上不去下不來,不得不開戰(zhàn)罷了。
結(jié)果真到了開戰(zhàn)的時候,桓吉明白了,他把對面想得弱了。
明明按照之前蘇破玉在平州表現(xiàn)出來的實力,以及再之前,謝葉瑤攻打原州時的實力看,他還是有一定對抗的可能的,結(jié)果誰知道,這次謝葉瑤帶來了新的武器。
不光是武器,還有盔甲和刀槍,在戰(zhàn)場上,能增強每一個士兵能力的軍械,全都進(jìn)行了升級。
不僅如此,桓吉發(fā)現(xiàn),謝葉瑤手底下應(yīng)該是有能人,十分了解他這邊的軍師,每次軍師們商量出一個對策,那邊就會將計就計,或是設(shè)下圈套,等他們往里頭鉆。
關(guān)鍵是,那些圈套一設(shè)一個準(zhǔn)兒,他都要懷疑自己手底下的軍師,是不是有人通敵了。
不然怎么會每次都被人算計個正著呢?對面是他們肚子里的蛔蟲不成!
如果元盼雁知道桓吉是這么想她的,她一定會被惡心得吃不下飯,并且讓桓吉那邊損失更多士兵,讓桓吉心塞到睡不著覺。
這場戰(zhàn)爭,一打就是三個月。
漫長的冬日來臨,連桓吉手底下習(xí)慣了天寒地凍的兵,都有些受不了那個低溫,桓吉本以為謝葉瑤帶來的兵,會更受不了。
京城冬天雖然也冷,但遠(yuǎn)沒有西北寒冷,更不要說,謝葉瑤手底下還有不少長州和原州的兵,他們哪兒體會過天寒地凍的感覺啊。
誰知道,他的設(shè)想再一次落空。
謝葉瑤每次打仗,都十分富裕。
因為江易周一定會給她創(chuàng)造最好的條件。
江易周深知,打仗打得就是后勤,后勤不行,什么都不行,所以她要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才會發(fā)兵。
這個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桓吉就是其中之一。
又或者是說,明白,卻從來不會執(zhí)行,因為想要打一個富裕的仗,可太難了,掏空一地稅收都不一定能做到。
也就江易周這種,又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能賺錢,還能抄那些大氏族家的人,才能支撐起“富裕”的標(biāo)準(zhǔn)。
桓吉最后還是輸了。
他最后棄城而逃,帶著一百余親衛(wèi),向更西的西邊跑走,他不會投奔蠻族,只是暫時借一借蠻族的路,往更西,更落后的地方逃難去。
他不會將自己的性命,葬送在這里。
謝葉瑤知道他跑了,她沒追。
桓吉在他身為西北將軍的時候,非常重要,當(dāng)他不再是將軍,沒辦法得到其他人的擁護(hù)時,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以后有機(jī)會就將人抓回來,沒機(jī)會就算了,只要桓吉有點兒眼力見,別沒事兒就往江易周身上撞,謝葉瑤可以大發(fā)慈悲,放過這個昔日同僚。
真實情況是,西北邊城的世家,因為桓吉的潰敗,紛紛提前逃跑,謝葉瑤和元盼雁都很討厭這些世家,所以將大部分兵力,都放在追趕那些世家大族之人上了。
桓吉,就這么被她們遺忘了。
邊關(guān)大捷的消息傳入京城時,江易周剛過了一個熱鬧的年。
年宴在宮中舉辦,江易周沒有坐在主位上,但她是全場的焦點,所有人都看她的臉色行事,說話辦事,無一不妥帖。
這就是權(quán)力,是江易周一直以來追求的東西。
擁有她,她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過得很舒心,有的是人為討她歡心,絞盡腦汁,費盡心思。
當(dāng)邊關(guān)捷報傳入江易周耳中時,江易周知道,時機(jī)到了。
她當(dāng)即將江易雅喊來,將捷報放在桌子上,任由江易雅一臉激動地翻看。
“贏了,竟然真的贏了,這么快就贏了!”
江易雅激動地手都在顫抖,她的聲音也帶上了些許的嘶啞,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這一句話,略有些語無倫次。
當(dāng)她重新抬起頭,看向江易周的時候,眼底滲出了些許血紅。
“西北,是不是還能往外打?”
這是之前她們商量好的事情,如果謝葉瑤能在冬日離去之前,打下桓吉的地盤,那么在春日來臨前,謝葉瑤可以繼續(xù)往西。
再往西,就是蠻人侵占的地界了。
江易周點點頭,“沒錯,可以繼續(xù)打。大姐說,桓吉往西邊跑了,她會以追擊賊寇的借口,繼續(xù)攻打西北諸城。”
京城的官員們實在是過于懦弱,他們連打桓吉,都提心吊膽,成日里哄著江易周,生怕江易周輸了,然后放棄京城,回長州去縮著。
他們到時候就全完了。
如果讓京城的官員們知道,江易周還打算將從他們手上丟了的西北城池打回來,他們還不跪到宰相府外頭哭啊。
哭江易周見好就收,千萬不要引來蠻人的怒火,再現(xiàn)當(dāng)初蠻人兵臨城下的劫難。
江易周看不起京城那些官員,天天罵他們是軟腳蝦,是一句話都沒罵錯。
江易雅這下是徹底放心了,蠻人連桓吉都打不過,怎么可能是謝葉瑤的對手。
西北諸城,可算是能回來了。
“還記得,當(dāng)初你我得知西北諸城被京城這群蠢貨賠出去的時候,是什么心情,你當(dāng)時被氣得不行,都想領(lǐng)兵來打京城了。”江易雅提起了以前的事情,那些事情,如今說起來,仿佛還在眼前,一晃眼已經(jīng)三五年過去了。
她們已經(jīng)從剛剛及笄的少女,變?yōu)槎鲱^的大人。
六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走到今天這一步,回首來時路,實在是不容易。
多少人說江易周是靠著運氣上位,但她若真是全憑運氣,又如何會有今日的成就。
那么多不眠不休的夜晚,伏案嘆息的時刻,還有無數(shù)次對這個國家,萬千黎民的嘆息,每一次都是痛徹心扉的感悟。
“是啊,等西北諸城到手,稱帝一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江易周就這么輕描淡寫的,說出了江易雅心里夢寐以求的事情。
江易雅呼吸不禁一沉,她喃喃兩句“稱帝”,眼睛越來越亮。
是啊,西北若是也到了江易周手上,那整個北方,連帶著中原地區(qū),就全是江易周的地盤了。
南邊的那些小勢力,垮塌不過是在頃刻之間。
“我有意讓皇帝禪位,你覺得呢?”江易周早就想好了,她沒有攻入京城,就是想著這一招。
和平交換權(quán)力。
江易雅重重點頭,“凝香馬上就要到京城了,到時候京城那位,就由凝香來勸吧。”
李凝香愿意來京城了?
江易周略有些驚訝,沒想到江易雅能說動李凝香。
江易雅沖她微微一笑,九十九步都走完了,距離最后的目標(biāo),僅差一步,她當(dāng)然要確保萬無一失。
李凝香這張牌,她此刻打出去,才不會廢在手里。
第136章 復(fù)仇
搖搖晃晃的馬車, 在官道上行駛,駕車的車夫一身腱子肉,打眼一看便知是個練家子。
后頭騎馬的護(hù)衛(wèi)則是女子, 個個英姿颯爽,拱衛(wèi)著那一輛馬車。
只是那些護(hù)衛(wèi)比起守護(hù),更像是看守犯人一樣的監(jiān)護(hù)。
這支二十余人的小車隊,氣氛實在是不太正常。
坐在馬車?yán)锏呐酉蚝罂吭谲浰希┝艘簧戆咨路? 若不是上頭繡著銀色暗紋,活像是守孝人穿得白麻布喪服。
頭上只有零星幾個銀飾,墜著白珍珠, 當(dāng)真是一副素雅的裝扮。
“何時到京城?”
李凝香詢問坐在對面的侍女,侍女低聲回道:“大抵還有半個時辰,娘子可是坐得乏了?”
“無事, 只是許久不曾回京, 有些感慨。”
李凝香搖搖頭, 眼神一瞬幽深,似有滔天恨意在其中翻滾,隨后又歸于平靜, 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五娘子說, 您到了京城后, 若是不想回原本的長公主府,可以先去宰相府上。”
婢女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李凝香的感慨之言, 所以只能用略微僵硬的神態(tài),強行轉(zhuǎn)移話題。
但是這個話題, 顯然也不是李凝香想聽的話。
李凝香當(dāng)即皺了眉頭。
“她幫我留住了長公主府,為何我要去宰相府, 直接回長公主府。”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江五娘子江易雅。
“是。”
婢女無所謂,去哪兒都行,她就是不想讓李凝香多想以前的事情。
可長公主府里不知有多少李凝香以前的回憶,她去了那里,哪兒還能控制自己,不陷入回憶之中呢。
她到現(xiàn)在,還不曾去自己母親的墳上祭拜過一次,而造成眼下僵局,發(fā)生為人女不能為母盡孝之事的罪魁禍?zhǔn)祝徽悄切┰诰┏牵畹糜凶逃形兜幕适易谟H們嗎?
與那群罪人同處一地,還要讓她去與昔日仇敵說話,李凝香只恨自己沒法手持長劍,將那群人給千刀萬剮了。
江易雅一大早就等在東城城門口的茶樓上了。
這個茶樓可以第一時間看見進(jìn)出城的馬車,也是她和李凝香商議好的入城歇腳之地。
說起來,這個茶樓還是以前李凝香帶江易雅過來的。
以前李凝香很喜歡滿城亂跑,大長公主對她還算放縱,那個時候江易雅可羨慕李凝香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覺得頗為諷刺。
大概是大長公主早就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為了權(quán)勢犧牲女兒的自由,因此才會在女兒少數(shù)可以外出的幾年,給與女兒想要的自由。
當(dāng)時的羨慕,現(xiàn)在再看,真是物是人非。
“五娘子,您讓小的注意的車隊,進(jìn)城了。”
江易雅還在回想過往,門口的小廝進(jìn)來,躬身行禮,同她說道。
江易雅點點頭,擺手讓小廝出去,她則繼續(xù)坐著,等李凝香上來找她。
她現(xiàn)在不方便露面,若是被別人看見她在這兒接人,肯定會有人注意到李凝香回京了。
在李凝香沒有入宮之前,最好不要叫任何人看見她。
以免有人提前在小皇帝面前說三道四,搬弄是非,導(dǎo)致李凝香的說服力下降。
不消片刻,頭戴帷帽的李凝香在婢女的攙扶下,進(jìn)了房間。
到了房內(nèi),李凝香看著婢女退下,順帶關(guān)上門,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的視線,她才將頭頂?shù)尼∶闭聛恚c江易雅正式見面。
“又有一段日子沒見面了,易雅。”李凝香沖著江易雅露出一個淡雅的笑容,好似風(fēng)中雛菊,清新怡人,看不出絲毫以往的富貴之態(tài)。
江易雅眸光微動,不管她看見多少次李凝香人淡如菊,不爭不搶的模樣,她都一樣不適應(yīng)。
“是啊,我還以為咱們會有一段時間見不到面,沒想到陰差陽錯,又在京城相逢。”
明明是江易雅請李凝香回京,她卻說得好像是李凝香自己想回京。
李凝香笑了笑,也沒說別的,只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茶香裊裊,熱氣騰騰,編織出如同往常一般輕松愜意的氣氛,卻暗藏洶涌,叫人無法以平常的心態(tài),對待接下來的談話。
“我沒想到你會直接答應(yīng)回京。”
江易雅主動開口,打破了寂靜。
李凝香搖搖頭,“我不想回來,但我知道,若我不回來,以后就沒有機(jī)會了。”
不是沒機(jī)會回來,是沒有機(jī)會復(fù)仇。
江易周下手向來狠辣,現(xiàn)在她按兵不動,不是她愿意放那群人一條生路,而是她還沒有等到合適的下手良機(jī)。
等時機(jī)一到,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通通得死。
那她去找誰復(fù)仇?找墳塋里的枯骨嗎?縱然挫骨揚灰,也難消她心頭之恨,況且挫骨揚灰又不會讓她的仇敵在她面前求饒哭喊,又有什么用處。
江易雅垂眸,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你打算如何說服皇帝?”
“他只要不傻,就一定會答應(yīng)禪位一事。”
李凝香就沒想過會在這個小皇帝身上浪費時間,一個傀儡皇帝而已,難道還有改變當(dāng)下時局的能力不成?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那小皇帝若不識趣,有大把的宗親,等著上位當(dāng)回皇帝,識趣一次。
“他答應(yīng),那些宗親不會答應(yīng)。”江易雅說道。
這里頭有一個很矛盾的問題,那就是每一個當(dāng)上皇帝的宗親,都會答應(yīng)禪位。
而每一個無法當(dāng)上皇帝的宗親,都不會答應(yīng)禪位。
很好理解,宗親整體利益一致,他們的位置也一樣,那就是作為“皇帝”的親戚存在,當(dāng)皇位上坐著的人是他們的親戚時,他們才能是宗親的一員,享受這個國家的供養(yǎng)。
當(dāng)他們失去親戚這個身份后,他們就沒有辦法享受供養(yǎng)了,等于斷了他們的財路。
他們當(dāng)然不愿意禪位。
但若是他們當(dāng)上了皇帝,那地位可就不一樣了,他們?nèi)羰遣淮饝?yīng)禪位,那絕對會沒命,答應(yīng)了禪位,作為前朝皇帝,新朝的皇帝,理應(yīng)善待。
真的是非常矛盾。
“宗親們,不正是你請我來的原因嗎?我的目的從來不說說服皇帝,而是說服那群宗親。”
李凝香說到最后,聲音變得很冷,她口中的“說服”,肯定沒有那么簡單。
江易雅笑了笑,舉杯,與李凝香的茶杯輕輕一撞,像是在喝酒一樣,“那就以茶代酒,先祝你得償所愿了。”
李凝香看著不住晃動的茶水,嘴角流露出一絲殘忍的冷笑,她微微瞇眼,將茶水一飲而盡,未曾飲酒卻已有了三分醉意,足以令她豁出性命的癲狂。
“借你吉言。”
結(jié)束一場會面,江易雅回了宰相府,今日是難得的休沐日,不光她可以到處閑逛,江易周也能休息一天。
她回來的時候,江易周正躺在屋里,搖著椅子吃橘子。
“這個時節(jié),京城哪里來的橘子?”
江易雅問完就想起來了,眼下才三月,京城當(dāng)然沒橘子,但是平州有啊。
江易雅想明白這橘子的來處,眼睛一亮,“前段時間定下的海運開了?”
江易周點點頭,“從平州送來了一大筐橘子,你挑些留下,剩下的我送到各府上。”
吃個新鮮,同時也是告知各府,前往平州的海運已經(jīng)開了,以后會有源源不斷的新鮮對象送過來,可以隨時拿著錢去購買。
這些京城的達(dá)官顯貴,全都是她們?nèi)蘸蟮哪繕?biāo)客戶。
說是海運,其實只是沿海的一條航線,從平州一路到京州,以前大莊國力旺盛的時候,這條航線就有,只是后來各地方越來越亂,海上也出現(xiàn)了海賊的身影,漸漸地這條航線就被民間的船只給吞了。
江易周要拿回這條航線,不光是打下了沿海各地,還將民間那些靠著海運吃得肥頭大耳的海商,全都?xì)⒘藗干凈。
這些人靠著海上航線賺了不少錢,讓他們將航線白白交給朝廷,他們肯定不愿意,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于是江易周先結(jié)束這場恩怨了。
直接將人都?xì)⒘耍骄和船只全都是她的了。
要不是江易周手底下的精兵良將夠多,這些航線她還真吞不下來。
“在新朝建立之前,先將那幾個海商給解決了,不然等新朝建立,我也得遵紀(jì)守法,到時候就不好辦了。”
江易周說得好像她是個什么好人一樣。
江易雅不置可否,她只關(guān)心賺不賺錢,以及夠不夠支撐大軍遠(yuǎn)征,收復(fù)南方。
別的她不在乎。
“對了,蠻族那邊有些新動靜,我打算派你過去,跟蠻族的人談一談。”
江易周咬碎一口橘子瓣,橙黃色的汁水,酸酸甜甜的,帶著橘子特有的清香,叫人吃著很是爽口。
對于她和江易雅來說,休沐也不代表可以完全停下來,什么都不干。
想要維持權(quán)力在手的狀態(tài),就得一直保持與權(quán)力的親密,一直去操控權(quán)力,自然不能有放任的時候。
如果摸不到權(quán)力,盡可以去當(dāng)一條咸魚,但若是能掌握權(quán)力,那就必須捏緊它,決不能讓它落到別人手上。
否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如今日的李凝香。
江易雅拿了橘子過來,慢慢地剝開皮。
她到底是沒忍住,問江易周道:“是想要支開我嗎?”
李凝香剛到京城,就讓她離開,江易雅真的很難不往另一個方向去想。
江易周抬眼看了她一下,說不清那一眼里究竟是什么情緒,只能聽見她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
“想多了,只是你比較合適,我覺得,你在說服別人這件事上,能力很強。”
江易周可沒忘了,江易雅身上還有個金手指呢,那張人設(shè)卡,可不能光在李凝香身上起作用。
蠻族那群野蠻人,根本無法溝通,但若是江易雅過去,相信用不了幾句話,江易雅就能說服那群人,將西北諸城盡數(shù)拿回來。
可以讓大姐早點兒回京,也許還能趕上禪位大典之類的。
江易雅見江易周并不是在說假話,松了口氣,如果江易周非要將她支走,她便要懷疑,江易周是對李凝香動了殺心。
第137章 談判
“你打算去嗎?”
江易周見江易雅一直沒說話, 想著她不能當(dāng)那種完全不顧個人意愿,強迫別人做事的暴君,便問了一句。
江易雅如果說不想去, 江易周肯定會尊重她的想法。
然后派江易雅去平州,隨蘇破玉出征,跟那些諸侯王談判。
不然人設(shè)卡的金手指豈不是白費了,她不能干那種事兒。
江易雅不知江易周腦子里轉(zhuǎn)悠的想法,只要李凝香沒有生命危險, 她當(dāng)然是想去的。
“江宰相的命令,豈敢不從?況且我還沒去過西北,倒是可以過去長長見識, 順帶接大姐回朝。”
江易雅一句宰相,調(diào)侃意味更重一些,江易周輕笑一聲, 閉上眼睛, 將最后一瓣橘子塞到嘴里, 嚼嚼嚼。
“行,希望你和大姐一樣,能夠旗開得勝。”
“承宰相吉言。”江易雅伸手擋了擋移到她頭頂?shù)拇筇? 即將步入春天, 太陽愈發(fā)暖和了起來, “凝香她對皇室宗親多有憎恨,恐怕會動手報復(fù), 若她做得過分了些,還請易周你幫我制止一二。”
不是不讓李凝香現(xiàn)在殺人泄憤, 主要是有些皇室宗親還有用,禪位大典還需要他們出席, 不然江易周到時候得到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順。
等禪位大典過后,誰死誰活都無所謂了。
李凝香殺人,江易周肯定不管,如果李凝香殺的人對江易周有用,江易雅相信,江易周一定會出手。
等江易周出手,李凝香便危險了。
“真是體貼,行,我會幫你看著她的。”
江易周嘟囔了兩句什么,江易雅沒聽見,只聽見那一句答應(yīng)的話。
“多謝。”
“謝我什么,我難道還會看著她死不成?好歹也是相識一場,有些交情。”
江易周覺得江易雅有些太大驚小怪了,好像很多時候,在江易雅眼里,她就是個完全沒有感情的劊子手。
誰擋了她的路,她都能將人給殺了。
這可不是真的,她不是那么個人。
“是我想多了。”江易雅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她真的是將江易周想得太可怕了一點兒,實際上之前江易周在京城的時候,和李凝香相處的很不錯。
現(xiàn)在兩人在京城,也不會鬧出大事。
倒是李凝香,她對江易周的敵意其實很大,準(zhǔn)確來說是排斥,她很排斥江易周。
李凝香很可能為了躲開江易周,瞞著江易周去做一些事情。
到時候出現(xiàn)矛盾,可就麻煩了。
江易雅想著,她或許該在走之前,跟詩琴說一聲,讓詩琴派幾個人去盯著李凝香,以防出現(xiàn)大問題。
江易雅擔(dān)心夜長夢多,當(dāng)天晚上就安排李凝香入宮了,她讓李凝香先去見見小皇帝,她則在一旁聽著,看看小皇帝是什么反應(yīng),李凝香又打算如何說服對方。
如果李凝香的行為不太正常,她無法控制自己對皇室的恨,想要在這個時候就動手殺人,那她便將李凝香強行帶走,大不了就帶著李凝香去西北逛逛。
江易雅覺得想出這個辦法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天才。
她不能留在京城,那她可以將李凝香一起帶走,雖然會讓李凝香這張牌暫時擱置無用,但總比讓李凝香直接廢了要強。
當(dāng)天晚上,李凝香見到了小皇帝,這個她曾經(jīng)的表弟。
小皇帝見到李凝香時,十分震驚,大概在他短暫的過往半生里,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還能看見李凝香。
昔日的皇嫂。
“皇、皇嫂?”
李凝香對小皇帝的稱呼,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好像小皇帝喊得人不是她一樣。
現(xiàn)在的小皇帝,李凝香與他沒見過兩次面,兩人說是親戚,實際上陌生的要命,只能說是打過幾次照面的陌生人。
可在現(xiàn)今沈氏風(fēng)雨飄搖之際,他們又是這世上血緣關(guān)系極為親近的親人。
“我今日前來,只有一事告知于你,你不適合當(dāng)皇帝,退位讓賢吧。”
李凝香開門見山,一點兒都不知道何為客氣二字。
江易雅聽著這話,都頗覺刺耳,更不要說小皇帝了。
小皇帝臉都紫了,他雖然是個傀儡皇帝,但好歹頂著皇帝的名頭,不管是之前的上官澤,還是現(xiàn)在的江易周,明面上還是尊他為帝,不會給他太多難堪。
他知道自己這個皇帝當(dāng)不長,也知道終有一日他要下臺,可他想象中的下臺,是與人三推五讓,不得已之下的下臺。
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一個仁君,他沒有辱沒沈氏皇族的榮光,只不過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下臺而已。
他不是亡國之君,禪位不過是為了讓天下百姓得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這一段皇位的交接。
現(xiàn)在李凝香一句話,把他釘死在了無能二字上,所有的想法,都成了空想,成了他自以為是的借口。
“皇嫂,你大膽!放肆!”
小皇帝怒極,拍桌怒吼,恨不得將李凝香拖出去斬了。
李凝香看見小皇帝的憤怒,只輕笑一聲,完全不掩飾自己的不屑,“你也就只會對著我狂吠,有能耐,你喊一下江易周試試呢?”
“你、你竟還直呼宰相姓名!你不要命了!”
只是聽見“江易周”三個字,小皇帝的憤怒情緒就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事一種說不出的懼怕。
他害怕江易周,因為江易周是真的會殺人。
李凝香見此,嘴角的笑容更放肆了,她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來,指著小皇帝,像是在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哈哈哈哈!母親!母親啊,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位置嗎?這就是你想要的沈氏大興嗎?你看看他,你看看這個穿著黃袍也不像皇帝的蠢貨,你為什么要容忍這樣的蠢貨,登上皇位!”
李凝香憤怒質(zhì)問著,像是透過小皇帝,看見了昔日她最敬愛的人的影子。
無奈影子終究只是影子,大長公主早就已經(jīng)死了,尸首分離,再也不可能站在她面前,呵斥她做事魯莽,不像個郡主了。
她的母親死了,死在了為沈氏奔波的路上,沈氏留下來的這些人,他們憑什么躺在母親的尸骨上,繼續(xù)享受他們的榮華富貴!
小皇帝被罵得體無完膚,他想反駁,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因為李凝香看上去太瘋了,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掏出一把刀來,給他一刀。
因為李凝香要勸說小皇帝禪位,此事機(jī)密,所以江易雅將屋里所有無關(guān)人員都叫了出去,沒有人護(hù)駕的小皇帝,是真不敢惹瘋子。
江易雅聽著李凝香的痛訴,明白了,李凝香之前的平靜,全都是裝得。
真實的李凝香,一直沒有走出母親去世的漩渦。
“走吧,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陛下,有關(guān)禪位一事,還請您仔細(xì)思量,在西北大軍回朝之前,還請給宰相府一個答復(fù)。”
江易雅拍了拍李凝香的胳膊,隨后將李凝香帶走了,走之前還不忘撂下一句話。
她說話時溫溫柔柔的,說出來的話,落在小皇帝頭上,卻比李凝香的責(zé)罵更加沉重。
小皇帝等屋中無人后,頹廢坐在了皇位上,龍椅冰涼,卻能帶給他一絲絲安慰。
不就是禪位嘛,預(yù)料之內(nèi)的事情。
在桓吉大軍潰敗消息傳來時,小皇帝就有了準(zhǔn)備,他命人去傳召宗親,入宮商議禪位大典,有李凝香在,小皇帝也不敢拿喬,跟江易周上演三推五讓的戲碼了。
不然小皇帝真的很懷疑,李凝香會在哪天突然竄出來,給他一刀,送他到地下和他的皇弟見面,一起看別人登上皇位,再禪位給江易周。
好死不如賴活著。
小皇帝想活,別人也想活。
只有李凝香不想活。
看見小皇帝那沒骨頭的窩囊樣子后,李凝香又想死了,她覺得自己的犧牲不值得,母親的犧牲更不值得。
江易雅費了不少口舌,才壓下李凝香自尋短見的想法,她從李凝香的住處出來時,就下定決心,帶著李凝香一起去西北了。
西北正好也需要有個有身份的人暫時駐扎,以免蠻族那群兔崽子出爾反爾,等大軍回朝之時突襲。
李凝香符合身份高貴的特點,是最好的駐扎人選。
江易雅想著,在深夜敲響了江易周的門。
江易周在熬夜看話本,她讓江易雅進(jìn)來,命人端上來一壺參茶。
補補氣血,也醒一醒神,不然深夜交流,恐會神志不清,商量不出什么子午寅卯來。
江易雅喝下一口參茶,有些渾渾噩噩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些。
“半夜喝茶,怕是晚上睡不著了,明天還要早起上早朝呢。”
江易雅一邊說著,一邊又往肚子里灌了兩口茶。
江易周則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趁著這兩年好好拼一拼吧。”
平日里修身養(yǎng)性,為的不就是需要拼命的時候,可以豁出去干嗎?若是身體不好,需要拼命的時候,真拼出去一條命,那才叫冤。
江易雅其實也是這個想法,只不過她以前把自己的身體想得太好了,差點兒把自己給拼沒了。
現(xiàn)在她身體已* 經(jīng)比剛及笄那會兒,好上太多了。
“我打算帶上凝香,一起去西北,京城這邊的事情,可能幫不上太多忙了。”
江易雅稍微清醒一些后,就直接開口說道。
江易周沒有表現(xiàn)出意外,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小時,早就傳到她耳朵里了。
“行,你想如何都行。”
江易周直接答應(yīng),沒有絲毫猶豫。
江易雅抿了抿唇上的茶,又開口道:“我想讓凝香留在西北。”
江易周這下沒法保持冷靜了,她手指摩挲著杯沿,冷不丁問:“你覺得她可信?”
謝葉瑤好不容易打回來的地盤,若是交到一個不可信的人手里,轉(zhuǎn)頭又給丟了,江易周能被氣死。
第138章 大典
“是, 她可信。”
江易雅對李凝香很有信心。
李凝香現(xiàn)在表現(xiàn)得不好,那是因為她心里沒有活下去的想法。
她活著,是因為江易雅還能拽住她。
等哪一天, 江易雅那一套忽悠的話術(shù)不管用的時候,李凝香肯定會去尋死。
但李凝香沒有那么無能。
江易雅很清楚,真正的李凝香,是受大長公主教育長大的女子,無論是才學(xué)還是品貌, 李凝香都不輸任何人。
“行,我同意。”江易周沒說其他,直接點了頭, 隨后她又加了一句,“我是信你,不是信她, 她到底可不可信, 要看之后她如何做。”
江易雅完全是憑借她自身的信譽, 為李凝香擔(dān)保,江易周希望江易雅能明白這其中的風(fēng)險。
一旦李凝香做出讓江易周失望的事情,最后苦果, 需要江易雅一起吃。
江易雅重重點頭, 她自然明白, 她對李凝香有信心。
江易周真不懂,江易雅為何會對李凝香那么好, 不過這可能就是年少時知己的情誼,江易雅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 李凝香墜入深淵,而她卻連手都不曾伸出去。
江易雅又準(zhǔn)備了一日, 在李凝香回到京城的第三日,她就被江易雅帶走了。
李凝香自然是不愿意就此離去,可江易雅態(tài)度堅決,她又被江易雅給說服了。
真的很奇怪,明明江易雅說得話是李凝香不愿意聽從的,但最后結(jié)果都是李凝香退步。
李凝香也覺得稀奇,她又不是個很好說服的性格,她脾氣倔強的很。
最后她將這種情況,歸結(jié)于,江易雅是她的朋友。
那是她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江易雅到西北的那一日,蠻族的使團(tuán)也進(jìn)了西北邊城。
這座城池名為雁回關(guān),原是大莊邊城,三年前被蠻族給打了下來,現(xiàn)在,它重新回到了大莊的手里。
也許過段日子,就不是大莊,而是新朝了。
無論是哪個國家,它都屬于中原大地,而非異族。
謝葉瑤帶著大炮,打得桓吉屁滾尿流,同時也打得蠻族人仰馬翻,兩邊是一模一樣的狼狽不堪,毫無還手之力。
蠻族一般不會跟人談判,除非他們知道,打下去贏不了,損失更大,不得不談判。
好比之前與京城的談判,蠻族為什么會點頭?還不是因為他們內(nèi)部情況更復(fù)雜,再打下去,回頭連自己的國家都要沒了,所以急著回去,不想再打。
而京城那邊慫的要命,直言只要不打,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如此一來,有便宜不占,那就不是蠻族人了,這才造就了遺臭萬年的京城契約。
越是了解幾年前發(fā)生的那一幕,江易雅越是憎惡京城那些官員。
但凡他們愿意去打探一番,也不至于讓大莊喪權(quán)辱國到割讓西北諸城的份上。
雁回關(guān)曾是位于商道上的重要城池,這里條件惡劣,可經(jīng)濟(jì)卻并不算太落后,人也多。
江易雅從不少游記話本上看見過有關(guān)雁回關(guān)的描述,在那些書中,雁回關(guān)是大漠的明珠,是充滿異域風(fēng)情,神秘的沙漠瑰寶。
可眼前的雁回關(guān),風(fēng)吹過,沙漫天,猶如鬼城。
空蕩蕩的房子矗立在城中,漆黑的窗戶像是怪物的嘴,吞吐出憤怒地吼叫聲。
破爛的紅布在一些破舊的房子上飄蕩,路過時,行人能想象到昔日此地的熱鬧場景,而今只剩凄涼。
城是奪回來了,可這幾年死去的人,能復(fù)活嗎?
城破人亡,是何等入骨的疼。
江易雅攥緊拳頭,心里已經(jīng)有了想法。
她必定要讓蠻族付出代價,為那些無辜死去的百姓償命!
“江別駕,你來了。”
江易雅的馬車剛停下,常慧心便帶著一隊士兵過來了,停在了馬車前。
江易雅沖常慧心點點頭,“常副將,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你看上去還不錯。”
沒有像之前剛從原州退下來那會兒一樣,渾身都是傷,精神頹靡,一看就知道傷得不輕。
現(xiàn)在的常慧心,神采飛揚,身上沒有繃帶,壯的像頭牛。
“哈哈哈!全有賴于白太醫(yī)和她的學(xué)生們,白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好啊!”
白竹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jìn)了太醫(yī)院,等以后江易周上位,她一個太醫(yī)令的位置沒跑了。
現(xiàn)在白竹也跟著大軍出征,就在雁回關(guān)中,又白竹和她的學(xué)生們看著,此次大戰(zhàn),軍中的傷亡人數(shù)驟減。
學(xué)醫(yī)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出師,之前原州打仗的時候,白竹那群學(xué)生還沒出師呢,只有經(jīng)過簡單培訓(xùn)的戰(zhàn)地大夫跟著大軍走。
西北這一仗,真的是太富裕了,不光是后勤和軍械儲備上,是方方面面都很富裕。
“能幫上將軍們,想來白竹也會很高興,一路顛簸,話不多說,咱們先進(jìn)城吧。”
江易雅怕李凝香累壞了,畢竟李凝香幾日前才剛從長州到京城,這又從京城廢了小半個月的功夫到西北邊塞,在路上的時間少說也得有一個月了。
正常人的身子骨都不一定能熬得住,更不要說李凝香,她本身因為母親的死,郁結(jié)于心,身體就較常人要稍弱一些。
常慧心趕忙在前頭帶路,引著江易雅往城里走。
后頭的馬車?yán)铮钅阆崎_車簾,看向外頭那個完全不同于京城的城池。
她還沒在京城做什么,就被江易雅帶到了西北,真是想想都覺得不甘心。
可她又覺得江易雅說得對,與其在京城,跟一堆注定要死的尸體生氣,不如到西北來,好好做些事情。
她母親已經(jīng)名留青史,但沒有得到一個好下場,她或許可以彌補母親的遺憾,給母親一個想要的殊榮。
李凝香眼神閃爍,在車隊正式駛?cè)氤侵行暮螅瑢④嚭熉湎铝恕?br />
謝葉瑤跟江易雅見面聊了兩句后,就直接帶了一隊兵馬往回走,只留江易雅和常慧心在雁回關(guān)。
元盼雁也跟著一起回京了,京城現(xiàn)在顯然有更緊要的事情要做。
蘇破玉最近壓力很大,因為江易周贏了桓吉的消息傳到南方了,那些南方的諸侯王終于知道著急了,一個個招兵買馬,動作頻頻,恨不得馬上跟江易周來一場生死決斗。
之前他們就跟死了一樣,蘇破玉還以為他們真打算就這么擺爛到死。
沒想到竟還有支棱起來的一天。
蘇破玉倒是不怕打仗,她就怕打仗時間太長,耽誤她回京城,看著新帝登基。
不過看現(xiàn)在這個節(jié)奏,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真的太令人悲傷了。
江易周收到蘇破玉滿是哭訴,不能回京,參加禪位大典的信時,謝葉瑤還沒從西北趕到京城,而江易雅和蠻族的談判,也才剛剛開始,沒有進(jìn)展。
江易周看著擺在桌子上的一堆公文,突然有種她在進(jìn)行最后的掙扎的感覺。
誰還記得她一開始來這個世界,是來度假的。
按理說度假不應(yīng)該這么卷,但問題是,她這個人或許就不太適合真的躺平。
她看見不平,就想要掰正它,她喜愛權(quán)力,最討厭讓自己處于失權(quán)狀態(tài),她要做制定規(guī)則的人,而不是被規(guī)則束縛的人。
于是她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即將邁入真正全年無休,一直工作的皇帝生涯。
現(xiàn)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忙里偷閑,江易周想著,禪位大典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
禪位大典是件稀奇事,但也算不上太稀奇,既然有禪位這個詞,那肯定是前人干過這件事。
依照先前前人的規(guī)模去辦,出不了大錯。
可江易周是個女子,而前人是繼承,江易周是直接建立新朝。
這里頭的不同可大了去了。
總而言之,禮部為了這個大典,真的是傷透了腦筋。
辦得太隆重,那就是在打前皇室的臉,辦得不隆重,那就是打新皇的臉。
思量來去,禮部決定還是打前任皇帝的臉比較好。
畢竟前面的皇帝守不住江山,皇位都要拱手讓人了,還顧及什么臉面,新皇上任不好好辦,是不打算干了嗎?
想跟舊王朝一起,成為歷史中的塵埃是吧。
禮部的官員們還想接著干,因此他們兢兢業(yè)業(yè),遞上了三四份“策劃方案”,等著江易周點頭。
江易周看了之后,都不是很滿意。
她給出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要辦一個女子為尊的禪位大典,以她為尊,以她手底下的女官女將們?yōu)樽稹?br />
話說得如此明白,還聽不懂?拿上來的策劃,跟以前有什么區(qū)別。
別以為把登基大典改一改,便算是行了。
江易周通通打回去,讓他們重新想。
等謝葉瑤一行人到了京城,具體的流程還沒有商量出來,小皇帝都等急了。
一天不禪位,他坐在這個位置,就一天不踏實,總覺得江易周哪天等不及,就直接殺了他上位,不等什么禪位大典了,直接舉辦登基大典。
謝葉瑤到了京城,梳洗休息過后,再見到江易周,第一句是問好,第二句就是說起禪位大典的事情。
“聽說禮部最近已經(jīng)快瘋了,他們的人甚至求到了臣那里,求臣問問宰相,此事究竟要怎么辦,才能讓宰相滿意。”
謝葉瑤笑呵呵地問,并沒有覺得江易周的做法有什么不對的地方,真要是說不對,那就是禮部的人不對。
身為下臣,怎么能一點兒都無法察覺到上司的想法呢?
還讓她來問,什么事兒都讓她做,她打仗,她武將還干文臣的活兒,干脆禮部尚書的位置,也讓她坐唄。
江易周看出謝葉瑤笑容下的不耐,頓時心情舒暢了。
還是她自己班底的人用著舒服,朝廷那群人,果真是一群酒囊飯袋。
“他們還當(dāng)我是沈氏皇帝呢,讓我在禪位大典上冊封江氏祖先,還讓我祭祖,我,祭祖?”
第139章 毒策
祭祖, 給祖宗臉上貼金,這是歷朝歷代皇帝的習(xí)慣。
有的皇帝,出身比較低, 會給自己找個很牛的祖宗,然后跟天下人宣告,說自己出身特別高,是名副其實的天子。
實際上,這是世家掌權(quán), 制衡皇帝的一種表現(xiàn),世家看不起出身低的人,即便那個人是皇帝也一樣。
為了能讓世家心服口服, 皇帝們才喜歡干給自己找祖宗的事情。
而且,祖宗混得越好,他們才越是能頂著祖宗的名頭, 坐穩(wěn)天子之位。
沒辦法, 這時候人讀書少, 大多比較迷信,而且孝道規(guī)訓(xùn)之下,人們可信祖宗了。
但是讓江易周去祭祖, 江易周的態(tài)度就倆字——不去!
她祭祖祭的是誰?是江家!
里頭還有江盛呢。
江易周可以當(dāng)孝女, 可以成為每個人嘴里的大孝女, 前提是江盛只是個牌位。
他只當(dāng)個安安靜靜,可以讓江易周隨時拿出來, 隨時扔出去的木頭塊就行了。
讓他坐在高臺上,受江易周在登基大典上的跪拜, 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江易周不僅不會供奉他,還想上去踹他兩腳。
江易周不會忘記, 她能站到人前,成為世人眼中江氏的家主,拿到江家所有權(quán)力的前提,就是江盛死了,江舟和江帆也死了。
連帶著江家那些嫡系和近嫡系的男子,全都死了,江易周才能毫無阻擋地站在臺前。
但凡他們之中有一個人還活著,江易周現(xiàn)在就有數(shù)不清的麻煩。
這群男人,活著只會給她添麻煩,死了還要占個名頭,依舊占她便宜?想得美!
江易周一句反問,讓謝葉瑤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滿。
謝葉瑤明白了,原來一直不合江易周心意的地方,就是祭祖。
“下臣倒是有個主意,既然一定要拜祭臺,那不如供奉天地,昭告天下,您為天地選中的皇帝。”
江易周聽到這兒,氣順了些,“還是大姐懂我,禮部那群廢物,遲早我要將他們?nèi)及l(fā)配邊疆充軍。”
“臣那里可容不下這些大佛,之前下臣接手的那些罪臣家屬,折騰了好一陣子。”
謝葉瑤開玩笑一般,拒絕了江易周繼續(xù)讓那群人充軍的想法。
那群人都有親戚,為了能保住他們的命,那些親戚可真是各顯身手,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到她跟前來逼逼賴賴,私底下的小動作也不斷。
要不是和桓吉開戰(zhàn)時間比較緊,那群人第一波上戰(zhàn)場,死得七七八八了,她不一定要繼續(xù)頭疼多久。
謝葉瑤吃夠了這群人的苦,不想再跟這群麻煩精打交道了。
“到時候就看他們夠不夠識趣了。”
江易周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謝葉瑤對那群人的排斥,到戰(zhàn)場上當(dāng)先鋒,那是那群蠹蟲,最后能做出的一點兒貢獻(xiàn)。
上戰(zhàn)場前是比較煩一些,但也能看出那群人,到底能折騰到哪個地步,再說了,等上完戰(zhàn)場,死了,不就徹底消停了嗎?
謝葉瑤明白了,這還是她的事情。
好在江易周手底下不是只有她一個武將,等之后推到蘇破玉那頭去,年輕人就是得多歷練歷練。
謝葉瑤在心里給那群麻煩精找了下家,也就不那么排斥此事了。
隨后她又跟江易周說了兩句大典的事情,等京城的事聊完,她說起邊城。
“臣從雁回關(guān)啟程的時候,蠻族的使團(tuán)才剛到?jīng)]幾天,他們顯然并不著急,每天除了無所事事到處亂逛以外,什么都不做,易雅跟他們商量了幾次和談的事宜,都被他們用各種原因糊弄了過去。”
謝葉瑤說到這兒,皺了皺眉,“因此,臣想著,他們是不是還想接著打,現(xiàn)在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你是說,蠻族內(nèi)部有變動,讓他們覺得,過一段時間,他們就能重新?lián)碛泄ト刖┏堑膶嵙α耍催^大炮后,他們還這么覺得?”
江易周覺得有些意思了。
她知道,蠻族在草原和平坦地區(qū)近乎無敵,就是因為他們有最好的戰(zhàn)馬,有最強悍的騎兵。
但一發(fā)大炮下去,這些蠻族的驕傲,全都會在炮火下灰飛煙滅。
只需大炮響一下,蠻族的馬就會被嚇得無法控制,騎兵不能讓馬兒鎮(zhèn)定,讓馬聽從他們的指揮,那騎兵的馬,會成為要他們命的催命符。
在戰(zhàn)場上,掉馬后被馬兒踐踏,只需幾下,就再也不可能爬起來了。
“臣不確定,只是這半個月以來,易雅一直沒有傳來和談成功的消息,恐怕蠻族的使團(tuán),還在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這個舉動很奇怪,不符合常理。
蠻族就不怕她們的大炮轟過去嗎?
或許是不怕的。
江易周指節(jié)敲了兩下桌子,笑了,“可真夠精明的,誰要是再說蠻族人四肢發(fā)達(dá),頭腦簡單,我就將那人拴在馬后頭,拖著跑幾圈,讓他們清醒清醒。”
謝葉瑤不解,蠻族這種做法,真看不出來什么精明。
拖延能有什么用?
見謝葉瑤不太明白,江易周明了,謝葉瑤在行兵打仗上是一把好手,但在這種耍心眼的政事上,實在是不太擅長。
“他們是想看看,最后中原究竟鹿死誰手。”
現(xiàn)在江易周能打得過他們,不代表以后也打得過,江易周甚至懷疑,蠻族內(nèi)部可能已經(jīng)繞開京城,直接和南邊的諸侯王有了聯(lián)系。
“等此次禪位大典之后,諸侯王們可能會連手,屆時蠻族也會有動作,他們會一起進(jìn)攻咱們。”
江易周此言一出,謝葉瑤大驚,如果是多方開戰(zhàn),即使江易周手上有最強的兵馬和武器,也不一定能將那么多條戰(zhàn)線,都一一守住。
“此計甚毒!蠻族人真有這個腦子?”
謝葉瑤不是第一天接觸蠻族人,在她印象里,蠻族人一直是很粗魯,腦子不是很聰明的形象。
“當(dāng)武力足夠強大的時候,他們不喜歡動腦筋,因為拳頭大便能說了算,動腦子費時又費力,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攻守雙方,已經(jīng)換了位置。”
江易周在看待蠻人的觀點上,和謝葉瑤不同。
應(yīng)該說,她和當(dāng)下許多中原人的想法都不同。
在中原人們看來,蠻族人就是另一個種族,根本和他們不是一樣的人,是另一種族類,粗魯蠻橫,不會動腦子。
就好像人看大猩猩一樣,根本不覺得那也是人。
但實際上,蠻族也是人,是人就長了腦袋,會使用智能。
只不過以前蠻族的暴力,可以讓他們?yōu)樗麨椋虼怂麄冇X得不動腦子也沒什么。
現(xiàn)在江易周橫空出世,帶著她近乎無敵的大炮,將他們轟得頭暈?zāi)垦#翢o反抗之力。
他們陡然意識到,絕對暴力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江易周身上,想要贏了江易周,必須走其他路子。
于是想要贏的決心,促使他們走出了第二條路,和南方的諸侯王們連手,對抗江易周。
謝葉瑤毫不懷疑江易周的推測。
在這種陰謀詭計上,江易周比她更富有智慧。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麻煩了,南邊只有蘇將軍在,其余小將軍,不一定能扛得住,況且咱們的大軍都在北邊……”
“沒事,諸侯王不過是一捧散沙,用水可以暫時將他們固定在一起,但水若是多了,或者沒了水,他們立馬就會散開。”
江易周一點兒都不在乎,甚至覺得當(dāng)下情勢非常不錯。
先一步意識到此事,總比等之后,她突然受到雙面夾擊的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的陰謀,要強得多。
“水?什么是‘水’呢?”
謝葉瑤聽不太懂了。
比起政客之間勾心斗角,還是在戰(zhàn)場上的真刀真槍更好,更得她喜歡。
“大姐,你這樣可不行,仗總有打完的那一天,但人與人之間的斗爭,永遠(yuǎn)不會結(jié)束,你要贏下人生中每一場戰(zhàn)爭才好。”
江易周若有所指,謝葉瑤憨笑兩下,嘴上應(yīng)了。
至于心里怎么想,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很快,元盼雁聽令入府,到了江易周跟前。
江易周沒法和謝葉瑤商量出一個好辦法,好在,她知道誰能給她一個解決困境的方法。
元盼雁聽完江易周的猜測后,直接說道:“他們?yōu)闄?quán)而來,權(quán)力之上,還有他們的性命,只要讓他們不敢在一起,不就能解決此事了嗎?”
“如何不敢?”
江易周是想利用聚攏他們的“水”,也就是他們想要大權(quán)在握的欲望,去挑撥離間,讓這群人內(nèi)部分崩離析。
沒成想元盼雁直接跳出了水和沙子的范疇,將視線轉(zhuǎn)移向其他地方。
“南方多瘴氣,更多蟲蟻與疾病,下臣之前同白太醫(yī)曾談及此事,白太醫(yī)說,她從自南方逃難而來的流民身上,查出了許多奇形怪狀的病,那些病,有不少可以通過蟲蟻傳開,甚至可以從水源開始污染,如果沒有相對應(yīng)的藥,會要了人命。”
元盼雁張嘴就要所有人的命。
她的意思,是傳染疫病。
江易周聽著,則覺得很像是化學(xué)戰(zhàn)爭,投放病毒那種。
白竹會跟元盼雁說起,她肯定是已經(jīng)研究出了相對應(yīng)的藥物,元盼雁能說出來,那就是可以控制住。
不然到時候疫病傳開,她們的人也會死,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元盼雁在沒有陷入絕對劣勢的情況下,絕不會做。
“幾成把握?”
江易周是問,元盼雁有幾成把握,那疫病不會影響到她們。
“八成,已經(jīng)很高了。”元盼雁面不改色地說。
還有兩成,就是大家一起死唄。
江易周猶豫了,除非元盼雁跟她說十成,不然她不想挑戰(zhàn)病毒。
尤其是在這個,顯微鏡還得用水芯片去磨,才能達(dá)到合格透明度的古代。
第140章 為皇
“宰相, 只要咱們投到那群諸侯王手下兵營之中便可,士兵駐扎之地,肯定遠(yuǎn)離人煙, 控制得好,不會傳染給普通百姓。況且只要咱們提前備好藥,發(fā)現(xiàn)一個治一個,絕不可能會傳開。”
元盼雁見江易周已經(jīng)動搖,立馬里用三寸不爛之舌, 開始說服江易周。
江易周反倒越聽越冷靜,她搖了搖頭,“不妥, 人前期死得不夠多,如何能震懾其他人?疫病之所以人人懼怕,是因為人人都有可能染病而亡, 而不是染病不死。”
元盼雁還以為江易周是覺得此舉有傷天和, 不想做, 沒想到江易周是覺得,死得人少,沒法嚇唬到那群諸侯王。
死得人多, 她們想要控制局面, 又要消耗過多醫(yī)療資源。
江易周認(rèn)為這件事, 不太劃算。
“不過你倒是給我提了個好辦法,人人都怕死, 真正的疫病不能傳開,但制造恐慌, 卻很容易。”
江易周覺得元盼雁可真是個天才。
元盼雁的腦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樣,所以她總能從一些奇怪的角度, 看待問題,想出解決問題的法子。
既然擔(dān)心聚沙成塔,會不容易散掉,那就讓沙子,一開始就無法聚起來,釜底抽薪之策,別有一番道理。
元盼雁見江易周顯然是只想傳播流言,不想過真的將疫病傳入敵營,有些許的失望。
她是想著,統(tǒng)一天下這件事已經(jīng)進(jìn)行到尾聲了,她卻還沒有搞個大事情,想來青史之上,她沒法獨占頭名了。
這一點有些違背元盼雁本人的想法,她出來闖蕩一番,就想著能青史留名,讓所有人提起謀士,都能想到她元盼雁,不為名利,她為何要出頭?
她就愛名利,愛權(quán)勢。
但江易周才是真正的領(lǐng)頭之人,她說什么沒有用,江易周不愿意用,她想保住小命,不引起江易周的不滿,就只能乖乖聽話。
“是,屬下明白該如何做了。”
“嗯,等禪位大典結(jié)束之后,你就去平州,輔佐蘇破玉吧。”
江易周基本上將每個人的去處都安排明白了。
只等禪位大典結(jié)束,各自去做便是。
一轉(zhuǎn)眼,禪位大典要開始了。
禮部經(jīng)由謝葉瑤的指點,刪除了江易周不喜歡的步驟,從祭拜祖宗,改為祭拜天地,精簡了一部分沒有必要的流程,又增加了一部分,可以奠定江易周正統(tǒng)地位的流程。
最后禮部給出的方案,一次性直接通過。
江易周點頭的瞬間,這套方案便開始實行了,不過十余天,這場萬眾矚目的禪位大典便在京城外的觀天山舉行。
大典上還有幾位道長,負(fù)責(zé)畫符燒符紙,傳遞天地經(jīng)文,頌傳江易周的功績。
這幾位道長,都是觀天山上望天觀的道長,望天觀是大莊皇室推崇的道觀,沒干過什么特別缺德的事情,最多是給想要求長生的達(dá)官顯貴,賣一些進(jìn)補的丹藥。
怕吃出人命,他們甚至沒有將道家獨有的重金屬丹藥賣給達(dá)官顯貴們,簡直就是良心道長。
所以江易周沒有撤除望天觀官方指定道觀名頭的想法。
既然望天觀干得挺好,那接下來就讓他們接著干。
禪位大典上,百官聚齊,一一站在高臺之下,整整齊齊排列,一行接一行。
小皇帝在眾臣注視下,一步步登上臺階,到了高處,而江易周,早就已經(jīng)在高處等著他了。
沒人知道,小皇帝在走上來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想法。
他的表情是死一般的無波無瀾,他手上捧著傳國玉璽,身上穿著帝皇冕服,就這么走上了祭臺,最后站在江易周面前,張嘴說出他早已背好的禪位之詞。
此刻,他是天下之主。
江易周理應(yīng)在他面前下跪行禮,一如之前江易周見到他的每一次行禮一般,但江易周連腰都不曾彎一下,她甚至站在了最高的臺階上,居高臨下看著那口述禪位之語的帝皇。
當(dāng)?shù)刍使恚蛳拢瑢⒂癍t奉于上位時,江易周才終于有了一絲表情。
她看著那小小的玉璽,玉璽是傳世之玉所雕刻,上頭是栩栩如生的龍纏繞象征著全力的王座。
龍頭放置于皇座之上,象征著執(zhí)掌天下的權(quán)力。
是得玉璽的人,一定是皇帝嗎?
不,是皇帝拿著玉璽,它才能是權(quán)力的象征。
江易周單手拿過玉璽,態(tài)度隨意又自然,在眾臣的注視之下,她將玉璽舉起,高喊一聲。
“朕!受命于天,創(chuàng)新朝,為新皇,國號為江!”
江國,其實是清江城的名字,只不過用清不太吉利,江易周不喜歡清這個國號,所以用江字。
再加上江是江易周的姓,她就也直接用了。
不是江家的姓,是江易周本人的姓。
一般國號,都是用國主原本的封地來命名,又或者是國主先頭的封號。
江易周本人一直沒有封王,她起于清江城,后以長州為大本營,所以國名可以從清、江與長三個字上選擇。
她當(dāng)然也可以用其他字,但江易周不打算在國號上浪費太多精力。
沒有一個字是先天適合做國家名字的,當(dāng)它成為一個國號,然后那個國家足夠強大,等日后他人提起這個字,就會覺得,它象征著強大富饒的國家。
從來都是國家的強大,賦予字含義,而非字本身有什么含義。
百官無人有異議,均跪拜俯首,高呼萬歲。
風(fēng)吹動旗幟,上頭大大的江字隨風(fēng)飄舞,這旗幟都是從軍中直接拿來用的,以后也不必更改,倒是挺省事。
江易周接過玉璽后,又進(jìn)行了一系列祭天的內(nèi)容,等禪位大典結(jié)束,天都黑了,江易周穿了一天冕服,累得不輕。
身體有些疲憊,精神卻很亢奮,從今天開始,這一片土地,就是她的地盤了。
她將對這片土地上的一切,擁有隨意支配的權(quán)力。
前朝皇帝和前朝的皇族,通通都被請到了一處地方住著,名為“請”實則就是關(guān)押,軟禁。
接下來一段時間,要進(jìn)行權(quán)力的更替,江易周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有不長眼的家伙,跳出來給她找事兒。
江易周則在當(dāng)天,直接入住皇宮。
宰相府日后就留給元盼雁了,等之后大封她的班底時,元盼雁當(dāng)?shù)昧说谝蝗卧紫唷?br />
江易雅是她妹妹,親王的位置,肯定要為她留一個。
謝葉瑤是大將軍,江易周能冊封她的,只有爵位。
但是一般將軍封爵后,就不會領(lǐng)兵打仗了,不然再立功,皇帝還能冊封什么給將軍啊?
所以在天下太平之前,謝葉瑤不能被封任何爵位。
這件事不必著急,江易周還記得她和謝葉瑤是義結(jié)金蘭,靠著這份關(guān)系,她或許還能給謝葉瑤也運作一個親王的位置。
哪怕不是親王,也得是個郡王。
就把謝葉瑤當(dāng)做皇室宗親來對待。
冊封和瓜分權(quán)力,全都是以后要做得事,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對付南邊和北邊不安分的敵人。
禪位大典過后,元盼雁直接起身離京,往平州去了,而謝葉瑤也離開了京城,奔赴雁回關(guān)。
在禪位大典前一天,江易雅傳來消息,蠻族有異動,他們完全不是想要好好談判的意思,反倒像是要攻打雁回關(guān),請謝葉瑤速速前來支援。
蘇破玉的信也送到了京城,說南邊的諸侯王,已經(jīng)開始集結(jié)軍隊出發(fā)了。
他們要在最炎熱的夏季,為這炎熱的天氣,再添一把火。
江易周來者不拒,她要全面開戰(zhàn),讓所有人看看,新的國家,有多大的本事。
而她江易周,又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坐穩(wěn)整個天下。
蠻族的營賬之中,左親王坐鎮(zhèn)其中,他今年三十出頭,正值壯年,但因多年來在沙場鏖戰(zhàn),身上傷勢極多,三十出頭的年紀(jì),額角就出現(xiàn)了白發(fā)。
西北的春天,早晚還是有些冷,他戴著帽子,坐在火爐旁,一邊兒烤羊,一邊兒沉著臉,聽軍師說話。
他的軍師,是一位大莊人,曾經(jīng)在大莊考科舉,沒考上,最后一氣之下,到了蠻族當(dāng)軍師。
大莊寒門想要當(dāng)官實在太難了,* 他想要一展抱負(fù),才選擇了蠻族。
讓蠻族軍師沒想到的是,他選擇的蠻族,在不到十年的時間里,就從不可一世,到了如今的模樣。
戰(zhàn)敗,被江易周一個地方諸侯,打得屁滾尿流,跪地求饒。
桓吉當(dāng)初都沒能做到這一步!江易周竟然做到了,何等諷刺。
江易周是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女子,是所有人都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女子!
簡直就是不知所謂。
軍師氣哄哄地喘著粗氣,他得到了江易周在今日舉辦禪位大典的消息,很快,那片土地就要換一個主人了。
他會從一個大莊人,變成亡國奴。
“大王!您難道就甘心,在這里同一個年輕的女人虛與委蛇嗎?那江易雅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有什么可怕的!讓大家伙兒拿上彎刀,跨上戰(zhàn)馬,無論是殺還是搶,都可以去做!”
軍師忍不住了,他在一旁,惡意滿滿地跟左親王說著。
左親王被他吵得頭疼。
“本王已經(jīng)按照你說的,跟那群大莊人聯(lián)系,之后一起進(jìn)攻,你讓本王現(xiàn)在就去打仗,你是想讓本王死?”
“大王!屬下不敢,屬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啊大王!”
軍師滿腹委屈,他讓左親王先下手,是怕之后謝葉瑤放下京城的事情回援,等謝葉瑤和她的親兵們都回來,他們哪兒還有贏得機(jī)會。
不趁此時機(jī),搶回雁回關(guān),之后想要贏就更難了,這些蠻族人真是蠢死了,一點兒不知道時機(jī)寶貴!
軍師內(nèi)心罵罵咧咧。
“別說你那些之乎者也的話,本王聽不懂!”
第141章 一統(tǒng)
左親王在說他聽不懂的時候, 一臉理所應(yīng)當(dāng),好像他是個文盲,他很驕傲一樣。
軍師被噎了一下, 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左親王沒看出來軍師的無語,只當(dāng)軍師是感受到了他的威嚴(yán),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敢開口,怕惹他厭煩。
想到這兒, 左親王撇了撇嘴,這些大莊的人,就是如此膽小如鼠, 膽子還沒有他們草原上的小女孩大,看見只大耗子,都能被嚇得站都站不穩(wěn)。
真是枉為男人。
左親王心里看不上文人體弱, 又不得不承認(rèn), 軍師腦子是好使的, 之前就是聽從了軍師的話,蠻族才能一點點走到今天。
只差一點兒,就能從中原人身上, 拽下來一大口, 吞下一大片土地, 到時候那片土地上的財富和人,全都是他們的。
想到這兒, 左親王倍感遺憾。
“本王不可能這會兒對江易雅動手,她可是中原江國的親王!她也姓江!”
左親王自己就是蠻國的親王, 在蠻國,左親王這個位置并不是簡單的親王, 準(zhǔn)確來說,是蠻國的太子。
如果蠻國現(xiàn)在的國王死了,那他擁有第一順位繼承權(quán)。
左親王知道,那個建立新朝的皇帝江易周,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個沒有成親的女子,她沒有后代,如果她死了,江易雅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和他一樣。
所以江易雅的地位非常高,非常特殊,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中原新的國家,會為了她,跟蠻國拼命的。
軍師笑話蠻人腦子不好使,殊不知,左親王在心里嫌棄他看不清局勢。
兩邊都看不起對方,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但是他們還得捏著鼻子繼續(xù)在一塊,狼狽為奸,實在是一個郁郁不得志,除了蠻國,沒有一個能施展抱負(fù)的地方,而另一個則是腦子確實一般,急需一個外掛大腦。
既然對江易雅動手,是絕不可行,那就只能等著謝葉瑤到了。
左親王認(rèn)為,謝葉瑤雖和新帝也關(guān)系匪淺,但她到底和新帝沒有血緣關(guān)系,不管是死還是傷,新帝都不會喪失理智,跟蠻國死扛到底。
況且,謝葉瑤到了之后,談判或許會有新的進(jìn)展,如果南邊的那群人,真的開始折騰了,江易周肯定會傳謝葉瑤回朝,到南邊援助蘇破玉。
謝葉瑤難道會無視背后的傳召,非跟蠻族掙腳下那貧瘠的土地嗎?
左親王是覺得,目前的新朝,打仗最為厲害的人,就是謝葉瑤。
他覺得蘇破玉一人,無法守住南邊。
事情如果真的按照左親王的想象去發(fā)展,南邊諸侯王都聚集起來,共同攻打新朝,謝葉瑤可能真的得回援蘇破玉。
可惜,他想得很美好,現(xiàn)實則上來就給了他一巴掌,不光是給他一巴掌,還給野心勃勃,想要從新朝得到好處的所有野心家們,狠狠一巴掌。
他們剛剛調(diào)兵,江易周就得到了消息,經(jīng)由元盼雁提醒,江易周覺得疫病是個很好的切入點,于是她立馬吩咐詩琴,想辦法挑起南邊敵軍內(nèi)部的謠言。
讓他們堅信,有一個軍營,出現(xiàn)了疫病。
當(dāng)謠言開始傳播,明智者會立刻查清楚謠言的源頭,進(jìn)行澄清,有效控制住謠言。
那些后者后覺的人,則會放任謠言在人群中擴(kuò)散開來。
能領(lǐng)兵的人物,都不是什么簡單人物,大部分人都對軍隊有一定的控制能力,這些人就如江易周所料一般,一開始就控制住了謠言。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優(yōu)秀。
老鼠屎在哪一行都存在,諸侯王的軍隊之中,不乏有廢物得到了領(lǐng)兵大權(quán),這些廢物沒能第一時間壓下謠言,謠言就越傳越開。
各方軍隊想要聯(lián)合,肯定要聚集在一處,至少互相之間會有所聯(lián)絡(luò),當(dāng)一個謠言,從內(nèi)部產(chǎn)生,很容易被壓制,但當(dāng)外部也充滿了和謠言一樣的聲音,就沒法壓制了。
幾個軍營之間互相傳,謠言從一開始的疑似感染疫病,很快就演變?yōu)椋熊姞I染了疫病,整個軍營的人都死了。
這個全是亡靈的陰兵軍營,盤旋在聯(lián)盟軍頭上,遮住了一片天,使得聯(lián)盟軍的士兵們成日里憂心忡忡,不知道什么時候,死亡的陰影,就會籠罩到自己頭上。
聯(lián)盟軍的軍心開始動搖。
蘇破玉跟聯(lián)盟軍打了幾場,幾乎每一場都贏了,敵眾我寡,贏得并不算輕松。
但是全都贏了。
贏的一方,內(nèi)部氣氛越來越好,而輸?shù)媚且环剑繗庾匀粫饾u降低。
又是謠言困擾,又是死亡威脅,連敗的陰影同樣讓人壓力不小,聯(lián)盟軍內(nèi)部還無法選出一個合適的領(lǐng)袖,各種各樣的破壞因素聚在一起,這個來時氣勢洶洶,恨不得捅破天的聯(lián)盟軍,從年初集結(jié),到年尾就沒了聲響。
直接原地解散了。
各回各家,全都緊閉大門,等著江易周派兵上門來攻打。
有心氣的,想回去好好經(jīng)營,沒心氣的,開始斂財,準(zhǔn)備出逃。
蘇破玉哪里會給這群礙眼的家伙休養(yǎng)生息的機(jī)會,趁他命,要他病,迅速領(lǐng)兵,一一攻過去,打下一城又一城。
到年尾,輿圖上象征著江朝的赤紅色,已經(jīng)向南擴(kuò)出去很大一圈了。
蠻國那邊的談判,則一直沒有談下來。
磨磨蹭蹭了一年,這一年,是謝葉瑤有意拖延,也是蠻國那邊想再看看,私底下兩邊又打了幾次,都是小規(guī)模遭遇戰(zhàn),百人以上的兵都沒動用,幾乎是單兵作戰(zhàn)。
一開始謝葉瑤的兵還能靠著武器精良,打過蠻國,后來就有輸有贏了,蠻國那邊的士兵,從小吃肉蛋奶,營養(yǎng)跟得上,身體條件好上太多。
再加上蠻國人從小養(yǎng)馬,骨子里更是有一股狼性,單體實力確實強,后來他們的武器水平也慢慢跟上來了,江易周知道,對面一定是得到了南邊的支持。
南邊那群諸侯王,本事沒多少,但科技水平吊打蠻族,好的兵器,他們也煉得出來。
江易周并不在意這些,真要是打起來,謝葉瑤完全可以動用熱武器,在熱武器面前,蠻族人目前還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長州的軍械部,絕對不會被蠻族人買通,因為核心技術(shù)都掌握在上官溫苒手里。
一年過去,原本不太穩(wěn)定的一些熱武器,現(xiàn)在都通過了實驗,可以陸陸續(xù)續(xù)搬上戰(zhàn)場了。
之前謝葉瑤使用大炮,讓上官溫苒看見了大炮在戰(zhàn)場上的作用有多大,給了上官溫苒更多靈感,促使熱武器發(fā)展更快了。
果然實戰(zhàn)才能提供足夠多的經(jīng)驗。
等南邊的戰(zhàn)爭結(jié)束,江易周立馬送了一封密旨到雁回關(guān),命令江易雅立刻開啟談判,此次談判,務(wù)必要將西北諸城要回來,順便還要蠻國,賠償這一年來,江國行兵的所有開銷。
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將曾經(jīng)蠻國從這片土地上掠奪走的財富,讓他們吐出來。
肯定不能一口氣吐出來,所以江易周的意思是,讓蠻國簽訂一份稱臣納貢的契約。
蠻國境內(nèi)有金礦銀礦和銅礦,不開采,實在是太可惜了。
一接到密旨,江易雅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跪地領(lǐng)旨,從地上起來,江易雅立馬笑出了聲。
在一旁的謝葉瑤也跟著高興。
“可算是能跟他們接著談了,這一年來,快憋死我了。”謝葉瑤長舒一口氣,不光是憋著不能談,還憋著不能打。
以謝葉瑤的性格,真的想帶兵直接打到蠻國國都去,哪兒那么多廢話。
可惜江易周不讓,用江易周的話說,就是目前江國的文官,數(shù)量不夠。
打地方容易,開疆拓土是最容易的事情。
真正困難的,是如何治理,如何將一塊土地,從根上,變成國家的一部分。
以古代出門全靠走,消息全靠吼的情況,稍微遠(yuǎn)一點兒的地方,中央的控制力就不夠強了。
現(xiàn)代手機(jī)串聯(lián)全球,都有可能出現(xiàn)欺上瞞下的土皇帝,更不要說古代了。
只要江易周一個不注意,打下來的領(lǐng)地,就會變成別人的家。
她可不想給別人干活兒。
所以在無線電發(fā)明出來之前,江易周不打算讓江國的土地變得更大。
還有就是,第一批女官被培養(yǎng)起來之前,她也不打算讓江國土地變大。
恢復(fù)原本大莊的國土范圍就行。
其余徐徐圖之。
江易雅是這世上最了解江易周的人,所以江易周的執(zhí)政理念,她完全理解。
理解歸理解,在西北這么長時間,她也挺憋得慌。
每天跟蠻國那群人表面上打哈哈,沒事兒就打太極,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太極高手了。
“可算能大展身手一次了,來西北已經(jīng)半年了,我當(dāng)初還發(fā)誓要將蠻族之患徹底平息,結(jié)果半年來毫無進(jìn)展,陛下不著急,我都急了。”
江易雅跟謝葉瑤笑著說,眉目間是少見的舒朗之色。
謝葉瑤哈哈一笑,贊同江易雅的話。
“最近縣主情況如何?”謝葉瑤突然想起了李凝香。
李凝香還是寧安縣主,江易周重新給她封了一遍。
因為李凝香在江易周起家之時,幫了江易周不少忙,而且李凝香還將她母親留下的一些勢力,直接給了江易周。
要求只有一個,她要讓那些沈家人死。
小皇帝可以不死,其余背叛了她母親的沈家人,都必須下去陪她母親。
江易周表示笑納了。
反正她也沒打算讓那些沈家人活下來,她甚至還可以附贈李凝香一條小皇帝的命。
別的朝代,新皇不會殺死前一個皇帝,這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后代,在改朝換代的時候,能繼續(xù)活下去。
但一般來說,亡國之君,都不可能活下去。
她可以不親自動手,對方有眼力見,會自己去死,全一世清名。
小皇帝現(xiàn)在還活著,因為天下還沒有徹底安定,他估計還懷抱著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甚至那群亡國宗親,還有人私底下跟南方的諸侯王接觸。
江易周就坐看他們作死,手里捏著證據(jù),等著收拾完南邊的諸侯王,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第142章 科舉
“還是老樣子, 沒事兒出去跑跑馬,閑時養(yǎng)貓逗狗,她日子過得瀟灑啊。”
江易雅說到這兒, 有一點點羨慕,她也想那么瀟灑。
但是不行,新朝建立之后,政務(wù)繁忙,她身為親王, 沒有在京城,卻還是有政務(wù)找上門來。
西北的政務(wù)基本上全都集中在她手里,只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才會送到京城。
江易周在這點上格外信任江易雅,似乎沒有想過,江易雅會連通謝葉瑤, 在西北自立為王。
主要是西北也沒什么自立為王的條件。
但凡西北是南邊那樣, 土地肥沃, 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的地區(qū),江易雅真不敢保證,自己沒有當(dāng)土皇帝的想法。
可現(xiàn)在, 西北的風(fēng)沙, 快將她腦子吹干了, 她只想盡快回京城,會長州, 去哪兒都行,西北真的太干燥了, 她來到西北后,不知道流了多少次鼻血, 裂了多少次嘴唇了。
她明明是一國親王,感覺活得那叫個糙。
“等你回京,她就瀟灑不了了,不知道縣主能不能守住西北。”
謝葉瑤也覺得李凝香的日子好過,但她更擔(dān)心之后怎么辦。
“她不會在這兒待上太久,只要這次咱們能將蠻族徹底壓下去,短時間內(nèi),凝香肯定能守住。”
江易雅覺得,也就需要三五年吧。
培養(yǎng)一批女官的時間,同時也是江易周整頓朝內(nèi)事務(wù)的時間。
攘外必先安內(nèi),內(nèi)部不穩(wěn),如何向外擴(kuò)張。
江易周不會看著蠻族在邊上,蹦跶太久。
除了蠻族外,江國如今相鄰的國家,都是小國家,不安分得有,那是少數(shù)。
大多數(shù)都乖乖稱臣納貢,今年有十余個小國,要入朝納貢,全都是聽聞大莊亡國,中原大地?fù)Q了個新皇帝的國家。
他們原本抱緊大莊的大腿,現(xiàn)在換成抱新朝大腿了。
“希望此次,我們都能得償所愿。”謝葉瑤敏銳感知到江易雅話里的腥風(fēng)血雨,高興地笑了笑。
距離大一統(tǒng)已經(jīng)沒有多長時間了,她還沒掙夠軍功呢。
準(zhǔn)確來說,是她手底下那群人,還沒掙夠軍功,她們希望有更多戰(zhàn)場,讓她們?nèi)ケ几啊?br />
時隔一年,蠻族的使團(tuán)和江易雅,終于又坐在了談判桌兩方,正式開始交涉。
江易雅抬頭,看見對面的左親王,經(jīng)歷了一年的變故,現(xiàn)在的左親王看上去比之前要老了不止十歲。
聽說蠻國內(nèi)部宮廷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死了不少王子,蠻國的老國王身體徹底壞了,卻還死死把持著皇位,不愿意松口半分。
左親王這個蠻國太子當(dāng)?shù)茫苁潜锴?br />
人想要回王庭,卻被死死按在雁回關(guān),讓他跟江易雅談出結(jié)果來,又讓他再觀望一下局勢。
心力交瘁之下,也難怪他二十多歲,就兩鬢長出白發(fā)來。
江易雅先擺出了她這邊的條件,條件和年初她更到時提出來的,一模一樣。
因為那個時候,她就是拿出了最低的底線來談,她是想著,能速戰(zhàn)速決,沒想到后頭又發(fā)生不少事情,硬是讓她在雁回關(guān)待到快過年。
第一次看見條件的蠻國使團(tuán)們,當(dāng)時就怒了,認(rèn)為彼時的大莊,沒有絲毫談判的誠意。
覺得大莊才是弱小的國家,因為贏了一場戰(zhàn)爭,就想要壓蠻國一頭,簡直不知所謂!
現(xiàn)在再看這份契約,他們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這份契約上的內(nèi)容,對比現(xiàn)在江國和蠻國的實力,實在算得上是優(yōu)待。
所以左親王甚至沒怎么多加思考,在江易雅一句一句的勸說下,直接簽下了名字。
從談判桌上下來的時候,左親王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上桌之前,打算從江國那邊要到的好處,一件都沒要到。
打算拒絕的條約,盡數(shù)被他親自簽下來了。
江易雅還在對面笑吟吟地看他,看得他頭皮發(fā)麻。
之前他沒有和江易雅正式談判過,所以沒有今天這么直觀的感受。
那種在談判桌上,無論江易雅說什么,他都只能點頭應(yīng)是的體驗,實在是太詭異了。
這個新朝,從皇帝到親王,再到將軍,果真都不正常!
左親王暗罵一聲,憋著氣,給江易雅行了一禮,隨后領(lǐng)著蠻國人離開了,他會盡快趕回王庭,今日之事,他得想個法子,讓王兄接受,還不會懲罰于他。
看著左親王離開,江易雅可算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剛剛因為蠻國人還在,考慮到他們的感受,江易雅都沒敢笑得太大聲。
畢竟這個時候笑太大聲,就有點兒太過分了。
她是大國,自當(dāng)雅量。
“那左親王走得時候,殺人的心都快有了,你笑得也太……哈哈哈!”
李凝香說著話,從屋后頭走出來,她不能作為使團(tuán)一員,和蠻國人談判,但是她可以在一旁圍觀。
她要親眼看著,這個曾經(jīng)欺凌過她的國家,她的家族的罪惡之國,在江國面前低頭,在中原面前低頭。
江易雅回頭,見李凝香也在笑,問道:“我剛剛有笑得很過分嗎?我可是很用力的在控制了。”
李凝香繼續(xù)笑,笑得張揚,見她這么笑,江易雅已經(jīng)想到自己剛剛囂張的模樣了。
怪不得左親王出來后,臉越來越黑,她還以為左親王是想要事后算賬,反悔呢。
原來是感受到被人嘲笑的痛苦,才心情越來越不好。
江易雅并沒有絲毫愧疚,她就想笑,左親王也管不著,蠻國勢弱,那就老老實實趴著。
大莊弱小的時候,不也是乖乖被蠻國欺凌,不敢反抗絲毫嗎?比起蠻國那群畜生的行徑,她江國只是要一點小小的賠賬,很過分嗎?
江易雅一點兒都不覺得過分,她還覺得江易周現(xiàn)在心軟了許多。
在她心里過分心軟的江易周,正在思考如何處置那些皇親國戚,以及南邊被抓到的諸侯王及其家眷。
人太多,她不太想管,于是她將自己在京城的心腹召集過來。
元盼雁提前從雁回關(guān)回京來了,一同入京的還有上官溫苒以及尉遲鳴玉等人,她們都是江易周原本的班底,京城現(xiàn)在需要她們過來建設(shè)。
江易周將一部分政務(wù)交給了元盼雁,現(xiàn)在元盼雁是新任吏部尚書。
原本的吏部尚書,當(dāng)然是被江易周拿出貪贓枉法的證據(jù),抄家,問斬流放一條龍了。
江易周登基,她肯定要分封班子成員,一些重要位置,當(dāng)然要放上她的人。
有些重要位置上,還坐著老人,不是他們?yōu)槿饲灏祝且驗榻字苁诸^暫時沒人去替換那些老人。
先讓他們再囂張些時日便可。
對于那些人的處置問題,第一個先開口的人,不是元盼雁。
江易周還以為元盼雁會先開口,來一句全殺了一了百了呢。
結(jié)果是尉遲鳴玉,先提到了另一件事。
“陛下,關(guān)于此事,此前臣問過京城的貴女們,問她們要如何處置那些諸侯王與前朝宗親,她們的口徑無比一致,紛紛要求輕饒,讓他們?nèi)プ龈患椅獭!?br />
尉遲鳴玉直接入職國子監(jiān),去做國子祭酒了,掌管天下教育。
這算是專業(yè)對口,現(xiàn)在國子監(jiān)里,大多數(shù)是京城各家的貴女,或有錢或有權(quán)。
這些人家培養(yǎng)出來的女子,學(xué)識驚人,稍微培養(yǎng)一二,就可以直接用。
但她們的想法,也很驚人。
或者說,是和原本的世家,沒有兩樣。
江易周對此并不意外,她重用女子,是因為她在權(quán)力的身份上,天然與男子對立,想要坐穩(wěn)皇位,絕對不能讓男人冒頭。
不代表她就和所有女人,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了。
或者說,當(dāng)敵人是男人時,她和女人們是一條戰(zhàn)線,但在其他時候,她和身為文臣武將的女人們,是對立的。
皇帝和大臣,本就是一種互相制衡,互相牽制的關(guān)系。
大臣想要借用皇帝的手,去擁有更多權(quán)力,而皇帝,則要將手中的權(quán)力,牢牢握在手里,才能保證江山安穩(wěn),在目標(biāo)上,二者目標(biāo)一致。
當(dāng)想要的東西是同一件東西時,自然會產(chǎn)生競爭,進(jìn)而出現(xiàn)意見不一,順從或敵對的關(guān)系。
“長州那邊的學(xué)堂,進(jìn)展如何?”
江易周沒有就那些貴女們的意見開始話題,而是問起另一件事。
長州的學(xué)堂,是指這些年來,尉遲鳴玉開在各處的,可以招收平民女孩為學(xué)子的學(xué)堂。
“回陛下,這一年,有七十五人畢業(yè)了,其中七十人只能做一些基礎(chǔ)工作,她們的學(xué)識,并不足以擔(dān)任高位,另有五人,格外優(yōu)秀,已經(jīng)通讀經(jīng)史子集,學(xué)問不輸舉人。”
舉人,是指一些達(dá)官顯貴,直接舉薦到地方做官的人,他們大多是家中詩書傳家,學(xué)問極好,多是世家背景。
“既然有優(yōu)秀的學(xué)子,那只讓她們擔(dān)任基礎(chǔ)崗位,實在是太過可惜,京城現(xiàn)在嚴(yán)重缺少官員,進(jìn)入中樞的女子還是太少了,考試吧,所有女子進(jìn)行考試,科舉選官。”
江易周話音剛落,尉遲鳴玉就皺了眉。
“陛下所言考試,可是學(xué)堂里的那種考試?”
大莊的科舉考試,并沒有成為一種可以選擇賢才,篩選官員的體系,只是一種有時候會出現(xiàn)的渠道。
會不會出現(xiàn),全看皇帝心情。
而且因為世家對知識的壟斷,之前皇庭舉辦考試,參加考試的考生,基本上全是世家子弟。
寒門也有,寒門不是指真正的平民,而是指家境敗落的世家。
家里很窮,但能讀書,也窮不到哪兒去。
后來在長州建設(shè)學(xué)堂,江易周就推出了考試,月考期中考,全都安排上。
尉遲鳴玉已經(jīng)習(xí)慣了學(xué)堂考試,但是這種全國學(xué)子一起考的事情,她還沒有經(jīng)歷過。
“嗯,選一些官位出來,最低九品縣令,最高六品翰林,成績優(yōu)異者,可以直接授官。”
江易周要保證,此次科舉考試,能做到,每一個有學(xué)識的女子,都有官做。
那些女子能不能做好官,她暫且先不論,反正這個天下之前已經(jīng)爛的不能再爛了,有變化,就能一切向好。
最多是好的變化多與少的區(qū)別,不可能比之前那種朝不保夕,上有朝堂壓迫,下有流寇侵?jǐn)_,還有可能被蠻族人給煮了的日子差。
江易周要先將官位占上,培養(yǎng)更多賢才,之后才能進(jìn)行強者居上的真正篩選。
尉遲鳴玉面色嚴(yán)肅地應(yīng)下了此事,她直覺,這件事必須要做好,做得漂漂亮亮!
開國之初,沒有一件事是小事,因為任何一件事情的處理,都會成為后人參照的先例。
一件事做差了,可能會影響整個國家,往后百年的國運,必須要謹(jǐn)慎!
第143章 名聲
本來是商量怎么處理那些諸侯王與皇親國戚, 結(jié)果最后都轉(zhuǎn)去商量科舉了。
江易周深覺手底下人還是太少,以前在長州的時候,加上尉遲鳴玉培養(yǎng)出來的女官, 勉勉強強能維持政務(wù)運轉(zhuǎn),現(xiàn)在規(guī)模一下子擴(kuò)大到全國,真是捉襟見肘。
卻也沒別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等尉遲鳴玉領(lǐng)了命,離開去做準(zhǔn)備, 屋里就剩下元盼雁和上官溫苒了。
上官溫苒說起另一件事。
那就是在此次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非常出色的熱武器們。
軍械部最近的研究進(jìn)入了瓶頸期,江易周給了她們研究的方向, 但她們無論怎么研究,都沒法突破當(dāng)前的問題。
所以上官溫苒打算,在京城開一所學(xué)校。
“臣是從鳴玉之前建立的學(xué)堂得來的主意, 學(xué)堂培養(yǎng)出的人才, 如今于國有大用, 既然研究走入了死胡同,或許可以靠吸納新鮮血液,來煥發(fā)生機(jī)。”
研究遲遲沒有進(jìn)展, 這事兒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這是上官溫苒第一次主動提出, 要吸納新人, 進(jìn)入軍械部。
江易周明白,此前上官溫苒不說, 是因為她還要依靠那些軍械去打天下,能看住現(xiàn)有的研究員, 不讓她們向外告密,就已經(jīng)消耗許多經(jīng)歷了。
如果再吸納新人, 那就是要再分心,上官溫苒覺得不穩(wěn)妥,這才一直沒有動招新的念頭。
如今天下初步安穩(wěn),軍械部的那些新武器,可以短暫塵封,她才開口招新。
這件事,很重要。
武力是立國之本,國家如果不夠強大,就等著別人欺負(fù)到門上來吧。
所以一定要保持強大的實力。
軍械部的研究,一刻都不能停止,必須用盡一切手段,將軍械部的研究能力提升上來。
“不光是要招新,還要讓老人們,學(xué)會繼續(xù)深造,繼續(xù)學(xué)習(xí),她們才是中流砥柱,到底能不能繼續(xù)出成績,全要看她們。”
江易周叮囑上官溫苒,別將所有希望都放在新人身上,新人成長起來需要時間,老人們則是現(xiàn)成的勞動力。
她當(dāng)然承認(rèn),研究是需要天才的,現(xiàn)在這些老人,沒法再進(jìn)一步,顯然是缺乏一個天才。
新人里,或許會有這個天才。
但天才永遠(yuǎn)是這個世界的少數(shù),大多數(shù)就是聰明的普通人,經(jīng)過經(jīng)驗的積累以及學(xué)識的沉淀,才能獲得成功。
老人們更符合后者。
上官溫苒肅聲應(yīng)是,她自己就是老人中的一員,肯定不會虧待勞苦功高的老員工啊。
于是上官溫苒也帶著命令走了,她要去處理軍械部學(xué)校的事情。
最后,只剩下元盼雁了。
在元盼雁開口之前,江易周先開口,“盼雁,此事非你不可,萬不可推脫啊。”
元盼雁哭笑不得,她其實也沒想過推脫,她只是想問問陛下,要做到哪一步。
“陛下,臣自當(dāng)竭盡全力,為陛下效忠,只是那些諸侯王和宗親們,到底身份特殊,若是對他們痛下殺手,恐怕日后,史書上對陛下的評價,會有失偏頗。”
元盼雁不擔(dān)心殺人造的殺孽太過,她只擔(dān)心青史留名。
江易周足夠看重她,直接給她吏部尚書的官職,甚至還打算要為她封爵,具體爵位,需要等江易雅從雁回關(guān)回來,江易周與之細(xì)談,隨后再一一公布。
到了封爵的份上,元盼雁覺得,她的名字一定能留存于青史了,不必再擔(dān)心。
沒了想要名留青史的迫切感,元盼雁做事,多少會為江易周的名聲考慮考慮。
“名聲?你還是我認(rèn)識的盼雁嗎?什么時候,你會在意這些虛名了。”
江易周震驚開口,她不是覺得元盼雁不在乎名聲,她是覺得,元盼雁不會在乎她的名聲。
在元盼雁的各種計謀里,坐于上位的君主,本身也不過是計策里,最后一步可以被拋棄的棋子。
只要能達(dá)到目的,元盼雁能直接舍棄掉她效忠的君主。
江易周非常肯定此事。
“陛下說笑了,而今陛下為萬古無一的女子為帝,還開辟了新的皇朝,身份上,自是與以往不同,您的名聲,最好是極好的。”
元盼雁正了正神色,嚴(yán)肅地說完,最后還不忘加一句,“臣所言句句屬實,還請陛下多多考慮此事。”
她有點兒像是江易周以前見過的,那種忠臣的做派了。
江易周沉默,她一直以為元盼雁是那種奸臣性格,沒成想,有選擇的話,元盼雁竟然更愿意做忠臣。
忠臣沒什么不好,就是手底下忠臣太多,會讓江易周做事,處處需要顧全大局。
奸臣是千不好萬不好,但奸臣會一皇帝個人的意愿行事,而非為國家的意愿行事。
“你說得對,但是歷史,從來就是由勝利者書寫,后人能看見的東西,皆因朕想讓他們看見,而非他們必定會得知真相。”
江易周就差沒說,她不想讓后人知道,那些人是她殺得,后人就不可能知道。
“若是一夜之間,他們?nèi)妓懒耍@很難掃清痕跡。”
元盼雁有些苦惱,反正她自認(rèn)是沒有那個本事。
江易周還以為元盼雁會像個忠臣一樣,在她面前,毫不客氣地告訴她,她的想法不對。
結(jié)果聽了一句,幾乎等同于認(rèn)同她的想法的話。
江易周唇邊帶了幾分了然的笑,繃緊的后背,終于放松了三分,她就說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元盼雁怎么可能真成那敢于諫言的朝中清流呢?
“正是因此,所以朕才需要你來做此事,不一天之內(nèi)全死,不就行了?”
陸陸續(xù)續(xù)全死,那也很嚇人好吧,但凡有個人看出其中貓膩,宣傳出去,名聲可就全毀了!
元盼雁內(nèi)心咆哮,面上不敢有半分反對之情,最后她拱手應(yīng)了一聲是,說此事她一定會辦好。
江易周這才滿意地跟她說了幾句體己話,放她離開。
等從議事的龍騰宮離開,元盼雁后背一層冷汗,就在剛剛,她規(guī)勸江易周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一絲寒意。
那是一股說不出的冷,她以前曾經(jīng)感受過許多次。
每一次,她身邊有人想要對她下手,要她性命,或是害她的時候,她都能感受到類似的感覺。
那一刻,元盼雁清楚地感知到,坐在她面前,笑得溫和的帝皇,對她產(chǎn)生了不滿。
“真是年紀(jì)大了,飄了。”
元盼雁伸手擦了擦額頭不自覺流下的冷汗,快要入秋的天氣,愣是后背都被汗浸透了。
伴君如伴虎,以往她偶從戲文中聽到的話,此刻突然有了具體的形象。
江易周以前是什么樣?
元盼雁發(fā)現(xiàn)她有* 些記不清了,感覺上,江易周一直以來都比較溫和,她對敵人的手段是比較狠厲,但放在那時的亂世,江易周絕對算是各個地方諸侯里,脾氣最好,手段最溫和的一個人。
她善于治理,也善于開拓,作為君主,她是多少謀士心目中最好的君主。
謀士們都希望有一個信任自己的君主,不需要君主聰明絕頂,只需君主知人善用,是個不會犯蠢的聰明人。
江易周完美符合以上條件。
元盼雁想,究竟是她以前沒有在江易周身上,耗費足夠多的心神,沒能徹底了解江易周,還是江易周變了?
元盼雁不知道,她只知道,以后她說話必須要過一過腦子,絕對不能自視甚高,她確實是江易周的心腹,但只要江易周想,已經(jīng)成為皇帝的江易周,可以有許多如她一般的心腹。
她確實很重要,但還沒有重要到,無可替代。
唯一一個無可替代的人,于江易周來說,應(yīng)該就是江易雅了。
元盼雁想,她回去就好好準(zhǔn)備一下,選個最好最貼心的禮物,送給江易雅,迎接江易雅回京城,正式繼任親王之位!
抱好江易雅的大腿,以后陛下再對她生出不滿,好歹親王殿下還能為她說兩句好話。
沒過幾日,江易雅回京了。
她回京陣仗是真不小,帶了許多蠻國賠付的錢財,甚至還有蠻國送來聯(lián)姻的王子與公主,王子五人,公主五人,最大的十八,最小的十四。
江易周歡迎江易雅回來,她不太歡迎蠻國人。
于是等晚上,江易雅入宮與江易周吃飯的時候,剛撂下筷子,江易周就問她話了。
“蠻國那個老國王,有很多孩子嗎?”
江易雅面上帶笑,她就知道,江易周會是這個反應(yīng)。
“有很多,不過蠻國是兄死弟襲,所以蠻王有再多孩子,他的王位,也只會傳給他的弟弟們。”
除非老國王的弟弟全都死了,才能輪到他的兒子。
江易周哦了一聲,“怪不得將孩子都扔過來,這是當(dāng)京城是他孩子的避難所了。”
江易雅漱口的動作一頓,隨后又繼續(xù),等宮人們將飯菜撤走,她跟著江易周到了書房,她才開口繼續(xù)剛剛的話題。
“陛下剛剛的話是何意?蠻國并非是想與我們結(jié)兩國之好?”
聯(lián)姻象征著結(jié)盟。
世家之間聯(lián)姻,以此結(jié)盟,現(xiàn)在國家之間,也是聯(lián)姻。
人們相信血緣,他們認(rèn)為,血緣的關(guān)系,會拉近他們的距離。
如果下一任家主或皇帝,身上流著自己家的血,自然就會偏向自己家。
這是長久的投資。
失敗了也無所謂,不過是浪費龐大家族中,微不足道的某個人。
以前蠻國只送公主,這次還送了王子,大抵是想著,江易周喜歡誰,就留下誰。
江易雅覺得蠻國在此事上,還算比較有誠意,摸不清新皇的喜好,就都送來看看。
她聽完江易周的話后,意識到此次聯(lián)姻目的并不是單純的,與江國示好。
“老蠻王并不想將王位傳給他弟弟,左親王在雁回關(guān)呆了將近一年,此舉還不夠明顯嗎?送來的這些人里,肯定有他屬意的繼承人,這里頭可有人,長相一般?或是,路上得了病的?”
江易雅聞言,迅速想起了十名王子公主中,最符合條件的一個人。
長得一般,身體還差。
第144章 考生
既然能想到這么一個人的存在, 那就說明,正如江易周所言,蠻王送來的和親人選, 有很大的問題。
“呵!和談之后還在私底下做手腳,可真是狡猾。”
江易雅還以為和蠻國的糾葛,到和談成功之后,算是告一段落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在和親團(tuán)里, 給她挖個大坑。
等以后,順利躲過王座傾軋的新蠻王登基,跑到江易周面前來, 感謝她的庇護(hù)之恩,江易周肯定會被惡心得夠嗆。
到時候倒霉的,就是她這個帶領(lǐng)和親團(tuán)入京的親王。
江易雅氣得額頭青筋都跳起來了。
江易周伸手拍了拍江易雅的手背, 示意她冷靜些。
江易雅深吸口氣, 這才稍微安定了心神, 她冷聲道:“那些蠻族人要如何處置,私底下殺了,還是打一頓扔出去?”
江易雅和以前不一樣了, 或者說, 在她眼里, 蠻族人,那就不是人。
她的善良, 僅針對她的同族,外族人不配擁有。
“看來你在雁回關(guān)時, 遇見了許多事情。”江易周輕聲道:“抱歉,早知道, 朕應(yīng)該早些將你召回京來。”
皇帝的道歉,江易雅哪兒敢輕易接下,她忙連聲道:“不敢不敢,一切都是臣妹的本分,是臣妹年紀(jì)輕,沉不住氣,叫陛下失望了。”
她在雁回關(guān)的時候,確實遇見了許多事情,她看見了許許多多,因為與蠻族的戰(zhàn)爭,而家破人亡的人。
雁回關(guān)之前到了蠻族人的手里,那里本來是一個繁華的城池,到現(xiàn)在,經(jīng)過半年有余的治理,依舊透著一股子荒涼。
江易雅永遠(yuǎn)忘不了,她剛到雁回關(guān)的時候,看見的場景。
家家掛白,日夜啼哭聲不絕,空蕩無人的院落,迅速衰敗下來,原本那都是一個個生活在城池之中的家庭。
也許是一家三口,是五口,是八口,甚至更多人,全都死了。
都是因為蠻族人而亡。
家仇國恨,如何叫人釋懷。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換成別人,不一定能談下來,那些公主王子里挑一挑,挑個不可能繼位的,咱們扶持對方繼位。”
江易周不打算將那些人怎么著,都?xì)⒘斯倘荒芤涣税倭耍想著要拿下蠻國,現(xiàn)在將這群人都?xì)⒘耍M不是幫了左親王。
到時候左親王順利繼位,蠻國的混亂會提前停止,到時候攻打蠻國,要耗費更多力氣,江易周不打算做這種虧本買賣。
至于原本蠻王青睞的那位王子,江易周瞇了瞇眼,沉下聲說道:“原本的那位王儲既然身體不好,就不要讓他回去了,水土不服,實在是太過兇險的病癥。”
江易雅明白了,殺了原本的王儲,從剩余九人之中,挑選出那個最痛恨蠻王的人來,扶持對方登上王位,擾亂蠻國。
要問對方登上王位后,出爾反爾,不打算聽她們的怎么辦?
等到那時候,就由不得對方了,或許那個時候,大半蠻國已經(jīng)落入江國之手,新任蠻王,不過是她們手中傀儡。
江易雅想明白后,躬身行禮道:“陛下英明!臣謹(jǐn)遵諭令!”
江易雅帶著一身愉快的氣息離開了皇宮。
她被封為親王,封號是長,因為她此前是長州別駕,也就是說,長州的稅銀里,一部分會給江易雅,供養(yǎng)她。
長親王回京城后,各個國家的使團(tuán),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京城了。
與之一同前來的,還有各地收到考試消息的女子。
路上并不算太平,各地還偶有山匪打劫,好在能在這個時候讀書習(xí)字的女子,往往家境很好,三五成群,一起帶著家中侍衛(wèi)趕路,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那些山匪流寇只要不傻,就不敢撞上來。
如果真撞上來了,趕路的學(xué)子還能得個戰(zhàn)功,算是送上門來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戰(zhàn)功在建國之初還是非常值錢的,更不要說,江易周是個十分務(wù)實的皇帝,她已經(jīng)定下,日后官員升遷,只看功勞,不看其他。
剿匪護(hù)佑一方安寧,便算是一份功勞。
她們還沒有正式考入朝中為官,就已經(jīng)開始為自己攢功勞了,如何會不叫她們高興呢?
馬車在路上搖搖晃晃,車內(nèi)有人掀開車簾,借著外頭的天光看書。
“你前兩日還說自己眼睛疼,不看了,這怎么又看上了?小心些眼睛,真要是出了毛病,以后就麻煩了。”
看書的女子,瞧上去不過十五六的模樣,她一臉認(rèn)真地盯著手上的書看,看得如癡如醉。
她對面坐著兩人,其中一人年紀(jì)稍大兩歲,梳著婦人發(fā)髻,另一人則與看書的少女年紀(jì)相仿,此刻正在一旁嗑瓜子。
說話的女子,正是那年紀(jì)稍長兩歲的婦人。
“表姐,千萬別管她,她現(xiàn)在聽不進(jìn)去,你若是擾了她讀書的興致,她該不高興了,尉遲家的那位姑奶奶成了國子監(jiān)的祭酒,我看尉遲家的人,天生就愛讀書。”
“那位姑奶奶與我們這一支,早已沒了來往,說是同一個祖宗,可都是族譜上的事情了,哪兒還能放在一起說?”
被稱作表姐的婦人搖搖頭,見少女還在看書,全然沒有聽見她們說話的樣子,嘆了口氣,“此次考試,擇優(yōu)者為官,要與天下女子一同競爭官位,真是想想都叫人心神不定,詩桃一心讀書,倒也是好事。”
像她,越是靠近京城,越是睡不著覺,不知自己選擇的前路是否正確,不知日后到底會如何。
各種不確定,讓她日夜難眠,還不如妹妹穩(wěn)重。
嗑瓜子的少女見表姐面露苦色,放下了手中的瓜子,伸手拍了拍那還在看書的尉遲詩桃,“喂,你個書癡,小心眼睛!”
尉遲詩桃從書中的世界回過神來,一臉迷茫地看向拍她的少女,問道:“瑾瑤,怎么了?”
“作甚喊我名字,叫表姐!”
楊瑾瑤叉腰,像是很不高興,尉遲詩桃乖乖換了稱呼。
“表姐,怎么了?”
楊瑾瑤見對方還是那副呆呆的模樣,不禁氣急,這副性子,以后入了官場,如何能做事?
還不被官場里那些心眼子多如蜂巢的家伙,給活活吃了。
“瑾瑤說,車中昏暗,又晃個不停,別看書了,小心眼睛。”
尉遲詩桃的親姐姐尉遲詩怡輕聲說。
詩桃點點頭,將手里的書好好放好,然后繼續(xù)坐回原位,呆呆地看著姐姐和表姐。
楊瑾瑤看著她這幅模樣,嘆了好幾聲氣,一臉愁容。
看完詩桃,她又看向詩怡,同樣一臉的憂愁。
尉遲詩怡擔(dān)心地皺了皺眉,問道:“瑾瑤,你可是心情不好?”
“我是擔(dān)心,擔(dān)心你們倆啊。”
楊瑾瑤不知道那位國子祭酒是什么性格,別也是這種讀書讀得有些發(fā)傻的性子吧?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說尉遲家同脈相傳,有那位姑奶奶在,尉遲姐妹在朝中并不會太艱辛。
在馬車的搖晃中,她們終于到了京城。
原先她們?yōu)榱吮艿湥亲≡卩l(xiāng)下的。
鄉(xiāng)下或許沒有城里繁華,但是鄉(xiāng)下人少地多,建起堡壘后,一家人就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住在其中,不用擔(dān)心突然被流民闖進(jìn)來搶了,流民只會沖著人多錢財多的城池去,很少會惹一看就易守難攻,還養(yǎng)了一堆青壯的世家堡壘。
當(dāng)然,遇上大股流民,被流民給攻破的也不是沒有,真遇到這種事,只能自認(rèn)倒霉。
好在尉遲家和楊家,還有其他三兩個小家族一起連手,穩(wěn)定當(dāng)?shù)氐木置妫偌由弦恢弊〉玫胤剑]有遇見太多天災(zāi),人禍未起,勉強算是度過了之前群王爭霸的亂世。
如果亂世持續(xù)時間長,那中原大地,沒有一處能逃過天災(zāi)人禍,好在有江易周橫空出世,一舉收復(fù)四州,隨后又稱帝,不到一年便讓中原恢復(fù)統(tǒng)一局面,提前結(jié)束亂世。
得了那位陛下的好處,當(dāng)聽說陛下開科舉,要天下有識之士參加科舉考試,入朝為官的消息后,各地小世家紛紛響應(yīng)。
原本京城的官位,大多被大世家把持,小世家摸都摸不到,現(xiàn)在有機(jī)會,他們當(dāng)然想試一試。
結(jié)果聽到了下一條命令,僅限女子。
古往今來,不是沒有女官,但大多女官都是在后宮,朝堂上有也是少數(shù)。
再加上時下男子傳承家業(yè)的風(fēng)氣流傳,女子多為后院主母,正兒八經(jīng)讀書習(xí)字,學(xué)經(jīng)世之學(xué)的女子,實在是少數(shù)。
小世家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到能去考試的女子。
其實知道江易周喜用女子為官的時候,世家就已經(jīng)開始同時培養(yǎng)家中的女兒和兒子了。
可是江易周稱帝速度太快,培養(yǎng)的孩子還沒成材,出去考試,那就是丟人現(xiàn)眼。
所以倉促之下,只能將家中有才學(xué)的女兒叫來,去京城赴考。
尉遲詩怡已經(jīng)出嫁兩年了,她孩子都一歲了,結(jié)果還是被家族喊了回來,陪同妹妹一起去考女官。
她回尉遲家的時候,夫家說了,若她成了女官,日后估計就回不去了,夫家會與她和離,自此一別兩寬。
因為夫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她嫁得是家中長子,長子不可能拋下家業(yè),隨她來京城。
她猶豫之后,還是來了。
至于她的孩子,尉遲家的家主和長老們都說了,一旦她成了京官,孩子必定屬于她,以后改姓尉遲。
京官前途更大,夫家不能自私地將孩子留下。
尉遲詩怡壓力極大,若不是她癡長妹妹兩歲,她也想跟妹妹一樣,在車上看書溫習(xí)了。
好在她還知道,在車上看書也看不進(jìn)去,還壞眼睛,不能任性。
況且,今年考不下來,明年還可以接著考,只要她在孩子記事之前考得官位,一切都不妨礙。
第145章 陰謀
尉遲詩怡以前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 就是長州,她所住之地,是平州以南, 去長州,要跨過一整個平州。
那時在路上,一路顛簸,彼時她年紀(jì)并不大,才六歲罷了, 按理說應(yīng)該已經(jīng)記事了,但如今想起來,只記得行走在長州街上時的快活。
路上的辛苦, 她竟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現(xiàn)在她站在京城高大的城門之下,看著往來不絕的商旅百姓,恍然之間, 好似回到了六歲時。
她忘記了這一路上的忐忑不安, 忘記了這一路的風(fēng)餐露宿, 偶然會遇見的山匪賊寇,她只記得,京城可真熱鬧啊。
入城之后, 尉遲家的馬車停在了一處客棧門前, 店里的伙計上前, 將馬車牽到后院,細(xì)心照看。
三位小姐入了上房, 其余人則定下了中等房間,客棧掌柜看著這一群人, 眼睛都笑彎了。
等尉遲詩怡換了衣服下來,她兩位妹妹已經(jīng)定好了一桌子飯菜, 在二樓臨窗的位置擺上了。
“好生豐盛的一餐,還有京城的特色菜肴,是瑾瑤你定下的菜單吧?”
尉遲詩怡聞著那空氣中鮮香的菜香味,坐到了主位上,同時對楊瑾瑤說道:“多謝瑾瑤幫忙了。”
楊瑾瑤換了一身暖黃色的長裙,一掃之前在馬車?yán)锏念j色,此刻滿臉興味,情緒高漲的樣子。
她搖搖頭,“表姐客氣了,詩桃反正是靠不住,所以我擅自做了決定,表姐嘗嘗看,可有喜歡的?”
詩怡聞言點點頭,隨后看向她妹妹,詩桃人都坐在了桌子旁,手里還捧著一本書。
“詩桃,該吃飯了,一會兒再看吧。”
尉遲詩桃將書簽放好,然后將書好好放入隨身帶著的挎包內(nèi),等都做完,又要了水來凈手,隨后才乖乖開始吃飯。
這一套動作,在家里就是如此,詩怡見怪不怪,楊瑾瑤則是一臉無奈。
“等以后為官,總不好還這樣癡迷讀書,要不為詩桃謀個能日日讀書的官職,省得打擾她。”
楊瑾瑤看似不贊同尉遲詩桃天天捧著書,當(dāng)書癡,實際上也很疼愛這個妹妹,滿腦子都是為妹妹將來打算。
但凡有一個人,真的想要管教詩桃,詩桃看書的各種毛病,就不會養(yǎng)下來了。
“看看詩桃最后成績?nèi)绾危鲩T前,家中長輩都叮囑,若是她成績好些,最好是留在宮中,做一名翰林,哪怕是修撰,也比外放要好得多。”
“確實,只是人人都想留京,到時候恐怕有的爭,詩桃性子淡然,不喜爭搶,太吃虧了。”
楊瑾瑤抬頭看了一眼詩桃,明明是在商量她的未來,詩桃卻一臉無辜,好似完全不在乎。
“詩桃,你怎么想得?”
楊瑾瑤不想讓尉遲詩桃像以前一樣,一點兒都不參與。
如果她們?nèi)硕柬樌既氤楣伲蘸罂隙ú粫L久在一處,總有分開的時候。
詩桃這個性子如果還不改,她和表姐不知要操多少心。
尉遲詩桃愣了愣,最后說:“考過再說。”
“還沒開始考,能不能過都另說,現(xiàn)在說的確早了些。”
楊瑾瑤說罷,端起酒杯,喝了口京城的果酒。
京城外有一片桃林,每年春日埋下一壇酒,來年春日挖出來喝,滿口桃子香,香甜醉人。
現(xiàn)今還沒到春日,但因著各地均有學(xué)子趕赴京城,實在熱鬧,故而挖了一些前年的酒。
前些年,京城動蕩,這些酒剩了不少,今年開始,日后都是好年頭,自然要好好售賣。
吃吃喝喝完,尉遲詩桃上樓去繼續(xù)看書了,詩怡也靜下心來,干脆學(xué)妹妹,也去溫習(xí)。
只剩下楊瑾瑤一人,她本來還想出去逛逛,見另外二人都在努力,不好偷懶,干脆埋頭苦學(xué)去了。
等考完試,她想什么時候去玩,就什么時候去玩!
年后的京城,可真是熱鬧極了,年前,各國使臣都入了京城,在年宴上奉上對上國的供奉,得到了賞賜,大家歡歡喜喜過年。
年后,使臣們也沒急著走,大多數(shù)使臣,都留下來想看看江國會不會和蠻國聯(lián)姻。
同時也看一看,江國弄出來的科舉,到底是什么樣。
尤其江國高位幾乎全是女子,此次科舉考試,考得也是女子,各國都在看,女子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此次科舉,也不是一帆風(fēng)順,江易周只想要女官,自然得到了朝中大多男官的反對。
因為江易周劃出的官位,大多是底層,比如各地縣令等等,最高不過六品官,朝中的官員反對的想法才稍稍放下。
再加上,科舉選士,此前舉辦,結(jié)果都很一般,在朝中,沒有根基的官員走不了多遠(yuǎn),高官們還是更喜歡舉孝廉選官,江易周沒有取消這個選官制度,男官們自然有些看不上科舉。
他們大多是持觀望態(tài)度,江易周舉辦的意志堅定,他們跟江易周吵了幾架后,便不阻止了。
等日后他們想起今日,真是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以后,他們今日就是撞柱而亡,也要阻止江易周將科舉選士,劃為女子專屬上升途徑的舉動。
江易周最后將科舉的時間,定在農(nóng)歷二月初,這個時候京城比較冷,但已經(jīng)過了最冷的時候。
待到三月,就可發(fā)榜。
身穿厚實棉服的女子們,在國子監(jiān)學(xué)府外排了長隊,此次參與考試的女學(xué)子,共有三千二百三十一人,國子監(jiān)學(xué)府極大,可以容納這么多人同時考試。
等以后人再多,就不能到學(xué)府來了,江易周已經(jīng)命人去修建專門考試的地方,不考試的時候,也可以作為一間學(xué)堂,教授知識,培養(yǎng)人才。
此刻天還未亮,本次考試一共九天,進(jìn)去后,要呆上兩天兩夜,一直到第三天才能出來。
所以要求學(xué)子,自己帶好衣服與干糧。
進(jìn)去第一件事,就是查驗有沒有人攜帶小抄等物,學(xué)子們一一進(jìn)入單間,由女官監(jiān)督,將身上的衣服都脫下來。
每一件衣服都被仔細(xì)看過,還被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檢查了一遍,看看有沒有被浸泡過藥水,用特殊方法寫字。
還真查出了好幾個人,這幾個人肯定要被攆出去,以后永不錄用。
作弊是科舉考試?yán)铮^對要杜絕的行為。
縱容作弊會毀了科舉,所以被查到作弊的人,接受的懲罰十分嚴(yán)重。
從天黑一直忙活到天亮,所有學(xué)子都進(jìn)入考場,考場大門在一眾家屬的注視下關(guān)閉,掛上了鎖。
這說明此刻開始,此處再不會開門,向外開放,不光是學(xué)子不能外出,監(jiān)考的官員,判卷出題的官員,全都得在里面,被關(guān)上兩天兩夜。
此刻,尉遲鳴玉就在里面,連帶著還有出題考核的上官溫苒,以及江易雅。
江易雅全權(quán)負(fù)責(zé)此次科舉,本來江易周要讓尉遲鳴玉負(fù)責(zé),結(jié)果長州尉遲的本家,一個地方小世家,送上來三個考生,其中兩個都姓尉遲。
現(xiàn)在能用的女官太少,不能因為避嫌,將尉遲鳴玉直接換掉,江易周只能退而求其次,讓江易雅擔(dān)任主考官。
江易周直接將后世較為全面的科舉制度搬了過來,能鉆空子的地方也有不少,但現(xiàn)今沒人了解這項制度。
江易周敢保證,這一次的科舉,肯定是以后無數(shù)科舉考試?yán)铮钇届o的一次。
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一次。
“可惜……”
江易周合上記錄著三千余考生名的折子,嘆了口氣。
“陛下,科舉考試至此已然圓滿,有何可惜的呢?”
詩琴為江易周磨墨,聽到那一聲嘆,開口問了一句。
江易周閉上了眼,靠在椅背上。
她自然是在可惜,此次參加考試的三千余女子中,平民出身的女子,不足百人,連零頭都不到。
一來平民出身,讀書習(xí)字,學(xué)識淵博到可以來考試的女子本就少。
二來,哪怕江易周為那些學(xué)子免了學(xué)費,供她們讀書,她們一樣在讀書上耗費頗多,從家鄉(xiāng)趕赴京城來考試,對她們和她們的家庭來說,負(fù)擔(dān)太重了。
她們之中,應(yīng)該有不少人,是覺得自己學(xué)識不足,便不耗費錢財來試錯了。
卻不知,此次考試有諸多好處,參加一次絕不虧本。
窮,才是這世上最應(yīng)該被根除的毛病。
富貴與貧窮之間的差距,比女子和男子之間的差距,要大得多。
可惜江易周能利用自己皇帝的身份,提升女子的地位,用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讓世界屬于女子。
卻沒法利用皇帝的身份,消除窮富差距。
因為窮富這對詞,天生互為印證,有人就會有差距,除非世上只有一個人,那在人類群體中,便再也不會有貧窮富貴了。
江易周睜開眼時,驅(qū)散了那些沒用的念頭,這會兒距離詩琴問話,已經(jīng)過去半刻鐘了。
她開口道:“能用的人還是太少,希望明年能有更多人。”
詩琴順著這話說:“尉遲祭酒已經(jīng)在著手在全國建立學(xué)堂一事了,陛下所想,很快便能實現(xiàn)。”
墨已經(jīng)磨好,詩琴拿筆沾了沾,隨后雙手遞上那拿來就能用的筆。
江易周接過筆來,拿出奏折,批改起來。
落筆時,是鮮血一般的紅。
落下的字,則是一個隨意的“殺”字。
趁著看客們都在場,科舉之后,再拉幾個人來唱一場戲,熱鬧熱鬧。
江易周看著紙上寫得話,唇邊是一抹冷笑。
舊朝大臣還不死心,與蠻國依舊有聯(lián)系,現(xiàn)在還和蠻國的王子勾結(jié)在一起,在城中大肆宣傳科舉舞弊,尉遲鳴玉偏心自家女子的事情。
這是想讓尉遲鳴玉死,同時也是想讓江易周,停下她搞全民教育,擊破世家壟斷知識的政策。
第146章 問政
學(xué)府大門一關(guān), 一天一夜,除了考試還是考試。
里頭的人只需要靜靜等待大門開啟,外頭的人, 則已經(jīng)鬧翻了天。
先是舞弊的聲音剛剛喊出來沒多久,說舞弊的人,就被穿著一身黑衣的暗衛(wèi)拉走,后來更有一些舊朝的大臣,睡夢中, 便被大理寺的人,直接帶走了。
等昔日位高權(quán)重的老爺,一朝淪為階下囚, 被關(guān)在陰暗潮冷,不時還有慘叫聲傳來,被血腥氣圍繞的大牢里時, 他們并不會比其他犯人, 高貴多少。
甚至不用多加審問, 第三天,學(xué)府大門還沒有打開,這場被醞釀的陰謀, 就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
開頭結(jié)尾被原原本本記錄在紙上, 呈到了江易周的案前。
一夜未眠, 身上血腥味還沒有散盡的江迢迢,沉默地站在書房里, 像是一抹沒有感情的影子。
沒人能讓她內(nèi)心生出波動,那些死在她手中, 對她滿是怨恨,咒罵不停的靈魂, 也不會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她像是黑暗中矗立的高塔暗面。
江易周沒急著去看那張承載著無數(shù)人命的紙,而是打量著她的暗衛(wèi),半晌才開口。
“還是黑色更適合你。”
江迢迢此刻穿著一身朱色袍,上面繡著獸首,兇猛如虎,又不似真正的老虎,更像是神話中的白虎。
朱紫二色,是唯有高官才能穿戴的顏色。
江迢迢是新任大理寺卿。
江易周暫時沒想到給江迢迢什么職位,只能先讓她占個大理寺的位置了。
江迢迢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江易周這一句感嘆,她素來不善言辭,好在江易周并未等她響應(yīng),只是單純感嘆一句,隨后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一張紙上。
“既然證據(jù)確鑿,那就直接按照國法來判吧。”江易周看完上頭的內(nèi)容后,略有些嘲諷地笑了笑,“你瞧瞧這些人,滿肚子陰謀算計,一個為國謀未來的良臣都沒有,怪不得大莊一朝之間,自上而下,全數(shù)崩塌。”
有這么一堆大臣,是沈家的福氣。
不過那些大臣,本就是沈氏皇帝自己點頭后,才被允許上位,又怎么能全怪在大臣身上呢。
大莊亡國,是他們君臣自己的責(zé)任。
江迢迢應(yīng)了一聲是,不太熟練地說道:“陛下,臣彈劾國子監(jiān)博士蘇叔平,收受賄賂,有叛國之心,構(gòu)陷國子監(jiān)祭酒尉遲鳴玉,其心不良,其行惡劣。”
她說罷,從懷里掏出折子來,直接奉上。
情報里并沒有這位蘇博士,江易周懂了,這個蘇博士地位不高,恐怕那些大人們,都不知道有這個人。
所以那些人的口供里,壓根沒提到此人。
江迢迢自己查出來,國子監(jiān)有這么一個人,他有意害尉遲鳴玉。
“折子放下吧,這人先不要處置,等科舉完了之后再說。”
博士就是在國子監(jiān)任教的老師,江易周聽說過蘇叔平,聽說學(xué)問不錯,之前還有人舉薦他做國子監(jiān)祭酒。
現(xiàn)在看來,學(xué)問不錯是真,人品不好也是真。
估計就是因為沒有當(dāng)上國子監(jiān)祭酒,所以暗中恨上了鳴玉,那群人的陰謀里,本來沒有規(guī)劃讓他幫忙,他上趕著去幫忙了。
書都讀到了狗肚子里,叛國的事做出來比他呼吸還要隨意,這樣的人還當(dāng)老師去教別人?
別是教出來一堆雞鳴狗盜的小人吧。
按照以前江迢迢的性格,她今天查出來是誰,馬上報上去,主人下令,第二天,這人就能埋了。
所以她以為,江易周會讓她去解決掉那個蘇叔平。
誰知道江易周竟然說,等科舉之后再議。
江迢迢一時有些怔愣,沒反應(yīng)過來。
等她低頭看見自己身上朱紅色的衣裳,才突然有了真切感。
她已經(jīng)不是暗衛(wèi)了,她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以前是三公九卿之一,地位崇高,現(xiàn)在地位也不低,不過這會兒已經(jīng)沒有三公九卿一說了,連原本權(quán)傾一方的宰相權(quán)柄,都被皇權(quán)削弱不少。
但大理寺卿明面上還是個高官,且是能隨時面圣的高官。
身為暗衛(wèi),能從各種任務(wù)里活下來,江迢迢就覺得很好了。
她還得到了名字,還有了一個行走在人前的身份,現(xiàn)在還當(dāng)了官,一連串的變故,讓這個心如鐵一般冷的暗衛(wèi),無法適應(yīng)現(xiàn)實。
江易周能感受到江迢迢那種飄在空中,沒有落地的虛浮,她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希望江迢迢,盡早認(rèn)清她擁有了,可以決定這個國家未來的一部分權(quán)力的事實。
江迢迢沒有問為什么,得了命令就下去做事了。
第一次封閉式的考試,在第三天結(jié)束,回去休整半天一夜,第二天天沒亮?xí)r,學(xué)子們再次聚集在學(xué)府外,排隊一一進(jìn)入。
而被關(guān)在學(xué)府中的各位考官們,終于有活兒干了。
她們要將第一輪考試的試卷,全部過一遍,打分的同時,挑選出優(yōu)秀的試卷,送到江易周跟前,讓江易周過一遍眼。
試卷全部封名,且全是由小吏重新謄抄過,保證無法從字體和名字上,看出考生身份。
最大程度上,杜絕考官偏心自家人的情況發(fā)生。
江易周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輕徭役,免賦稅,為期三年。
前朝國庫空的能跑馬,后來江易周殺了幾波權(quán)貴,抄了家,才算有了點兒底子,現(xiàn)在免賦稅三年,各地還不能征徭役,對朝廷來說,負(fù)擔(dān)非常大。
說句實話,如果江易周不能給朝廷找到一條生財?shù)穆纷樱菨M朝官員的俸祿,可能都發(fā)不出來了。
對于世家出身的官員來說,那點兒俸祿沒什么大不了,族里給的孝敬,足夠他們生存,還有利用職務(wù)之便,拿到的賄賂,高官們就沒有一個人,是靠俸祿過日* 子的。
可對于廣大的基層官員,俸祿就是命。
沒了俸祿,他們甚至可能會被餓死。
他們的抗壓能力,并沒有比普通百姓強多少,如果江易周不給他們發(fā)俸祿,這個新建的國家,很可能眨眼陷入各地起義的亂局中。
一如之前的大莊。
好在江易周賺錢的本事還是挺強的。
她名下的玻璃坊,還有之前她收編的船隊,以及造紙坊等等,都是暴利行業(yè)。
賺得全是有錢人的錢。
最主要的是,還有武器。
因為有了熱武器,所以鋒利的冷兵器,在江易周眼中,就沒有那么受歡迎了。
而且熱武器在戰(zhàn)場上,可以全面碾壓冷兵器,鐵鍬擋子彈這種事,到底還是小概率事件。
所以,江易周趁著各國使臣都在的時候,命人去宣傳了一波,江國的武器到底有多好。
她不會售□□,但刀槍劍戟,什么不能賣?
除了蠻國以外,其他小國看見那些冷兵器,嘴都要笑歪了,那些小國體量很小,就算全員配上武器,也不可能對江國造成什么影響。
所以他們不會將武器對準(zhǔn)江國,而是對準(zhǔn)他們的敵人。
小國之間,也會出現(xiàn)戰(zhàn)爭,爭斗從未停止過。
只有蠻國的使臣,在看見鋒利武器后,一直詢問戰(zhàn)場上那能發(fā)出驚天巨響的“投石車”,他們想要那個武器。
被江國的官員全數(shù)擋了回去。
問就是沒有,不會出售給任何國家。
再問,再問你就危險了,蠻國是不是還想挨揍啊?老是問問問。
蠻國使臣不是沒用過計謀,去買通江國的人,但他們買通了一圈,問了好多人,愣是沒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跟他們接觸的軍械部的人,蠻國使臣也問了,但問不出什么。
軍械部的人,根本不敢有一點兒異心,她們都知道,暗處有江易周的眼睛在盯著,她們一旦表露出一絲不忠,她們自身以及她們的親眷,全都得死。
錢是很好,可全家都沒命花,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世界上最賺錢的生意,就是壟斷級別的教育、奢侈品和軍火,現(xiàn)在江易周全都占了,只要談好,別說三年免徭役田地賦稅,以后都免了,也不是多大問題。
免賦稅徭役的政策,威力非常大,那些躲藏起來的百姓,以及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成為世家隱戶的百姓,全都在這項政策下,從躲藏的地方站了出來,重新編入江國民籍。
有一個百姓是江國良民,那世家就少一個隱戶,少一個農(nóng)戶,少一個剝削對象。
只要江易周不成為百姓頭頂另一個世家,那江國百姓的未來,就是無比光明的。
科舉最后一題,就是讓學(xué)子就江易周免賦稅徭役三年的政策談?wù)摳邢耄聹y一下,這個政策會給國家與百姓,帶來什么影響。
有的學(xué)子以自家出發(fā),隱晦批判此舉,認(rèn)為此舉會動搖士大夫的地位,也會將底層百姓養(yǎng)得不知好歹,如果沒有賦稅和徭役,那群貧民就會變得很懶,他們不會好好種地了。
長久以往,三年之后,國家還如何收的上來田賦呢?
不光免了田稅,連商稅都收得少了,商人貪婪奸詐,他們不事生產(chǎn),到時候天下就亂了。
以前商稅十收其三,也就是百分之三十,現(xiàn)在江易周調(diào)到了十成收一成,也就是百分之十。
而且僅限千兩以下的商稅,千兩以上,階梯式收稅,最高收五成商稅。
此舉主要是為了促進(jìn)商業(yè)發(fā)展,唯有商業(yè)發(fā)展,貨品流通,百姓才能賺到錢,只要控制著別出現(xiàn)巨商,對于百姓來說,此舉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世家出身的女子,只看得到自家以前行商,通過賄賂當(dāng)?shù)毓賳T,幾乎不用掏商稅田稅,現(xiàn)在不光要掏,還要掏很多,免了那三年的田稅,也沒法彌補她們家族商稅上的窟窿。
她們覺得很委屈,陛下怎么一點兒都不體諒一下她們呢?這個政策,簡直太讓她們吃虧了。
有人覺得此政策不好,是只看見了自家,有人則大肆贊賞此舉,認(rèn)為這才是活民之策。
江易周想要找的,就是能跳出自家,看向天下的女子。
如果能再給她提一些意見,完善她的政策,談一談如何因地制宜,推行新政,江易周會更高興。
因為那意味著,科舉真的給她選出了賢才,名臣。
江易周其實沒抱太大期望,才三千多考生,名臣出現(xiàn)的概率太低了,三千里頭,還真不一定能出一個。
等她看見放在殿中的考卷時,直接笑得合不攏嘴。
名臣不光有,還一下出了三個!
千里挑一,就挑出來一個名臣,她中大獎了!
仔細(xì)看了三人的答卷,江易周實在沒法選出最好的,她宣布十日后進(jìn)行殿試,到時候定下狀元、榜眼與探花。
前三名的稱呼,完全是江易周定下的,旁人不太懂是何意,但接受良好,對得上名次和名號。
第147章 醒悟
殿試, 不算是特別新奇。
其實此前也有類似科舉的朝廷活動,皇帝本人興趣來了,別說監(jiān)考了, 還有可能會出題,甚至跟著學(xué)子們一起考。
跑到大殿之上做題,由皇帝本人選定誰為榜首,江易周此舉,一點兒不出格。
不過這不耽誤學(xué)子們忐忑, 尤其是得到消息,心知此次科舉并不平靜的幾個京城貴女。
她們的親眷,有人此刻下了大牢。
世家之間聯(lián)姻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 江易周抓得人也不少,當(dāng)然其中會有這些學(xué)子的親屬,只不過有的關(guān)系遠(yuǎn)了些, 那些人被抓, 并不會影響到學(xué)子。
可總有倒霉的, 與那些下獄罪人關(guān)系比較親近的學(xué)子。
坐在大殿上,有幾個學(xué)子,明顯心不在焉。
她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過考試, 她們只知道, 如果今日她們落選了, 以后很可能和陛下,沒有幾個見面的機(jī)會了。
當(dāng)面求情和上折子求情, 效果是不一樣的。
江易周察覺到那幾個學(xué)子的異樣,但她什么都沒說, 只是端坐于高位之上,看著那幾個學(xué)子。
走到殿試這一步, 她希望那些學(xué)子能聰明些,不要為了幾個不知所謂的親戚,自毀前程。
她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因為總有人,看不清局勢,弄不懂親疏。
又或者是太自信了,覺得以自己的才華,足以爭取到一個說情的機(jī)會,說情失敗也沒什么,江易周缺人才,她不會拿新科學(xué)子們怎么樣。
于是等殿試結(jié)束,江易周要離開的時候,底下三十余名學(xué)子里,突然站出來一個,跪地高呼冤枉,還喊出了一個通敵罪臣的名字。
“伯父他為國盡忠,從未有過二心,還請陛下饒恕伯父,查明事實,勿要聽信小人讒言,致使忠臣枉送性命啊!”
她像是在為正義而戰(zhàn)。
而非為一己私利。
可她就是為了一己私利。
江易周理解她為何憤慨,她或許會覺得,伯父獲罪,全家一起丟了臉,她日后入朝為官,也會背負(fù)有一罪臣伯父的議論。
但理解,不代表她會讓人求情成功。
江易周什么都沒說,擺了擺手,詩琴便明白何意,上前一步,開口喚道:“左右來人,將這位學(xué)子請到偏殿。還請諸位學(xué)子去往杏園,稍后學(xué)官會去貼榜,自有宮人告知諸位接下來如何做。”
其他學(xué)子連頭都不敢抬,她們敏銳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好在陛下并未發(fā)火,應(yīng)該沒什么事。
等人都陸陸續(xù)續(xù)離開,江易周起身到了偏殿。
偏殿里,那名女子好似已經(jīng)察覺到,她剛剛在大殿上的行為,不太妥當(dāng),她坐立難安,不時向外張望。
等看見那抹穿著玄紫二色常服的身影時,輕松口氣,上前跪下,張口先請罪。
“還請陛下恕罪!”
“殿前失儀,郝娘子應(yīng)該知道,這是何等大罪。”
江易周沒有叫起,而是繞過對方,走入殿中,到主位落座。
說話的人是詩琴,她現(xiàn)在就是江易周的嘴替。
帝皇說出去的話,很容易被人來來回回揣度,江易周最近學(xué)會了少張口,省得惹來不必要的猜測,把人嚇個半死。
江易周本意是為了讓她的臣子們,能夠更安心地干活,卻不知,她沉默時的模樣,更嚇人。
這位郝娘子,此刻就被嚇得夠嗆。
江易周不說話,讓她篤定江易周是生氣了。
郝娘子不解,她聽家中說,伯父只是收了一份錢,被大理寺那位江大人逮到,江迢迢是暗衛(wèi)出身,沒見過什么好東西,獅子大開口讓伯父奉上寶物。
伯父不愿,這才有了此次牢獄之災(zāi)。
郝娘子不覺得她伯父會干出別的事,于是此刻心里生出的驚疑,很快被她自我說服,壓了下去。
“是,是臣過于魯莽,一時心急,差點兒釀成大禍。”
郝娘子在認(rèn)錯,江易周皺了皺眉,開始懷疑,如果將郝娘子留下來當(dāng)官,她能不能活到明年。
這種性子,在官場上,被人坑死,還得給人數(shù)錢。
“起來吧。”江易周開口。
郝娘子突然心里一顫,剛剛詩琴說了一大堆話,她都不覺得如何,現(xiàn)在江易周一開口,她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真的做錯了。
她或許不該選擇在今天開口。
可伯父入獄,今日不開口,以后她還能尋到一個在陛下面前伸冤的機(jī)會嗎?
郝娘子一時心中百味雜陳,她人站起來了,靈魂還停留在原地。
江易周眉頭鎖得更緊了,她看了一眼詩琴,詩琴作為她的嘴替,立馬開口。
“陛下仁慈,娘子真心知錯,陛下自不會怪罪娘子,只是娘子乃是未來的朝廷官員,身為朝廷命官,娘子在家中時,家中長輩想來曾叮囑娘子,為官最忌諱什么。”
當(dāng)官最忌諱什么?
郝娘子沉思一瞬,下一秒,臉?biāo)⒁幌掳琢恕?br />
她連忙跪倒在地,再次開口求情,只是這一次,她是給自己求情。
最忌諱什么呢?
當(dāng)然是忌諱,為官者為己謀私,更忌諱逼迫君王,對君王不敬。
她全都占了。
為伯父求情是為己謀私,在其他學(xué)子面前開口,在大喜之日,自持學(xué)子身份,對江易周開口,就是依仗今日是個好日子,她又是陛下想要好好培養(yǎng)的官員,逼迫陛下!
此舉對君王,豈不是大不敬!
見她嚇得連磕幾個頭,江易周上前,一把將人拽了起來。
郝娘子都不知道怎么了,只覺一股巨力傳來,她不受控制地站直了身體,跪不下去一點兒了。
額頭還一陣陣疼著,郝娘子毫無防備的對上了江易周的眼睛。
冷漠的帝王,卻有一雙看似很是溫和的杏眼。
圓眼向來會讓人帶三分溫柔,只見那位叫無數(shù)人聞風(fēng)喪膽的帝王,拍了拍她的肩膀。
輕聲與她說:“在做事之前,需得三思而后行,莫要莽撞。你想要救家人的心是好的,只是你未曾知曉全貌,便來開口,太冒失了,回去好好了解一二,再決定要不要求情,今日杏園宴,你就不要去了,額頭都磕破了,容易引來非議。”
被江易周態(tài)度溫和地對待,郝娘子突然生出幾分愧疚,新皇乃是開國皇帝,外人都傳她冷血無情,是妥妥的殺星。
可今日看來,傳言根本不實,全都是無端詬病,陛下明明很講理,對臣子猶如春風(fēng)細(xì)雨,體貼又溫和!
“臣遵旨。”
江易周讓詩琴派人將郝娘子送走。
等偏殿里只剩下江易周和宮人后,詩琴擺擺手,讓宮人們都退下去。
左右無人,詩琴才開口問道:“陛下,要不要奴……”
她說著,眼冒兇光,手掌呈刀狀,在脖子上劃了一下。
殺氣騰騰。
“太缺人了,還是再看看,如果能留下,就留下。”江易周想,這位郝娘子也不是毫無心機(jī),她選得開口時機(jī)很對,如果對方是私下開口,江易周絕對不會讓她活。
被家人蒙蔽,還蠢得以為私底下開口,能讓維護(hù)皇帝和她的顏面,蠢得太過頭,壓根沒有培養(yǎng)價值,不如殺了一了百了。
“今日實在是個好日子,她又能出現(xiàn)在殿試之上,學(xué)識沒問題,她那個大伯,太拖她后腿了。叛國之人,豈能輕饒,賜全尸,送歸郝家,告訴郝家人,如果不想在京城呆了,大可全家一起滾去邊關(guān)充軍。”
詩琴沒有說其他,應(yīng)了一聲是,便下去做事了。
她當(dāng)然不是親自動手,出去找了心腹過來吩咐一二,心腹去做。
她還要跟著江易周去杏園,張貼榜單,宣布狀元、榜眼與探花的人選。
至于郝家看見那位郝大人的尸體后,是如何后悔痛心,又是如何斥責(zé)自家最出息的小輩,引得小輩與他們離心,那都是后話了。
哪位郝娘子拿到名次后,自請外放,從縣令做起,用自身能力,一點點爬回京城,當(dāng)眾打臉當(dāng)初棄她如敝履的親人,拿著證據(jù)大義滅親,這全都是后來發(fā)生的事。
遠(yuǎn)沒有當(dāng)下,為科舉劃上圓滿句號重要。
狀元選定為尉遲詩桃,榜眼是一名叫陶沁春的二十有三的婦人,探花名為常熒光,今年二十,是所有進(jìn)士里,長相最為出色的女子。
要說學(xué)識,江易周認(rèn)為前三各有千秋,除了她們,還有幾個很出色的女子,江易周選定尉遲家出身的尉遲詩桃為狀元,是因為她文采斐然,不輸尉遲鳴玉。
選陶沁春為榜眼,是因為她是前十里,唯一一個出身較低的平民,算是尉遲鳴玉的學(xué)生。
選常熒光,除了她好看,非常符合探花對外貌的要求外,還因為她乃是常慧心的侄女,常家現(xiàn)在飛黃騰達(dá)了,但其實也算是平民出身。
常慧心乃是謝葉瑤手下大將,她的侄女,也算是有一定的武官背景。
況且常慧心和常家關(guān)系很差,她的侄女最多只能頂個常家的名頭,并不能借助常慧心的力量,在朝廷內(nèi)橫著走。
前三其實都不能依靠家族勢力。
尉遲鳴玉剛從科舉舞弊的漩渦里死里逃生,她這幾年都得避著同族走,不然一不小心,臟水就又潑過來了。
陶沁春沒有家族可以依靠。
可以從江易周選出來的這三人,明顯看出她對世家的態(tài)度,那就是敬而遠(yuǎn)之。
而此刻,并不知道科舉選士制度有多逆天的世家大族出身官員們,在看見前三全都不是大世家出身的女子后,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覺得她們無法構(gòu)成威脅。
直到科舉過后半年,江易周突然公布出了舊朝官員勾結(jié)外族的名單,拿著證據(jù),一家一家抓人,抄家問斬,空出大量官位。
然后順理成章的,江易周將那些已經(jīng)工作半年,表現(xiàn)不俗的昔日進(jìn)士,提拔到各個官位,轉(zhuǎn)眼占據(jù)半壁江山。
剩余的官員才驚覺,他們被溫水煮青蛙了。
第148章 工業(yè)
江易周已經(jīng)將清除世家的法子, 做成了一套非常合用的流程。
開頭,尋找世家貪贓枉法,欺壓良民等惡行的證據(jù)。
過程, 拿著證據(jù)直接去大理寺立案,必要的時候請苦主去告,接著江迢迢就可以順理成章發(fā)現(xiàn)證據(jù),依照國法,進(jìn)行嚴(yán)懲。
結(jié)果, 便是那些世家,一個個在京城斷了根。
那些世家犯得罪都不小,有的罪行是過往犯下, 算是前朝的罪,按照其他皇帝的邏輯,前朝和本朝不同, 前朝犯得事情, 本朝管不了。
但江易周不知其他皇帝, 她就要管,不光要管,還要往詳細(xì)里查。
這是因為, 其他皇帝登基上位, 大多世家都出了不少力氣, 那些世家出錢出人,肯定會要不少好處, 看在開國功臣的面子上,皇帝們自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他們到處下注, 就是為了將家族延續(xù)下去。
結(jié)果碰到了江易周,江易周當(dāng)初上位,完全沒有靠過世家的力量,唯一能說得上依靠的,就是江家。
現(xiàn)在江家已經(jīng)成了皇族,皇族的利益當(dāng)然是和皇帝掛在一起,不可能為了世家,跟皇帝對著干。
各大世家當(dāng)時沒能及時下注,后來送去的子弟,大多沒能走入核心集團(tuán),只能說有沒有都差不多。
沒有足夠的功勛,如何能有足夠重的份量,去阻止江易周的行動?
而且江易周不是上來就沖著滅了世家的目的來干,她的行動很有迷惑性,有時候看上去,像是不得已而為之。
是因為這個家族犯法了,所以她不得不動手,將這個家族的人,殺得殺貶得貶,流放得流放。
如果不是江易周殺得太多,那些世家一時半會兒還真反應(yīng)不過來。
等反應(yīng)過來,一切都晚了。
科舉出頭的進(jìn)士們,一一有了自己的官職,大多都放出去當(dāng)官了,少數(shù)留在了京城,其中官職最高的,便是翰林修撰尉遲詩桃。
她姐姐尉遲詩怡也通過了,不過成績一般,所以外放成為縣令。
尉遲詩怡并不因此郁悶,相反,她特別的高興,只要當(dāng)上了官員,她就能帶回自己的女兒,然后給女兒一個未來。
離京前,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妹妹尉遲詩桃。
在城外,她和楊瑾瑤一左一右站在尉遲詩桃面前。
之后兩人會各奔東西,楊瑾瑤的成績也一般,沒能留在京城。
“我和瑾瑤都離開了,只留下你一人在京城,實在是讓我不放心。”
詩怡伸手握住詩桃有些微涼的手掌,“你看書后,不知時間,不理外物,癡迷至極,很容易會誤了事情,以后你在朝廷為官,可不能再任由自己任性了,我和你表姐都走了,你得自己學(xué)會照顧自己,知道了嗎?”
她一字一句地叮囑著尉遲詩桃,恨不得將自己的叮囑,一個字一個字,刻入妹妹心上。
在家里,沉迷書本是好事,在親人面前癡迷也沒什么,她身為姐姐,自會照顧她。
可在陛下面前,在同僚面前,還這樣做得話,很容易擔(dān)上不敬圣上的罪名,同僚也會排擠她。
尉遲詩怡想到那場景,就心疼極了。
“表姐說得沒錯,詩桃,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和表姐不求你日后平步青云,在官場上給予我們助力,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楊瑾瑤也少見的輕言細(xì)語起來。
尉遲詩桃重重點頭,她會好好做事,不會讓姐姐們遠(yuǎn)行,還要擔(dān)心她。
“時辰不早了,兩位姐姐快些出發(fā)吧,路上顛簸,容易遇到危險,我在京城其實更安全,兩位姐姐莫要為妹妹耗費太多心神,疏忽了己身。”
尉遲詩桃說話向來很妥帖,她只有在看書的時候,會顯得高冷不理人。
三人又依依不舍說了幾句話,等時辰實在不能再耽擱,楊瑾瑤和詩怡才上了馬車。
詩桃站在原地,望著兩輛馬車向著不同方向的道路走去,眼中流出些許晶瑩。
車馬很慢,只能用信件聯(lián)系的時候,她們一別,怕是要三五年不能見面了。
除非誰功績突出,被陛下召回京來述職,否則只有在下一次官員輪職的時候,才能再見。
悵然若失的尉遲詩桃回京后,提筆寫下了今日分離之痛,字字戳心,文采驚人的詞句,自此誕生,往后千年,流傳于世,被譽為古今離別第一詞。
江易周等進(jìn)士們?nèi)砍霭l(fā)后,開始給在京的進(jìn)士們分發(fā)任務(wù)。
新的國家,百廢待興,各個領(lǐng)域都急需人才,填充空位的同時,還需要建立起新的規(guī)則,新的制度。
江易周先向教育出手,她召集了一波學(xué)識淵博的人,聚在一起,以尉遲鳴玉為首,開始編著字典。
沒錯,字典。
想要學(xué)字,怎么能沒有字典呢?
這本字典還不是普通的字典,而是簡體字字典。
江易周承認(rèn)繁體字字形優(yōu)美,非常傳統(tǒng)好看,但她也必須承認(rèn),繁體字太過繁瑣,想要掃盲,想要讓更多人學(xué)會認(rèn)字,繁體字肯定不行。
沒錯,在別人猜測她要打破世家對知識壟斷的時候,她已經(jīng)開始想著直接掃盲了。
有能力為什么不一步到位?慢慢悠悠的干,得干到什么時候去。
干脆編著簡體字和繁體字都有的字典,又能輔助當(dāng)下人們認(rèn)讀繁體字所寫的書簡,又能讓人們更快學(xué)會簡體字。
簡體字,古往今來有之。
字本來就是不停變化的,從一開始誕生的甲骨文,到后來的各種字體,再到大一統(tǒng)時代的書同文,文字的模樣早就變了。
所以變化字體,并不會引起讀書人的反對。
除非有人故意煽動,否則大家都挺高興,寫字的時候可以少費些墨水,自己還能少些幾筆,何樂而不為?
難道大家都喜歡一個字寫半天才寫完嗎?而且還得提心吊膽,生怕字寫錯一筆。
現(xiàn)在又沒有涂改液,紙也沒法像竹簡一樣,刻錯了削去重新刻,大家真的很怕寫錯字啊,全程小心翼翼,太難了。
只是一般來說,想要確定字形,需得不停的討論,才能選出一個大家都認(rèn)同的字。
江易周將大部分字的簡體都給出來了。
直接寫得,她能抄作業(yè),為什么要費時間慢慢思考。
這些早就經(jīng)歷過無數(shù)輪討論,才形成的簡體字,拿出來就可以直接用。
江易周沒有直接拿出來的,是一些帶有女字旁的字。
尤其是一些貶義詞。
古文里的他,江易周特意標(biāo)注出女字旁的她,現(xiàn)在還不是直接將女子地位提到最高的時候,所以江易周只是提出了特別的她字,并未要求其他。
等以后,她會將“她”字,更改為全部古文里的“他”,至于她字會不會導(dǎo)致后人無法確定前人性別,那關(guān)江易周什么事。
如果一個圣人名人的性別,無法流傳后世,那就隨便吧,便讓大多數(shù)人認(rèn)作是女子,又能如何?
人都死了,歷史真相只需事跡,性別是很小的一件事,是什么性別不重要,大家第一時間認(rèn)為是什么性別,比較重要。
大部分簡體字都拿出來了,也沒有縮短太多字典形成的時間。
因為字典還需要解釋每一個字是什么意思,這個編寫的過程非常漫長,不是一年兩年能完成,寫完還需校驗,尉遲鳴玉又得管著國子監(jiān),又得編寫字典,兩件事忙得她一天天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尉遲鳴玉有了任務(wù),上官溫苒也有任務(wù)。
女子和男子的身體先天條件,在上古時期,想來差不多,甚至女子因為孕育孩子的需要,比男子的求生能力更強。
但經(jīng)過漫長時間的轉(zhuǎn)變,現(xiàn)在底層的女子,身體的先天素質(zhì)已經(jīng)遠(yuǎn)不如底層男子。
這個差距可以通過習(xí)武縮短,但不是每個女子都有條件習(xí)武,習(xí)武需要傳承,需要大量錢財食物的供給。
想要改變基本現(xiàn)狀,需要科技開發(fā),創(chuàng)造更多工作崗位,減輕體力勞動,減少需要力氣的工作。
釋放勞動力,同時讓底層的女子,也能憑自己賺錢,金錢獨立才能人格獨立,人格獨立了,才能擺脫被馴服的社會底層地位。
科技開發(fā),就是進(jìn)入工業(yè)化。
上官溫苒的任務(wù),是制造蒸汽機(jī)。
蒸汽機(jī),只要知道原理,很容易就能造出來,別的高尖端科技,江易周沒法手搓,蒸汽機(jī)可太容易了。
哪怕是到青銅時代,江易周都能做出蒸汽機(jī)。
只需要想明白燒開水的原理,蒸汽機(jī)便能造出來,只要蒸汽機(jī)造出來,各個行業(yè)都能利用工業(yè)機(jī)器的力量了。
即便知道全部理論,造出蒸汽機(jī)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上官溫苒同樣肩挑好幾件事情,她還得督促軍械部制造更強大的武器,還有尋找各地的礦產(chǎn)資源,安排人去開采等等。
繼尉遲鳴玉后,上官溫苒也忙得腳不沾地了。
她們倆忙起來,江易雅也不能輕松,科舉的事情解決完,她還得負(fù)責(zé)巡查。
天下九州島剛剛步入穩(wěn)定,小國都在觀望新的江國,能否坐穩(wěn)江山。
江易周讓江易雅往西走,去那些小國,一一巡查,查清楚那些小國都有什么稀有資源,跟那些小國簽署各種契約,以便日后江國行事。
說白了,就是出去當(dāng)外交官。
國內(nèi)成氣候的賊寇則交給蘇破玉,正巧蘇破玉打完南邊的仗了,帶著她手底下那群新兵,打打山匪,又能拿軍功,又能練兵,一舉兩得。
江易周還找了尉遲鳴玉幾個能力很強的學(xué)生,各有安排,鹽鐵是國家重中之重,鐵現(xiàn)在全歸中央管理,也就是軍械部統(tǒng)轄,鹽還沒管。
之前亂世,各地私鹽泛濫,給那些世家大族賺了不知道多少錢。
有人建議江易周對販賣私鹽的人,嚴(yán)懲不貸,江易周則沒有多管。
因為她安排人,去試試看曬海鹽了。
海鹽不是曬出來直接用,必須不停過濾,將粗鹽變成細(xì)鹽。
過濾過程需要的東西是純堿,中原不生產(chǎn)純堿,但可以用萬能的草木灰。
產(chǎn)量大起來后,草木灰肯定不能用了,哪兒有那么多草木可以燒成灰,是打算將樹全燒了不成。
這一步需要配合,也是江易周讓江易雅出去當(dāng)外交官的主要原因,她需要江易雅去找純堿,跟更西邊的人合作,買堿礦。
先將細(xì)鹽制造出一批,慢慢侵占目前私鹽販子們的市場,等以后放開制造,大量低價高質(zhì)鹽流入市場,私鹽販子們無利可圖,自然就不賣了。
在各種各樣的政策下落中,大江以人們難以想象的速度,開始了變化。
日新月異,飛快發(fā)展。
等到第二年,蠻國一位公主回國時,京城附近已經(jīng)開始鋪設(shè)枕木,打算開通火車了。
第149章 通車
江易周本來打算年底就拿蠻國開刀, 但是因為發(fā)展問題太突出,各種各樣的事情,交集在一起, 人要累無了,所以拿蠻國開刀的事情,暫時后推。
不過之前埋下的伏筆,現(xiàn)在可以用上了,江易周將從蠻國那群聯(lián)姻人員里, 最后選出來的人選,給蠻國送了過去。
那位公主,日后就是新的蠻王。
至于老蠻王選定的那位王子, 他身體不太好,已經(jīng)因為水土不服,死在異鄉(xiāng), 尸骨送回蠻國, 進(jìn)行天葬, 真是可憐的孩子。
江易周嘴上說可憐,實際上一點兒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底氣非常足,好像那位王子的死, 跟她毫無關(guān)系。
江易雅出去一整年, 過了年都沒回來, 不過她的成績都傳回來了,來到京城的那些小國使臣, 比起去年,態(tài)度更諂媚了。
與此同時, 還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石頭,全都送到了軍械部, 給上官溫苒辨認(rèn),上官溫苒本人沒時間,要她帶著的那些學(xué)生來看。
等學(xué)生們確定哪些礦石可以用,就能直接簽訂購買契約。
還有一部分學(xué)生,在京城外忙活,領(lǐng)頭人是去年的新科進(jìn)士榜眼——陶沁春。
陶沁春成績好,腦子聰明,她還有著旁人比不了的統(tǒng)籌能力,所以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工部任職了。
像是這種由朝中大臣掌握技術(shù),由工部普通工人干活兒的大工程,一般人哪兒能安排得井井有條啊,現(xiàn)場不亂成一鍋粥,那都是能人。
陶沁春卻能上手就將現(xiàn)場理得明明白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兒干,而且她溝通能力也很強,總是能將那些工人無法理解的角度計算與各種原理,換成工人能聽懂得話。
不知道省了多少時間。
去年科舉出來的前三名,尉遲詩桃跟著尉遲鳴玉在做編輯字典的工作,有了她幫忙,尉遲鳴玉能騰出更多時間,去處理全國教育的問題了。
常家那位常熒光則去了上官溫苒手底下,她特別喜歡研究一些新奇的對象,腦子聰明得很,有她加入,工業(yè)化都能更快了。
她還自己編寫了一本《萬石冊》,江易周看過,她覺得里面不是石頭,而是化學(xué)元素表。
有很多沒見過的字,常熒光說是和尉遲詩桃商量著定下的新字,沒別的含義,主要是為了給某種以前沒有的石頭取名字。
她和尉遲詩桃的關(guān)系非常好,兩人都是悶頭搞研究的性子,一個是理科一個是文科,江易周看著她倆都覺得,非常互補。
管理人才,科研人才和文學(xué)人才,有這三位,江易周覺得江朝在她這一輩,算是穩(wěn)了。
第一場科舉后第二年春,江易周又開了一場科舉,在此次科舉后,筆直的鐵路鋪設(shè)完畢,綿延向前,將京城和長州連在了一起。
第二次科舉,參考人數(shù)創(chuàng)了新高,比起去年翻了十倍,平民女子數(shù)量激增,大多是從長州那邊過來的。
長州是江易周大本營,而且有很多廠子都在那邊,那邊的經(jīng)濟(jì)也發(fā)展得更好,現(xiàn)在名副其實的經(jīng)濟(jì)中心。
所以火車終點站選擇長州,完全是為了讓更多人去坐火車。
只有有錢有閑,還有一定好奇心的人,才會先去嘗試,目前算得上比較昂貴的火車,長州這種人非常多。
兵部下面設(shè)立了鐵路司,安排了不少人沿著鐵路巡邏,鐵路上鋪得是鐵,不看著點兒,估計都被人撬走賣了。
鋪* 設(shè)鐵路的時候,就有不少人來圍觀,那個時候,負(fù)責(zé)監(jiān)工的陶沁春就不止一次跟兵部派過來巡邏的護(hù)城衛(wèi)的士兵說過,一定要看好了那些材料,不管是木頭還是之后的鐵,都得看好。
護(hù)城衛(wèi)們非常盡忠職守,全程只發(fā)生過幾次小型盜竊事件,還很快就被偵破了。
東西很沉,想要無聲無息偷走,只能偷少量,大量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
如果是少量,陶沁春基本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損耗是可以有的,只要不多,她完全可以當(dāng)做慈善。
不管怎么說,火車最后搬到了鐵路上,一車廂一車廂的安好,這鋼鐵鑄成的龐然大物,只是簡單擺放在那里,就足夠讓人心生敬畏。
一群人在一旁看熱鬧,人頭攢擁,議論聲不絕于耳,陶沁春臉上帶了幾分紅暈,激動地呼出一口氣,又吸入一口氣。
全是煤炭的味道。
這味道并不好聞,聞多了對身體不好,還會弄得鼻子黑乎乎的,可陶沁春此刻卻覺得,這是世上最香甜的味道。
它象征著,她的工作快要完美完成了。
江易周很想到第一輛火車開通現(xiàn)場來,可惜人太多了,她如果不清場,沒人會同意皇帝過來。
她如果清了場,這次火車開通儀式,也沒有舉辦的必要了。
身為皇帝,江易周不可能每天出行,真正要用火車的人,還是這些百姓。
所以她只能讓陶沁春代為主持儀式,她則是在附近一處三層高的茶樓上,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熱鬧非凡的場景。
詩琴為江易周倒上一杯茶,見江易周眉眼間像是有些許郁色,輕聲安慰道:“陛下,陶大人做事很是周全,如此多人一同聚集一處,竟也能絲毫不生亂,待日后,陶大人必定會成為江國國之棟梁。”
用人才安慰江易周,是最好的說辭。
江易周果真一下子舒展了眉目。
“你說得沒錯,陶沁春是個可用之才,希望這次選出來的幾十個進(jìn)士,也能如她一樣,為朕分憂。”
連著三年開科舉,明年還會引入一批進(jìn)士。
等明年科舉關(guān)閉后,江易周會公布一條完整的晉升途徑,從童試到鄉(xiāng)試再到會試殿試,以后科舉如無意外,即三年一次。
江易周很缺人,但科舉不能年年舉辦,一個人進(jìn)入官場后,能為她打工幾十年,官員位置統(tǒng)共那么多個,真一年一次,很容易到后期,出現(xiàn)冗官問題。
在江易周執(zhí)政的時候,冗官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
過兩年她拿下蠻國,需要人才的地方還有很多。
所以明面上,科舉三年一次,實際上,她可以利用各種借口,加開科舉,也就是開恩科。
一切解釋權(quán),都在江易周這兒。
“一定會的,那火車當(dāng)真是神奇,之前模型在軍械部跑起來的時候,奴便好奇,不知坐上去是什么感覺,沒想到才一年功夫,就建成了,上官大人勞苦功高啊。”
詩琴說著,看向窗外的眼神里滿是向往。
江易周輕笑,“若是想坐,便去坐一坐。”
詩琴不敢說想,江易周想去都沒法去,她現(xiàn)在去,豈不是在江易周面前炫耀了?
江易周當(dāng)然不會那么小心眼,因為這點兒小事斤斤計較,但詩琴為人謹(jǐn)慎,自打成為陛下身邊內(nèi)侍之首后,更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待你下次休沐,隨便去哪兒玩都行。”江易周看出詩琴的顧慮,給了她一個臺階下。
成為皇帝之后,她身邊的人對她越來越小心,她對身邊人的態(tài)度也在發(fā)生變化。
當(dāng)她可以輕而易舉決定任何一個人的生死時,就注定她和普通人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
為皇者,當(dāng)為孤家寡人,江易周很清楚這一點。
“是。”詩琴恭敬應(yīng)了一聲,站在江易周身后,透過窗戶,看向那已經(jīng)冒出團(tuán)團(tuán)熱氣的火車。
嗚嗚嗚的鳴笛聲,離老遠(yuǎn)都能聽見。
有不少穿著富貴的人家,大步從人群中走出來,登上火車。
售票員在一旁售票,每一張火車票都是有鋼印印在上面的,鮮紅的售出字體,像是最顯目的特征,讓那些拿到票的人,滿面紅光。
他們享受這一刻萬眾矚目的時分。
不過比起巨大的火車,上車的人,實在是少了一些,都不能將火車全都填滿。
江易周并不在意,從京城到長州,火車要行駛一天一夜,這期間,還會途徑十幾個站臺,每個站臺都有人售票。
火車現(xiàn)在是專屬富貴人家的交通工具,一張車票要五兩銀子,這還是最普通的坐票,如果要臥票,那就是十兩,豪華臥票八十八兩。
里頭的普通座位,是一張桌子旁的兩把椅子,連帶著固定在火車上的座椅,包著一層軟皮的座椅,可以橫躺著放下兩個人,出遠(yuǎn)門的人身上都帶著行禮,身側(cè)還有伺候的人,光買一個位置肯定不夠。
所以說是一張車票五兩,實際消費最低十兩。
十兩,夠一個普通的五口之家用兩年。
因為上去的人都是富人,火車匹配的服務(wù)很不錯,里頭的環(huán)境也很好,并不會特別擁擠。
等之后火車被人們熟識,了解,江易周才打算開通專門的便民線,到時候便是那種全是座位的火車了。
希望那一天能盡早到來,不然火車賺不了大錢。
富人花一次錢是很多,可哪里比得上源源不斷創(chuàng)造價值的人。
薄利多銷才是交通工具的盡頭,而且像是交通工具,最根本的存在意義,是惠及社會大部分人,而非變成一小部分人的專利。
馬車和驢車都得有,才能讓所有人過上好日子。
江易周看火車開遠(yuǎn),回身同詩琴說了一聲,回宮了。
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火車這邊,她短時間內(nèi)不會給予太多關(guān)注了。
下一步,鐵軌要鋪到雁回關(guān)去。
這第二條鐵路,主要不是為了經(jīng)濟(jì)發(fā)展,而是為了打仗,運輸物資和士兵。
春去秋來,又是大半年過去,當(dāng)京城最后一片枯葉落地,沈氏的末帝去世了。
他已經(jīng)病了兩年,拖到今年,終于咽了氣。
江易雅特意將這條消息傳到邊關(guān),給李凝香聽,讓李凝香回京來,送一送她的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