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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4章 宮變

    謝葉瑤此刻只覺得一道雷從她的頭頂劈了下來, 劈得她頭暈腦脹,四肢無力,恨不得仰天長嘯一聲, 以排解心中無處安放的怨氣。

    她這些年來,在戰場殺敵,博出赫赫威名,護佑大莊一方安寧,到底是為了什么?

    謝家身上的冤屈無法洗去, 她也永遠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謝家遺腹子。

    江易雅聽得是目瞪口呆,她知道江易周膽子大的出奇, 但她發現,江易周每次都能刷新她對膽大包天的認知。

    這些話是可以對著一個大莊的將領說的嗎?江易周她是真不怕謝葉瑤拔刀砍人。

    江易雅十足警惕地看著謝葉瑤,她發現謝葉瑤好像是在發呆, 完全沒有暴怒的跡象。

    所以, 江易周賭對了, 謝葉瑤確實在內心對大莊并無擁護之心。

    準確來說,是在謝葉瑤心中,對大莊皇室的憤恨積壓已久, 之前被道義壓制, 不曾爆發出來, 如今全被江易周給喚醒了。

    謝葉瑤抬頭,眼中滿是藏匿的殺機, 不是針對江易周的殺意,而是針對大莊的皇室。

    “你想讓我擁護你為帝!

    謝葉瑤能在戰場上運籌帷幄, 殺敵千里,本人肯定不是愚笨之人, 之前她被以往固化的想法困住,察覺不到其他,現在聽了江易周的話,眼前撥云見日,自然領會到了江易周的心思。

    江易周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她知道,這事兒已經成了八成,最后兩成,咬咬牙能一股氣沖過去。

    “是,不知小謝將軍可有想法?”

    這次江易周喊謝葉瑤小謝將軍,只是兩個字顛倒了一下,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在江易周這兒,謝葉瑤不是軍中一個無足輕重的雜號將軍,而是謝家傳人,承襲謝家一脈的大將軍!

    謝葉瑤微微瞇眼,對江易周起了些許興趣。

    “你當真是江家的六娘子?世家大族竟然培養出一個無賴來!

    江易周戳人心窩,妖言惑眾,她這種行為確實有些市井無賴的作風,與江家這種名門大戶倡導的高貴截然不同。

    謝葉瑤覺得,江易雅一定是江家大小姐,江易周就不一定了。

    江易周往前走了兩步,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一臉無所謂地說道:“當然是因為我從小在鄉下長大,為人粗鄙,只會一些市井無賴的小招數啊!

    “能說動我,可算不上小招數!

    謝葉瑤說罷,神情一肅,她驟然單膝跪地,左手放在右胸前,將頭低了下去。

    “謝家第十三代傳人——謝葉瑤,見過主公!”

    主公,這是對自己主人的稱呼,但一般都是這樣稱呼男性領導,江易周想了想,說道:“你不必稱呼我主公,只管喊我小姐就是,同詩琴一樣,等日后我稱王稱霸,自然有其他稱呼讓你喊!

    什么主公、主人一類的稱呼,在江易周看來,都不過是為了凸顯特殊性,象征性意義比較大,其他能顯得更加親密的稱呼,也一樣有用。

    謝葉瑤立馬改口喊了小姐,與詩琴一樣,沒有喊她在家中的排序。

    江易周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剛要伸手去扶謝葉瑤,就聽到身旁兩聲跪地的聲響。

    轉頭一看,發現江易雅和詩琴都跪下了,她們倆人用得是文人跪拜君師的禮儀,沒有軍中禮儀的簡略颯沓,帶著文人獨有的繁重莊嚴。

    江易周見狀,站在原地,結結實實受了兩人一拜。

    “詩琴愿供小姐驅馳!”

    “江易雅,今后歸于江易周,愿效忠小姐!”

    詩琴還是和之前一樣,江易雅則變了稱呼,從江易周的姐姐,變成了她的下屬。

    這個稱呼的轉變,說明江易雅已經完全上了江易周的賊船,不會輕易下去了,并且在心中奉江易周為主。

    “好!快快起來,今日可真不是地方,不然咱們還可以歃血為盟,結義金蘭,日后一同努力!

    江易周想起了一些古典故事里的橋段,覺得特別適合此刻使用,她和江易雅明面上是同族姐妹,實際上關系沒比跟謝葉瑤親密到哪兒去。

    如果真能結義金蘭,日后三人之間的關系會更加堅固。

    “那有何難,地方是差了些,可心意不會差,我這就叫人抬來供桌,準備三牲三畜,祭天地,結金蘭!”

    謝葉瑤人在軍中呆久了,做事風風火火,一上頭什么事兒都敢干,此刻她也不去放火燒府了,一門心思要結義。

    江易周抓住謝葉瑤的手,只覺得摸了一手厚繭,她心里對謝葉瑤更看重了三分,手則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

    這還是她看那些刺殺人的刺客身上攜帶匕首,才想起來找一把隨身帶著,不說上陣殺敵,平時削個水果也挺不錯。

    現在有了新的用處。

    “此地荒涼,夜深了,更不好找齊東西,關鍵是我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以免江府的人發現,結義祭天地可以之后有空再拜,今日我們就歃血為盟如何?”

    謝葉瑤看著那削鐵如泥的短匕,愣了一下,重重點頭。

    深更半夜找個干凈的碗,弄點兒水來,可比找三牲三畜簡單多了。

    不消片刻,半碗水就放在了三人面前,沖著空中的太陰,三人齊齊一拜,隨后拿江易周的匕首,劃破左手中指,將血擠入眼前的水碗之中。

    一碗清澈的水,霎時變成紅色。

    詩琴準備好了傷藥,三人劃得口子都不淺,誠意十足。

    江易周劃手的時候,腦子里迅速浮現出各種風險,破傷風,交叉感染,血液感染等等全都出現了。

    但最后她還是這么做了,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若是死不了,今日之后,她就會擁有兩個絕對忠心,不會背叛的手下。

    搏一搏,天空海闊!

    一碗水,一人一口喝下,滿嘴鐵銹味讓人記憶深刻,多年后若有人敢有二心,今日喝下的血水,會提醒她們,違背誓約的因果。

    “今日我江易周與謝葉瑤、江易雅結為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此生必定相互扶持,共創偉業,若有人生二心,違背誓約,當如此碗,此誓人神共鑒!”

    江易周說完,將手中的瓷碗扔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殘存的血水順著碎裂的瓷碗流入地面,染紅一片地面,像是人身上流出的血。

    “咔嚓!”

    清脆的響聲,讓在場的人心神一震。

    世上沒有神靈,不可能真有人因為不遵守誓言被天神懲罰,但人有良心,有操守,真正能束縛人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誓言,而是自己的心。

    謝葉瑤想,她這一生,死也要死在為江易周開疆拓土的沙場上!

    而江易雅則想,她必定會如古來圣賢倡導的一般,為江易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今日起,她不僅僅是江家五小姐,還是江易周的手下!

    她不光要孝順,還要忠心!君,要排在她心中首位!

    深夜,火光沖天,袁家大宅在火光中被吞噬,等天微微亮時,大宅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只剩下漆黑的骨架立在原地。

    年輕的大理寺少卿在廢墟中穿梭,不停有下屬來報,他們發現了燒焦的尸體。

    “大人,一共發現了一百九十九人的尸骨,全都是死于火起之前,許多地方還殘存著打斗的痕跡,他們身上的刀口十分一致,和之前江家家仆身上的刀口幾乎一致。”

    大理寺少卿封修長得一派溫和儒雅,無奈眉目間有三分陰狠,打碎了他溫柔的假象,留下森森寒氣。

    此刻的他皺了下眉頭,陰沉氣十足,惹得對面的下屬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隔壁就是江家,去問問他們,昨晚有沒有聽到聲響!

    下屬面露難色,道:“大人,安國公今日休沐!

    朝中有權有勢,決不能輕易招惹的人不多,安國公就是其中之一,江家不是能隨意問話的地方,尤其是這種殺人放火的事情,大家族都覺得晦氣,不愿意沾惹。

    當年袁家被滿門抄斬,江家在隔壁,都沒人敢去打擾,如今又沒死什么重要人物,為了此事去拍江家大門,怕是要被江家給亂棍趕出來。

    別以為他們是官身,江家就會對他們客客氣氣,說句不好聽的,宰相門前七品官,江家看門的狗都比他們金貴。

    平常就不敢多招惹,更不要說今日江盛還在家中。

    “事關江家當街遇刺,江家若是拒絕,直說是本官意思便是。”

    下屬還是猶豫,他不想為了公事得罪江家,尤其是這種事情,出了問題,大人不會受責難,他們這些下屬會被推出來頂鍋。

    “大長公主今日會到江府做客,江家不會不見人,去吧!

    聽到大長公主,下屬立馬應下,他知道,少卿是大長公主的人,上次少卿帶人趕到的時候,聽說江家女眷受了襲擊,將此事告知殿下,今日殿下上門,估計是看望江家被嚇到的女眷。

    有殿下在,江家不會不給他們面子。

    在這朝中,果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下屬喜滋滋領了任務,往江家去了,怕江家拒絕此事,在大街上鬧得不好看,他特意去敲了江家西邊的后門。

    手剛拍上去,下屬就覺得手底下是十分沉重的悶聲,這后門的門板是不是太厚了一點兒?

    在大理寺的人查隔壁的時候,江易周正在倒弄她身上的那個殘缺金手指。

    歃血為盟之后,她就與謝葉瑤分開了,謝葉瑤身上還有要事,她現在還得為鎮西軍干活兒,誰讓江易周沒有自己的地盤呢。

    走之前,江易周將抽出來的人設卡用了,目標是謝葉瑤。

    殘缺金手指的卡池里,有各種各樣的小說女主人設卡,這些人設卡沒別的作用,就是使用之后,可以給人加成。

    僅限于女性使用,因為是女主人設卡。

    江易周看著那些卡面上的介紹詞,一臉嫌棄。

    什么“追妻火葬場女主必備人設卡,真的進了火葬場也不會被火化的優秀體質”,還* 有“小白花女主必備人設卡,你想哭的更好看嗎?想說出來的話讓你的他更加癡迷嗎?擁有它,你可以擁有一切”!

    翻遍卡池,也找不到大女主人設卡的江易周,更嫌棄了。

    好在這些人設卡也不是真的屁用沒有,比如江易周借助謝葉瑤,從卡池里抽出來的“虐文女主人設卡”,這張人設卡的介紹詞如下。

    “虐文女主必備人設卡!還在擔心自己禁不住虐,身上的傷疤太丑影響形象嗎?使用人設卡,還你媽生皮膚,不會被疤痕困擾!更不用擔心傷重危及生命,你是打不死的!”

    還好被使用卡牌的人,看不見上頭的介紹詞,這份羞恥,江易周不用傳遞給別人。

    卡牌是好東西,但是介紹詞真的讓人難受,江易周默默點開系統后臺,提交了一份建議書,重新找個腦子正常的文案行不行!

    正翻來覆去研究手里的系統,音韻進來了。

    “小姐,后門有人敲門,說是大理寺的人,來問問昨天晚上隔壁的情況。”

    后門旁邊就是雁回苑和明珠苑,現在江易雅和江易周跟一個人沒區別,后門的動靜,自然全都報到江易周這里了。

    江易周本想說將這事兒告訴江家其他人,讓他們應付去,話到嘴邊又想起一件事,眼睛一轉,問道:“五姐呢?”

    和江易雅關系變好,江易周也愿意喊一些親近的稱呼。

    “五小姐說,大理寺向來與大長公主走得近,今日大長公主入府,探望遭受當街刺殺后,驚懼過度,病倒在床的……小姐!

    音韻說到后頭,聲音都比之前要小了。

    實在是江易周現在生龍活虎的樣子,怎么看都跟驚懼過度不沾邊,這本來就是江家對外賣慘的說法。

    大長公主自己也清楚,所以她打著看望江易周的幌子,實際上都不曾來看一眼,直接在前院跟江盛于秋月談論一些事情。

    “哦,李凝香來了嗎?”

    “縣主此刻就在明珠苑。”

    李凝香現在出門越來越困難,所有人都讓她老老實實在家待嫁,好不容易母親出門,還是到她好友家中去,她哪兒有不跟著的道理,自然早早過來了。

    “讓后門那個人進來,帶到明珠苑去,我也過去!

    江易周有些好奇,李凝香知不知道她母親的打算?

    如果知道的話,那以后發生的事情,李凝香都是自愿的嗎?

    而且她還想知道,江易雅會怎么處理這件事,她和蘇破玉有幾年的交情,就敢在那個時候,冒險問謝葉瑤認不認識蘇破玉,她和李凝香的感情更好,堪稱是互相扶持到最后的生死之交。

    而李凝香,她和大長公主的立場,就表明了她們之間絕不可能還像原書中寫得一樣,親密無間。

    到時候,江易雅要如何選擇呢?

    江易雅正坐著與李凝香聊天,突然覺得后背一涼,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那種即將被人算計的感覺又來了。

    江易雅嘆口氣,往外看去,現在會算計她的人,除了江易周還能有誰?

    江易周不會真的害她,這一點江易雅很有把握,她們現在是一個陣營的人,江易周害她就等于害自己,江易雅相信江易周不會做傻事。

    “奇怪,你這里白日怎么這樣安靜?以前我過來的時候,大家都很活潑!

    李凝香跟江易雅說了兩句話后,就覺得不對勁了,來往的侍女都低著頭,一個個規規矩矩的,和以前那種散漫的感覺完全不同。

    江易雅好像也變了,坐著的時候后背挺直,眼中多了幾分沉穩,以往江易雅同人說話時,會稍稍避開他人的目光,不敢直視,現在她雙眼有神,炯炯發亮,氣勢逼人。

    出了什么事,會有這樣大的改變?

    江易雅這幾日沒少給丫鬟們強調規矩,她干得事情太危險,必須嚴格瞞著。

    嘻嘻哈哈的日子是很輕松,可眼下不是胡鬧的時候。

    江易雅手頭沒有丫鬟們的賣身契,所以不敢全然信任她們,不是不信任丫鬟們的忠心,而是不信任人對死亡的恐懼。

    拿捏丫鬟的賣身契,可以輕而易舉讓丫鬟背叛她。

    好在只要于秋月不起疑心,來問詢她身邊的丫鬟,一時半會兒應該沒人能察覺到她想造反。

    面對李凝香的疑惑,江易雅溫和地說:“我年紀也不小了,母親說我身邊的丫鬟得穩重一些,不能似從前那般胡鬧,不然傳出去,有礙閨中名聲!

    “又是這一套說辭,迂腐古板,乏善可陳!

    李凝香都聽膩了,一聽到這些話,就想捂耳朵。

    好在她沒有起疑心,而是認同了江易雅的解釋。

    正說著話,外頭有丫鬟進來傳訊,說是六小姐帶著一個外男過來了。

    這是提醒她們,整理著裝,別讓外男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讓外男進來了?江易周這是又要干什么!太不合規矩了!”

    李凝香怒道,還好她和江易雅沒有因為天氣太熱,穿得太單薄,屋中有冰,溫度還算合適。

    不然被外男瞧見,非得將那外男的眼睛給挖出來不可。

    大莊男女大防沒有那么嚴格,但是貴女身子嬌貴的道理,人人都知道。

    “我這人粗鄙不堪,縣主又不是第一日了解,說來那男子縣主應當知道,是大理寺的人。”

    江易周大步走進來,前來通傳的丫鬟一臉為難地看了看江易雅。

    江易雅擺擺手,讓那丫鬟下去,“引那位大理寺的大人去前院,避著點兒女眷們的住所。”

    江易周自己進來,江易雅就知道,她并沒有打算真的將外男引過來。

    丫鬟行禮,應了聲是后離開。

    “第一次看見說自己粗鄙的貴女!崩钅愫谥,被江易周的不要臉震驚到了,“還有,大理寺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哦?我以為今日縣主前來,是為了看望我,應當也知曉前段時間的當街刺殺案,大理寺的人來江家問話,多正常啊。原來縣主不知道。俊

    江易周不客氣地坐下,拿過李凝香手邊沒有動過的茶杯,一口喝下。

    她發出一聲暢快的聲音,外頭真的太熱了,從雁回苑走過來,她身上出了一身薄汗,口干舌燥的。

    李凝香見江易周這樣,臉更黑了,“你好生不講究!”

    “縣主又沒喝過,難道縣主渴了?五姐,快給縣主倒杯水,怎能慢待縣主呢!

    江易周陰陽怪氣的本事無人能及,一口一個縣主,聽著很恭敬,實際上讓人打心底里難受。

    李凝香一口氣不上不下,差點兒沒被憋死,她用食指隔空點了江易周兩下,發泄胸口怒氣,隨后接過江易雅遞過來的茶杯,學著江易周一口飲下,這才舒緩了怒氣。

    她這動作和平日里的優雅毫不沾邊,李凝香喝完才發現自己學了她看不上的粗鄙之人,動作一頓,余光瞥向江家兩姐妹,發現兩姐妹自顧自說著話,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她。

    李凝香松口氣,將茶杯放下了。

    這么一折騰,她的怒氣消失無蹤。

    江易周臉上滿是調侃的笑,江易雅嗔怒似得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別欺負人。

    江易周聳聳肩,表示她不逗小孩了。

    “大理寺的人來問話應該走正門,怎會去敲后門,他們不光是來問當街刺殺案的吧?”

    江易雅給李凝香續了一杯茶后,同江易周問道。

    江易周點點頭,“說是在隔壁發現了很多尸體,尸體上的刀傷與護衛身上的刀傷相近,大理寺少卿在隔壁,所以派人過來問問。”

    李凝香沒忍住問了一句:“哪一位少卿,封家的五郎?”

    江易周立馬用閃著八卦的眼神看過去了,李凝香對上這雙好奇寶寶獨有眼神,突然很后悔開口。

    “縣主認識啊,五姐是不是也知道他。”

    江易周是在詢問,口氣則是肯定,京城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權貴之間沒見過也一定聽說過名字。

    “嗯,他是前刑部尚書封覺之子,十年前封尚書急病去世后,是他頂了封家門戶!

    江易周點點頭,“他是封家嫡子?”

    排序第五,卻能頂立門戶,在世家之中,大多數是嫡子身份,繼承家業。

    李凝香插嘴,她搖了搖頭,臉上多了幾分講八卦的快樂,“不是,封覺沒有嫡子,他娶了三個正妻,無一人為他誕下嫡子,再加上他去世時才三十多,封家嫡系沒有一個人!

    庶子上位的狠人啊。

    在如今大莊生活過的人才知道,大家族的庶子想要上位,有多困難,沒有嫡系的支持,沒有禮法站隊,人人都能踩一腳,人人都能爭一爭。

    想要取得家業,不光要打敗兄弟,還得打敗叔伯,地獄難度。

    封覺三十多死了,他的兒子們年紀不會太大,這位封五郎確確實實是有真本事。

    “他手段極為狠辣,對待族內兄弟叔伯也不曾留手,革除功名,收沒家財,因為各種意外去世的封家人,數不勝數,這人就是一匹野狼,危險得很!

    隨著李凝香的描述,江易周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來。

    封這個姓氏,其實有點兒少見,不會是那個反派吧?

    “他叫封修?”

    李凝香微微頷首,“連你都聽說過他的名字,看來封閻王的大名,遲早響徹整個大莊!

    江易周表示,她真沒想到,前期封修和大長公主竟然是一個陣營的!

    都怪大長公主出場次數太少了,前期倒下的太快,導致她的陣營底子都沒寫清楚,便樹倒猢猻散了。

    不過封修在這個時候沒有闖出太大的名頭,與他后期做的事相比,現在的他,純良的可怕。

    主要是也沒有李凝香幫忙,封修現在想再往上走一步都難。

    小說中描寫得曖昧不明,江易周還以為李凝香和封修是看對眼了,沒想到竟然還有封修原是大長公主手下的前提,這兩人與其說是看對眼,不如說是抱團取暖,互取所需。

    時間很快過去,李凝香自打那一日來江府后,再無蹤影,當街刺殺案好像也沒了下文,安國公府不向大理寺施壓,大理寺能將這案子拖上幾個月。

    炎炎夏日很快來臨,大太陽高懸空中,無情的照射大地,天地如同一烤爐,人在其中比串起來的烤鴨還不如。

    江易周穿著一身薄紗,比現代小吊帶還清涼,涼涼的絲綢緊貼身上,身旁的冰盆散發著寒氣,讓她能在此刻享受些許清涼。

    詩琴從外面急匆匆進來,帶來了一陣熱氣,吹得江易周有些不舒服。

    這個時候,江易周就特別懷念現代社會的空調。

    “怎么了?”

    詩琴要是沒有急事,也不愿意在大太陽底下跑來跑去,此刻她滿目焦急,額頭一層汗。

    “小姐,大公子說咱們夜里要啟程回族地。”

    “夜里?今天夜里?”

    江易周皺眉,噌的一下從軟塌上坐了起來。

    “是,就在今天夜里!奴已經命靈韻音韻帶著雁回苑的下人去收拾了,太貴重的東西,想來一時半會兒帶不走了。”

    江易周抬頭看向窗外,大太陽高高懸空,只是看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這天熱得不太正常了。

    “所有人都走,還是只有女眷離京避難?”

    詩琴回想了一下,回道:“聽大公子的意思是,夫人帶著小姐們先走,老爺和公子們要先在京城呆一段時間,以免發生其他變故。”

    “一家人得整整齊齊,不過狡兔三窟,金銀細軟確實不該放在一處,你去跟大公子說一聲,讓大伯母帶著其余堂姊妹們先走,我和五姐留下!

    京城的情況瞬息萬變,如果現在離開,之后發生什么事,都只能望洋興嘆了。

    小說中也有這一段,江易雅自然是跟著于秋月回了族地,等一年后才重新回到京城,并且在回京之后,直接與三皇子成親,開始正式劇情。

    這一年發生的無數事情,都被簡單概括,但不要以為這一段沒有在小說中描寫出來,就毫不重要。

    事實上,這一年幾乎可以說是天下大亂的開啟之年,各方勢力在這一年開始陸續登場,隨后你方唱罷我登臺。

    江盛正是在這一年里,扶持三皇子,奠定了女主日后成為三皇子身邊最重要女人的基礎。

    到了傍晚,忙活不停的江舟終于騰出手來,去對付他那不聽話的六妹妹。

    先是通傳一聲,告訴江易周他要過來,注意穿著之后,江舟等到用完晚膳才真的過來。

    等他到的時候,看見了兩個身影,他這才發現江易雅也在。

    “小五,你怎么也在這兒?別跟她一起胡鬧!

    江舟的一句話讓江易雅愣了一下,她不解看向江易周,難道江易周沒有告訴江舟,她也要留下嗎?

    江易周沒有解除江易雅的困惑,而是用一種近乎命令的語氣說道:“我和她都會留下,我相信不管京城亂成什么樣,父兄應該都能保護好家中女眷吧。”

    江舟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了。

    “胡鬧!你也知道京城要亂了,你是世家貴女,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不遠離危險,執意留在京城,是不要命了嗎?我跟父親不可能時刻盯著你們,保護你們,若是有個萬一,母親定然會萬分悲痛!

    “你和二堂兄是大伯母親生骨肉,你們留在京城,有個萬一,大伯母會更悲痛,不如你們跟著一起回族地?”

    江易周的話在江舟看來,那是萬分不懂事。

    “身為江家的子弟,我與二郎的命都是江家的,不到最后一刻,我與二郎不會放棄江家,女兒家身子柔弱,磕著碰著,留了傷疤,日后還怎么嫁個好人家?尤其是你,小五,你可是未來的三皇子妃,身份尊貴,絕對不能冒半分險!”

    江易雅聽得面紅耳赤,不是羞惱,是氣憤。

    她留下來,一方面是因為江易周要留下來,她不可能單獨離開,一方面是她想要留下來跟家人共患難,她不怕辛苦,更不怕死!

    可是她的家人,要讓她走,不是怕她死,只是怕她身上留點兒傷疤,讓三皇子不滿,她再也不是江家的江易雅,而是未來的三皇子妃。

    如果是以前,她或許會因為江舟的話而妥協,現在她聽著,只覺得荒唐!

    “你說的有道理,那讓江易雅回江家族地,我留下,這京城眼看就要熱鬧起來了,我可不想離開,誰耽誤我看好戲,我絕對饒不了誰。”

    江易周此話一出,江舟立馬瞪向她,江舟就沒見過如此頑劣不服管教的世家女郎!

    “大堂兄,我可不是未來的三皇子妃,也不怕身上有疤痕,更不怕死,京城再亂再苦,還能有鄉下苦嗎?”

    江易周不喜歡江舟的眼神,笑瞇瞇地威脅道,江舟氣惱異常,又被江易周的話引得愧疚起來,他知道,這話江易周跟父母一說,父母肯定會同意她留下。

    京城也沒亂到要舉家逃離的時候,江易周想留下就留下吧。

    “你留下不要添亂。小五,晚上會有人來接你,你快去收拾細軟,族地那邊什么都用,你帶著些路上用的到的就行!

    說罷,江舟轉身離開,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等江舟一走,江易雅回身問江易周,“讓我回族地,是有什么安排?”

    江易周不可能拋下她不管,現在分頭行事,很顯然是另有吩咐。

    江易周還以為江易雅會質問,為什么不幫她說服江舟留下,沒想到江易雅會這么問。

    以后江易雅一定有出息!

    “這幾日京城到處有官差巡邏,城門戒嚴,不允許隨意出入,外頭受了不少災,各地都有流民作亂,宮里也不太平,比起族地,京城確實危險了一些,所以想要發展,不能被困在京城,我也不會在京城久留,年前會到族地去。我回去之后能掌握多少人手,收下多少地盤,全看你的表現了,五姐。”

    江易雅聽著,神情愈發明朗起來。

    聽到最后“五姐”兩個字,她更是從心底涌出一股激情了,她立馬開始思考,回去之后怎么向于秋月要錢要人。

    “好,正好族地那邊有不少才學兼備之士,旁支可用之人甚多,我現今才學一般,回去可以好好學習,日后能幫你更多!”

    要錢要人,還得好好學習,江易雅的任務一下子重了起來。

    她不怕任務重,她只怕自己沒有用。

    江易周拍了拍江易雅的肩膀,這就是肱股之臣。

    入夜之后,江府一陣雜亂,一串火把出了江府往城門去,半夜出行就是為了低調,不被人發現,因此開城門都只開了半扇,全程盡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被看見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別被江家政敵盯上。

    好在車隊一看就是護送女眷的車隊,江家主事之人又都還在江家呆著,政敵們也不至于手段下作到對女眷動手。

    清晨第一聲雞叫響起時,宮中傳來噩耗。

    昨夜太子領兵入宮造反,被當場誅殺,陛下龍顏大怒,竟吐出一口血來,此刻已然奄奄一息。

    皇位沒了繼承人,皇帝又失去了意識,根本醒不過來,宮中大權驟然落在了太后手中。

    太后有疼愛的小兒子,還有疼愛的孫子,大長公主一大清早就入宮去了,她的女兒寧安縣主李凝香與呂國公世子秦彥的婚約,隨著太子身亡而作廢。

    呂國公一家沒有參與到逼宮一事中,但是呂國公還是被太后奪去兵權,全家被軟禁起來了。

    今日之前,朝堂之中,太子黨與三皇子黨斗得不相上下,今日之后,朝堂之中已無太子黨,三皇子黨也沒能一家獨大。

    因為又冒出了太后小兒子齊王一黨,以及九皇子黨。

    前者是太后扶持,后者則得到了大長公主的青睞。

    第025章 荒唐

    李凝香略有些不安地來回走動著, 她手中的手帕已經被她來回撕扯,不成樣子。

    呼吸都比平時要沉重許多,巨大的壓力之下, 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魂魄好似已經離體,正在空中飄蕩。

    她不時往門口張望,等待著門口出現一個身影。

    很快,門口真的有個少女走了過來, 李凝香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易雅!”

    可是當她看清門口的人時, 滿目歡喜都凍結在眼底,隨后布滿嫌棄的神情,她心情很不好的開口, “怎么是你啊?”

    被人嫌棄的, 正是江易周。

    江易周走到李凝香身后的桌子前, 彎腰坐到圓凳上,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涼茶入口, 味道有些苦, 真是很提神醒腦。

    “怎么不能是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嘛, 江家女眷都回族地去了,江易雅不在家。”

    “你都沒去, 憑什么要讓易雅離京!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叫江伯父這樣放縱你!”

    李凝香氣得不行, 她是聽說江易周還在家,所以才過來的, 在她看來,江易雅比江易周地位高多了,江易周能留下,江易雅就不必被發配到族地去。

    對于天潢貴胄的寧安縣主而言,這天底下最繁華之處,便是京城,除了京城,其余地方都是會被“發配”的窮苦之地。

    江易周沒法改變縣主的想法,因為她這種想法在當下再平常不過,也再正常不過了。

    此刻的大莊,除了京城,確實沒有一個好地方了。

    “這不是放縱,是無奈,我不想去的地方,誰還能將我綁去不成?縣主今日前來應該不是尋我吵架的,來讓我猜猜,縣主是想要救一救情郎?”

    情郎二字落在李凝香耳中,莫名多了三分嘲諷。

    李凝香的憤怒一下子被戳破了,露出了內里的慌亂和黯然。

    “他不是我的情郎,他只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秦彥不愛她,更不喜她做未婚妻,李凝香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之間的婚約不過是一時的政治盟約,不可能有結果,是她一廂情愿,在待嫁閨中的日子里,每天都在幻想,若是有朝一日他們真的成親了呢?

    少女情懷,怦然心動,不過是一剎那。

    現在天地突變,夢該醒過來了。

    “朋友,行,縣主說是朋友就是朋友,那縣主是想要去救一救你這位朋友,對吧?”

    “你明知故問什么!你若是有本事,就幫我一把,只要他能活下來,待日后,你若有難,本縣主定然會傾盡全力救你,一如今日救他!”

    李凝香被江易周問得有些惱羞成怒,按照她的脾氣,此刻她應該轉頭就走,可是不知道為何,她就是覺得,眼前的人能幫她。

    很奇怪,像是一種直覺,江易周絕對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簡單,她絕對有辦法。

    江易周比任何人都聰明。

    或許是之前聽江易雅說江易周的不同之處,聽得太多了,此刻李凝香對江易周充滿信心,甚至事情還沒有辦妥,就先擺出承諾,告訴江易周此事會有多大的回報。

    江易周聽完后,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凝香一眼,差點兒沒將李凝香看得又炸毛。

    “救人好說,罪人已經伏誅,陛下至今昏迷不醒,呂國公府沒有牽扯到此事之中,所以說來說去,收了呂國公兵權,將呂國公一家軟禁的人,沒有理由要了呂國公一家性命,出來是早晚的問題。”

    江易周有想過,要不要在這件事上騙一騙小可愛,李凝香嬌縱任性,但本性不差,她能和江易雅玩到一起,勉強算是正面角色。

    她一定會信守承諾。

    最后江易周選擇不那么做,不是良心發現,江易周就沒有良心這東西,她純粹是覺得,沒意思。

    李凝香現在滿腔愛意都給了秦彥,秦彥則眼里心中只有江易雅,三角關系太狗血,感情這事兒又牽扯不清楚,與其以后天天看狗血劇情上演,不如趕緊將秦彥趕到邊關去。

    況且現在呂國公府完全沒有自主權,秦彥的命運掌握在他人手中,擔了這份人情,又沒法將秦彥的命捏在手中,光李凝香的承諾,并不足以讓她忍著麻煩去處理此事。

    說白了,天平另一端的籌碼不夠重,李凝香的承諾,得一兩年后才有重量,現在李凝香自己都身不由己,一兩年后江易周早不在京城了,要這個承諾也沒用。

    至于再之后,李凝香沒有之后。

    “收了呂國公兵權的人,是太后,太后她……”

    李凝香欲言又止,嘟嘟囔囔說不出下一句話。

    太后是她的親外祖母,自她幼時起,便極為疼愛她,她身為晚輩,隨意談論長輩實在是不孝。

    可即便李凝香和太后親近,她也沒法昧著良心說,太后講理。

    呂國公府全員的生死,不在于有沒有證據證明他們造反,而是全看太后心情,生死一念之間。

    江易周知道李凝香要說什么,歷朝歷代,政治手腕高超,為人精明果敢的太后不少,可惜大莊沒那個運氣,遇到的皇帝太子加上太后,都不咋地。

    國之將亡,必將是方方面面的拉胯,江易周覺得挺正常。

    “大長公主不是一直在宮里陪著太后嗎?秦彥畢竟差點兒成了大長公主的女婿。”

    李凝香聞言,更是憂心忡忡了。

    她母親其實一直不喜歡秦彥,又或者說,對于太子黨的所有成員,大長公主都十分厭惡。

    更確切一點,大長公主討厭所有她的政敵。

    秦彥此刻的生死,對大局毫無影響,那為什么不隨波逐流,讓一個討厭的勢力就此消失呢?

    正是因為大長公主是自己的母親,所以李凝香特別了解大長公主的想法。

    她根本不敢向大長公主求情,大長公主不喜歡她為情左右,一旦知道她喜歡秦彥,秦彥必死無疑。

    “其實你什么都不必做,呂國公這么多年在朝堂上,并非毫無根基,太子雖然已經死了,可太子黨還沒有被徹底鏟除,哪怕是為了安撫其他太子黨的成員,呂國公府都不會有事,最多是被排擠出京城!

    江易周看在江易雅和李凝香關系不錯的份上,多說了兩句,算是讓李凝香放下心來了。

    李凝香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江易周。

    如果母親的孩子是江易周,或許母親會高興一些。

    她之所以會對江易周產生非同一般的信任感,就是因為江易周和她的母親大長公主,在骨子里很相似,那種同屬于政治生物的冷漠,如出一轍。

    她做不到,她從來不是一個將權勢看得多重的人。

    生來就能得到的東西,往往不被人所期待,大長公主長于先帝時代,先帝時期,她根本不受寵,也沒人重視她。

    她能走到今日,全靠她苦心經營,連同與她親弟弟皇帝的感情,都充滿了算計。

    她費勁心思得來的一切,當然不會輕易放手。

    誰都不能讓她放手!

    一個月過去,皇帝駕崩,三皇子遇刺重傷,時年十歲的九皇子,在太后與大長公主的扶持下登基,同日,定下了李凝香與新皇的婚約,不日便會舉辦登基大典,以及帝后大婚儀式。

    得知此消息時,遠在二百里之外的江易雅和謝葉瑤,目瞪口呆。

    皇帝娶表姐為妻,從身份上說,算不得什么,只是男女雙方年紀差得有些多。

    十七歲的李凝香已然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十歲的皇帝,他還只是個孩子。

    “太荒唐了,怎么會有這種事,凝香她肯定不是自愿的!

    江易雅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看著消息胡言亂語。

    “她的意愿不重要。主少臣疑,遲早會生出事端來!

    謝葉瑤對這個過于年輕的小皇帝,并不看好。

    現在的大權全掌握在太后和大長公主手中,李凝香以后成了皇后,那小皇帝更難拿回皇帝的權柄了。

    如果小皇帝是個有雄才大略的人,過個十年二十年,熬死太后,他也有機會,關鍵是三皇子還活著,不說其他人,三皇子會給小皇帝十年二十年,積蓄力量嗎?

    江易雅嘴唇微啟,李凝香不重要嗎?

    但她此刻不想關心皇帝如何,太后如何,她只想知道,好友如今如何了。

    她放下記錄著此消息的信紙,拿出隨消息一起送到的信件,江易周給她寫得信,她希望在里面能看見李凝香的近況。

    結果看完江易周的信,江易雅直接沉默了。

    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聾。

    什么叫“太后和大長公主還是太保守了,與其讓李凝香當皇后,不如直接讓她當皇帝,反正結局都一樣”!

    江易周是真不怕這封信落在其他人手上,但凡被其他人發現,她們就全完了!

    這封信實際上是用密語寫得,上頭的文字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任何一種語言,是江易周從別的文明拿過來的。

    江易雅手頭有江易周編寫的對照字典,來到族地后,她一直忙里偷閑,自學密語,前段時間她已經將字典焚毀,常用的七八百字,她都記在了心里。

    只要沒有第二部字典落在別人手里,密語就絕對安全。

    仗著沒人認得密語,江易周在信中堪稱放飛自我。

    內容那叫一個大膽。

    謝葉瑤的記性和語言天賦沒有江易雅好,她只記住三四百字,看信連蒙帶猜,要等以后不在外游蕩,才有時間好好學。

    掃了一眼信,上面的話驚世駭俗。

    “她可真不要命。”謝葉瑤加深了一下對江易周為人比較瘋的印象,“看三妹的意思,很不看好小皇帝啊。”

    不然不會說出,李凝香上位當皇帝,與這位小皇帝結局一樣的話。

    李凝香無名無分當上皇帝,大概會有一個天下共伐的結局出現,江易周竟然以此模擬小皇帝的結局。

    謝葉瑤咽了口口水,京城看來要徹底亂了。

    “這些日子大姐你在外行走,應該看見了,大莊現在到處都是起義軍,各地的官府完全沒有動靜,如此下去,不用太久,一個月時間,肯定有起義軍攻破大城,成氣候了!

    江易雅壓下心底對李凝香的擔憂,跟謝葉瑤說起了正事。

    此事江易周在信中也說了,必須要小心起義軍。

    起義軍出在哪兒,哪兒的大戶就要倒霉,那些起義軍大多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他們已經在生存面前丟棄了人性,一旦城池被起義軍攻破,大戶人家是第一個遭殃的。

    江家絕對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必須警惕著。

    江家族地附近受災不嚴重,那些起義軍不會走太遠,他* 們沒有足夠的后勤,沒人領導的話,打下附近幾個城池,估計就會開始奢靡享受,沒有多少的拓土之心。

    只是朝廷今年不給出反映的話,明年起義軍會更多,大家都活得不好,看見同處境的人,突然變好了,會不自覺模仿對方的造反行為。

    謝葉瑤是這兩天才到的江家族地清江城,清江城位于一條大江旁,此地地肥水美,今年各地都鬧了旱災,清江城也受到了些許影響,好在影響不是很大,收上來了今年的口糧,甚至還有些富余。

    謝葉瑤帶著的兵在外面做任務,一應花銷全是她自己出,回去肯定會得鎮西將軍的賞賜,所以她花錢花得不心疼。

    只是到處都沒糧食,糧食價格高到謝葉瑤拿不出錢來了,她來清江城是來這兒購買補給,順便與江易雅聯系一二,如果江易雅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做,她可以順路幫忙。

    江易雅還真有些困擾,比如因為四處鬧災,所以到處有人落草為寇,清江城對外的幾條商路上,都有山匪盤踞,這幾次江家往外運送的貨物,被人搶去不少。

    光搶東西倒也罷了,有幾家山匪做事太過兇殘,殺人越貨還放火屠村,當地官府沒本事,求助江家,奈何江家現今一心一意守家,不想主動管這些事。

    他們的貨物,完全可以多添一些護衛,那些山匪又不傻,看見一堆人,知道打不過自然不會來打了。

    “那群人真是鼠目寸光,竟全然不懂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一個個只想著關起門來過日子,真要是有人起義,那大軍壓境之時,難道會管他們想怎么樣嗎?”

    江易雅說起這件事就生氣,她和江家族中的長老們說了好幾次,必須除去附近的山匪,尤其是那些行事狠辣的匪徒,那些匪徒不會滿足于眼下的小打小鬧,他們一旦發展起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江家。

    無奈那些長老頑固得很,任憑江易雅說干嘴唇,也不動搖分毫。

    他們打心底里瞧不起貧民,認為一群賤民,已經淪落到拋棄家產,上山為匪的地步了,根本沒有絲毫威脅。

    江家的護衛家丁有許多,家中佃農里不乏青壯年,真要是組建私兵,以江家的財力物力人力,霎時就能拉出三千人的兵來。

    當地官府的府兵都沒有三千能打的兵。

    強大的兵力是江家長老們的底氣。

    “我真想不管此事,便任由那些山匪打過來,讓長老們看清楚眼下的局勢!可是江家其他人是無辜的,尤其易周她還想靠著江家攢一份起家的家業,總不好讓易周最后收到的,是千瘡百孔的江家族地!

    江易雅說到這兒,接連嘆氣。

    謝葉瑤沒想到江家內部矛盾這么多,她一路過來,發現江家族地之內,一切井井有條,大家相處和氣,閑聊之時,佃農們都說主家人好,體諒他們,不要過多的田賦。

    興興向榮的表象之下,是新舊勢力激烈的撕咬。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哪幾個山匪那么猖狂,你盡管開個名單給我,大姐為你出口氣!”

    “好!大姐,此事就交給你了!”

    第026章 妙計

    墻角的冰盆里, 冰塊已經化去大半,剩下零星幾塊冰浮在冰水之中,扇扇子的婢女累得手腕酸痛, 正坐在一旁,瞇著眼睛打盹。

    身著藍色衣裙的侍女從外面疾步走入,不消片刻就從門口到了江易周身前。

    江易周正在吃西瓜。

    大莊的西瓜遠沒有現代那么皮薄餡大,甚至可以說長得相當潦草,好吃的只有中間芯兒的部分, 其余地方白花花一片,一點兒甜味都沒有。

    冰鎮過的西瓜瓤送到嘴里,江易周感嘆還好這是個度假世界, 她的出身還不錯,但凡是個任務世界,她穿成一個普通百姓, 又或者更慘一些, 是個流民, 她估計會過得特別苦。

    江易周能吃苦,她在任務世界里什么沒當過?不是人的種類都當過不下十個了,可能吃苦不代表愛吃苦, 沒人會愛吃苦。

    江易周正在這兒思考著吃苦與不吃苦的哲學關系, 詩琴已經沖到她面前, 略帶焦急地說道:“小姐,后門來了個人!

    后門幾乎已經完全成了江易周的領地, 整個后院就江易周一個女眷住著,前院后院的門關上, 江府就分成了兩部分。

    后門一點兒風吹草動,江易周都一清二楚。

    反倒是江盛他們, 根本不知道后門多少次大晚上不關門,有神秘人來來往往。

    在冰盆旁邊打盹的丫鬟被詩琴的聲音嚇醒,她連忙蹲身行禮,當值的時候打瞌睡,還是在小姐面前,被詩琴姐姐抓了個正著,她完蛋了!

    隨著詩琴進來的音韻見此,擺了擺手,讓那個小丫頭下去。

    那小丫頭看向江易周,江易周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她如蒙大赦,躬身行禮出去了。

    等小丫頭離開,江易周才開口說道:“雖說現在國公夫人不在江家,但還是得注意著些,萬一哪天突然回來了,那小丫鬟知道太多,容易惹來麻煩!

    詩琴應了聲是,隨后接著說:“小姐,后院抓出來的探子共有七個,目前都盯緊了,只是為何要將傳消息的探子送去前院,給大公子處理?”

    探子有傳消息的,有不傳消息的,江易周之前吩咐詩琴,向外傳消息的探子只要動手,立馬抓住,人贓并獲,交給江舟處理。

    詩琴不理解,那些探子或許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要是說給大公子聽,可如何是好?

    “我這位大堂兄,可聽不得人說江家女郎不溫柔賢惠,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胡言亂語,說江家女郎要造反,你猜他是將那人大卸八塊,還是五馬分尸?”

    江易周表示,她當然是為了廢物利用,目前她手頭的人,一部分是自己培養出來的情報探查員,一部分則是從謝葉瑤那里借來的兵,無論哪些人,都不適合做殺人滅口的事情。

    前者武力值不足,后者到底是謝葉瑤的人,不好讓人去做這等臟事。

    江舟又不是第一次處理探子了,一回生二回熟,江易周相信他可以。

    “大公子脾性是古怪了些。”詩琴不動聲色說了句江舟的壞話,“小姐,要見見后門來人嗎?”

    “不想見,回回看見她,她不是在找人,就是在發火。”

    江易周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了,頂著大太陽跑來找她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此刻陷入婚前焦慮的某人。

    李凝香在京城,大概除了江易雅外,是真一個好友都沒有,以至于江易雅離京后,她退而求其次,開始找江易周來發泄心情。

    江易周旁敲側擊的問過李凝香,問她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不想成親,那就反抗,如果想成親,那就老老實實等著當皇后。

    大中午不睡覺到處亂跑,她撐得住,江易周都撐不住。

    可是李凝香每次都支支吾吾,她不敢反抗母親,又不想當皇后,左右為難,心里的郁氣排不出去,只能趁著中午大家不出門,悄悄過來說說話。

    大長公主最近一直在宮里,輔佐太皇太后處理政事,還真沒什么時間管李凝香,這才給了李凝香當街溜子的機會。

    “小姐,那畢竟是縣主!

    詩琴說到最后兩個字時,聲音壓得很低,她平時不會稱呼這兩字,縣主到府上來找小姐的事情,絕對不能傳出去,不然人們要猜測江家的立場了。

    現在所有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江家若是有異動,少不得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現在詩琴是在提醒江易周,縣主身份尊貴,不能隨意拒絕。

    江易周沒辦法地嘖了一聲,讓人去領李凝香過來,在李凝香到來之前,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既然精力這么旺盛,老是來打擾她的好日子,那就不要怪她不講武德了。

    李凝香這么好利用的人落在了她手上,她放著不用,豈不可惜?

    本來看在江易雅的份上,江易周不打算利用李凝香做什么,現在她被李凝香騷擾的煩了,又想著,反正以李凝香這個性子,走向那個結局,是八匹馬都拉不住,那為什么不用一用呢?

    看著戴著帷帽走進屋中的少女,江易周心想,之前幾次她幫著李凝香,估計讓李凝香以為,她是什么好人了。

    真是對不起,她這個人,從里到外都黑透了,好人這個詞,跟她沒有一點兒關系。

    “詩琴,上些涼茶來,還有再去弄些冰鎮的瓜果來!

    “是。”

    等詩琴離開,屋里沒了其他人,李凝香摘下頭頂的帷帽,從馬車到雁回苑,這么點距離,已經讓她身上出了一層汗,額頭紅了一圈。

    “擦擦吧,順便抹點兒香粉,省得起痱子!

    江易周體貼地遞過去一盒子香粉,那香粉價格不菲,不過江易周沒怎么用過,嫌棄味道太香了,此刻她完全是將香粉當痱子粉用。

    李凝香接過去,道了一聲謝,拿里頭的粉撲,往微微泛紅的地方拍了兩下,整個人清爽了不少。

    今日江易周的表現,好像過于友好了一點。

    李凝香放下香粉時,心里略有些打鼓,平日里江易周對她陰陽怪氣,她嘴上生氣,心里放心,現在江易周對她格外殷勤,她總覺得江易周要坑她了。

    “昨日我收到了五姐的來信,她特意讓我多照顧照顧你,看來我伺候人太生疏了,讓縣主不高興了,真是罪過。”

    江易周笑嘻嘻說著,解釋了她態度良好的原因,李凝香一下子就信了。

    原來是因為江易雅,想到好友在百里之外的族地還想著她,李凝香難受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不禁問起江易雅來,“易雅她在清江城還好嗎?現在外面那么亂,實在不行她還是回京城吧!

    你以為京城比外頭好到哪兒去?

    況且在清江城,江家就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說是土皇帝也不算夸張,來京城那就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孫子,何苦來京城受罪。

    江易周笑了笑,粗略說了一句江易雅現在挺好,沒有細說江易雅在干什么。

    她總不能告訴李凝香,江易雅正跟她們的結義好大姐到處掃蕩土匪窩,黑吃黑,不光要地盤還要人,正為了推翻你家的江山兒努力吧?

    “你不用擔心她,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聽說太皇太后想下個月就舉辦登基大典,同日帝后大婚,再過兩天,你就得入宮待嫁,哪兒都不能去了!

    李凝香低下頭,悶聲嗯了一下,沒有說話。

    江易周擺弄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笑容愈深,“皇后可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陛下還小,皇后可要好好輔佐陛下,穩住沈家的江山才是。”

    李凝香聽得心頭一陣翻涌,每次一想到未來的丈夫從年齡相當,英俊帥氣的秦彥,變成了那個剛過她腰高,小時候在宮宴上,吵嚷著喝奶的孩子,她就覺得很惡心。

    她要怎么將一個斷奶沒幾年的孩子,視作丈夫,未來攜手同治天下!

    想到這兒,她控制不住地干嘔了一下。

    江易周沒想到李凝香對婚事如此排斥,真是奇了怪了,之前談起婚事,她怎么沒這么大反應?

    古人在婚前要看避火圖,大致了解日后夫妻之間的事情,李凝香這種反應,讓江易周猜測,李凝香很可能是知曉了這些事,才會覺得惡心。

    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孩,確實很難讓女人生出異樣的情愫,尤其現在李凝香已經十七了,而對方還是個小孩子的模樣。

    從外表到年齡,都不相配極了。

    “看來我的香粉太香,讓縣主難受了!苯字軝喈敍]看見李凝香發自內心的惡心,繼續說道:“縣主其實不用擔心,陛下還太小了,估計這幾年他都沒法做什么。”

    不如擔心一下自己,愿不愿意獨守空房,守活寡許多年。

    小說已經給出了答案,李凝香不愿意,她現在壓抑在心底的,對大長公主操控她婚姻的不滿,那些叛逆期獨有的不服氣,終會有爆發的一日。

    李凝香臉色還是很不好看,詩琴這時端著茶水瓜果過來,一一布置,在此期間,沒人說話。

    等詩琴布置完退下,江易周才開口。

    “我能理解縣主的痛苦,其實有個法子能暫時拖延此事,就是不知道縣主愿不愿意做了!

    “什么法子?”李凝香立馬驚喜地發問,隨后她又補充了一句,“不可為難我母親!

    她對大長公主的孝心倒是沒得說。

    “當然不會,相反,此方法還能讓大長公主她輕松一些。你也知道,大長公主掌權,身份尷尬,朝中許多大臣反對此事,尤其是以郭太傅為首的那些老臣。”

    想到母親每日在朝堂上遭受的白眼,李凝香默默握緊了拳頭,她當然知道母親不容易,所以她一直以來,都很想幫幫母親。

    她做不了其他,所以從來不會忤逆母親的決定,愿意聽從母親安排,嫁給小皇帝。

    可是她心里又很不甘,她就好像是一個傀儡,母親需要和誰暫結聯盟,她就會成為信物。

    她好像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些老臣實在該死,不見先帝被逼宮之時,他們為先帝擋劍,更不見先帝下葬時,他們為先帝陪葬!嘴上說得好聽,說什么對先帝忠心耿耿,要我看,全是為了自身利益!”

    “沒錯,他們確實可惡,所以縣主是打算用一用我的方法了?”

    李凝香抬頭,正對上江易周滿是笑意的眸子。

    她內心動搖了。

    “你且先說來聽聽!

    “還記得之前負責當街刺殺案的大理寺少卿,封修嗎?”

    “封五郎,我當然記得,現在他在朝堂上為母親鞍前馬后,諂媚得很。”

    江易周微微挑眉,她怎么聽著這話,語氣有些奇怪啊。

    不過江易周沒多想,李凝香對封修什么態度不要緊,反正封修只是個工具人。

    “他查出了一部分線索,可是因為當時突發變故,就沒再查下去,而今新皇人選已定,他可以繼續查了。我有件事,你可以代為轉告給他,那日我是被郭二夫人從府上趕出去的,因為我發現郭家私底下販賣功名,一個秀才,就敢要價兩千兩!

    江易周說著,豎起兩根手指,在李凝香面前晃了晃。

    李凝香呆住了,隨后眼中閃爍狂喜的神色,她激動地撐著桌子站了起來,連聲問:“真的嗎?當真如此?”

    “我騙你做什么,順著這條線查下去,只要你讓封修查出實證來,郭家就完了。郭太傅一倒,那群老臣群龍無首,在朝堂上,還有誰敢質疑大長公主呢?”

    李凝香愁眉苦臉的來,歡天喜地的走,讓看出李凝香心情很好的詩琴疑惑不已。

    這位寧安縣主的情緒,未免變化太快了。

    等收拾殘茶時,詩琴才知道,江易周讓李凝香去查郭家販賣功名的事了。

    江易周大概跟詩琴講了一下她和郭家之間的事,說到她去郭家付款下單,買了一個秀才的功名,現在那名秀才正在家里務農。

    “去提醒一下那個秀才,只要他還想要功名,必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是,可是小姐,當街刺殺案應該和郭家沒什么關系吧?”

    詩琴不明白要怎么引導封修,查到郭家身上去。

    郭太傅應該不知道江易周知道郭家販賣功名。

    有些拗口,但目前的情況確實如此。

    但凡郭太傅知道外頭有江易周這個膽敢上門威脅的知情人,江易周早就不知道遭受多少輪刺殺了。

    郭太傅出身寒門,不喜歡世家豢養家仆那一套,但是他也養著一些人,不然在步步驚險的京城,他得罪那么多世家之人,如何立足?

    不想在睡夢中無聲無息的死,只能養一批人為自己所用,不為害人,只為自保。

    為自保而養的護衛,同樣擁有害人的能力,只看主人愿不愿意用。

    江易周為詩琴答疑解惑,點點頭說:“有關系,你可曾見過有刺客,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行刺?”

    “有啊,前朝有一個宰相,就是當街被人刺殺而亡!

    江易周沉默了一下,她忘了,這個世界的武者都很有種。

    “那位宰相身邊沒有護衛,刺客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才成功,當日江家一行人浩浩蕩蕩出行,再多來一倍刺客,也很難短時間內刺殺成功,所以那群刺客的目的,不是單純刺殺,而是想要引起注意!

    刺殺一事在原書中沒有發生過,書中一開始,她向郭家買賣功名的事情,就被爆了出來。

    劇情發生了較大改變,人心卻不會改變,想要扳倒郭太傅的人,照舊在為此努力。

    就讓她看看,那潛伏起來的人,要怎么借助她這股東風,重振旗鼓,攪亂朝堂局勢。

    她需要做得,是瞄準時機,讓大莊徹底變成歷史。

    第027章 京城

    接下來一段時間, 朝廷顯得格外太平。

    大長公主和太皇太后在宮中努力平衡朝堂局勢,以郭太傅為首的老臣們,突然對女子掌權一事, 沒那么大意見了,所有人都忙著之后小皇帝的登基大典,仿佛之前朝堂上的兵荒馬亂,都不曾出現過。

    如果不是南邊傳來起義軍攻城,連屠三城的消息, 江易周還真以為大莊歲月靜好了。

    “父親,清江城靠著南邊,現在南方局勢如此混亂, 不如先讓母親和妹妹們回京?”

    江舟收到南邊傳來的戰報后,一直有些擔心,清江城如果出了事, 江家定然根基受損。

    讓母親和妹妹們回來, 連帶著將族地的財富帶走大半, 這樣即便出了問題,也不至于全軍覆沒。

    江盛啪的一聲合上了手中彈劾自己的奏折,他抬頭淡淡瞥了一眼江舟, 微微皺眉, “你未免太沉不住氣了!

    “父親, 孩兒知錯!

    江舟立馬起身賠罪,態度十分謙卑, 他從來不敢違抗父親的半點意見,更不想讓父親對他失望。

    “你不如多看看你六妹妹, 她行事確實沒什么章法,但是她比你沉得住氣!

    江盛想到朝廷平靜之下的暗涌, 便覺得有些頭疼,他也是前兩天才知道,江易雅離京后,他那位親女兒,和寧安縣主走得很近。

    寧安縣主甚至會在中午頂著烈日,偷偷去尋江易周,他前段時間所有精力都放在朝廷之事上,后院沒有夫人幫忙看著,倒是讓江易周和寧安縣主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陳倉了。

    江舟聽到父親夸獎江易周,眼底閃過幾分不滿,“父親,她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無所事事,我看不像是沉得住氣,反倒像是懶得動彈!

    況且,六妹妹是女子,他是日后家中頂門戶的男兒,怎能混為一談?

    江盛非常了解他的兒子,見江舟那副模樣,就知道他心中定然不服氣。

    “你遲早會栽在看不起女子這件事上。你看看你母親,看看如今的大長公主和太皇太后,你總覺得后院不重要,卻不知后院里的爭斗,往往封喉不見血,你五叔當年不就是用后院的招數,坑了你老子我嗎?”

    江舟愈發不耐煩,他很看不上這些伎倆,有些口不擇言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用那種卑鄙齷齪的手段!五叔未免也太……”

    江盛打斷他,虛空指了指他,面上無悲無喜,“你想說什么?那可是你的長輩!”

    江舟啞然,他知道罵江固不會讓江盛生氣,反倒會讓江盛高興,但是江盛不會喜歡看見他不知禮數,背后謾罵長輩。

    “孩兒知錯!

    “知錯知錯,你回回都老老實實認錯,卻沒有一次真的知道錯了,知錯要改,嘴上說說有什么用?”

    江盛語重心長告訴他年輕氣盛的兒子,要謙卑恭遜,不要狂傲自大,你可以看不起他人的出身,但你不能看不起他人的能力。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小小的螞蟻尚且擁有改變局勢的力量,何況一個能說會道的活人。

    江盛能感覺到大莊這艘大船已經越來越破了,以往他們在大船上打補丁,希望船走得遠一些,現在不斷有人在拆補丁,而往常救船的人,也加入了拆船的行列。

    船散架是遲早的事。

    只是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的人,看不見底下船艙進來的水。

    流水聲潺潺,像小溪流一樣的布景,被安放在江易周的屋子里,距離江易雅去族地已經快三個月了,連炎熱的天氣都有降溫的跡象。

    江易周穿過來度假也有將近四個月了。

    三分之一年,時間過得可真快。

    “好了好了,真的可以將水運到其他地方去,這水車有用!”

    詩琴擺弄著布景地勢高低差較大的地方,那里放著一架小巧的水車,此刻水車在水流的沖擊下,緩慢流動,將水帶到旁邊的溝渠之中。

    不光詩琴高興,音韻靈韻姐妹蹲在一旁,像是看見了最喜愛的玩具,歡呼雀躍個不停。

    “我記得沒錯的話,像這種水車,前朝就有了,你們沒見過嗎?”

    江易周見她們高興,還以為自己是大發明家,結果不過是召集幾個會修水車的木匠,打造了一個模型。

    連帶著還讓木匠,打造了眼前這一塊,百分百復刻清江城外一段小河地勢的布景。

    清江城有大江,旱災影響不大,但有些地方也受到了波及,收成不好。

    百姓抵御風險的能力非常低,一年收成不好,就足夠他們賣地賣人了,不然活不下去,他們賣地當佃戶,喜歡就近找大家族庇佑,江家是首選。

    所以今年江家族地收了不少受了些災的地,有經驗的老農說,明年可能還會有旱災。

    本來跟江易雅沒關系,跟江易周更沒關系,可是這些地,最后落在了江易雅手里。

    左不過是江家族中的長老們,糊弄江易雅是個年輕的姑娘家,想將這些短期內沒有收益的“破銅爛鐵”,給江易雅,讓江易雅頭疼去。

    江易雅沒有推拒,她覺得這種新收來的地和佃戶,比族中原本有的莊子要強,至少里頭的人際關系沒有那么復雜。

    族中其他人,還沒來得及往這些地方安插人手。

    旱田成了自家產業,江易雅當然要想辦法改善環境,她不太了解農桑之事,跑來跟江易周請教,她是想著江易周好歹從鄉下長大,肯定比她懂。

    她也在看農桑上的書籍,爭取早日對農耕桑田了如指掌。

    江易周天天說自己來自鄉下,結果好了,江易雅真當她從鄉下來的,問題是她原本在縣城長大,吃得糧食不是自己種得,是從糧油店買的!

    問江易周會不會改善土壤質量,還真別說,她會。

    在事務所工作,經歷那么多人生,她還是學了不少東西的。

    “小姐,我們從來沒有去過京城外頭,以前去莊子上,也不是我們伺候。”

    詩琴戀戀不舍地看了小水車兩眼,起身走到江易周身邊,為她添茶倒水,又恢復成了之前可靠的大丫鬟模樣。

    江易周啞然失笑,“在我面前多看,漲漲眼界,以后出去才不會大呼小叫,惹人笑話,所以你不用端著!

    詩琴立馬破了功,歡喜地沖江易周行了一禮,繼續跟兩個小丫頭去看水車了。

    “這一套模型運行三天,沒有問題后,就讓那些木匠去清江城,建造大型水車,年前盡快做出來,別耽誤了明年的春耕。”

    江易周看了一會兒,有些無聊了,跟詩琴吩咐了一聲,起身準備去花園逛逛。

    她沒讓詩琴跟著她,而是叫上了兩個以前明珠苑的小丫鬟,此次江家女眷回族地太突然了,不少侍女都被留在了京城。

    后院如今只有江易周一個主子,她自然是想使喚誰就使喚誰。

    花園里的月季開得正好,一大團一大團,競相爭艷,江易周喜歡這艷麗的顏色,叫人剪幾枝好看的,拿回去插花瓶里。

    走著走著,竟遇見了江帆。

    江帆見到江易周,第一反應是趕緊跑,他要是正常打招呼,江易周肯定愛答不理,他想要跑,江易周便來了興趣,主動叫住了他。

    “二堂兄這是要去哪兒?我沒記錯的話,現在這個時辰,二堂兄應當是在先生那里讀書才是!

    江家有私塾,江帆這些日子天天上私塾,男子有私塾,女子有女學,可惜現在女眷都去了族地,女學的講師們都跟著去了族學。

    當然,女學在江家開著時,江易周也沒去過。

    讀書,打工,江易周平生最恨此兩件事。

    “哈哈,原來是六妹妹,我,我是看這花園里花開得正好,想摘幾朵回去,你繼續逛,我不打擾你!

    江帆只想趕緊跑,他今日真不該出來。

    “摘花要穿一身錦繡衣袍,還要抹粉涂脂,腰間還要帶上一大袋銀子嗎?二堂兄到底是在這花園摘花,還是去平易坊尋花?”

    江易周偏不讓江帆離開,江帆聞言表情一僵,隨后耷拉了肩膀,一臉無奈,他就知道,這個時候碰上江易周,絕對沒那么容易搪塞過去。

    “我之前就想問了,到底是誰跟你說平易坊的事情的?那地方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該知道的嗎?你竟不覺得害羞!

    江帆就沒見過江易周這樣的女子,尋常未出閣少女,哪個提起平易坊不是面紅耳赤,偏偏江易周一次次拿去平易坊威脅他。

    他還真被威脅到了,真是氣煞他也!

    江易周直接翻了個大白眼,“你管我如何知道,你同樣未出閣,天天鉆平易坊,你也不嫌臊得慌!

    江帆聞言,不可思議地拿食指指著自己鼻尖,“我?未出閣?”

    “哦,未成婚!币粋稱呼罷了,江易周隨口改了過來。

    江帆被江易周說的,還真有幾分不好意思了,他左右看看,最后湊到江易周身邊,小聲說道:“我去平易坊是有正事,不是去吃喝玩鬧,好六妹妹,你就高抬貴手,放過你二哥我這一次,千萬不要告訴大哥和父親,我去平易坊了,知道嗎?”

    江家家教嚴格,尋花問柳之地,江家人一向敬謝不敏。

    江易周當然知道江帆不是去玩鬧,而是有正事。

    她抬頭望了一眼天,感嘆道:“秋高氣爽,正是適合出游的時節,二堂兄,帶我一個。”

    “什么!你不能去,你不要名聲了啊!”

    “民間大旱,賣兒鬻女者不在少數,平易坊想來有不少新人,新客人更多,現今正是魚龍混雜之時,二堂兄確定不帶我,而是自己前去?”

    到時候人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江帆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不能帶你!

    江易周定定看了他一眼,看得江帆莫名生出不祥的預感,他有些猶豫了,可是后來想著江易周是女子,不能讓她去平易坊,于是更堅定地搖頭,“真的不行,你要注意你的身份。”

    “二堂兄非得今日去嗎?”

    “嗯,今天已經約好了!

    “當真不多帶一個人?不是我也沒事,多帶幾個人。”

    “真不用,我多帶人肯定會被父兄知道,你還有事嗎?”

    江帆說著,已經有些不耐煩,想要趕緊離開了。

    他去晚了,那些人肯定要罰他酒,他不喜歡喝酒。

    江易周無奈笑笑,側過身,讓開了路,“好,那我就祝二堂兄你,心想事成!

    好言難勸該死鬼,她已經盡力了。

    當天晚上,平易坊燒起了一團大火,火勢沖天,映照著整個京城半邊天都是紅色,那紅如血的天,充滿不祥的氣息。

    一夜過后,京中不少人家掛了喪幡,風吹過,還有陣陣哭聲。

    第028章 出京

    江府也掛上了喪幡, 江易周醒來的時候,府上已經變為一片白。

    丫鬟們都穿著孝,她也有孝。

    因為江帆是她平輩, 所以她不用戴重孝,只有衣裙換了一下。

    “小姐,要去信一封到族地嗎?”

    詩琴眼睛有些紅,江帆還未成親,為他哭靈守靈的小輩, 不是太小,就是沒在京城,只能讓府上的丫鬟家丁去哭, 她也哭過一場。

    要將江帆去世的消息告訴江易雅嗎?

    江易周有些遲疑,她昨天之所以攔著江帆,就是因為江易雅, 要不是江帆在江易雅心中頗有些分量, 她肯定不會管。

    別人死活關她何事?

    江易周承認自己救人并不上心, 人真的死了,她對江易雅有點兒愧疚。

    其實沒人能預料到平易坊的事,誰能想到, 在如今平靜的京城中, 會有人在平易坊放一把火。

    放火之人的用意不明, 但結果可想而知,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京城, 又要掀起血雨腥風。

    傷心之人比比皆是,焦頭爛額的人也不少, 尤其是坐鎮中宮的太皇太后和大長公主,兩人萬萬沒想到, 在局勢一片大好時,會有人冒出來,放一把火。

    這燒的哪里是平易坊,分* 明是大莊的根基!

    暴怒之下的大長公主,將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全都召集過來,只差沒指著他們的鼻子,大罵廢物了。

    “平易坊里有多少王公貴族,那里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巡邏人手數不勝數,這等情況下,竟然能讓大火著起來,還燒死那么多達官顯貴之子!”

    大長公主一拍桌案,桌子差點兒沒飛起來,可見她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氣。

    “說說吧,你們是如何玩忽職守,又是如何視而不見,才捅出這樣大的簍子!”

    大長公主如寒冰般刺骨的目光落在身上,引得人身上一陣刺痛,幾個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大臣,此刻低著頭,一言不發,生怕引火上身。

    “別在這兒裝啞巴不出聲!本宮知道,你們一個個都精明得很,是不是此刻還在心中暗喜,想著平易坊這樣大的案子,一定能壓下郭太傅的事情,不至于讓你們一個個背上殘害恩師的罵名?”

    大長公主此言一出,殿內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僵持之際,人群中走出一面容溫和,眉目三分陰狠的年輕人。

    此人正是大理寺少卿封修。

    “還請殿下息怒,殿下,臣辦案時一心為國,從無私心,想來各位大人也是如此!

    “是啊是啊,長公主殿下,郭太傅一事疑點重重,至今還未有證據,不一定能定罪,平易坊出了這么大的事,不可能是為了為郭太傅遮掩,何苦為一個本就清白的人,搭上那么多世家公子,王公子弟呢?”

    本來因為封修的話,大長公主面色已經好了些許,聽了這話,又難看了。

    無他,說話之人乃是京兆府尹,他亦是寒門出身,與郭太傅說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也不為過,他現在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在為郭太傅洗脫罪名。

    京兆府尹不是什么好差事,以往都是世家中頗負盛名的公子擔任此職。

    在京城這個一板磚下去,砸十個,九個高官之后,一個王族之后的地方,誰能壓得住事,維護國法,懲治犯人?當然是身世背景更高一籌的人,他們有后臺。

    后來世家門閥的勢力越來越大,先帝為了平衡朝堂,硬是將這個位置給了個寒門出身的官員。

    本以為能讓京城官場的氛圍為之一清,結果是更亂套了,這位京兆府尹,最喜歡到處打圓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白了就是光說不干。

    “倒是難為李府尹,開得尊口,替人叫屈。”

    大長公主言語間滿是冷然,嘲諷之感溢于言表,偏偏李府尹權當看不見,他當官后完全是光腳不怕穿鞋,大不了將他革職,他早就不想干這受氣包一樣的京兆府尹了。

    若是將京兆府尹之位還給世家,皇族權力會進一步被壓制,別的寒門子弟還沒這位李府尹能扛事。

    比起世代簪纓的世家門閥,寒門子弟還是太少了,讀書不易,寒門子弟說是寒門,實際上家里也有不少家財。

    這年頭,真正的窮人讀不了書。

    大長公主沒有想過富民的問題,她只想將平易坊的事情壓下去,繼續查郭太傅。

    郭太傅若不是帶頭反對她和母后掌權,其實大長公主不想動他,可惜郭太傅就像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不將他推倒,朝堂無法徹底掌控在她與母后手中。

    大長公主眼中精光閃現,隨后歸于平靜,她不等底下的幾個大臣繼續認罪,直接下了命令。

    盡快查出平易坊起火的真相,給各大世家一個交代,郭太傅的事情也不能拖著。

    “枳句來巢,空穴來風,一切必有緣由,既然有苦主伸冤,那郭太傅就不一定清白,一切都要拿真憑實據說話,還請諸位能心懷國事,以國事為先,勿動私情。”

    大長公主最后那句話,幾乎是盯著李府尹說得,對方貌似羞愧地低下頭,心里究竟如何想,他人無從得知。

    等人群散去,大長公主起身,去了后宮。

    梧桐殿內,李凝香無聊地托著下巴,聽著面前的宮人為她讀太皇太后當皇后時,編寫的皇后錄。

    《皇后錄》中收錄了十位歷史上的賢德明后,詳細記載了她們在后宮的所思所行,意欲教化之后的皇后,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國母。

    “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啊?”

    李凝香聽得都要睡著了,她已經能對這本書倒背如流,要她說,這本書里寫得就是狗屁!

    跟江易周呆了幾天,李凝香心里總是會爆粗口,以前她覺得這樣罵人很沒教養,現在她只想學江易周,來一句,我粗鄙。

    “縣主,長公主殿下來了!

    外頭進來的宮人剛一通傳,李凝香就飛似得跑了出去,身后跟了好幾個宮女,在后頭不斷提醒,縣主要注意儀態。

    到了母親面前,李凝香拉住母親的手臂,晃了晃撒嬌,“母親,今日女兒可以出宮逛一逛嗎?”

    進宮之后,她不是毫無出宮的機會,只是十次里有八次被大長公主攔下,大長公主讓她好好在宮中待嫁,真想出宮,可以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后。

    李凝香覺得不行,她看那本《皇后錄》里說的,女子成了皇后之后,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好似擺在上位的傀儡,線在他人手里。

    做好事很難被人夸獎,但做一次壞事,很可能就要被朝野上下彈劾。

    一點兒自由都沒有了。

    所以她一定要趁著還未成婚,多多到宮外玩。

    大長公主看著一派天真爛漫的女兒,心疼得揉了揉女兒的肩膀,隨后狠下心腸,將女兒推出去。

    “不行,平易坊剛出了事,現在外面特別亂,你哪兒也不許去。”

    “母親,我悄悄出去,而且我不可能往平易坊去,我去江家,怎么樣?”

    “易雅那孩子早就回族地了,你這些日子去江家,見得是安國公的親生女兒對吧?我記得你之前很討厭她,現在怎么跟她如此要好了!

    安國公還算安分,大長公主對江家的印象不錯,過兩年時局平穩,如果江家退了和曾經的三皇子,如今的平王的婚約,再與擁護大長公主的宗親聯姻,那大長公主會對安國公府態度更好。

    “我跟她不要好,就是沒地方去!

    李凝香嘴硬,不承認她和江易周的關系確實軟化了很多。

    “行,那你去吧,順便吊唁一下江家二公子,你們是同輩,正合適!

    大長公主其實已經派人去過了,她是長輩,不好吊唁,一直覺得不夠盡心,李凝香出面正能表現她的誠意。

    領了任務出宮,李凝香的興致一下子少了許多。

    她出宮時,正好碰見封修入內覲見大長公主。

    “封少卿請留步!

    封修抬頭看著那密不透風的馬車車廂,能在宮內坐馬車出行的人,沒有幾個,年輕的少女更是只有寧安縣主一人。

    先帝還未曾設立新后就駕崩了,高貴妃如今和半囚禁在京城的平王住在平王府,先帝的那些公主,不是已經遠嫁,就是年紀太小,還沒到能自由出入宮闈的年紀。

    “臣見過寧安縣主!

    “免禮,還請封少卿上前來,本縣主有些話想要問問少卿!

    封修聽話得上前,低頭站在車簾旁,態度極為恭順。

    跟隨馬車的宮人見此,紛紛遠離馬車,站到了一個自己聽不清聲音的地方,只有一個宮女還在附近保護李凝香。

    “平易坊的事情,和郭太傅有關嗎?”

    封修低聲道:“回縣主的話,目前并沒有查出聯系,但以臣之見,平易坊這場火燒得太及時了。”

    “呵,從來只聽說過及時雨,這及時火確實是頭一遭,繼續查下去吧,老狐貍,我就不信他能永遠藏住他的狐貍尾巴!”

    李凝香說罷,示意留守在原地的宮人,將其他人叫回來,繼續出宮。

    封修站在原地躬身行禮,一直等馬車徹底消失在他面前,他才緩步踏入宮門。

    另一頭得知李凝香又來了的江易周,看了看身上的孝服,吩咐人給李凝香也做了一身。

    孝服穿在外頭,只是披一層外袍,是最基本簡單的服孝,李凝香看見孝服并未拒絕,直接穿上了。

    江舟在前院招待前來吊唁的人,他面上隱隱帶著悲痛,聲音低啞,想來是之前哭過。

    李凝香與江舟打了個照面后,就到后院尋江易周了。

    見到江易周,李凝香第一句話就是,“還請節哀!

    然后她看著吃葡萄吃得正香,一看就知道吃好睡好,沒有被影響到分毫的江易周,沉默了。

    李凝香目瞪口呆,她是第一次見到,親兄弟死了,還像個沒事人似得人。

    “你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哀痛啊!

    “我與他才見過幾次面,說過幾句話?若是江易雅在,你或許該好好安慰安慰她!

    江易周聳聳肩,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十分自然。

    讓人聽了就覺得,她說的太有道理了。

    可分明不是這樣的!李凝香搖搖頭,不贊同地道:“即便是裝也該裝出個樣子來,你這樣無動于衷,傳出去旁人會說你是鐵石心腸,縱使江家對外宣稱你與他只是堂兄妹,你也不該如此逍遙自在!

    “該哭靈的時候,我可一點兒都沒少哭。你過來就是挑我毛病,存心讓我不自在的?”

    江易周說話是半點兒客氣都不講,臉上就差沒寫上“立馬送客”了。

    “當然不是,平易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我身在宮中,消息閉塞,沒有聽見相關的事情,前腳我讓封修查郭家,剛查出點兒眉頭,平易坊就燒了這么一大批人,捅了天大的禍事,太巧了!

    “這世上,人活著活著會死,樓建著建著會塌,燒了又有什么稀奇,你想多了!

    江易周不搭話茬,李凝香查郭家,是她拿來打發李凝香的一件事,沒有李凝香,事情也會爆出來。

    秀才會找上封修,為了幫大長公主,封修照樣會選擇扳倒郭太傅。

    “我倒是寧愿我想多了,可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崩钅阋娊字懿辉敢舛嗾f,嘆了口氣,“你與我母親一樣,事事瞞著我,不愿意讓我知曉!

    “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

    江易周一句話讓李凝香無語凝噎。

    李凝香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因為她身在其中,局中之人無力更改局勢,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滑向早已定好的深淵。

    誰都救不了她,一如誰都救不了江帆。

    或許命運中的未來,并非是天定,而是人定,人的性格,注定了結局的走向。

    “南邊反賊頻出,已然開始屠城,宣稱有百萬兵馬,朝廷確定好讓哪位將軍領兵平叛了嗎?”

    宮外的事情李凝香不太清楚,宮里的事情,李凝香比江易周知道的多。

    李凝香完全沒有意識到,江易周是在打探消息,她直接說道:“知道,不是將軍領兵,母親有意讓安國公統帥兵馬,去南方平叛!

    看來大長公主和安國公聊得不錯,兩人已經初步訂立了同盟關系,大長公主信任安國公,這點兒兵權是給安國公的甜棗。

    馭下之術,向來是一顆甜棗,一下大棒,打在安國公身上的大棒是什么?

    江易周瞬時在腦海中浮現出好幾個可能,她在衡量,要在什么時候回領地。

    安國公領兵平叛,此事在小說中并未出現,安國公一直是三皇子的鐵桿盟友,現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問題,安國公立場動搖了。

    江易周一想,明白關鍵節點是三皇子沒有揭發她與郭太傅勾結,買賣功名一事。

    因為在外人面前,江家是一個整體,她身上的罪名,會連累到江盛。所以原書中,江盛堅定不移地站在三皇子身邊,跟著三皇子一起,一邊利用郭太傅,一邊將郭太傅拉下馬來。

    只為徹底消滅讓自己名聲受損的把柄。

    “呵!”想到原著里發生的一些事,江易周笑了。

    笑得面前的李凝香一頭霧水,“你笑什么?我剛剛說得話很好笑嗎?”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有些人,是喂不熟的狼,永不知足。”

    李凝香表情復雜地喝了一口茶,她前腳剛說安國公領兵,后腳江易周就說出這樣的評價,評價的主人公是誰,一目了然。

    江盛可是江易周親爹!果然,江易周和她完全不一樣。

    李凝香低頭,掩去了眼底的羨慕,放在一年前,她怎么可能羨慕一個大字不識幾個,在鄉下長大的無禮之徒。

    可是現在,她真的好希望,自己能有江易周一半心狠,不要為了母親的野心,犧牲自己。

    可惜她做不到。

    過了七日,安國公領兵的圣旨下達,江盛準備啟程去往南方,這一次江家全家出動,包括江舟和江易周,京城的江家徹底成了個空殼,只剩下一些丫鬟仆從在家。

    礙于江盛剛死了個兒子,所以朝中無人站出來說,江盛該留下一名子嗣在京。

    江易周撩起簾子,看著身后逐漸遠去,縮小的京城城門,微微瞇起眼睛。

    等她再回來,這座城池應該已經失去了它的主人,而她,會以新主人的姿態,進入京城!

    “小姐,我們就這么回族地嗎?”

    詩琴總覺得這段時間,江易周留在京城,好似沒做什么。

    早知道會這么快離開,不如一開始跟著江易雅走,到了族地還能互相照應。

    “留下的后手已經夠多了,沒必要留在京城,我們只需要靜靜等著,便足夠了。”

    江易周放下車簾,擋住了外頭被風刮起的塵土。

    后手不必多,一個李凝香,一個封修,外加一個秀才許元正足夠了。

    這些后手里,江易周只接觸了李凝香,卻間接決定了封修和許元正的未來。

    因為李凝香身居高位,她能夠影響到位于權力中心的大長公主與太皇太后。

    權力啊。

    江易周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默默攥緊,只要有權力在手,她永遠會是下棋的人,而非棋子。

    江盛身著輕甲,騎馬在前,江舟隨父親騎馬行走。

    中午尋了一處平坦草地休息,附近有河,正適合兵馬暫時休整。

    江盛此次領兵,被授予長州州牧一職,長州便是此次起義軍最多的州,那邊不光被攻破了大城,連州牧都死了。

    大莊有九州島,除京城所在的京州外,其余八州又分了三十二郡,京州有西、北兩軍,因近來戰事頻繁,西軍主要將領都戍守邊關去了,只留北軍守衛京城。

    各州郡自有兵馬,隨時聽候京城調遣,這種制度很容易滋生腐敗,以前州牧郡守都尉等官職,常常更換官員,倒是還好一些,近些年來,先帝略有些昏庸,對地方上的掌控力度小了很多,更換官員的速度慢了不止一星半點。

    現成的例子擺在那里,十二年前高貴妃兄長任原州石安郡太守,一呆就是將近十年,將石安郡發展成了高家的地方。

    地方腐敗,京城的腐敗問題也很嚴重,吃空餉的問題從大莊建立至今,就沒解決過。

    朝廷號稱有百萬軍,結果在江盛去長州平叛此刻,只撥給江盛三千兵馬。

    說得很好聽,天災不斷,要江盛輕車上路,盡快趕到長州,以免當地百姓受苦。實際上是因為,地主家也沒余糧,朝廷能調動的兵馬糧草數量遠沒有表面上說的那么多。

    江盛對此并不在意,以他江家的威名,到哪兒都是振臂一呼,千軍萬馬來投。

    他就沒指望過官府,地方上真正維護一地太平的,不是尸位素餐的縣令,而是當地的豪族世家,他們有錢有糧有人。

    各地的兵馬,一萬能有兩百精兵都算當地掌兵的都尉有能耐了。

    對付叛賊,用不著太多兵馬,那些叛賊多是貧民,以往吃不飽穿不暖,完全沒有經歷過訓練,靠著人多,攻城略地,欺負那些沒本事的窩囊廢官員也就頂天了。

    真要是遇到經歷過嚴格訓練的兵,如土雞瓦狗一般,不堪一擊。

    只是不能給叛軍時間,否則時間越長,叛軍也會越來越像軍,而非亂民。

    馬車停下,江易周從馬車上下來,活動一下筋骨。

    詩琴跟在她身后,一起在草地上晃蕩,旁邊有一處密林,不少士兵鉆入林中打野獸,抓了之后添一餐,沾沾油水。

    見江家的女眷下車,許多士兵在旁邊偷看,不敢抬頭怕驚擾貴人,又因為沒見過貌如天仙的貴女,想要多看兩眼。

    他們大多都很瘦,身上的皮膚黢黑,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江易周沒給他們好臉色,別看他們現在乖巧淳樸,兵匪不分家,真要是打紅了眼,奸|淫|擄|掠,哪一樣都少不了他們。

    這不是前世現代時的兵,他們是一群沒有經過馴化,有天真善良的人性,也有殘忍狡猾獸性的“人”。

    不是沒有精兵,只是精兵數量太少,大多數的兵,連名字都不會寫,更勿論禮義廉恥,理想忠誠。

    他們本質上和流民差不多,一群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的人。

    但變成這樣不是他們的錯,江易周說一句中二的話,是世道造就了他們的野性,除了少數天生壞種的家伙,大多數人都還有得救。

    江易周已經在腦海中,規劃她要怎么訓江盛留下的“遺產”了。

    “六妹,不要隨意下車,這里不安全。”

    江舟從不遠處走來,一臉嚴肅,他走過來時,還不忘將周遭暗暗圍觀的那些兵趕走。

    等周遭沒了閑雜人等,他才說道:“真想要走,先清場,世家貴女沒人會像你這樣,在一群兵面前拋頭露面。”

    他說起兵的時候,臉上帶著這個時代貴族對下等人慣有的漫不經心,好似他和那些人,不是一個種族一樣。

    他是人,那些賤民不過是物品,一個數字,一份資源,反正算不上人。

    江易周呵呵一笑,問道:“堂兄不應該說,誰看了我的臉,就挖了誰的眼睛嗎?”

    江舟聞言,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江易周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如果對面是江易雅,他還真就要這么說了。

    江舟語氣淡淡道:“別胡說,明日我先護送你回族地,再追父親去長州,你回去后記得聽母親的話,不要像在京城時那樣胡鬧,族地有不少長老,他們年紀大了,看不慣小輩過于跳脫!

    江易周感覺江舟是在挑唆她,給那些長老上眼藥,想她回去跟那些長老作對。

    所以在江舟心里,她到底是個多腦子空空的叛逆妹妹啊?

    第029章 路上

    江易周似笑非笑地看了江舟一眼, 讓江舟眉頭不自覺鎖緊。

    他面對江易周時,很少有展眉舒笑的時刻,大多數時候, 是皺著眉一臉不爽,好像江易周的存在,辣到了他的眼睛,他又不得不忍耐的模樣。

    小說里,江舟威脅看江易雅的士兵時, 說得是剛剛江易周反問的話。

    江舟真是個雙標狂魔,他的雙標體現在各個方面。

    “大堂兄不必擔心,等我回了族地, 必定要好好孝順各位族老,絕對不會讓長輩們,對我挑三揀四!

    江易周前半部分還挺象話, 后頭一個成語, 便彰顯出她的不好惹來了。

    江舟微微瞇眼, 唇角不受控制上揚一瞬,隨后落下,恢復成平時的冷淡, “你知道利害關系就好!

    “嗯, 大堂兄還有別的事嗎?”

    特意來尋她, 還讓周遭人離開,提前清場, 肯定不是心血來潮,三千兵馬的隊伍, 她的馬車在隊伍中央,江舟在隊伍前頭, 順路都不可能隨便溜達過來。

    江舟還真是找江易周有事,他有一件事想要問問江易周。

    “那天,你是不是見到二弟了?”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痛與憤恨,惹得江易周有些驚訝,看了江舟好幾眼。

    稀奇,前幾日江帆葬禮的時候,江舟一直在招待上門的賓客,只能看見他帶著一臉悲痛,該交際交際,該干什么干什么,完全沒有失去弟弟后真實的悲傷。

    江易周還以為是塑料兄弟情,沒成想,倒好似有幾分真感情。

    “哪一天?”

    江易周明知故問,表現出對此事的毫不關心,這是為了讓江舟能清晰認知到,她并不想摻和進江帆有關的恩怨里,別拉她下水。

    江舟不算愚蠢,自然聽出來江易周的避嫌之意,他驟然咬緊后槽牙,咬肌繃得很緊,清晰的下頜線配上深邃的眉眼,充滿攻擊性。

    像是蓄勢待發的豹子,如果敵人在他眼前,他會毫不猶豫將敵人撕碎。

    “我只是想問問你,那日二弟有沒有說其他,放心吧,你馬上要回族地,我也要與父親共赴長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報仇,等到時候你早就嫁人了,此事不會牽扯到你身上。”

    他以為這么說,是給江易周一個承諾,卻不知一句話讓江易周心情不好起來。

    這家伙還想著讓她盡快嫁人。

    她最煩催婚的家伙。

    “那日他其實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提及,千萬不要告訴父兄,他出門為何,死者為大,這句話算是遺言,做妹妹的不好違背這句話。”

    江易周說著,伸出手來,掌心朝上,看著江舟不說話了。

    江舟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隨后他突然想起,江易周之前在郭府,沖郭二夫人要錢時的樣子。

    江易周果然將右手合上三根手指頭,只剩下兩根,還在他注視下晃了晃。

    言外之意不必多說。

    江舟被氣得腦子嗡嗡響,他幾乎是下意識質問道:“你竟然拿你兄長的死訊賺錢?江易周你還有沒有良心!那日你瞞著我們,偷偷放二弟出門,導致二弟被燒死在平易坊,已然是犯下大錯,你不知悔改,還要在這兒玷污二弟的名譽!”

    江易周說死者為大,那就是個抬價的借口,真正覺得死者為大的,是自小生長在封建社會的人。

    “我導致他死?”江易周一點兒都不意外江舟會這么說,在江舟眼中,她沒去告狀,任由江帆出去,就是有責任。

    江舟也不管她管不管得住江帆。

    江舟只會無能狂怒,她就是現在告訴江舟,放火之人是誰,江舟同樣只會氣成河豚,對敵人無法造成絲毫傷害。

    真正能為江帆報仇,將戰爭挑起來的人是江盛。

    江易周想到這兒,把手重新攤平了,“既然你這么想,那我也沒有辦法,我給你出個主意吧,你不如抓了我去跟大理寺說,平易坊的火是我燒得,目的是為了玷污江帆名聲,拿他死訊相關的情報,敲詐勒索你,如何?”

    江舟氣得臉紅脖子粗,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世家貴女!

    偏偏他還不能在此刻與江易周不管不顧的鬧起來,真要是被那些賤民聽見,江家的臉就被丟盡了。

    他忍了又忍,從腰上的暗袋里掏出兩張一千兩的銀票,摔在江易周手心上。

    “現在可以說了吧?”

    他幾乎是咬著字說出來的話。

    江易周咧嘴一笑,搖搖頭,“這是剛剛的價格,大堂兄污蔑了我高尚的品德,不該多給點兒嗎?再說了,大堂兄,難道二堂兄在你心里只值兩千兩嗎?你這不是玷污二堂兄名聲嘛!我覺得二堂兄,起碼值五千兩!

    坐地起價,漫天要價,坑人的商賈手段,江易周用了個遍。

    在江舟心里,江易周比那最狡猾的商人還要可惡!

    江舟深吸口氣,被氣笑了。

    人在極度憤怒的時候,是真的會笑出來,他笑出來后,情緒反倒平靜了很多,他拿江易周沒法子,他顧慮太多,而江易周光腳不怕穿鞋,她特別能豁出去。

    想要用大多數女子在意的親情,名聲和規矩約束她,那不可能。

    好在江易周還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貪財。

    她喜歡錢,江舟覺得這個愛好特別庸俗,但不得不說,有明顯偏愛的江易周,比什么都不喜歡,什么都不懼怕的江易周,要好對付很多。

    不過是錢,等他到了長州,跟父親上幾次戰場,這些錢就全賺回來了。

    于是江舟直接將暗袋里的錢袋子給掏了出來,里頭不光有銀票,還有金子,加上剛剛的兩千兩銀票,絕對超過了五千兩。

    看著江易周手心上的錢袋,江舟想起了之前江帆給江易周錢的場景,那時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他的弟弟卻已經被燒得不成人樣。

    江舟心下一沉,更恨那個在平易坊放火的人了。

    江盛得到了長州州牧的位置,又沒被朝廷要求放嫡系子嗣在京城,投桃報李,他直接放棄了繼續管朝廷要個說法,不再尋找殺害他兒子的兇手。

    他又不止一個兒子,況且江帆課業不行,武功不高,堪稱文不成武不就廢物一枚,調皮搗蛋每一次都少不了他,江盛并不是太喜歡這個二兒子。

    有大兒子繼承家業,江盛也年輕,他覺得拿一個兒子的命,換來滔天前程,與江家再進一步的機會,非常值得。

    江舟卻覺得很對不起弟弟,弟弟與他相差三歲,小時候兩人沒少打架,可是那時候江舟沒記事,等江舟記事,江帆與他已經親近起來。

    所以在江舟心中,江帆雖然不成器了一些,但那也是他的親弟弟!他們一母同胞,他平日里很嫌棄江帆,實際上與江帆感情極好。

    父親不想追究,他要追究,他怕不找到兇手,為弟弟報仇,弟弟九泉之下,難以瞑目!

    江易周捧著五千五百多兩金銀,感受到了江舟沉甸甸的兄弟情義,非常感動,告訴了江舟很多。

    沒人知道她具體跟江舟說了什么,只知道江家大公子離開的時候,雙目呆滯,神情像死了親爹一樣難看。

    休整完畢,隊伍繼續上路,夜間終于到了一處驛站附近。

    兵馬肯定都要在野外,驛站再大也沒法容納這么多人,江盛帶了百余江家近衛與江盛去了驛站,后頭跟著江易周的馬車。

    走進了才發現,驛站已經荒廢了一些時日。

    “京城往長州去的第一個驛站,驛丞等人全都不知所蹤,此事竟一直沒有上報朝廷,當地的官員到底怎么做事的!”

    江舟見驛站里到處都是灰,氣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顯然他有些缺少生活經驗,這一下將桌子上的塵土全都拍飛起來了。

    江易周剛下馬車,走進來就看見了塵土飛揚這一幕,她飛速抬起袖子,捂住口鼻,后退退出了驛站,遠離驛站的窗戶和門。

    里面傳出一陣難耐的咳嗽聲,還夾雜著幾聲咒罵。

    “嘖,打掃衛生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干不了,雞飛狗跳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去拆房子。”

    江易周滿是嫌棄地低下頭,同詩琴說道。

    詩琴憋笑,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比較嚴肅,端著她世家貴女貼身大丫鬟的架子。

    夕陽西斜,背陽處已經點燃火把,燈火照在人臉上,籠上一層橘黃,影子隨著風,在地上跳著囂張的舞蹈,人們忙活不停,終于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收拾出兩間能住人的屋子。

    江家的奴仆一個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做事十分利索,能這么快收拾出來,他們功勞不小。

    江舟一點兒都沒意識到仆從們的辛苦,黑著臉詢問什么時候能洗澡。

    被剛喂完馬回來的江盛看見,一頓大罵。

    “你以為這是在江家嗎?想洗澡自己去附近找溪流河塘,別等著別人給你燒水!一點兒灰塵泥土都受不了,真要是上了戰場,你是不是也得天天洗澡。渴找皇漳愕墓悠,行軍路上,哪兒那么多事!”

    江盛還是有些本事的,他之前沒有帶過兵,但他兵書沒少讀過,知道帶兵打仗最忌諱將領貪圖享樂。

    還沒贏,先享樂上了,那離輸得徹底不遠了。

    被親爹劈頭蓋臉一頓訓,江舟臉上燒得慌,好在附近的江家近衛與仆從都經過嚴格的訓練,輕易不會笑。

    但江易周沒有經過訓練,她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大堂兄,別擔心,過兩日你就能到族地了,到時候想怎么洗怎么洗,現在就忍一忍吧,反正也才一天!

    江舟有點兒忍不了。

    江舟和江盛身上穿著甲衣,雖是輕甲,但比之尋常衣服要悶很多,再加上現在天氣不熱,白天太陽卻很毒,一點兒云彩都沒有,頂著大太陽騎馬一路,早就熱出不知道幾身汗了,現在身上汗粘著衣服,又被灰土撲了滿面,江舟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被埋在了土里。

    他沒忍住,轉頭帶著幾個護衛出去了。

    趁著天還沒徹底黑,溫度不算太低,他打算找個地方沖一沖,不必細致地洗,將身上那一層汗和土沖下去就行。

    江舟離去,江易周和江盛留在同一個空間。

    江盛看了江易周一眼,想要跟女兒說兩句話,為了前程犧牲一個兒子,他不后悔,可他膝下孩子不多,沒了一個孩子,心里還是有些因為不能為孩子討回公道,而生出* 的愧疚。

    這份愧疚急需做一些事彌補。

    “你累了吧,我吩咐人給你燒水!

    江盛顯然并不適應當一個慈父,表情動作都別扭極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補償的措施,聯想到江舟想洗澡,他覺得江易周應該更忍受不了這種環境。

    女兒家總歸是嬌弱一些。

    “不必了,我累了,伯父,侄女先告辭了!

    江易周比江舟可能吃苦多了,她多少個任務世界是在死人堆亂葬崗爬出來的,那種環境的臟污程度,可不是一些塵土,幾滴汗漬足以比擬的。

    任務世界發生的一切,早就被刻刀刻入江易周的靈魂深處,導致她時刻處于戒備狀態,放松不了分毫,總是會不自覺創造出利于自己的環境,絕不會放任自己淪落為被他人擺弄的傀儡。

    江盛不止一次想要利用她,說是江易周心中的頭號敵人也不為過。

    江易周多余的話,一個字都不想講。

    江盛眼睜睜看著江易周上了樓,心里為不用同不熟悉的女兒相處松口氣,同時又覺得愧疚更深。

    可是他做錯了什么嗎?江家的人,為了江家付出一切,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如果有必要,他會為了江家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到了樓上,詩琴入屋點亮屋中剛擺好的蠟燭,燭臺之上蠟燭散發出微微亮光,燈罩罩上,驅散了黑暗。

    床上鋪好了絲綢被褥,床幔也有月流紗掛好,屋中一應物件都換成了奇珍異寶,還熏了很好聞的名貴香料。

    “把香爐里的香滅掉!

    江易周不喜歡自己睡覺的時候,旁邊烏煙瘴氣。

    其實香料燃燒沒有幾縷煙氣,但是這個世界有一些害人的香料,下毒手腕高明的高手,可以悄無聲息污染這些香料,江易周在這點上很警惕。

    她身邊沒有識香的高手,必須要小心。

    詩琴上前,倒了一杯涼茶,澆滅了香。

    隨后她從身上掏出一封信來,這是路上收到的族地來信,忙著趕路,一直沒有拆開。

    此刻到了安全封閉的地方,詩琴才拿出來呈給江易周。

    信是江易雅寄來的,江易周不必看,都知道她會說什么。

    肯定有關江帆,按照這個送信的時間看,幾乎是得到江帆身死消息的當天,江易雅就寫了信送來。

    會是什么內容呢?和江舟一樣,推卸責任,將鍋甩在她頭上,還是和江舟一樣,詢問她究竟是誰下手,要為江帆報仇。

    江易周不確定,江易雅的性子,應該不會跟江舟一般青紅不分,但她多半會為江帆報仇,一如書中所寫,咬緊牙關往上走,尋找殺死江帆的兇手。

    可惜一直到結局,真正殺死江帆的兇手,都沒有落到江易雅手里,又或者說,江易雅根本就不知道,誰殺了江帆。

    “小姐,天黑了,明日還要趕路!痹娗僖娊字苓t遲沒有動作,催了兩句。

    熬夜明天該起不來了,起不來坐馬車更難受。

    坐在馬車里趕路真的很受罪,馬車的減震效果一般,朝廷無錢,官道常年無休不算平整,跑得快顛的要命,跑得慢也晃晃悠悠不舒服。

    騎馬其實也不舒服,在古代,出行就是一件受罪的事情。

    “行,你去端盆水來,用咱們自己帶的水,簡單洗漱一下!

    “是。”

    江易周將信拿起來,拆開后,翻出里面寫滿密語的信紙。

    不知道江易雅是不是還沒法熟練運用密語,這封信的內容非常書面化,以至于將寫信人的情感遮蔽的嚴嚴實實,瞧不出分毫來。

    江易周想象中的質問沒有出現,細看的話,江易雅甚至在擔心她,擔憂京城不安全,她同樣會受到傷害。

    滿篇沒有提一句,想為江帆報仇的話。

    為什么?

    江帆和江易雅的感情很不錯,比起嚴肅古板的江舟,江易雅更喜歡會同她玩鬧說笑的江帆,他們之間的情誼不一般,江易雅怎么可能這么冷靜!

    江易周疑惑地將信紙翻了兩遍,沒有發現端倪,帶著淡淡的疑惑,收拾后睡下了。

    與此同時,在江家族地的江易雅,身前散落酒瓶,抱著謝葉瑤哭得像個傻子。

    她身邊有不少二哥送給她的小玩意,她睹物思人,看到東西心里難過。

    江易周直言江帆是被燒死的,想到被燒死之人的慘狀,江易雅更難受了。

    “既然如此難過,為什么不問問小姐,究竟是誰放得火?”

    謝葉瑤被江易雅叫來喝酒,舉杯消愁愁更愁,喝多了江易雅才能放聲哭出來,平常她難受歸難受,卻不會如此失態。

    “不能問,不能問,她不喜歡江家人……”

    江易雅堅定搖頭,她知道江易周對江家人的態度,要不是她對江易周有用,她死在江易周跟前,江易周眼皮都不會動一下。

    對她尚且如此,何況更被她厭惡的血緣關系更近的親人們。

    謝葉瑤對江家那點兒事一知半解,但她也清楚江易雅和江易周之間關系的復雜,聽聞江易雅這樣說,她心里暗自記下,以后不必對其他江家人太客氣。

    看在江易雅的面子上讓三分便是,決不能將其視作江易周的家族。

    “我真的好難過,那日母親知道二哥死訊后,說為何留在京城的人不是我,如果是我,一定能攔住二哥出門!苯籽趴嘈B連,她在府中的時候,都是江帆來尋她,她什么時候能去前院找江帆了?

    她甚至不知道,江帆會去平易坊。

    在她印象里,江帆一直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和平易坊尋花問柳之地毫無關系。

    現在想來,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世家子弟,十四五就狎妓者不在少數,男人們不會將狎妓看做丑事,談論起來,推崇備至,覺得越是風流越是能成大事。

    江易雅直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么男人們會覺得尋花問柳乃是雅事,卻那么抗拒娶青樓楚館的人回來,哪怕是帶回家中為妾,他們都覺得面上無光。

    目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帆死了。

    她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

    “國公夫人關心則亂,一時氣話,易雅你不必放在心上!

    謝葉瑤安慰著江易雅,她乃嘴笨之人,現在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江易雅臉上的苦笑更加凝實,一時氣話嗎?情急之下才會吐露心聲,那究竟是氣話,還是于秋月當真如此認為,她心中如明鏡一般。

    只是活人的日子總要過下去,孝道壓在身上,她只能順坡下驢,只當自己什么都不懂。

    “明后兩天,不定哪一天,小姐就回來了,你之后萬不可像今日這樣酩酊大醉,若是放在軍中,你如此放縱,當以軍法處置。”

    謝葉瑤說話時有些不近人情。

    江易雅點點頭,她明白,謝葉瑤是為了她好,沒人理應包容她的悲傷難過,尤其是她和江易周這種復雜關系,在江易周面前,她最好表現得更有用一些,而不是像個廢物一樣,只知道哭天喊地。

    時間轉眼過去,趕路時感覺很煎熬的時光,仔細想來也不過是尋常一天,江易周發現馬車行駛平穩后,掀開車簾,看到了前方巨大的城池。

    臨近能看見城門上寫著“清江城”三個大字。

    清江城到了。

    這是江易周來到這個世界后,看見的第二座繁華巨大的城池。

    京城的繁華,是透露著奢靡的極盡繁華,無論如何掩蓋,人都能感受到那隱藏在繁華表面下的糜爛。

    沒有絕路的迷茫。

    而清江城,它是充滿活力的。

    最明顯的差別在路上行人的臉上。

    京城不時有王公貴族出行,來往的行人常常要避讓,避讓不及時,就有可能被大族家丁在街上痛毆一頓,因此京城的百姓,平日里帶著些許驚懼,很害怕發生沖突,活得猶如驚弓之鳥。

    清江城的百姓不同,他們臉上帶著自然的笑,互相之間說著話,聲音很大,笑得時候,爽朗的聲音能傳出去很遠。

    讓人聽了,心里格外舒服。

    護送馬車的江舟騎在馬上,聽著那些嘈雜的聲音,握緊了韁繩,心里煩得要命。

    他壓低聲音,同馬車之中的江易周說道:“你到底為什么非要入城一趟?江家的塢壁之中,你所需對象應有盡有,何必來這種地方親自采買!

    第030章 密謀

    江易周很難跟江舟解釋, 什么叫做感受民心。

    什么叫做開展調研。

    她以后要在這里待上很長一段時間,這里會是她的大本營,如果她連自己的大本營都不理解, 更不知道住在此處的百姓心里所思所想,那她還怎么經營此地?

    “我孤陋寡聞,想要拓展見識,大堂兄可能是想大伯母了,我看清江城政治清明, 想來不會有歹人生事,大堂兄不如先一步去族地?”

    別在她跟前轉悠了,影響她與民同樂。

    江舟沒有意識到江易周對他的嫌棄, 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會嫌棄他呢?他可是江家大公子,能受他保護,不知是何等光榮。

    江舟內心很自傲, 他的出身讓他有這份自傲的資本。

    江易周不喜歡這種人, 自身沒什么本事, 全靠家里底蘊撐腰,但是這種人有很多,而且往往這種人, 一輩子都過得比自立自強的人要舒服。

    真是令人看到就不爽。

    江舟仔細思考了一下江易周的提議, 最后決定先回族地, 他真的忍受不了那些亂糟糟的貧民。

    他們身上傳來陣陣臭味,身上不知道有多久沒洗過了, 衣服又破又舊,指甲縫里還有泥!

    在一群貧民面前也沒什么裝的必要, 江舟將江易周送到落腳的客棧后,果斷轉身離去, 還帶走了十來個護衛。

    留在江易周身邊的護衛,只剩下六個了。

    詩琴暗暗咬牙,一臉不忿。

    江易周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詩琴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太明顯,很快調整好,恢復了平日的模樣。

    她帶著人辦好入住,請江易周到樓上天字號房,其余侍衛則住在天字號房周遭房間還有婢女侍從,全都在附近。

    基本上二樓大半房間都被包下來了,唯有如此,詩琴才覺得安全一些。

    進了屋,奴仆很快將屋里布置好,一應物品換成江易周常用的,布置好后便出去了。

    詩琴等屋里沒了外人,面上浮現三分怒色,低聲道:“大公子未免太過分了,他一個大男人,回去還要帶上那么多侍衛,如果小姐有什么事,剩下這幾個人,怎么保護好小姐。”

    江易周走到窗邊,推開窗,能清晰看到街面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她倚著窗欞,向外看著,很快就看見了熟悉的標志。

    “人少才好渾水摸魚,他帶的人多又如何,能不能安全回去還不知道!

    江易周指了指那個快步走進客棧的人,詩琴一看,倍覺陌生,隨后她看見了那人腰間挎刀上的葉子標識,立馬喜笑顏開。

    “小姐說得對,清江城附近可沒那么安全,奴下去催一催小二,讓他盡快送來熱水,供小姐洗去一路風塵!

    江易周一會兒要見人,總不好灰頭土臉去見。

    等江易周洗完澡,擦干頭發,天快黑了。

    清江城中最好的客棧外,來了兩匹大馬。

    小二急忙迎上前去,只見那兩位都腰帶佩劍,身上披了一層黑斗篷,頭上還戴了垂下黑紗的帷帽,神秘兮兮的。

    “小二,住店!”

    為首身形較為高挑的人喊了一聲,那聲音有些低啞,卻能聽出是名女郎。

    小二神情一緊,這一看就知是江湖上的俠女,有些功夫,不好應對,千萬不能得罪。

    江湖人,一言不合砸店掀桌也是有的。

    “好咧!小人這就為兩位客官將馬兒牽到后院去,喂最好的草料!”

    先看見兩人的小二搶了喂馬的活計,后出來的小二只得提著心招待兩位客人。

    掌柜的站在柜臺后面,賬本合上,算盤也不打了,站直了身子等兩位疑似江湖人的客人過來登記。

    “啪!”

    一枚小小的木牌落在臺面上,掌柜的拿過來一看,瞳孔一縮,他臉上下意識揚起笑來,滿是諂媚小心,雙手恭恭敬敬將木牌捧著,送到領頭高挑女子身前。

    “沒想到是葉家軍部下,兩位辛苦,今兒隨便住下,不用銀錢,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

    “我們葉家軍沒有吃白飯的道理,你該如何就如何,不會來找你麻煩,近些日子,我們葉大人受江五娘子邀約,正在江家做客,聽聞江六娘子也到清江城來了,可是住到了你們店里?”

    聲音低沉的女子說著,扔出一錠銀子來。

    娘子軍古來有之,練武的女子很少,但千人中出一個,萬人中有一個,放在整個大莊,也是個不小的數字。

    因此掌柜對葉家軍有娘子從軍的事情,并不意外。

    沉甸甸的銀子落在手里,掌柜顛了兩下,足有十兩重。

    他心知,這些銀子落手里,今天不光沒虧還賺了,對面的軍娘是真的不打算吃霸王餐。

    葉家軍是前段時間突然出現在清江城附近的勢力,由一位姓葉的娘子領頭,聽說是江家請來剿匪的兵,起初清江城的百姓還惶恐難安,這些年他們見到的兵,沒有一個是好的。

    兵來了,那就等于官府又要加稅,要交糧食,家中壯年可能被帶走從軍,年輕好看的女郎,可能被那些兵看上。

    兵,名義上比山上土匪強一些罷了。

    誰知葉家軍每次出現,就只是上山剿匪,將那些禍害鄉里的土匪打得屁滾尿流,沒有一次騷擾過山下的村落,當地的官員更沒有借著剿匪的名義,搜刮百姓。

    沒了山匪,商人來得勤了,百姓生活也好了許多。

    就以他做工的這家客棧來說,之前山匪多起來時,主家都在考慮,要不要將客棧賣了,舉家搬到京城去,現在主家又給他發了工錢,還額外加賞錢,只因這段時間客棧生意好了許多。

    眾人對葉家軍的態度發生了轉變,他們知道,葉家軍和以往朝廷那些軍隊不一樣。

    掌柜將銀錠推回去,說道:“葉家軍做了多少好事,咱們心中清楚,這錢真不能收,只煩勞軍娘,日后多多看顧清江城的百姓,莫要讓匪徒欺負了去!

    “你倒是心懷清江城的百姓,不錯,不過老娘不差你這點兒錢,傳出去說老娘住店不給錢,老娘臉往哪兒放?”

    軍娘都這樣說了,掌柜不再推辭,葉家軍的兵脾氣比朝廷的兵好很多,但照樣是兵,身上帶著些混不吝的匪氣。

    “那江家六娘子到底在不在你店里?”

    聽軍娘有些不耐煩了,掌柜連忙點頭,“在的在的,江家的小姐就住在天字號,欸,江六小姐的侍女下來了,軍娘有事可以去問問。”

    詩琴是被江易周吩咐下來,專門接人上去的,江易周的房間視野很不錯,正好可以看見門口來往的人。

    聽見馬蹄聲,江易周就在想是不是謝葉瑤來了,一推開窗戶,正好看見兩道黑影入店。

    體型認人不是難事,江易周一眼就看出,不光謝葉瑤來了,江易雅也來了。

    謝葉瑤和詩琴在樓下演了一出戲,好像真的是葉家軍的兵奉命前來拜訪江六小姐,詩琴高傲地說了兩句為難人的話,將大戶人家侍女的難纏表現得淋漓盡致,最后不情不愿將人請到二樓去了。

    等詩琴帶人上樓,小二跟掌柜說道:“這大戶人家的婢女就是不一樣,葉家軍看來真是江家扶持的勢力,那葉家軍的兵,在江家小姐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

    掌柜不太愿意聽這話,江家雖說在清江城附近名望甚重,勉強算是庇護了清江城,但世家又是什么好鳥,朝堂明面上吃人,世家暗地里吃人,還沒有光剿匪不搶人的葉家軍好。

    他瞪了那對詩琴滿眼傾慕的小二一眼,“你小子可真敢想,那是你能肖想的人嗎?你要是不想要這雙招子,自個兒動手挖了去,別給客棧惹麻煩!閑得慌就把地掃一遍!”

    小二連忙收回癡癡望著樓梯的目光,低腰點頭,干活兒去了。

    樓下的動靜,自然逃不過樓上人的耳朵,詩琴完全不為所動。

    “小心那個小二,他會些功夫,還起了色心!敝x葉瑤則小聲同詩琴說道。

    詩琴沒想到還有這事兒,她眼神微沉,點了點頭。

    走到天字一號房門前,她推門請謝葉瑤和她身后一直不說話的矮小身影進去,隨后吩咐兩個仆人看著些,別叫人隨意進屋,便轉身往音韻靈韻的房間走去。

    兩人進屋,還沒將身上的偽裝除去,就聽江易周說:“南頭的土匪窩,留了嗎?”

    謝葉瑤先沖江易周行了一禮,她時刻記著江易周是自己的主人,即便真的結拜,她們也是君臣關系。

    江易雅將自己頭上的帷帽解開摘下,隨后規規矩矩行了一禮,禮畢才點了點頭,說:“留了,你為什么要特意叮囑我們,不許除去甲辰山上的山匪?”

    “自然是有用處!苯字莛堄信d趣地看了兩眼,姐妹這小黑人造型,可真夠顯眼的,“別整這些虛禮,都坐都坐,聽五姐這話,心里好像不太高興,怎么?甲辰山上的山匪惹到你了?”

    江易雅和謝葉瑤都坐到了江易周對面。

    江易雅接著說道:“他們沒那個膽子惹上江家。甲辰山上土匪眾多,我和大姐本就想留在最后清理,而且他們離江家比較遠,沒什么威脅,只是土匪行事令人作嘔,這幾日,他們又屠了南邊的一個百人的小村落!

    江易雅自問心腸已經比以往要狠許多了,但從南邊傳來的,接二連三的消息,每一個都讓她難以釋懷。

    再加上因為要留著南邊的土匪窩,所以葉家軍剿匪時特意避過南頭,好似讓甲辰山上的土匪誤會了,覺得是他們太厲害,連著滅了七八家土匪窩的葉家軍都怕他們,他們行事就更肆無忌憚了。

    江易雅會覺得,這段時間被甲辰山上土匪禍害的百姓,他們失去性命,自己要付些責任。

    江易周和謝葉瑤都沒什么反應。

    江易周有種聽見外國人遇害了的感覺,她愿意為受害者點個蠟燭,卻不會有多悲傷,更不可能有其他感覺出現。

    百姓被土匪殺了,該憤怒悲傷的是大莊的官府,那是大莊的百姓,官府應該保護他們。

    反正輪不到江易周悲傷,如果沒有江易周,這些土匪能更囂張,死的人會更多,她已經救了很多人了,功德大的都不用敲木魚。

    謝葉瑤更不可能有反應,她自少年時期便于沙場拼殺,說實話,見過的死人比活人多多了。

    她第一次看見死人,便全是她的至親,她站在刑場外,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被砍下頭顱,尸體掛于城墻示眾一日一夜。

    那時的她六歲,剛剛記事,可惜看見的場景太慘烈,以至于在往后二十年里,她竟無法回憶起親人溫柔的笑臉,只有他們滿是恐懼麻木的猙獰頭顱。

    江易雅見自己說完后,桌上其余人都沒說話,一時訕訕,低下頭去。

    “不必難為情,我還領著大莊的俸祿,此事該我難為情才對。”謝葉瑤開口解圍,她其實說的也是心里話。

    食君俸祿,忠君之事,她原本以為自己是個大忠臣,結果現在拿著大莊的錢,帶著大莊的兵,為江易周做事,奉江易周為主,完全不顧大莊百姓死活。

    謝葉瑤想想都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歷史上那些奸臣判將的形象。

    可她并不后悔,她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羞恥,良禽擇木而棲,大莊不配得到她的效力。

    謝葉瑤想著,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了江易周身上。

    江易周究竟想要做什么?這又是她的第幾步棋呢?

    “是我太心軟,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過是一些無足輕重者的性命……”江易雅嘴上說著,心里卻愈加迷茫。

    那些人真的無足輕重嗎?

    以前沒有見過百姓的江易雅可以這么說,但這些時日,每日與那些百姓接觸的江易雅,說不下去。

    她想到那些得到很少的東西,就會露出滿足笑容,會沖她磕頭謝恩,管她喊救苦救難的女神仙的百姓,就說不出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性命的話了。

    江易周看出江易雅的難受。

    二十六歲的謝葉瑤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二十六歲的江易雅或許也可以做到,但十六歲的江易雅不行。

    “他們不是可以被放棄的小節,如果國家是房子,那他們就是無比重要的地基,地基若是出了問題,房子遲早會坍塌,所以,別說他們無足輕重,只能說,我們太弱小了,無法做到面面俱到,保護每一個想要安安穩穩活下去的人!

    江易周究竟是怎么看待百姓的,她自己都不清楚,但她知道,該在江易雅表現出迷茫時,怎么說怎么做,才能讓江易雅堅定,讓江易雅更加忠心。

    果然,聽了江易周的話,江易雅的眼睛亮的如同窗外懸掛的圓月。

    她一掃身上的頹廢,好似是吃了仙丹,瞬間活氣滿滿。

    “所以,你剛剛問起甲辰山,是要對甲辰山上的土匪動手了嗎?我可以去嗎?我射箭射得很準!劍術最近也略有心得!”

    江易雅恨不得立刻上戰場,親手了結那山匪中的大當家二當家,給無辜慘死的百姓報仇!

    謝葉瑤也來了興趣,她對為百姓報仇沒什么興趣,但她對殺人很感興趣。

    面對兩雙滿是期待的眼神,江易周緩緩搖頭。

    “雖然我很想說是,但不行!

    “為什么?”江易雅不解,“是怕沒人手,還是怕武器糧草不足?我現在確實一下子拿不出太多武器糧草,但是之前掃蕩土匪窩,得了不少好東西,還找到一處鹽水湖,我們有錢,有錢什么都能買到!”

    “鹽水湖?”江易周震驚,“你們找到鹽水湖,怎么沒跟我說?”

    “那處鹽水湖出了一些意外,目前沒法熬煮鹽水了,沒用的東西說出來也是讓你失望,所以我們想等你過來再說!

    謝葉瑤冷靜開口,說罷不贊同地看了江易雅一眼,江易雅心虛低頭,她剛剛確實是太想開戰了,連鹽水湖都拿出來,只為說服江易周。

    江易周表情復雜,江易雅口才很好,這事兒她之前就知道,但她沒想到,江易雅能做到這一步。

    為達目的,真的假的一起說,還說得煞有其事,實在是個人才。

    這么想著,殘缺版的金手指抽卡界面又跳了出來,這是又檢測到可以抽取的女主人設卡了?

    江易周先把抽卡界面叉掉,說正事要緊,金手指可以之后再看。

    “等之后帶我去鹽水湖附近看看!丙}鐵是最賺錢的生意,尤其是鹽,人可以沒有鐵,但不能沒有鹽!

    說完賺錢的項目,江易周接著解釋,為什么現在不能去打甲辰山,“江舟跟我回來了,他要在族地呆上幾日,然后啟程前往長州,與長州州牧匯合,領兵平叛。”

    謝葉瑤聞言,想起江易雅說的話,江易周不喜歡江家人,她聽出來了。

    江舟是她親哥,江盛是她親爹,她一個直呼其名,一個連名字都不愿意提,只說官職。

    謝葉瑤將此事記在心中,沉吟片刻后說道:“從江家族地往長州去,必須經過甲辰山,不然要繞很遠的路,小姐是想將甲辰山的土匪,交給江大公子剿滅?”

    江易周伸手,指尖有規律地敲擊桌面,在咚咚咚的聲音中,她說道:“我有病嗎?平白無故送他一份軍功?”

    領兵打仗,最忌將領沒有本事,以往沒有展現出絲毫領兵的能耐,剿滅山匪是刷軍功最好最快的途徑。

    甲辰山上那點兒土匪,根本不是認真起來的江家人的對手。

    別看江易雅想要剿匪,需要靠謝葉瑤,就以為江家很弱。江大公子如果出手,江家很快就能和官府連手,領個三五萬人的兵,圍也能將山上的土匪圍死。

    謝葉瑤和江易雅對視一眼,均一臉疑惑,謝葉瑤不解道:“那是……?”

    “江舟想要領兵,呵!江大公子的身份何等尊貴,他怎么能跟一堆泥腿子混在一起?我覺得他啊,就該到一處地方,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好好享受才對。”

    江易周起過殺心,后來又被她摁回去了。

    江盛現在就剩江舟一個兒子,而且江舟還是江盛嫡長子,對江盛而言,意義不同,殺江帆可以用利益交換,江舟不行。

    不管是哪方勢力殺了江舟,江盛拼著老命不要,也得跟對方打到底,不光是為了感情,還為了面子。

    嫡長子對一個家族來說,無比重要。

    江盛目前勢力算不上大,江易周還需要老注銷去攢家底,好繼承更多遺產,哪兒能讓江盛在這個時候廢掉。

    所以江舟不能殺,還得讓江盛知道,江舟活得好好的,活得特別滋潤,樂不思蜀了,讓他心甘情愿在外面拼殺。

    江易周不想放江舟出去。

    江舟什么都不用做,一個嫡長子身份,他便能輕松獲得一切,再讓他有了軍功,在外得了美名,想對付他就更難了。

    江易周接著說道:“甲辰山山清水秀,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江易雅因為江易周要對付江舟,一直沉默著,她跟大哥的感情一向淡淡的,但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要與大哥刀戎相見,更沒想過,要害了大哥性命。

    現在江易周說養老,江易雅一下子就瞪圓了眼睛,“養老?”

    “是啊,養老,我精心為他挑選的養老地點,放心吧,他不管怎么說也是我親哥,要我親手殺他,我實在有些于心不忍!苯字苄澚搜劬Γ瑳_江易雅說道。

    瞇起的眼睛里,藏下了那份殺意。

    江易雅微微松口氣,隨后她又有些懊惱,閉上了嘴。

    她怎么處處不忍心,處處留情面!她這段時間通讀史書,沒見過史上哪個成大事的人,像她一樣心軟!

    江易雅莫名有些生氣,江易周順勢讓她先去休息,具體如何操作,她要跟謝葉瑤商量一下。

    知道今日自己表現太差勁,江易雅蔫兒噠噠的離開了,走之前,江易周讓她回去整理一下手上的地盤和目前擁有的錢財寶物,看看之后要怎么發展。

    有事情做,江易雅才又恢復了活力。

    等江易雅離開,謝葉瑤說道:“她以前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今年才十六,還是個孩子,能在幾個月成長到現在這樣,我已經很驚訝了。”

    江易雅確實有些缺點,但她一直很理智,她能分辨對錯,知曉自己身上的錯誤,她在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好。

    江易周點點頭,“我明白,她已經很好了。”

    所以她愿意說一些話哄哄江易雅,等江易雅成長起來,回看今日的自己,肯定會覺得自己很傻。

    這何嘗不是一種難得的經歷。

    江易周都想不起自己少年時是什么模樣了。

    “你也很好,不要有太大壓力。”謝葉瑤想到江易周和江易雅年齡相仿,就覺得江易周也是不容易。

    江易周笑了笑沒說話,她自己什么情況,她自己心里有數。

    “真的要讓江舟在山上養老,別的什么都不做?”

    謝葉瑤說起正事,她直覺江易周不會想這么輕易放過江舟。

    “真要是只讓他養老,我還留著甲辰山上的土匪干什么?大姐可不要明知故問。”江易周似嗔似怒地瞪了謝葉瑤一眼,把謝葉瑤給逗笑了。

    這樣心狠手辣,又無賴又活潑的模樣,才是她認識的江易周。

    江易周指尖繼續敲擊桌面,拿敲擊聲遮擋自己說話的聲音。

    她知道謝葉瑤耳朵好用,所以她用微不可查的聲音說著話,“至少得打斷他的腿,好讓他乖乖在山上呆著,未免他向外傳信,手也得打斷,最好找點兒藥來,暫時毒啞了他,這才安全。別讓江盛那個老狐貍看出有人故意動手,你也得藏著點兒,這幾年朝堂上亂得很,有的是人想用當年謝家的事做文章!

    第031章 人設

    謝葉瑤點頭應了聲是, 現在看江易周的安排,處處透露著不尋常。

    有時候謝葉瑤會覺得,或許江易周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有與生俱來,與人不同的本領。

    她無意多問,只老老實實去辦江易周吩咐她做的事情,如果江易周有那些本事更好,這無疑是增加了江易周最后奪得天下的可能。

    她不再做大莊的忠臣, 選擇與江易周一起造反,為的就是能開辟一個新的王朝,能成功當然最好, 這樣一來,她在史書上,就不會是一個大莊的叛賊, 而是新王朝的奠基人。

    想想都令她興奮。

    等謝葉瑤離開, 詩琴帶著音韻進來, 音韻收拾了桌上的殘茶,躬身離開,詩琴則留下, 同江易周說了一* 件事。

    這間客棧有問題。

    她將自己去樓下接謝葉瑤二人時, 發生的事簡單概括, 說那個小二引起了謝葉瑤的戒心,于是她讓音韻靈韻借著要熱水的名義, 去客棧打聽了一下。

    “那小二名叫王井,是王家村的人, 說是從小父母雙亡,今年被大伯趕了出來, 掌柜看他可憐,讓他到客棧來幫工。后廚的人說他每次遇見好看的女客都要暗地里看上好幾眼,除此之外沒有什么異常!

    這就是最大的異常之處,一個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還被人給趕出來獨自求生的普通小二,他哪兒來的途徑,學習武功?

    窮文富武,深究其意便是,讀書寫字相比于練武來說,還要省錢一點兒。

    讀書習字短時間之內就能有成效,拿清江城的讀書人舉例,認識些字,就能到街上擺攤,為人寫書信賺錢,再聰明一點兒,找個賬房之類的差事,也算不上很難。

    相比于投入,獲得的回報更大,所以如果窮人家里有了錢,第一件事就是讓孩子去讀書。

    當然,想要念出來,當官做宰,就沒那么簡單了,光藏書一項就能將所有家境貧寒的學子攔下,但讀書習字前期,絕對是窮人能賺到的第一筆金。

    世世代代下去,總能有一代實現跨越階層。

    學武則不然,學武前期沒回報,后期回報倒是能比學文上限高,可前期的困難,就足以讓所有家境貧寒的人,望而卻步。

    練武要正兒八經的師傅,光這一點就能擋住大部分沒錢的家庭,因為沒錢就等于沒人脈。

    靠譜的武學師傅可沒那么好找,像大街上遇到高手乞丐,那都是話本子里才會出現的故事。

    練武還需要時間,哪怕是天縱奇才,大多也得從小熬筋骨,期間吃喝不能差了,否則武功沒練出來,人先廢了,這十幾年只投入無產出,普通人家哪兒扛得住。

    況且練武期間,投入不在小數,吃得飽是一回事,吃得好又是一回事,練武的種種困難,足以讓平民放棄。

    綜上所述,會武和父母雙亡的王井,根本沒有任何關聯。

    “王家村在哪兒?”

    “清江城南三里地,是個還算富裕的小村子!

    既然是去打聽人,肯定要將人的來龍去脈都打聽清楚,包括王井的村子究竟在哪兒,王井家住何處。

    詩琴說到這兒,又提了第二個疑點,“那王井自稱是滿十五歲后,被大伯一家趕出家門,身無一分錢,到清江城奔著討飯來,運氣好遇到了掌柜,才得了客棧的活兒做,養活自己。別人問起他大伯的事,他總是以不想打擾大伯一家為由,只字不提,掌柜和客棧的主家,都覺得王井是個知恩圖報的良善之人,沒存著報復的心!

    父母雙亡的孩子,從小寄人籬下,才十五就被大伯一家趕出家門,身上什么都沒有,只身來到清江城。

    聽起來,他父母留下的東西,都被別人搶走了,他差點兒被活活餓死,這種情況下,都沒想報復大伯一家,連大伯是誰都不曾說出來。

    真有人能那么大方?

    江易周還真看過這么大方的人,這種人,江易周一般統稱他們為二傻子。

    王井看上去可不傻,他只字不提的背后,定然有秘密。

    “你怎么想?”

    江易周打算將此事全交給詩琴去處理,本來王井的威脅,也是直沖著詩琴去的。

    “奴已經命音韻靈韻私底下多盯著他一些,又叮囑了護衛,警醒一些,現在大小姐在,想來那人不敢多事!

    詩琴的意思是,只要對方不撞到她手上,她不會有任何動作。

    現在她的目標就是保護好江易周,其余都是次要,沒必要將精力浪費在別人身上,說實話,要不是謝葉瑤說那小二會武功,詩琴甚至不會叫人去打聽小二的事。

    詩琴說大小姐,讓江易周愣了一下,差點兒沒反應過來這是說誰。

    隨后她想起謝葉瑤,才明白詩琴這個代稱特指何人。

    謝葉瑤身份特殊,在外肯定要避著些,不能直呼她的名字,連她領兵剿匪,對外都說她姓葉,而不是姓謝。

    如果詩琴直接喊人謝小將軍,身份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

    詩琴有幾分機智,江易周對詩琴處理王井一事的思路沒有意見,讓她自己看著辦。

    隨后江易周就躺到了床上,放下床幔,封閉成一個小空間后,江易周點開了她的殘缺金手指,金手指抽卡的地方閃閃發光。

    其實她的劇情點已經攢了不少,足夠她來個十連抽百連抽了,可這金手指的殘缺程度較高,抽卡的條件卡得很死,不光要劇情點足夠,還要能夠觸發女主相似人設,或是女主經歷劇情。

    也就是說,如果周圍沒有符合女主設定的人出現,抽卡是不可能抽得,只能看著一堆劇情點,和灰色的抽卡按鈕嘆氣。

    好在江易周一開始就沒指望著廢物系統,她要是靠著系統生活的普通人,可能尸骨都涼了,金手指也沒用上。

    這次亮起來的人設卡,是小白花女主。

    有一些綠茶的小白花女主,擁有一張說什么都能說服人的嘴,絕佳嘴炮人選。

    想起為了開戰,江易雅眼睛都不眨,說出來的真話假話,江易周立馬明白這是觸發了人設,卡完全是為江易雅量身定制。

    閉著眼睛開始抽,不知道抽了多少發,才抽到這張卡,比起第一張人設卡的簡單,第二張人設卡出卡難度提升了一個等級。

    這期間,還會歪卡,江易周又抽出來三張虐文女主人設卡。

    不用想,直接用給謝葉瑤,相同人設卡使用目標為一人的情況下,可以為原有卡牌升級,強度更強。

    江易周覺得,以現在謝葉瑤身上人設卡的等級,謝葉瑤就是在戰場上打得腸子流一地,她也死不了。

    就是不知道,有了人設卡后,江易雅又會給她什么驚喜。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江易雅和謝葉瑤騎馬同江家護衛一起,護送江易周回江家族地。

    看著車隊離去的方向,將馬牽出來的王井垂下頭去,眼中精光閃爍不停。

    旁邊的小二見他如此“神傷”,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井,別想了,那可是江家,江家的大丫鬟比城中富戶的小姐還要尊貴,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客棧小二,你們沒有可能的。”

    他說完話,頭也不回地往客棧里走。

    這個小二說話已經算是好聽的了,其他小二和客棧里見到這一幕的客人,沖著王井就是一頓冷嘲熱諷,覺得王井不自量力極了。

    王井被他們嘲諷的頭都抬不起來,最后躲到了后廚,跟后廚一個擇菜的學徒坐在一起,聊著天。

    他們不知道說了什么,學徒很快干完活兒就離開了,他從客棧后門走,靜悄悄,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另一頭,江易周坐在馬車里,晃晃悠悠走了小半天,終于看見了江家的塢壁。

    首先看見的并不是江家塢壁高聳的城墻,而是連綿不盡的農田。

    江易周哪怕是在京城附近,也沒有見過如此整齊的農田,京城的富貴人家太多,地很搶手,因此很難看見一家占一大片地方,除非是皇莊。

    看著地里忙活不停的佃農,還有那些佃農在看見江家馬車時,個個低頭行禮的模樣,江易周對江家這個清江城土皇帝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等走了好長一段路,江易周看見了城墻,還有在城墻附近,手持長戟巡視的侍衛,誤以為是看見了一個城池。

    不過比起真正的大城,眼前的塢壁要小不少,大概只有一個大鎮子的人口和規模,可比起真正的鎮子,這個塢壁又太繁華了一些,城墻上的士兵,馱著各種貨物進出的,連綿不斷的牛馬車,滿面紅光的商人,陣仗比尋常大城還要大。

    江舟領著人站在城門外的亭子旁等著,江易周從馬車上下來,第一眼看見了站在前頭的于秋月。

    于秋月鬢邊有了幾縷白發,見到她時,眼中淚光閃爍,恨不得立馬到她跟前一樣。

    江易周腳下步伐一頓,隨后繼續動作,從馬車上下來,緩步走到兩人面前,行了一禮。

    “大伯母,大堂兄,江易周見過諸位長輩。”

    江易周這人向來信奉先禮后兵,不管她此刻心里想著什么,又如何看待站在她面前的人,她都要維持表面上的和諧。

    見她安然無恙,于秋月的淚水唰的一下流了下來,她上前握緊江易周的手,激動地說道:“終于到了,終于到了,你沒事就好!

    “大伯母不必擔心,大堂兄一路護送,到了清江城,又有五姐和葉大人擔心我的安危,前來保護,我能有什么事?”

    江易周說著,手用力抽出來,帶著得體的笑容看著于秋月,示意身后的江易雅過來干活兒。

    江易雅只得在心里嘆口氣,上前寬慰在江帆死后,特別擔心江易周出事的于秋月。

    于秋月臉上的笑容僵住,她看出江易周在躲著她,這讓她很痛苦。

    這是她的親生女兒,除了江舟,她只剩下這一個孩子了,她想要補償江易周,她不想等江易周如江帆一樣出事后,再后悔。

    要不怎么說,于秋月和江盛是夫妻呢,兩人的想法如出一轍。

    二兒子死了就死了,他們要補償小女兒。

    作為被補償的那個人,江易周一點兒都不高興,她不喜歡的人,沖她獻殷勤,會讓她很苦惱啊。

    江家來的幾位長輩,年紀都不大,三四十歲的樣子,一看就是跟江盛一輩的人,不是江家的族老。

    他們和江盛走得比較近,算是非常堅定的嫡系擁護者,平日里面對江舟都時討好的態度,對于秋月更不用說。

    見于秋月有些尷尬的下不來臺,他們立馬上前,打起圓場來。

    跟著一起過來的夫人圍在江易周和江易雅身邊,噓寒問暖,偶爾恭維于秋月兩句,說江易雅和江易周長得好看,知書達理,日后必是世家貴女的典范。

    看來這些人都知道,之前發生的真假千金的事,知道江易周才是于秋月的真女兒,這才將兩人放在一起夸。

    江易雅全程跟那些夫人說話,有來有往,態度十分自然,而江易周相比之下就冷淡多了,有一搭沒一搭,沒說兩句話就說自己累了,跑到馬車上去休息。

    給那些滿腔熱情的夫人,好大個沒臉。

    注意到她的舉動,其他人表情都不太好看了。

    他們心想,京城傳來的消息果真不假,比起江易雅,江易周性格要桀驁不馴太多。

    江易周可以保持基本的禮貌,前提是不要讓她費心思,與這些人說話,腦子里要轉好幾遍才能開口,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累得不行,還沒什么價值,不如上車呆著。

    江易周也是想讓這群人知道,她就是個喜怒不定的性格,最好盡快習慣,不要以為可以憑借幾句好話,就改變她。

    “六姑娘可真是性情中人!

    “是啊,倒是有幾分江湖俠女的氣勢,與尋常的世家貴女完全不同!

    幾位夫人說著,臉上還帶著笑,實際上已經很不滿了,這是世家貴族習慣的說話方式,陰陽怪氣的,說話不直接說,一定要繞著彎,真實的用意全都藏在話里。

    說江易周像江湖俠女,聽上去是好話,實際上世家最是不喜江湖之人,認為她們沒有規矩,不識禮數。

    于秋月表情變得不太好,像是羞愧于自己沒有養出一個好女兒,又像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教育江易周。

    江易周跟沒聽到一樣,端坐在馬車之中,等馬車重新開始行駛。

    這個場面用不著她開口。

    跟在后頭的謝葉瑤見狀,眼底升起一層怒色,她很想抽出腰間馬鞭,狠狠抽一頓那幾個說話的家伙。

    但是想到這些人明面上是江易周的長輩,她不得不暫時忍了下來。

    忍歸忍,不能就這么算了。

    謝葉瑤騎馬沖過來,濺起一陣塵土,嗆的那幾個江家的“體面人”咳嗽連連,不得不后退好幾步。

    他們想要說話,看見是謝葉瑤,想到謝葉瑤帶著的精兵,不情不愿閉上了嘴。

    謝葉瑤跟看不見其他人一樣,沖江易雅說道:“趕了一上午路,屬實是累了,還是江六小姐體諒人,在下先行一步,江五小姐,可容在下暫時于青蓮苑落腳?”

    “青蓮苑本就是為葉大人準備的地方,還請葉大人先行!苯籽乓娔切┤烁遗桓已裕闹邪邓,因為一個孝字,在面對江家長輩時,她總是低一頭,看見他們這副模樣,她心中實在爽快。

    余光瞥見謝葉瑤手上的馬鞭,江易雅有些遺憾,要是能抽爛這幾人的嘴,她就更高興了。

    江易雅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有些偏激,但她一想到這些人有事沒事就亂嚼舌根的模樣,就恨得牙癢癢。

    她對日夜相處的親人留情,不代表她會對一些只有一點兒血緣關系,實際上沒見過幾次面的“長輩”心軟!

    等謝葉瑤駕馬入內,江舟黑著一張臉,暗罵一聲兵痞子。

    他看向江易雅,見江易雅還笑吟吟的,心頭火起。

    剛剛顧及有外人在場,江舟沒有說話,現在沒有外人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失禮的妹妹!

    就在他要開口讓江易周下來的時候,江易雅打斷了他。

    “大哥,六妹妹年輕,性格直爽,有什么說什么,她以前受五叔連累,不曾見過家中長輩,各位叔父嬸娘年長些,見多識廣,心胸開闊,想來不會如市井小民一般,表面友善,背后說三道四,說六妹妹的不好,是吧?”

    江易雅笑著說,江舟看著她的笑,突然有種熟悉感。

    之前他經常在江易周臉上看到類似的笑容。

    好像很熱情,實際上非常虛假,并非發自真心的笑。

    跟江易周呆的時間久了,小五都學壞了,江舟想要和以往一樣,教育江易雅兩句,讓她不要學壞。

    江易雅壓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又說道:“實不相瞞,我與六妹妹多日未見,甚是想念,昨日很晚才睡,一大清早早起趕路,現如今在家門口,只想回去好生洗漱歇息,在場各位都是易雅的長輩,不會過多要求一個筋疲力盡的晚輩,對吧?”

    兩句問話,堵得一群人說不出話來。

    他們哪兒還能強留人啊,真要是強求,那就是過多要求晚輩,說嚴重些,就是為難晚輩,是為不慈,他們可不想事后被嫡系的人記恨。

    “不會不會,是我們太想六娘子了,看見六娘子高興,一時忘了其他,疏忽大意了,快快回去休息吧!

    “是啊是啊,六娘子快人快語,真不愧是我江家嫡系的小姐,骨子里就是和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家伙,不一樣!

    “沒錯,嫂嫂,以前江固那廝虧待了我們六娘子,此次六娘子回族地,那就是回了她真正的家,可得好好待她!

    此刻他們又成了好人,好像所有的錯都是因為江固。

    江易周的失禮,變成了快人快語,不符合貴女行事準則的行為,成了她江家小姐的身份證明。

    似乎完全忘記他們過來,是想要看嫡系的熱鬧,順便給嫡系添點兒亂子,根本沒安好心的事實。

    他們是嫡系擁護者沒錯,但他們也是同族,同族之中,有人登廟堂,做高官,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他們只因是旁支,就只能做嫡系的走狗。

    其中落差,很難叫人不生出嫉妒來。

    不過為了整個家族的未來,也為了自己能獲得更多好處,只要江盛一天還是位高權重的安國公,他們就只會討好江盛,不可能忤逆他和他重視之人。

    江舟被族人們打斷了要指責江易雅的話,再加上他細細一想,覺得江易雅說的有幾分道理,見族人們并未有明顯不滿的情緒,便不打算再開口找麻煩了,轉身上馬,往塢壁的大門而去。

    馬車跟在他后頭,一行人跟在馬車后頭,大車隊往塢壁主院走,城門口恢復了寂靜。

    進了馬車的江易雅,坐下后便開始出神。

    她竟然頂撞了族中長輩,還陰陽怪氣他們!大哥沒有斥責她不像個貴女,母親也沒有說她不賢淑文靜!

    天啊,這是她第一次做到。

    當時江易雅一門心思,想著不能讓江易周受這委屈,如果江易周回來的第一天,就被那群人傳出不敬尊長,不懂禮數的話,以后江易周在族地會步步難行。

    她做事的時候沒有多想,如今坐下,心臟怦怦亂跳。

    “你很勇敢,看吧,他們不是洪水猛獸,只要你愿意開口,他們遠比你所想的還要脆弱!

    江易雅抬起頭,直視江易周,重重點頭,她說道:“以后絕對不會有人,再這樣同你說話!

    主辱臣死,江易雅大概能了解,為什么古時候那么多臣子,會因為君王受辱而氣憤,甚至恨得要命。

    現在江易周被人欺負,她比江易周本人還生氣。

    她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無能。

    所效忠之人在自己面前受委屈,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徹頭徹尾的廢物!

    江易周其實根本不在乎,她從來不在乎旁人說什么,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達成目的。

    況且,將死之人的話,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不過她明面上表現出非常信任江易雅的樣子,沖她點點頭,讓她繼續努力。

    江易雅果然像是打了雞血,以后她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被所謂的孝道,長輩壓制,逆來順受了。

    馬車晃晃悠悠跑進了塢壁之中,塢壁里面真的和城池沒什么兩樣,寬大的街道,兩邊有商販店鋪,江易周撩開車簾看了一眼,看見了十分珍貴的琉璃。

    住在塢壁之中的不光有江家人,還有依附江家的小勢力,這些勢力非富即貴,在塢壁中做生意,絕對賠不了。

    江易周腦海中浮現出許多規劃,隨后消散為云煙。

    威脅還沒有被拔除,想別的太遠了。

    她隔著簾子看了眼江舟騎馬的背影,眼中暗色一閃。

    江易周開始思考之前江易雅為她爆發小宇宙的全程。

    她沒看過謝葉瑤打仗,所以她不知道虐文女主人設卡使用后,究竟是什么樣。

    現在她看見了江易雅,知道小白花女主人設卡的作用有多大了。

    不光會增強一方面的技能,還會間接影響江易雅的性格,引導她開口。

    那謝葉瑤身上的人設卡,有沒有影響謝葉瑤的性格?謝葉瑤不會變得很喜歡受虐吧?

    不對,虐文女主一般是比較能忍,不會輕易放棄一段情感關系,俗稱戀愛腦上頭。

    謝葉瑤戀愛腦?

    江易周暗自搖頭,謝葉瑤沒有心,她眼中只有死人和活人,怎么可能愛上某個人。

    那看來,謝葉瑤會變得特別能忍。

    以前的謝葉瑤也很能忍,背負著滅她全家的仇恨,忍了二十年,沒有行差走錯一步,甚至她為了查明真相,還能在殺她全家的仇人手底下做事。

    任誰看了不得說一句,謝葉瑤心性非常人所及,她現在一定變得更非常人了。

    江易周只是粗略猜測,并沒有證據,謝葉瑤大概跟她是心有靈犀,因為很快江易周就看見證據了。

    第032章 蓄勢

    江易周來江家族地的消息, 并沒有讓生活在江家族地的人多上心,他們更加關注江舟,畢竟以后江舟肯定會繼承江盛的一切, 成為江家的新主人。

    不討好江家未來的新主人,而是去關注江家一個之前從未出現過的六小姐,他們又不傻。

    江舟在族地呆了幾天,族地里的宴席就開了幾天,今天這家開, 明天那家開,換著花樣,各有各的新奇, 唯一一個相同點,就是宴席當日,都有江舟的身影。

    江舟原本對族地的幾個長老很不滿, 因為以前他來到族地的時候, 那些族老根本不搭理他。

    這次他對族老以及族人們都大大改觀, 甚至為以前那些人的冷漠,找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可能是因為以前自己太小,沒人愿意帶著小屁孩一起玩, 并不是他們對他故意不敬。

    如果江易周知道江舟的想法, 一定會笑著肯定, 沒錯,就是因為你以前小, 絕對不是因為,現在江盛只有你一個兒子了。

    江舟覺得整個江家族地都是好人, 江易周來了兩天,對此有了新的認知, 從江易雅的口中,江易周得知,這些人全都是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

    有利于自身的事情,絕對會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天塌了,他們也不會主動去撐。

    用江易雅的話說,就是鼠目寸光,只顧眼前,在這群人心里,江家或許都沒有那么重要。

    對此江易周表示贊同,江家是江盛的江家,它屬于嫡系,依附于江盛的族人,除了少數幾個上了年紀,有些見識的老者外,其余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點兒好處。

    江盛位高權重,能夠壓制所有妖魔鬼怪,所以江家看上去未來一片大好,欣欣向榮,似乎內部十分團結。

    等江盛沒了壓制江家這群妖魔鬼怪的實力,江家就和大莊一樣,隨時可能走向死亡。

    這是世家組成的特性,造成的結果。

    為什么歷史上那么多世家大族,真正能建立國家,并且將國家延續下去的家族,幾乎一個都沒有?

    他們明明有錢有人,卻沒有一個愿意承擔起天下的責任,他們甚至不想當皇帝。

    覺得皇帝還沒有當世家子弟來的瀟灑,何嘗不是一種鼠目寸光呢?

    當然,也不排除他們沒本事。想要當天下共主,需要通天徹地的本領,在混亂之中重拾至尊之位,建立幅員遼闊的帝國,這是十分難以做到的壯舉。

    一個時代注定只會出現一個人。

    此刻,江易周正在看江易雅送上來的東西,看完后,她跟站在一旁的江易雅說道:“等江舟離開,帶我去看看這些地方,還有山上的那些東西。”

    這幾日江易周將江易雅送過來的地契和簡略地圖都看了看,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等江舟落入她的圈套,穩住江盛,她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江家的這些族人,實在是有些礙事。

    江易周知道自己不能殺江舟,但是江家那些只會拖后腿的族人,她或許可以動動手,想要掌握一方勢力,首先要先修剪枝丫,將不好的地方全部剪去,這才能收獲最好的部分。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方能供她日后順利接手整個江家。

    還在全身心諂媚江舟的江家族人并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已經在閻王名單上閃爍不停了。

    “啊,好的!苯籽挪恢朗裁,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同江易周說話都慢了半拍。

    “怎么了?有心事啊!

    現在江舟還沒有離開,江易周也什么事干,謝葉瑤已經出發去甲辰山了,她正好有功夫,可以做一下心理輔導員,輔導一下正處于青春叛逆期的江易雅。

    江易雅搖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心事,只是聽說了一些事情,有些出神。”

    江易周笑而不語,意思是讓江易雅繼續說,說清楚聽說了什么,別說話只說一半,還要她接著問。

    江易雅知道江易周不是特別有耐心,所以她沒賣關子,繼續展開說:“是京城的消息,凝香她嫁給皇帝了,我、我想起來身上還有個婚約,就想問問父親,與平王的婚約,到底還算不算數!

    平王,也就是昔日的三皇子,現在已經成為奪嫡失敗的一方,如果她以后按照婚約,和平王成親,那不管是江易周這頭,還是李凝香那頭,她兩邊都有些交代不了。

    尤其是江易周,她現在是江易周陣營的人。

    江易雅很想問問父親,他到底是怎么想得。

    原本江易雅覺得自己談論自己的婚事,有些不好意思,她還是個云英未嫁的大小姐,說這事兒被世家之人聽見,會說她輕狂。

    但是在江易周面前,她莫名覺得,這不過是個很普通的話題,就像是她為江易周處理的事情一樣,買地買人,事關利益,沒那么多不必要的情緒。

    有了這個想法,接下來的話就變得很流暢了。

    “父親得了朝廷的賞賜,還有了長州州牧的官職,說明他和大長公主關系很不錯,平王和大長公主乃是政敵,我的婚約一日不解除,父親就要一日在兩家之間搖擺,現今大長公主勝局已定,再維持婚約下去,很容易被人記恨!

    在兩邊打架的時候,肯定都想要拉攏中立的勢力,這個時候當墻頭草,可以兩頭吃好處。

    可等兩邊打完了,再當墻頭草,只會兩邊不討好。

    江盛如何,江易周不關心,但婚約一直是個問題,她可不想讓江易雅被一紙婚約束縛住。

    江易雅能力是真的很不錯,尤其是在管后勤這件事上,她能將一切安排得極為妥當。

    管理是一門學問,還是相當困難的一門學問。

    現代人應該會比較有心得,一個小公司,辦公室里統共三個員工,三個員工之間都能勾心斗角,每天各種矛盾。

    大一點兒的辦公室,不管十幾個人多合得來,一旦出現一個工賊,辦公室立馬會烏煙瘴氣起來。

    做管理沒那么簡單,江易雅卻能將數十個家庭,上百人安排的明明白白,還能讓他們老老實實干活,而不是想方設法去投奔更加強大的江家。

    這就是能力。

    “京城的事情真的結束了嗎?不見得吧。”

    關于江易雅擔心的,江盛被人記恨的事情,江易周沒有發表看法。

    她提起京城的事情,江易雅果然轉移了注意力。

    “新皇已經登基,帝后大婚,太皇大后暫時攝政,父親去長州平亂,只要除去亂黨,天下自然安穩下來了,難道還能有什么意外發生嗎?”

    江易雅覺得,按照一般的情況來說,大莊現在就要進入到平穩期了。

    如果沒有接連不斷的天災人禍,或許一切真的會如江易雅所說的那樣發展,可惜,天容不下現在的大莊了。

    江易周搖搖頭,“一直以來,朝廷內部發生大亂,外界都會有所反應,更不要說這次先皇驟然駕崩,皇位幾經波折,最后落到一個剛滿十歲的孩子身上,這么大的事情,怎么邊關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呢?”

    江易雅驚悚地瞪圓了眼睛,她呼吸一沉,恨不得現在就將謝葉瑤喊過來,問問她鎮西軍的情況。

    可惜謝葉瑤人在甲辰山,而且她出來后就沒回去過西邊,哪里知道鎮西軍的情況。

    江易雅不再煩惱婚約的事情了,因為現在有更多東西,需要她去煩惱。

    就在江易周跟她提及周邊敵人后,她的內心升起巨大的惶恐,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她必須輔佐江易周,擁有更多地,更多的佃農,積攢資本,讓江易周以后可以養兵,擁有保護她們的底氣。

    等江易雅離開,江易周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來,緩緩展開。

    地圖上有些部分線條極為密集,有些地方則是大片的空白。

    這是江易周從各種游記里,拼湊出來的地圖。

    徒手畫地圖是江易周的看家本領,她有時候穿到亂葬崗,從尸堆中爬出來,如果分不清東南西北,無法迅速找明方向,她就等著被人發現,當妖怪燒了吧。

    這份地圖肯定有很多錯漏之處,只是大體基本上沒什么問題了,她還參考了一些江家藏書中隱藏的舊地圖。

    世家大族的藏書是真的很豐富,怪不得能形成知識壟斷,像地圖這種東西,不管是新的還是舊的,對貧民而言,那都是一輩子看不見的東西。

    有些從軍的將軍,可能都沒見過幾張地圖,江家卻有舊地圖可以供家中子弟翻閱。

    話題扯遠了,江易周將目光放在了地圖上最空曠的西北方向。

    大莊的總體輪廓和她上個世界的中原國家很像,江易周懷疑兩本書的作者是同一個國家的人,這大大減少了江易周畫圖的困難。

    大莊周遭的環境很復雜,說是四面八方都是敵人,也不為過。

    每個開國皇帝都將開疆拓土作為自己的業績,開疆拓土要到什么地步,才能算完呢?

    當然是到被人阻止的時候了,也就是打到別人家門口,被別人擋住,才算作完了。

    不光中原的皇帝想要為子民獲得更多土地,更多可以種糧食的地方,其他國家的國主,同樣有這種野心。

    最后的結果,就是國與國之間利益紛爭巨大,中原王朝強大,小國打不過,怕真的亡國,所以在中原強大時,小國* 會俯首稱臣,以此來換取國家的延續。

    當中原弱小時,這些小國家就會露出利齒,不顧一切撲上來,撕咬死去駱駝身上的肉,希望能讓自己的國家更加強大。

    這是一部分小國的心理,大莊附近也有大國,那就是西北草原上的敵人,大國國土面積大,人口更多,實力更加強大,他們身處草原地帶,物資遠沒有中原豐富。

    草原上無法孕育出可以穩定產出資源的農耕文明,再加上草原氣候到了冬日極為惡劣,為了能讓子民活下來,也為了能讓自己過得更好,西北大國對中原的覬覦之心,不是一天兩天了。

    江易周伸手敲了敲那一塊空白之地,心中好奇,那邊究竟是什么樣?

    清江城在偏南一點兒的位置,距離邊關很遠,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從那邊運過來的奴隸。

    江易周當然不會指望奴隸會畫地圖,她只是想要更了解一下,這個未來最強大的敵人。

    又過兩日,江舟要啟程,去往長州尋江盛了。

    走的時候,陣仗浩大,不光隨身攜帶的護衛人數翻了一番,東西也是一車一車往外拉。

    車上的東西,大多是要送給江盛,供他在長州招兵買馬的物資,少數則是獻給他的奇珍異寶,江舟也有份,不過江舟將自己的那一份暫時放在族地了。

    “各位長輩的心意,舟一定會盡數告知父親,父親在外拼搏,一直想念家鄉的父老們,等此番父親凱旋回京,必定會回清江城,看一看各位。”

    江舟這時候說話還挺好聽,一番表現,讓來送行的江家人以及江家附庸的小家族人,都激動得臉紅。

    恨不得再給出去一些好東西,好讓江盛看見他們,等以后江盛更上一步,他們也能抱緊大腿,跟著雞犬升天。

    江易雅在人群中站著,看著江舟上了馬,往甲辰山的方向而去。

    她這些日子冷靜了許多,對江舟的安危沒那么上心了,西邊情況不明,京城更難平靜,各方勢力都要搞事,亂世爭斗將起,人人小命難保,她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哪里還有心思,去管江舟的命。

    死不了就行了。

    江易周的馬車停在了不遠處,她和江舟相看兩厭,自然不會去送行。

    她過來,只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看江舟按照計劃,順利離開,她才松了口氣。

    江易雅從外面進來,湊到江易周耳邊小聲問:“他帶了兩百護衛,家丁八百,千人的隊伍,甲辰山吃得下嗎?”

    江舟回族地一趟,真的是連吃帶拿,拿得還特別多,身邊的人人數硬生生翻了幾十倍。

    “八百人負責那些物資,到時候能騰出手來幫忙?兩百護衛罷了,況且一千人進入深山,如同滄海一粟,根本翻不起風浪來!

    江易周不擔心,不說謝葉瑤就有三千兵,甲辰山上的土匪,可是以萬人大寨自稱,哪怕沒真的有萬人,五千人總有吧?

    其中一半混日子的,那也有兩千五百人能動手。

    況且,謝葉瑤過去不光是為了盯著江舟,還為了能在最后關頭黑吃黑,江舟帶的人手只要沒到足以碾壓謝葉瑤三千兵的地步,那他帶的越多,謝葉瑤最后黑吃黑壓力越小。

    江易雅聞言松口氣,她真的怕謝葉瑤最后失手,讓江舟順利去長州。

    族地里的那些人對江舟的推崇,讓江易雅清晰認識到,江盛真要是帶著江舟拼出個名聲來,后續麻煩就大了。

    深夜,江舟騎馬帶著兩百騎馬的護衛,以及八百運東西的家丁,幾十輛牛車,數百小推車,走到了甲辰山腳下。

    天色已晚,江舟選了處寬闊地方,提前讓所有人安營扎寨。

    千人可不能隨便對付了,必須如同正規軍隊里那樣,各司其職,才不會慌亂。

    跟著江盛在外帶著三千兵馬走了幾天,江舟學會了不少帶兵的法子,此刻他將這一千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原本帶著的那幾個護衛,其實都是讀過兵書,能領兵作戰的好手,此刻做他副手,幫忙安排其余人,做得游刃有余。

    只是江舟看著那黑漆漆的大山,心里有些打鼓,他叫來副手之一,問道:“咱們非得走這座山嗎?繞過去行不行?山路難行,還帶了這么多東西,到時候一天一夜都不一定能走出大山!

    江舟一想到爬山的艱辛,就想打退堂鼓。

    好在他還知道這方面自己沒有經驗,不能亂下決定,江盛如果知道他在行兵路上,帶著一堆物資瞎胡鬧,見面能打死他。

    “大公子,甲辰山太大了,如果要繞路,可能得多走半個月的路,到時候老爺那邊物資跟不上,可能會出事!

    副手小心翼翼提建議,用了兩個可能,不敢說死。

    他一直跟在大公子身邊,知道大公子的性格沒有看上去那么好。

    江舟深吸口氣,目光觸及黑漆漆的林子,勉強壓下了怒火,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這邊正好有水,給我燒點兒水,我要洗澡!

    明天爬山,山上那么多蚊蟲走獸,不知道要碰上什么,他一想到這兒,就覺得渾身瘙癢。

    燒水洗澡不算難事,那么多人要吃飯,肯定要燒不少水,副手松口氣,轉身去吩咐家丁干活了。

    說是家丁,其實大部分都是江家的佃農,他們算是江家私兵了,在大莊的戶籍上,屬于黑戶,沒有他們的身份信息。

    等到了長州之后,他們會被編入長州兵之中,成為一個有身份的大莊士兵。

    這是世家大族常干的偷梁換柱手法,倒過來也可以將大莊的兵,變成江家的私兵。

    夜深,深山之中不時傳來些聲響,引得守營地的人一陣心驚膽戰。

    要不是人多,他們見到這樣的深山,絕對要多遠跑多遠。

    剛到清江的江舟等人不知道,他們這些本地人都清楚,這種深山現在最可怕的并不是上頭的猛獸,而是上頭藏著的匪徒。

    “真是晦氣,別的地方不走,非要來這地方,葉大人是不是還沒有清到這邊來?”

    “噓!聽說大公子和葉大人不太對付,這次大公子離開族地,葉大人壓根沒有露面。”

    “要不是葉大人是女子,我真以為她是喜歡咱們家五小姐,每次來族地,都只赴五小姐的約,你說這女將軍和世家貴女,怎么關系這么好啊?”

    幾個守夜的家丁閑來無事,聊著天,說說話能清醒一些,他們守前半夜的人還算輕松,等到了后半夜,那才叫困難呢。

    到時候人困得不行,還得強打精神守著,特別折騰人。

    說著那些大人物的八卦,幾個人越聊越興奮。

    就趴在不遠處草叢里的人,則面露奇怪的表情,想要回頭看一眼,又不太敢。

    黑壯的女子用手肘捅了捅旁邊頻繁發出動靜的人,那人一激靈,瞬間老實下來。

    黑壯女子瞪了他一眼,隨后身形如同輕盈的鳥兒一般,從地面撤離,撤出去一段距離后,腳下一點,提一口氣就跳上了樹。

    樹上有人。

    那是一個英氣十足的女子,眸色黑亮,五官深邃,粗眉斜入發髻,曲著腿坐在樹枝上,背靠樹干,動作瀟灑隨意,渾身壓抑著濃重的殺機,像是出鞘的利刃。

    耷拉著的腿一動不動,沒有常人懸空時會微微晃動的小動作。

    “主子。”

    謝葉瑤抬頭看去,看見了上來的黑壯女子。

    這女子膀大腰圓,比謝葉瑤高出一個頭,謝葉瑤自己就比尋常女子要高不少了,黑壯女子比大多數男子都要高。

    “裊裊,有事?”

    裊裊黑黝黝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淺紅,她咧嘴笑了笑,“主子,那江家的大公子長得可真好看,等之后就是要給他下藥,將他關在山上嗎?”

    她本來外表和尋常女子沒什么區別,小時候是個可愛粉嫩的小湯圓,后來練了至剛的功夫,外表逐漸變成如今的模樣。

    裊裊這個名字,和她的外表多少有點兒不太對味了。

    裊裊知道這一點,但她從來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她家的功夫向來走這個路線,她練武天資奇高,外表粗獷點兒怎么了?總比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由他人擺布的人強。

    她在戰場上殺敵時,何人不敬佩她!

    要說遺憾也是有的,那就是她二十三了,還沒嘗過男人的味道,不能破功。

    她看那江大公子就不錯,長得好看,身條也不錯,待她功法大成,可以嘗一嘗。

    謝葉瑤眼神一動,明白裊裊的意思了。

    “前兩日,你才說清江城里有個淸倌,長得很不錯,非常合你心意,你還說,之后要攢錢贖他回家!

    “嗐,主子,這不是有不要錢的嗎?再說了,他馬上就要變成個廢人了,物盡其用,物盡其用,讓我先快活快活!

    裊裊早就把什么淸倌給忘了,她只是瞧那淸倌哭起來好看,才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惻隱之心在錢面前,一文不值。

    謝葉瑤沒說話,裊裊的功夫讓她不會如尋常女子一樣,輕易懷孕,所以她想要幾個男人都行,只要她樂意。

    “軍中嚴禁動色心,忘了?”

    “主子,咱們現在是山匪,山匪不就應該這樣嗎?強搶民男。”

    謝葉瑤聞言,眼中光芒閃爍了一下,之前她和江易周還有些苦惱,甲辰山土匪抓了江舟,又不殺他,還不放他,這不符合常理,她們暫時沒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此刻,解釋擺在面前了。

    食色性也,動色心是個多么站得住腳的理由啊,說不定此事一出,江大公子還能落個貌比潘安的美名,到時候,就傳他國色天香,天生媚骨,叫甲辰山上的女大王,看了一眼便走不動路了,硬是將他搶了做壓寨夫婿去。

    江盛忙著長州的事情,一時半會兒應該發現不了破綻,等他忙完,回頭想把兒子搶回來,兒子已經被性情暴虐的女大王折磨得體無完膚,成了廢人。

    這個解釋真的是天衣無縫!

    謝葉瑤恨不得馬上跟江易周說一說,可惜她在這邊,江易周在江家族地。

    “你很不錯,裊裊,你特別適合當女大王,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江舟送給你了。但是有一點你記住,絕對不能讓人聯想到小姐身上,但凡你泄露了消息,就別怪我不念多年情誼。”

    謝葉瑤滿是殺意的眼神落在裊裊身上,裊裊臉上張狂的笑一下子收斂了,她低頭說道:“施裊裊做得一切,都是為小姐和主子分憂,主子放心,裊裊愿以項上人頭保證,消息絕對不會走漏半分。”

    “好,讓山上那些山匪后半夜行動,從南邊深林攻入,那頭的守衛較為薄弱。”

    “是。”

    看著施裊裊幾個腳尖輕點,如飛鳥一般鉆入叢林的背影,謝葉瑤暗自點頭。

    施裊裊的功夫更好了三分,在鎮西軍的時候,因為她身份特殊,在她帳下的軍娘們,都不好太冒頭。

    謝葉瑤對帳下的兵,原本抱有愧疚之心,以她們的本事,不跟謝家有關聯,早就打上去了。

    現在她又覺得,當初低調是好事,至少現在沒人認識她們。

    大莊眼看就要倒了,她給跟著她的那些兵找了個光明的前途,終于能對得起這些人的一身本領了。

    第033章 敵襲

    夜晚在山里顯得格外漫長。

    到了晚上, 山里冷了許多,守夜的人都蜷縮在火堆旁,望著一閃一閃的火堆發呆。

    “嗚——”

    奇特的鳥鳴聲從山中傳來, 守衛抬頭看了一眼,隨后又不感興趣地耷拉下眼皮,開始跟困意做斗爭。

    再過一個時辰天就亮了,這個時候人特別困,尤其是只睡了前半夜, 被人從香甜夢境中喊醒的守夜人們。

    怎么天還不亮?

    “嘶,我去方便一下,你自己看好一些!

    聽到同伴的聲音, 守夜的人點點頭,迷迷瞪瞪中,像是過去了很久, 同伴一直沒有回來。

    怎么回事?

    他猛地一驚, 困意被驅散許多, 他站起身來,左右看看,還是沒有同伴的身影。

    這下他徹底清醒了, 他看著那黑漆漆的密林, 感覺里頭像是藏著無數野獸, 等著人們進入,將人吞吃下肚。

    隱隱約約, 他好像又聽見了那怪異的鳥叫聲。

    甲辰山距離清江城不算遠,守衛是本地人, 他沒聽過這種鳥叫聲。

    意識到這一點,守衛腿都軟了, 絕對是有……“敵襲。 

    一嗓子喊出來,下一刻,江家人還沒有反應,密林里鉆出來一堆手拿大刀的男人,嘴里嘰里咕嚕的喊著什么,眼睛發光地沖著放有糧食物資和金銀珠寶的車跑去。

    路上誰攔他們,他們就直接揮舞手中大刀,在人身上砍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太可怕了!

    江家這些家丁,能當兵,但他們還不是兵,他們沒有上過戰場,更沒有與人正面拼殺過。

    除了人多外,一無是處,現在被人照面就砍,借著月光看清山上土匪猙獰恐怖的模樣,嚇得膽氣先散了三分,根本無法有效反抗。

    “哈哈哈哈!這么多糧食和寶貝,太好了太好了!殺!給老子殺!把這些狗日的都殺了!”

    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大腿比那些家丁的腰還粗,手上的大砍刀得有半人高,一刀下去,硬是將人劈成了兩半。

    熱乎乎的鮮血噴得到處都是,將附近的家丁嚇得渾身痙攣,直接失禁了,跑都跑不動,更不要說其他。

    兇殘的土匪嚇得人不敢動彈,也激起了一些人的血性,護衛們紛紛手持武器上前,與土匪中較為厲害的角色拼殺起來。

    甲辰山上的土匪窩能發展到這么大規模,靠得不是運氣而是實力,其中高手不在少數,不少高手更是直接從江湖人落草,身份轉變了,身手沒變。

    護衛們與之一交手,便暗道不好,對面有不少練家子。

    會領兵的護衛已經騎在馬上高喊,還斬殺了幾個逃兵,硬逼著這些新兵蛋子上戰場,用手中武器殺敵。

    還別說,有人領頭,家丁們還真就有了反抗的能力,與土匪窩的小嘍啰們像模象樣打在了一起。

    還有幾個護衛,悄悄圍繞在江舟身邊,勸江舟騎馬回族地,帶更多人過來,搶物資。

    千萬別腦子一熱,在這兒跟土匪硬剛。

    江舟也不是沒腦子的傻子,見勢不妙他當然會跑,可是當他騎上馬,跑出去沒多遠,就被不知哪兒冒出來的繩子絆倒,狠狠摔在地上。

    這些山匪竟然準備的如此充分,連絆馬繩都準備好了!

    江舟倒在地上,一個翻滾起身,抽出腰間佩劍,警惕地看向后頭。

    在他后面斷后的護衛見此,下馬將馬讓給江舟,“大公子,快跑!”

    江舟也沒客氣,上馬道了一聲謝,揚鞭就跑,結果跑出去又沒多久,迎面射來一支暗箭,江舟狼狽躲開,又有幾支箭從暗中射來,有一支箭正中馬脖子,馬不消片刻就倒在地上,沒了聲響。

    江舟看了一眼前路,發現他來時的路兩側全都是茂密樹林,到處有遮擋物,這一路上不知道給他準備了多少陷阱。

    不行,不能繼續往這條路走了!

    他一咬牙,一頭鉆入了旁邊的樹林之中。

    大道不能走,他從樹林里繞總可以吧!

    雖然也很危險,很容易碰上敵人,但好歹這邊還有一條生路,接著走那條陷阱重重的路,他就是直接往敵人刀尖上撞。

    進入樹林之后,江舟心里一咯噔,樹冠重重迭迭,抬頭不見月光,越往里走越黑,腳下全是荊棘野草,他回頭已經看不見自己來時的方向了。

    聽到不遠處有動靜,江舟往更深處去,他管不了許多,那群土匪見人就砍,他落到那群人手里絕對沒好下場。

    死亡還是在叢林中迷路,此刻江舟選擇了后者。

    “主子,要告訴那群土匪嗎?”

    施裊裊看著不遠處往更深處走得江舟,詢問身邊的謝葉瑤。

    謝葉瑤看了眼那個方向,笑了,“他繼續往上走,是不是直接到山賊老窩了?”

    施裊裊一看,還真是,這個方向是直接往山賊老窩的方向走。

    現在山寨里大部分人都下山干活兒了,那邊反倒安靜,江舟肯定躲著人走,于是越走離山寨方向越近。

    江舟的速度很快,他不習慣在山林中趕路,但他會武功,下盤穩,又沒有車馬跟著,單獨一人嗖嗖嗖就上去了。

    “這可真是巧了!笔┭U裊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表情,“他要是直接進了土匪窩,就省了咱們的事了。”

    她們只是提供了消息給土匪,并沒有安排太多,之所以一直在這兒盯著,前期就是怕土匪砍人上頭,將江舟給殺了。

    黑吃黑要到后期,所有人都知道江家車隊被甲辰山土匪搶了后,再動手。

    “嗯,還是得盯著點兒,別讓不長眼的給隨手殺了,你帶人過去吧!

    謝葉瑤說罷,轉身看向戰斗即將結束的混亂戰場,土匪的目標是貨物,不是殺人,那些家丁逃的逃死的死,護衛倒是想要負隅頑抗,卻因為找不到江舟而亂了心神,土匪很快就要大獲全勝了。

    這些青壯年是打仗時的資源,土匪肯定愿意將他們活著帶回山寨,以后扔出去當炮灰。

    可謝葉瑤不能讓江家人活著離開這個戰場。

    “逃走的都悄悄殺了,被帶回山寨的那些,盯死了!敝x葉瑤跟其他人交代,沒說完的話是,等后期上山寨的時候,被帶回去的那些也不能活。

    除了江舟,其他人都不能活著。

    江舟在山林間行走,他感覺自己快要走出這片林子了,前頭的樹木越來越少,他還聽見了雞鳴狗叫,肯定是到了人聚居的村落。

    他從草叢中鉆出來,抬頭看向他以為的小村落時,一把大刀沖著他的脖頸砍來。

    天亮了。

    江易周起床,照常習武,出一身汗后洗漱,然后派人去,請江易雅過來一起吃早膳。

    江易雅來的時候,黑眼圈重的要命,看上去像一晚上沒睡。

    “在擔心?”

    江易周指了指對面空著的位置,示意江易雅坐下,江易雅嘆口氣,屈膝坐在了對面,搖了搖頭,“不是擔心,只是心中難安。”

    她擔心計劃不能完美實施,擔心謝葉瑤暴露,也擔心江舟死了,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同時也愧疚,愧疚于那些江家人的性命。

    “送他們上戰場,能活著回來的人也沒幾個,愧疚沒必要,以后還會死更多人!

    江易周看出江易雅難安的最主要原因,喝了口溫養的燕窩粥,拿過饅頭,一口咬下大半。

    她早上起來打拳,現在已經餓得肚子空空,要唱空城計了。

    江易雅知道江易周說的是對的,她覺得自己真的很虛偽,什么都做不了,卻還一個勁兒的愧疚,難受。

    真要是覺得不好,那就想辦法去救人,而不是在這兒一夜未眠,損害自己的身體。

    “抱歉,我實在是太沒用了。”江易雅端起碗,咕嘟咕嘟兩三口,將碗里的粥喝下去。

    要不是這粥已經放到能入口的溫度,她怕是要將自己活活燙死。

    江易雅放下碗,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以后不會這樣了,絕對不會!

    “等過段時間,你去甲辰山一趟,讓謝葉瑤帶你一次!

    江易周不太相信江易雅的話,情感如果能那么容易被控制,人就是人機而不是人類了。

    這種情況,只有下重藥,才能徹底根除。

    江易雅鄭重地點了點頭,她確實很需要直面戰火,經歷過戰火灼燒的人,才能生出真正的野心來。

    今日一整天,江家都格外平靜。

    上午沒見甲辰山傳消息過來,江易周就知道這事兒穩了,謝葉瑤已經完全控制了甲辰山,接下來可以按照計劃一步步來。

    因為甲辰山不用擔心了,所以江易周騎馬出了門。

    她和江易雅騎馬到了江易雅的莊子上,這還是江易周第一次在外痛痛快快地騎馬,感覺非常不錯。

    “之前離京的時候,你還不會騎馬,沒想到才幾個月時間,你的騎術就如此好了,天賦太高了!

    到了地方,江易雅翻身下馬,牽著馬到江易周跟前,雙目放光,毫不掩飾自己對江易周騎術的肯定。

    “太夸張了,我之前其實也接觸過一些!

    江易周知道新手是什么樣,她學會騎馬都幾百年了,想要裝成新手都裝不像,干脆就說以前學過一點。

    江易雅沒有懷疑,在她心里,江易周本身就是樣樣都會一點,天賦很高,又很努力的那種人。

    即便江固不讓江易周學,江易周也能學到,江易周就是如此厲害的一個人。

    說了兩句話,江易周開始觀察眼前的農莊,第一眼看見的是在地里舉著鋤頭耕地的瘦弱男子。

    那男子瞧著六十多歲的樣子,胡子和頭發都已經花白,身上的皮膚已經被曬得油光锃亮,臉上的褶子一層迭一層,握著鋤頭的手上有很厚的一層繭子。

    身上穿著短褂短褲,腳上沒穿鞋。

    他不時停下來看看天,像是在觀察什么。

    “莊子上還有年紀這么大的老人家嗎?”

    江易周目光在老人駝下去的背以及細如干柴的手臂上看了一圈,微微皺眉。

    她都懷疑對方稍微用用力,骨頭會嘎嘣一聲斷了。

    “那是一個姓喬的人家,我記得他今年四十七,不算年紀特別大。”

    江易雅對那個“老人”同樣印象深刻,她從來沒有見過那么老的人,當知道對方年紀跟她爹相差不多的時候,她沉默了很久。

    江盛如今還一副正值壯年的模樣,能上陣殺敵,外表瞧著也就三十出頭,喬叔和江盛才差了五歲,卻一副行將朽木的老人模樣。

    江易周也沉默了,她之前看見過流民,流民里有不少老弱病殘,江易周那時以為是真的老弱,現在想想,小孩子是真的小孩,老人卻不一定是老人。

    只是看上去太老了。

    “他在看什么?”

    江易周也沒法讓人返老還童,她目前甚至連讓這些人吃飽的能力都沒有,最多是讓他們一時半會兒餓不死,想太多沒用。

    “在看天時,過兩日就要豐收了!

    那些稻谷都已經壓彎了腰,很快就可以收割了,只等江家那邊一聲令下。

    時下農人種植收割,向來是聽族中老者發話,佃農就聽主家的。

    知識的壟斷體現在方方面面,百姓民智未開,什么都不懂的他們,連什么時候種田,什么時候收割都不清楚,也就只有那些經驗比較多的老人,能說上一二。

    國家每年頒布新的農歷,指導全國農桑,各地因為氣候不同,具體的細則都需要當地族老或官員制定。

    也就是說,這時候的農民,離了家族和官府,連什么時候種地都不太清楚,只能憑感覺。

    有時候種早了,一場倒春寒,讓所有種子死在萌芽階段,種晚了,收的時間也晚,收晚趕上雨季,所有稻谷都爛在地里。

    收早了,則很可能不是所有糧食都熟了,幾畝地下來,比別人家少收幾斗糧食。

    對于他們來說,幾斗糧食很可能會餓死人。

    第034章 糧荒

    不光是百姓會少收, 官府和主家的收益也會減少。

    那跟從江易周的口袋里往外掏錢,有什么區別!

    江易周想到這兒,都覺得自己心肝疼, 她攢一點錢容易嗎?竟然還來坑她的錢!

    開民智,必須開民智!不開不行,她的錢啊。

    “喬叔,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在地里?”

    江易雅上前詢問,她這個稱呼倒是挺稀奇, 讓江易周看了好幾眼,主要是太接地氣了,都不像是一個世家女會說出來的話。

    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沒什么違和感。

    “五小姐, 見過五小姐!

    喬叔的眼睛不好,離得遠了他看不清人,等江易雅走到近前還開口說了話, 他才驚覺是主家。

    這段時間他見主家的次數很多, 已經大概學會了一點大人物的禮儀, 比如此刻,他會拱手沖江易雅行禮問好,而不是像之前那樣, 看見貴人直接一個五體投地, 像是拜神一樣跪拜。

    江易雅擺擺手, 道聲免禮,又耐心地詢問了一遍。

    問完話, 她還特別貼心地將江易周介紹給喬叔,告訴他, 江易周才是莊子真正的主人。

    喬叔沖著江易周又想行禮,被江易周強制打斷, “不用來來回回折騰,我沒那么多講究,我看這天氣挺好,地里的糧食也都熟透了,為什么還不盡快安排人收割?過兩日可能就會有大雨!

    江易周穿越那么多世界,什么東西都多少會一點,看天的本領也有一點。

    京城已經涼了下來,可是清江城這邊還比較熱,因為農時都是因地制宜,所以這邊的糧食比較晚收,能湊個一年兩熟。

    現在正是收割的好時機,空氣里有一絲暑氣,悶熱悶熱的,顯然一場大雨正在暴熱后頭等著。

    等這場暴雨落下,天很可能一下就涼下來了,留給農民賣糧買冬衣,攢冬柴,囤冬食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到底為什么不趕緊趁著這兩天收,萬一下大雨,在雨里搶收,糧食發了霉,人再有個風寒感冒,這些農民不一定能熬過漫長寒冷的冬日。

    江易周一問,喬叔的眼眶紅了,眼里滿是淚水,他活了一大把年紀,最在意的就是田地里的這點兒東西,他哪里會看不出大雨將至呢?

    只是這糧食,不是他說收就能收得。

    想到眼前的人是田莊的主人,喬叔膝蓋一彎,跪了下去,“貴人,求求貴人救救我們,救一救這地里的糧食吧!”

    江易雅大驚失色,江易周好不容易過來看看,結果莊子上就出了大問題,她竟然毫不知情,讓苦主直接求到江易周面前來了。

    這是她的失職啊!

    江易雅悶不做聲,彎腰就要跟著喬叔一起跪,讓江易周一把拉住了。

    跪天地君師,對古代人來說并不是什么問題,江易周雖是江易雅的妹妹,但是她同樣是江易雅的君主,江易雅跪她跪得一點兒都不心虛。

    試問哪個公主王爺能理直氣壯地不跪皇帝呢?

    以后江易雅想跪,江易周絕對不會攔,只是在這件事上,江易雅不用跪。

    “我并非那等苛責之人,最近你跟著跑前跑后,一時疏忽并無大錯,用不著這樣請罪。”

    江易周不想在外人面前給江易雅難堪,以后江易雅還要管理這個農莊,給江易雅面子,就等于保留了她自身的面子。

    貧民身無資產,大多數性情淳樸,好像很好相處,但實際上,他們非常難以管理,沒有經歷過教育的他們,對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差,而且跟他們溝通非常費勁,他們掙扎在溫飽在線,連思考都很難做到。

    想要前期讓他們聽話,要不就是畏懼權勢,要不就是畏懼威德,江易雅又不可能當場砍人,威德很難樹立起來,只能維護她的權勢。

    見江易周確實不生氣,江易雅放下心來,溫聲詢問喬叔,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之前不跟她說。

    “是這兩天才有人告知,之前老漢不曉得,所以沒有告知五小姐!眴淌宕_實不太懂得世家貴族之間的禮儀和彎彎繞繞,但是他活了那么多年,人情世故還是略懂一些的。

    剛剛見江易雅要跪,喬叔就知道自己辦錯事情了,他還想著要怎么彌補,沒想到那位莊子真正的主人竟然沒有多加計較,實在是個和五小姐一樣的和善人。

    喬叔因為江易周的表現,放下戒心,將事情一五一十說明白了。

    原本莊子都屬于江家,后來江易雅將莊子從江家族老的手里要了過來,族老們地產甚多,倒是不在乎這一點地方,也就當隨手打發孩子,將地契送給了江易雅。

    結果江易雅就憑這么點兒地方,硬是將之前從長州過來的一批流民,吞下去一半多,還全都是能干活的那一部分。

    這一下惹得江家有不少人怨聲載道。

    家族大了,人就多了,內部也分出各種階級來,過得最好的當然是嫡系,嫡系可以隨意支配家族之中所有資產。

    跟嫡系搶東西,那些旁系小支的人肯定搶不過,但是江易雅身份存疑,她和江易周的事情,在整個江家內部都吵翻了。

    江盛沒有認回江易周,而是繼續養著江易雅,他們都覺得此事不妥,是混淆嫡系血脈。

    要不是江易雅身上還有三皇子的婚約在身,他們就要強制開祠堂,明正嫡系血脈了。

    現在江易雅還敢在江家族地,毫不留情地爭搶他們看好的奴隸佃戶,他們簡直要氣死,可惜后來江盛出京的事情傳來,族里一時* 半會兒沒工夫管他們那點兒小官司。

    “江大公子帶走了不少糧食物資,江家那邊就放出話來,說今年只要是種江家地的人家,租子都要上漲一成,這就是三七了,三成糧食,咬咬牙也不是不能過,可江家那邊還派人說,我們不是江家的佃戶,牛跟農具都得先緊著江家的佃戶用,還說地里糧食沒熟透,要是不想餓肚子,最好再等幾天,到時候得的糧食多,還能用工具,收得快,用的力氣少,他們騙了許多人!

    喬叔要不是老種地,還真就被這些人給騙過去了。

    江易雅都被這無恥的手段給氣笑了。

    “你們要聽他們的話,就說明種著江家的地,既然種著江家的地,又怎么能說你們不是江家的佃戶!分明是故意為難,七成租子,快比上朝廷了,他們這是也想逼得你們,同那些流民一般,四處飄蕩,無所依靠。 

    江易周聽著江易雅憤怒的叱責聲,只有一個想法,朝廷是真黑!怪不得能養出那么多吃得腦滿腸肥的官員。

    江家收七成租子,竟然還比不上朝廷,怪不得那么多人,寧愿選擇加入世家做隱戶,也不繼續做有戶籍的人。

    “我這就回去,今日你們就開始收割!苯籽爬渲,渾身洋溢著一股要戰斗的氛圍。

    喬叔下意識看向江易周,他能感覺到,江易雅是以江易周為主,在行真正做主的人,是江易周。

    江易周沖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去了。

    喬叔興高采烈,帶著好消息往莊子里跑去,不一會兒就能看見那些土房里鉆出來許多皮膚和他一樣黝黑發亮的人。

    白皙的皮膚,是貴人的專屬,只有貴人不用下地干活,不用受烈日的暴曬。

    “抱歉,第一次來就讓你看見這樣的場景,是我失職。”

    江易雅照樣還是很愧疚,她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有人想要害你,怎么能算是你的錯呢?你唯一的錯處,就是你太優秀,強到讓他們心生忌憚。”江易周習慣性給江易雅灌雞湯,“但優秀如果也算錯,這世上就沒有不犯錯的人了!

    江易周非常堅定地告訴江易雅,她從來沒有錯。

    江易雅的斗志更加昂揚,她恨不得現在就跑到族地去,當面質問那些只敢在背后耍手段的小人,她要將那些陰溝里的老鼠一個個找出來,讓他們在陽光下,懺悔自己的錯誤!

    “農具和要用到的耕牛,不要去和江家要,清江城那么大,我不相信找不到這些。其實這算是一件好事,可以幫助你我,徹底擺脫江家的控制!

    在江家看來,這是在敲打心大了的江易雅,可在江易周看來,這完全就是在創造機會,幫她們一把。

    江家的地,江家的人?以后就不是了。

    江易雅愣了一下,隨后驟然笑了出來,“是啊,這是個好機會,還可以順勢拿出一些東西來!

    她說的東西,正是江舟帶走的糧草物資,那些東西落在了甲辰山土匪手上,跟落在她們手上沒有區別。

    如果她們沒有徹底脫離江家的資產,那想要將東西拿出來,只能走“葉大人”的路子,現在有了獨立資產,以后拿多拿少,還不是她們自己說了算。

    接下來是緊張的兩天搶收。

    莊子上的人日夜不停,到了晚上也要豎起火把,將地里照得亮亮的,掄圓了膀子干活兒,而江易雅則負責調動物資,她去清江城找了好幾個從清江南邊過來的大地主,他們舉家搬來,就是因為自己的地受了災。

    別的東西沒帶多少,農具和耕牛是家底,肯定帶著的,江易雅用一個合適的價格就談下來了,這個價格不是金銀,而是糧食。

    現在大部分人都只要糧食布匹,金銀只在世家大族之間流通。

    得知此事的江易周只想說,這年頭,地主家也沒余糧了。

    大莊大亂將至的現象又多了一個,那就是民間開始鬧糧荒,且開始回歸到以物換物的階段,即大莊信用破產,錢幣購買力下降了。

    正在族地里,等著不安分的嫡系女郎,哭著過來求饒的小人們,聽到了令他們無比惱怒的消息。

    第035章 消息

    “你說江五將咱們的人給請出了莊子?不可能!她難道是不想要這一季的收成了嗎?還是說, 她終于放棄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打算放棄那一批沒用的流民了!

    江家族地,某處精美的院子之中, 流水迢迢,桂花香氣飄散,一片詩情畫意,可在這其中卻滿是人的利欲熏心。

    留了山羊胡的男人,盯著小溪中歡快游動的魚兒, 手上漫不經心地撒著魚食,心情遠沒有他表面看起來那么好。

    躬身的奴仆額角落下一滴汗珠,他咽了口口水, 繼續說道:“回主子的話,五小姐她去清江城,尋了幾個地主富商, 租來了不少農具和耕牛, 咱們的人到的時候, 五小姐莊子上已經收完了。而且、而且……”

    甚至比他們自己莊子上收得都快,天知道他們的人到了莊子里,看見地里空蕩蕩, 一粒糧食都沒有時, 有多想轉頭就跑。

    有求于人才能容忍他人蹬鼻子上臉, 五小姐現在對他們,那是沒有容忍, 只有憤怒。

    他們的人都擔心自己走不出莊子了,沒想到五小姐將他們放回來不說, 還讓人給主子帶一句話。

    想到那句話,奴仆有點兒不敢開口。

    五小姐仁慈, 饒了他們的性命,可是他家主子不是仁慈性子,這一關兇多吉少啊。

    “吞吞吐吐作甚!”

    男人不耐煩地將手上的魚食全都扔到了水里,水面一陣翻騰,無數魚兒爭先恐后涌出水面,爭搶魚食,不一會兒就有幾只吃撐,翻了白肚。

    奴仆跪倒在地,顫聲回道:“主子,五小姐要人帶話,說她雖是江家人,但當初給她莊子時,族中說過,那是她自己的莊子,她的莊子,用不著江家族人操心!

    還有下半句沒說,江易雅直言,躲躲藏藏在背后施為者,均是鼠輩,江家從未出過如此小人,當真叫人不齒。

    對于世家子弟來說,被江易雅這樣說,幾乎等同于指著他鼻子大罵了,關鍵是他主子還不能跑到江易雅跟前,同對方對罵,那樣更丟臉。

    奴仆幾乎已經預見主子知道下半句時暴怒的模樣了,所以他沒有一起說,前半句已經足夠自恃為長輩的男人惱怒了。

    “該死!她以為自己有個好爹,身為嫡系,就可以如此羞辱我了嗎!”他氣憤怒道,抬頭看見奴仆還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更是惱火,催促道:“你還有什么話要說,一口氣說完!”

    “是!主子,五小姐還說了一段話!迸鸵灰а,將江易雅的話和盤托出,果然如他所想,主子大怒,將眼前能看見的一切東西都砸了。

    連他都因為躲閃不急,額頭被砸出一個大洞,血不停的流,他卻不敢擦一下,只跪在一旁,連聲請主子息怒。

    等男人發泄完怒火,亭子里已經是一片廢墟,還夾雜著不少奴仆身上的血,看得男人心里一陣痛快。

    他發火時像個被逼紅了眼的野獸,等他冷靜下來,就又披上了人皮,瞧著人模人樣了。

    他擺擺手,示意奴仆下去包扎一下傷口。

    這個奴仆跟著男人久了,太了解他,知道這是躲過了一劫,立馬行禮起身離開,走得時候腳步虛浮,一搖二晃,眼前一陣陣發黑也不敢多停留片刻。

    等他走出去后,立馬有人迎了上來,見他滿臉是血,趕忙攙扶他去找大夫了。

    出了大門,與奴仆交好的人立馬不滿說道:“雖說他是江家人,咱們是佃戶之子,天生比他低一頭,可咱們又不是真的賣身為奴,他又不是官身,憑什么要受他這份窩囊氣!他不怕死,對上了江家嫡系的女郎,咱們可不能想不開,跟他這樣的人,一條路走到黑!”

    滿臉血的男人眼前發昏,聽不太清那人說的話,可是他聽懂了那人與他一樣的感受。

    對那人的不滿,怨恨,以及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

    江家嫡系可是有一位國公爺,還是帶兵打仗,有長州牧身份在身的國公爺!不僅如此,黃熙于氏也不是簡單角色。

    想到這兒,滿臉血的男人暗罵一聲,心中想著,要如何去巴結嫡系,省得嫡系后續算賬,把他也算進去。

    他只是拿了一份較高的月錢,不是真的將命給了江家。

    翌日,江易雅收到了一份消息,是一個佃戶傳來的,說是他親戚在江家做工,偶爾得知,之前為難江易雅的人,是江家族老江晨一脈的族人,大家都稱呼其為江十三叔。

    “江十三,他算是旁系比較有名的一個族人了,我剛來的第一天,就被人告知,不能與他搶生意,他這人愛財如命,為了生意跟族人撕破臉的事情,他做了不止一次兩次,只是因為他祖父是族老,因此大家一直敢怒不敢言!

    江易雅說著,看向江易周,詢問江易周要如何處理此事。

    小打小鬧,她可以一手操辦,但是涉及到一些大局上的決定,她得聽江易周的。

    江易周托著下巴,手中涂涂畫畫,不消片刻就出現了一個曲轅犁的大概形狀。

    她一邊畫著圖,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是個欺軟怕硬的人,被他欺負的人敢怒不敢言,必定是拿他沒辦法,但凡他踢著鐵板,就不會到如今還安然無恙了!

    “確實如此,那就是說,我在他眼里,是個可以隨便欺負的軟包子啊!

    江易雅說著,微微瞇起眼睛,她的神情和江易周有些相似。

    那是江易周要開始搞事情的前兆,所以此刻江易雅心中,絕對正在盤算著如何好好反擊。

    讓對方知道,他惹到她,算是惹到鐵板了。

    “嫡系不應該是他眼中的軟包子才對!苯字苡X得事情沒那么簡單,連她都不會覺得江家嫡系時軟包子,怎么會有一個人如此自信,敢上來就單挑。

    當然,如果對方是單純自視甚高,比較蠢,就當江易周想多了。

    “或許他也只是馬前卒,真正想要為難我的人,還隱藏在他身后。”

    江易雅對陰謀詭計的嗅覺敏感了許多。

    江易周對此樂見其成,在江易雅身上,江易周真的感受到了一絲養成系的快樂。

    “只是一種可能,究竟是怎么回事,需要去仔細查一查,詩琴,幫個忙。”

    詩琴應了一聲是,這是讓她去幫江易雅,查清楚后頭的人都有誰。

    江易周現在就住在莊子上,她這些日子更加了解了這個時代的世家貴族,以及普通人,也就更明白,在這個時代,沒有權力的人,過得是什么苦日子。

    豬狗不如在這個時代不是比喻,是敘述。

    她絕對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那個地步。

    有時候江易周都會想,她到這個世界究竟是來干什么的?說好的休假,怎么比她做任務還累。

    好在她就不是一個較真的性格,而且上班任務是玩游戲,和下班自己想打游戲,那是一個概念嗎?

    想明白后,江易周就更投入這場“游戲”了。

    現在江家的存在,嚴重降低了她的游戲體驗,江易周非常不滿。

    江易雅提起了另一件事,“這幾日甲辰山上沒有新消息傳來,大姐她還順利嗎?”

    之前謝葉瑤傳信說,甲辰山的土匪已經抓住江舟了,一切按照計劃發展,并沒有任何出入。

    那么按照原本的計劃,現在江舟被抓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江盛耳中了。

    江家族地這邊暫且還瞞著,謝葉瑤能瞞得住,之前她到處剿匪,現在整個清江城里,四處都是她的人。

    但凡換成一個男子領兵,江家人早就緊張萬分,恨不得立馬給江盛傳信,讓他來幫江家脫困,解決大患了。

    因為謝葉瑤是女子,所以他們沒有那么強的戒心,而且謝葉瑤一直以來表現得都比較乖巧,每天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路上,不和清江城里的官員交好,而是跟江家五小姐交好,這一點讓不少人放下戒心。

    覺得她真的如她表現得那般,人畜無害。

    他們不知道,不知不覺中,以清江城為中心,四面八方都有謝葉瑤的人了,只要謝葉瑤愿意,分分鐘清江城就能被從大莊勢力版圖上,被割出去。

    江易周和江易雅在談論甲辰山上的事時,江盛在他兒子誤入虎穴第五天,終于得到了他兒子的最新消息。

    “什么!他被土匪給捉了!那物資呢?糧食呢?”

    江盛當即大怒,此刻他在長州已經募集了一萬新兵,加上原本帶著的兵,算是有了一定的戰斗力。

    他原本已經想著,等江家的人和物資到了,他直接領兵打入長州城,將占了他州牧府的流民給趕出去。

    結果得到了江家的人和物資全沒了的消息!

    江舟是死是活,此刻都不重要了,眼下最關鍵的是,上哪兒去找能維持一萬三千人大軍正常使用的糧食和物資。

    長州經過流民摧殘,已經找不出幾個富戶,這些人和目前江盛手里的糧食,都是江盛從京城一路過來,消息迅速,想要上江家大船的商人送來的。

    繼續在長州呆著,那些商人也不敢過來。

    江盛為今之計,只能暫時撤出長州,慢慢發育,這個意外完全打破了他的規劃,還讓他丟了大臉。

    全天下都在看著朝廷對流民的應對手段,結果他不戰先退,這是將朝廷和他的臉面,一起扔地上踩。

    江盛退意剛出,座下數位幕僚都勸他,哪怕是將這一萬新兵都扔在戰場上,也絕對不能帶走。

    “州牧不如先派人去甲辰山將大公子救出來,甲辰山上的土匪,應該沒辦法將物資全部消耗一空!

    說話的人不是江盛的幕僚,而是長州原都尉手下司馬,都尉已經殉城,長州只有一位司馬可以用了。

    第036章 詩才

    江盛猶豫不定, 他已經失去過一個兒子,并不想再失去一個。

    但話又說回來了,兒子重要, 還是他這個老子重要?

    答案毋庸置疑。

    “長州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鄙人不才,得圣上青睞,被選定為長州州牧,身為一方官員, 自是該傾盡全力,拯救長州的百姓。”

    江盛一拍桌子,決心已定。

    兒子, 他確實只有兩個,但他還年輕,他還能再有, 于秋月不能生了, 有的是女人給他生。

    可是像這種領兵在外, 成就一方威名的機會,少之又少。

    況且他的決定,影響的不止自己一家, 若是他能成事, 跟隨他的手下都可以雞犬升天, 若是他敗了,江家不一定能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之中茍延殘喘, 到時候別說他兒子,連他都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所以, 他不能回頭,只能往前走。

    江盛也沒有完全放棄兒子, 他讓長州司馬帶了一千人,往甲辰山去了。

    用他的原話說,甲辰山的事,屬于清江城,而清江城嚴格來說隸屬于原州,像是剿匪這等大事,需得與當地官府多溝通,帶太多兵馬前去,當地的官員會懷疑是有意威懾。

    他絕無此意。

    長州原司馬尉遲光一臉激動地應下了此事,狀似一副得了上官賞識的模樣,他出身寒門,原本在長州并不受重視,只因他習武天賦和領兵打仗的天賦實在是高,這才走到了司馬一位。

    能有人賞識他,他理應感恩戴德。

    這些大人物,估計個個都是如此想的。

    “父親,我們離開長州,還會回來嗎?”

    尉遲光回頭看向與昔日記憶里,全然不同的城池,眼神光芒忽明忽暗,他自少年時期起,就在這座城池中生活,一晃三十年過去,城池落敗,里頭的親友故舊,更是飄散天涯或去了地下。

    他的人生,像是要和這座城一樣,腐爛于故土。

    不,他的人生,絕不會就此結束。

    他低頭同馬車中探出頭的少女低聲說道:“會的,爹爹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回來!

    少女剔透的眸子滿是憂愁,她放下車簾前,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好似永遠不會改變的古城。

    她提筆,優美的詞句字字落在紙上,飄飄灑灑,便是一曲震古爍今的七言絕句詩。

    才情無雙,姿容絕艷,天生詩才。

    縱使生于武將之家,亦是自幼才名環身,只待亂世過去,她便會用她的筆,驚艷無數世人。

    尉遲鳴玉,自該啼鳴天下,玉碎昆山,始驚天下。

    此刻在清江城的江易周,并不知道馬上又有一位金色傳說級別的人要來了。

    她此刻正在頭疼,漫長的冬日要怎么過去。

    冬日萬物休憩,不能種地,天氣寒冷,普通百姓想要不凍死,最好老老實實窩在家里,乖乖貓冬。

    可是在江易周看來,在屋中,一家子顫顫巍巍熬上幾個月,簡直是浪費時間。

    清江城到了冬日,自然沒有京城那邊那么冷,但也沒好到哪兒去,在沒有有效保溫手段的時候,零下二十度和零下十度的區別不是很大,都是能讓人睡一覺,醒不過來的溫度。

    所以想要利用這段時間,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給予普通人保溫的手段。

    她想要做很多事,想要攀登更高的位置,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從最微小處著手,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保證治下的百姓活下去。

    江易周讓人找幾個泥瓦匠來,她有事吩咐。

    婢女剛剛離開,江易雅就急匆匆進來了。

    “出事了。”

    她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帶著一種嘲諷和了然,表情和她的心情一樣,說不出的復雜。

    江易周像是會讀心術,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江盛沒有回來,也沒有派人去甲辰山交涉。”

    江易周開口,用得是陳述句,江易雅一驚,驚訝使她一時竟忘了該震驚傷心。

    “你、你怎么知道?”

    江易雅說著,看向一旁站著的詩琴,詩琴沖她微微搖頭,表示并不是自己通風報信。

    江易周呵呵一笑,“意料之中罷了,江盛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在行動之前,江易周其實也沒想到,江盛會如此狠心,細數江盛一路走來的行跡,他能有今日,全靠他的兒子。

    他利用二兒子的死,搭上了宮里的線,眼疾手快的搶到了一個好差事,現在他又要利用大兒子,為自己之后心懷百姓的形象做鋪墊了。

    別人是啃老,他啃子,兒子祭天,法力無邊,真可惜于秋月沒有給他多生幾個,讓他能一個個祭過去。

    這最后還不祭出個最高位置來?

    江易周是猜到江盛骨子里的薄涼,但她沒想到江盛能真的毫不猶豫走出這一步棋,此刻她心里也有點兒說不出的感受。

    可能是原本江易周對親生父母的一點兒奢望,而今發現,奢望終究只是奢望,連期望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被滿足呢?

    “那,大哥他……”

    江易周的話讓江易雅冷靜了不少,冷靜下來后,江易雅開始思考江舟的生死。

    現在江舟好像沒有任何價值了,江易周還會讓江舟在甲辰山上養老嗎?

    其實殺了江舟,以絕后患,是最好的選擇。

    江易雅想到殺江舟,神情已經沒有之前那么抵觸,她最近跟江家人勾心斗角,你來我往,明爭暗斗的正厲害,被這些所謂“親戚”的貪婪丑惡,惡心的成宿成宿睡不著覺。

    越是了解所謂的親戚關系,她心中對江舟的感情就越少,仔細想來,過往十六年里,江舟對她本就沒有多好過。

    二哥出門會想著給她帶些好吃好玩的東西,會問她每日開不開心,難不難過,可大哥,每次見到她,只有訓斥。

    不滿她行為不夠端莊,性格不夠賢淑,覺得她距離一個真正的世家貴女,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明明江舟自己也不是世家子弟中,最優秀的那個,他憑什么對她那么多要求!

    江易雅手心一疼,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握緊拳頭,指甲硬是將手心掐白了。

    “雖然江盛放棄了他,但他好歹也是你我的大哥,我不會枉顧你的想法,將他殺了!

    江易雅的異樣,江易周都看在眼里,她什么都沒說,也沒問,只是告訴江易雅,她不打算殺了江舟。

    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是江易周說的那樣,不管江盛心里如何不在意兒子,他現在也只有一個兒子了。

    后繼無人,對于跟著江盛打天下的手下來說,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如果君主不能生,以后的繼承人不穩定,那天下打下來,又該傳給誰?

    這是開國的功勛們,考慮到天下大定后,要先修生養息的問題,一旦皇位繼承人不定,就會再起烽火,很容易將剛剛穩定下來的江山,一把火重新燒入亂世。

    江易周自己不想生,她還是個女子,不可能讓別人給她生,在這種情況下,她也需要一個能安天下的繼承人。

    江易周沒有什么自己的血脈必須傳承下去的想法,她穿越過那么多世界,對血脈沒有絲毫執著,因為她本身在某種意義上,是不死的存在。

    血脈存在的一大重要因素,就是上一輩對自己人生的遺憾,想要在下一輩身上補齊。

    江易周沒有遺憾,因為事關她遺憾的人,早就爛成泥土了。

    所以她的繼承人,不必與她血脈相連,只需是一個她覺得不錯,讓她看得順眼的女孩子就行。

    對了,還得是個沒有親眷的孤兒,這個要求比父母雙全家庭美滿還簡單,在大亂世里,這種孤兒一抓一大把。

    話說遠了,總而言之,在江盛沒有新的兒子之前,江舟的地位在江盛手下眼中,還是比較重要的,這件事不因江盛的意志而轉移。

    留著江舟,或許日后有用。

    江易雅沒想太多,她現在對江舟的情緒很復雜,知道江舟死不了,也就算了。

    “接下來江盛應該會派人去甲辰山救江舟,主要目的是那一批物資,可以適當返還一點兒,省得江盛一直派人過來騷擾!

    零元購得到的東西,江易周沒有多珍惜,反正她守著江家,只要她掌控了江家,江盛在外也不過是個打工仔,可以任由江家吸血那種。

    當然,全部返還是不可能的,只能說還一點點,陸陸續續再還一點點,不至于往死里得罪江盛,又不至于讓江盛完全忘了他還有個兒子在甲辰山的土匪手里。

    其中的度,需要謝葉瑤去衡量。

    “好,此事我會傳訊給大姐,就是不知道父親會派誰來!

    如果派個賢臣名將,江易雅擔心謝葉瑤頂不住。

    “不必擔心,以江盛的性子,這種事情,他不會派心腹過來,多半會派個不想放在長州的人!

    江易周知道江盛已經做下了決定,現在他全部心力都放在長州,怎么可能在關鍵時刻分派心腹過來?

    他能利用二兒子的死,就能利用大兒子被抓,排除異己。

    江易雅不得不承認,江易周說的是對的,父親確實是一個冷漠自私到極致的人。

    “所以,這次被派來的人,咱們是不是可以爭取一二?”

    江易雅的提議讓江易周眼睛一亮,不是這個提議有多驚世駭俗,而是江易雅的態度,她已經能想到利用此事,而不是沉浸在對父親的失望中。

    這說明她對父親和兄長這兩個存在,已經完全祛魅了。

    她心中不會再有對這兩人的崇敬,更不可能再聽從他們,自此時此刻起,江易雅會為自己而活,會為自己的利益,抗爭到底。

    第037章 鳴玉

    爭取是該爭取, 但具體怎么爭取,需要仔細觀察觀察。

    江易周自知,在這個世界, 她的身份很特殊,想要奪取天下,比尋常男人要經歷的難度要高許多。

    她需要扶植更多女人上位,這些女人,她們的富貴榮辱, 要全都系于她一身,只有這樣,她們才會堅定地站在她這邊, 同她一起戰斗。

    男人和女人,本質是兩種不同的性別,但是一旦摻入權力金錢地位, 這兩種存在, 就成了天然的對立面。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 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她不是不能用男人,只是她必須要考慮,背叛的問題。

    當然, 無論是哪個性別, 背叛都會出現, 只是看誰背叛的代價更小,得到的更多罷了。

    只是有女性這個更好的選擇, 她沒必要退而求其次,選擇男人。

    江盛派來的將領, 肯定是男子,現在她還在融資階段, 身邊可依靠的將領只有謝葉瑤一個人,如果來人手中掌權太多,壓過謝葉瑤,那她就不能拉攏對方,而是只能想法設法除掉對方,以防對方在自己的地盤旁邊發展壯大。

    這就是江易周要觀察的事情,來者到底是個什么路數。

    尉遲光也在思考,他到了甲辰山后,要怎么做。

    江盛派給他的一千人,全都是新兵,他自己的舊部,大部分都選擇留在了長州,小部分跟他走,只零星幾十人。

    長州被流民攻破,他的人死傷大半,那些生于長州長于長州的兵,在捍衛長州時,戰斗十分英勇,死得也格外慘烈。

    “該死的!江盛賊子,太不是東西了!他將司馬趕出長州,分明是想入長州為主,此等行徑,與流民叛黨有何異?真該讓圣上知道知道,他這狼子野心!”

    “行了,圣上?圣上今年才十歲,他知道又能如何?聽說當今皇后,大長公主的女兒寧安縣主,與安國公的女兒乃是閨中密友,大長公主格外欣賞安國公,這才給他虎符,命他領兵,養虎為患,遺禍無窮!”

    尉遲光聽著兩個下屬的對話,微微有些出神。

    離開長州的時候,他還頗有些雄心壯志,覺得自己此去一定能闖出點兒名頭,可這一路拉扯千余新兵,天天聽忠心他的心腹吵架,尉遲光的信心被打擊了大半。

    他真的能東山再起嗎?

    “父親,母親身體不適,想讓你去看看!

    正出神間,女兒尉遲鳴玉走了過來,小聲同他說。

    尉遲光眉宇間環繞上來一絲陰郁,自打離開長州,夫人身體大病小病不斷,顯然是極不適應趕路。

    可是他現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只能讓夫人跟著他一路吃苦,還有他們的女兒,也要一路顛沛流離。

    想到這兒,尉遲光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這一路辛苦你和你娘了!

    “家中突逢變故,女兒幫不上忙,至少不應該再給父親母親添麻煩,父親不必愧疚,一飲一啄,皆是天定,前途未必無光。”

    尉遲光發現,比起他和惶恐難安的夫人,他們的女兒尉遲鳴玉更加冷靜,看著女兒那雙剔透無瑕的眼睛,他煩躁的心情突然平靜了許多。

    “你與你的叔伯們也有一段時間沒好好聊聊了,還有你的那些好友,他們都在隊伍里,你要不要去跟他們說說話?”

    這段時間忙著趕路,大家都沒好好聚在一起聊過天,尉遲光覺得心腹們近日抱怨連連,也與這一點有關。

    因為壓力太大了,所以每天都要罵幾句江盛出氣,短時間里還能排泄心中苦悶,時間長了,氣氛更差了。

    尉遲鳴玉知道父親是想讓她開解一下大家,她點點頭,回馬車上,拿起她隨手寫得詩詞,便走到了車隊后頭,尋了一處空地,開始與人探討詩詞。

    不是每個人都有足夠的文化底蘊,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聽懂她寫得詩詞,但是人們喜歡聽她說話,她對各種典故運用自如的模樣,能讓人聯想到古往今來所有文豪大家。

    從她身上,能感受到文化最真實的光芒。

    “真可惜啊,她只是一名女子,若她是男子,必定能成一代圣賢。”

    “圣賢?夸得過了吧,那么多文人大家都沒法成圣賢,她一個女子,你覺得她能成圣賢?她為女子格外優秀,成為男子,卻不一定能有這樣多的人,覺得她學問好了!

    “你懂什么,尉遲小姐在哪兒都是首屈一指的人才,我在京城也沒見哪個世家子弟,能比得上尉遲小姐!

    聽著尉遲鳴玉講詩,眾人議論紛紛。

    各種議論聲傳入尉遲鳴玉耳中,沒有引起她分毫的注意。

    無論是稱贊還是詆毀,她都聽過許多,有人喜歡她,就有人厭惡她,外人如何看待她,于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

    尉遲鳴玉握緊手中的書,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她的詩。

    她不能考取功名,那就讓她用詩,在歷史上留下屬于她的濃墨重彩的一筆吧!

    甲辰山上,謝葉瑤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 虎皮椅子上,她通身嚴肅認真的氣派,和眼前粗陋隨意的山寨大廳,出入很大。

    施裊裊立在下首,不時抬頭看一眼陷入沉思的謝葉瑤,等了好一會兒,沒見謝葉瑤開口,性子一急,便直接問道:“現在要怎么辦?江盛那老匹夫不按常理出牌,咱們難道還要養著江舟那廢人?”

    謝葉瑤聞言,抬頭看了施裊裊一眼,剛剛施裊裊告訴了她山下的消息,她才得知,江盛沒來,派了個人生地不熟的長州司馬,領了一千新兵過來了。

    那長州司馬人都要被迎入清江城了。

    “在山上,情報消息傳達真慢!敝x葉瑤剛剛想了半天,其實一直在想,怎么提高消息的傳播速度。

    施裊裊目瞪口呆,“老大,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吧?”

    比起謝葉瑤,此刻粗布衣裳,兇神惡煞的施裊裊,更像是人們印象中的土匪。

    反正每次她出現在江舟面前,江舟都沒有懷疑過,施裊裊是個對他起了色心的女大王的這件事。

    “你想考慮什么?你最近好似有些急躁!

    謝葉瑤不緊不慢地說著,不大的聲音,卻讓施裊裊一下子安靜下來,好一會兒,施裊裊才低聲道了一聲歉。

    “抱歉老大,我最近武功到了瓶頸,遲遲無法突破,又有美人在前,還得坐懷不亂,實在是難受!

    施裊裊也不藏著掖著,她的武功瓶頸期太長了,導致她心亂了。

    “你可知為何軍中嚴禁喝酒,奸|淫?”

    謝葉瑤治軍森嚴,向來說一不二,要不是此次扮演山匪,與在軍中不同,像施裊裊現在的情況,謝葉瑤早就二話不說,先上三十軍棍,讓她清醒清醒了。

    軍中的刑罰可不是撓癢癢,哪怕施裊裊一身武功,三十軍棍下來,也得見血,趴床上十天半個月才能下來。

    施裊裊低頭不敢多言,自打入甲辰山,她確實有些控制不住心性。

    “哼,先給你記下十軍棍,待此間事了,你就伸著脖子等罰吧!敝x葉瑤冷哼一聲,隨后說回正事。

    “尉遲光,從前不曾聽聞其名,想來領兵作戰本事一般,他帶了一千新兵來此,我看不是來救人,反倒是被人趕過來,山匪若是見了他,肯定會小心對待江舟,江盛此舉,一石二鳥,他倒不失一代梟雄本色,至少足夠心狠手辣!

    施裊裊聽懂了,“江舟被放棄了!可是小姐說,江盛只有這一個兒子了!

    “男人都是什么貨色,你難道不清楚?再說到了江盛這一步,什么都可能缺,唯獨不會缺兒子孫子!

    江盛如果愿意,江家那么多族人,人人都想給他當孝子賢孫。

    而且他本人還能生。

    不過就這么斷然舍棄了唯一的兒子,謝葉瑤必須說,江盛是個人物,夠果決無情。

    “那咱們還照舊往外傳話嗎?”

    施裊裊不太確定,要不要將甲辰山女大王看上江舟的臉這件事,傳到山下去了。

    “小姐沒傳信來喊停,自然一切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來。我看此次尉遲光前來,是為了那一批物資,你分出一些不重要的東西,扔給他,好叫他交差。”

    “?那可是咱們辛辛苦苦搶來的寶貝。”

    施裊裊不愿意,雖然物資不屬于她,但是叫她這么將東西送人,她心里難受。

    “你這人,現在越來越像個土匪了!敝x葉瑤被施裊裊這一嗓子給逗樂了,“你能搶一次,就能搶兩次,江盛可以不要江舟這個兒子,江家卻不會坐視大公子在甲辰山上受辱,以后少不得派人來,先將長州的兵打發走,剩下江家那點兒人,還不是任由咱們拿捏?”

    施裊裊以前只覺得自己夠狠毒,手段奇詭,現在她服了。

    主子就是主子,要說厲害,還得是主子本人厲害!

    還有小姐,主子的小姐也厲害,自打主子跟著小姐混,做事一天比一天絕了。

    以前還會念著名聲,想著忠心,現在是怎么利益最大化怎么來。

    江家要是知道自己成了謝葉瑤心中定時刷新寶貝的寶藏地點,估計會被氣死。

    甲辰山上的人在行動前,肯定要問問江易周,江易周得知此事后,只覺得謝葉瑤不愧是她結義大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同時她開始著手訓練大雁傳信的事,信鴿也不錯,一起養一養。

    安全性高的當然是大雁,鴻雁傳書古來有之,算是祖宗嚴選的一種,信鴿排第二,信鴿培養不易,以她現在的經濟實力,養鳥養不了太多。

    所以今年冬天必須得好好規劃,以眼前的幾個莊子為錨點,向四面八方發展。

    第一站,就是隔壁的清江城。

    “之前吩咐工匠研究的曲轅犁,可有成果了?”

    江易周詢問一旁的詩琴,詩琴現在就是她的貼身秘書,事無大小,全都問她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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