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人?你管這叫推人嗎?
江帆感覺自己第一天認識江易周,他一直知道,江易周是個很不好惹的姑娘,而且脾氣很不好。
可能是從縣城那種小地方長大的,所以有時候處理事情,比較直來直往,就好像江易周不喜歡江易雅,所以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掌摑江易雅。
放在京城里,不管是感情多差的貴女,都不會直接動手,她們都覺得動手有失身份,太難看了。
可江易周沒有這種想法。
江帆以為聽見江易周打江易雅,已經是他這輩子聽過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了,江易周已經打碎了他想象中貴女們溫溫柔柔的印象。
現在他才發現,江易周的膽子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她不光敢打江易雅,她還敢打江舟!
那可是大哥啊!安國公府的大公子,板上釘釘的世子,未來的安國公!
她說踹就踹了?
“都下去!你們倆留下!”江帆趕緊讓人都離開,只留下了詩琴和桃夭。
等人都走了,他松口氣,想要去扶江舟,被江易周攔住了。
江易周欣賞了一番眾人驚愕不安的表情,又在江帆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微微彎腰,伸出手來,問還跪在地上,遲遲沒有起來的江舟。
“今日有雨,地上涼,大堂兄快起來吧。”
江舟脾氣再好,此刻也有些惱火了。
他從不會對家中姊妹們發火,一來是他自認為男子,日后是姊妹們的依靠,沖她們發火,實在是沒用。
二來是他年歲稍長后,一直在讀書,與姊妹們相處的時間并不長,在他看來,安國公府上的姊妹,各個都是溫順的好脾氣,是合格的名門貴女。
他知道江易周有些脾氣,不太符合世人對貴女的要求,但他只覺得那是小女孩鬧脾氣,沒多大事,等日后她嫁人,自然就明白安國公府的好了,也就不會再鬧了。
現在他望著滿目笑意,前腳踹了人,后腳便伸手扶人,前后反差極大的江易周,終于意識到,他這個妹妹,和其他貴女完全不同。
他得罪了她,她當場就會報仇。
兇悍極了。
江舟想到這兒,怒火莫名下去了不少。
可能是他意識到,如果他此刻罷休,事情就不會繼續發展下去,如果他再不依不饒,江易周絕對敢做出更大膽的事情,將安國公府鬧個底朝天。
想到江易周之前打江易雅的事,江舟心里安慰自己,都怪五叔害人,讓好好一個小姑娘長了一身的刺,也是他剛剛說話不注意,明知道小六心里有火,還顧及小五的顏面,不秉公處理此事。
心思百轉千回間,江易周就發現,江舟已經把自己給安慰好了。
那雙眼睛里,已經看不出一絲怒火了。
不是吧?這都不氣?
一個江易雅,一個江舟,都讓江易周震驚了。
安國公府的公子小姐,全都是包子做得吧?
江舟起身,他腰上的疼痛已經消去不少,可以自己起來了。
他是想著,自己一個大男人,那么重,江易周哪兒能將他拉起來,別被他給拉倒了。
江易周見狀,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臉上的笑轉頭消失無蹤。
她看向那跪在地上,震驚到失語的桃夭,問:“說說吧,是誰在幕后主使你殺人?”
詩琴上前,將倒下的圓凳扶起來,江舟坐下,理了理衣裳,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桃夭不敢多說,低著頭求饒,“奴沒有,五小姐為奴做主啊,奴真的沒有!”
“你說沒有,是沒有推六妹妹,還是沒有想要殺人?”
江易雅不太相信桃夭會殺人,故而才會有此一問。
桃夭搖搖頭,全都否了,“奴沒有推六小姐,也沒有想要殺了六小姐啊!”
“哦,你的意思是說,我用自己的命,來冤枉你啊?”
江易周坐下,喝了口茶,潤潤嗓子。
她醒了之后,一口水還沒喝過,三日昏迷,她其實身上沒什么力氣,口干舌燥,剛剛用力踹人,腳下都不穩當了。
要不是有以前干活兒的底子在,江易周估計走路都走不了。
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江易周想著,以后得把鍛煉提上日程,這個世界有武功,她或許可以找點兒武學秘籍強身健體。
眾人都緊張的等待桃夭回答時,只有江易周這個當事人之一,想著與此事無關的事情。
一個人清不清白,除了她自己外,只有冤枉她的人最清楚了。
桃夭確實沒有推江易周,當時那么多人看著,桃夭怕事情牽扯到自己身上,肯定是要避嫌。
此次殺局里,最要命的是不該出現在花園的尖銳石頭,以及爆發沖突的地點。
前者不好查,花園那地方,路都是石頭鋪得,多出一塊稍微大一些的石頭,算不得大事。
而沖突爆發之地,是江易周自己選得。
可江易周已經來安國公府兩個月了,這期間她還下手對付了個愛慕江易雅的秀才,除了沒被認回嫡系外,她其實沒有受什么委屈。
小說中她根本沒有與江易雅有如此激烈的沖突,那是什么讓她控制不住自己,非要在那個地方,掌摑江易雅呢?
或許是一兩句不經意的對話,或許是江易雅貼身侍女,滿是炫耀的姿態。
江易雅小時候身體不好,為了她,于秋月特意在冬日冰天雪地之時,到城外的望天觀求觀主為其改命。
觀主望天道人被她的慈母之心感動,故而親臨安國公府,指明要在花園之中種一株凌波仙子,也就是水仙花。
于秋月親力親為,為女兒種了三年花,三年之后,江易雅身體愈發康健,于秋月才安下心來,去望天觀謝過觀主,請示過后,將花園中的水仙鏟除,換上了各種名貴花草。
這事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如果沒人告訴,剛到國公府的江易周不可能知道。
可怪就怪在,江易周從記憶里找到了這件事,并且對此事記憶深刻。
這要沒有人老在江易周身邊念叨,江易周絕對不會記得如此清楚。
“奴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婢女,六小姐身份尊貴,奴不敢妄言。”
江易周動作一頓,將茶杯放在桌上,發出一聲碰撞的響聲。
江易雅莫名后背一緊,她盯著江易周的動作,怕江易周跟剛剛一樣,突然動手。
她的臉可不能再挨巴掌了,再挨一下,她接下來一個月都別想出門了!
江舟和江帆也是神經緊張,想著若江易周再動手,他們便將人強行送回雁回苑,省得再起爭執。
可惜江易周沒力氣再動手了。
她不想再廢話,直接說了自己的推測。
“明面上此事沖著要我性命而來,實際上是想要毀了江易雅,之前江固還在安國公府時,你們一直覺得我有可能和江易雅換回來,所以按兵不動,現在已經確定,我不可能成為安國公府的嫡出小姐,你們就沒了耐性了。”
“看來,你們背后的人,真的很忌憚三皇子,怕他得了安國公府的扶持,讓我大膽猜一猜,江固愚蠢,應當是收了你們的好處,幫你們做事,而你,和江固沒什么兩樣,你們身后的那個人,不會是效力于太子殿下吧?”
“江易周!慎言!”
隨著江易周的聲音,在場眾人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江舟呵斥一句,起身將半掩的門打開,外面風雨交加,能清晰看見,廊下沒有人影。
他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確定真的沒人,才將門徹底合上,杜絕外面的人聽見屋中的對話。
江帆松口氣,還好他剛剛怕大哥丟臉,將人都攆走了。
就是這個詩琴和桃夭,她們倆可都不靠譜。
詩琴垂眸站在江易周身后,只當自己是個聾子啞巴,是這屋中沉默的柱子,不敢抬頭看對面二公子打量的目光,更不敢讓江易周想起她來。
桃夭臉色慘白,她面上難看得像是死了爹娘。
江易周見此,覺得有些好玩。
現代社會時,人們對皇權的懼怕已經徹底消失了。
社會制度的改變,讓人們談論起皇權時,態度多為調侃,像是在說一個笑話。
可放在古代社會,真的有皇帝的時候,人們對皇權的懼怕,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尤其是像安國公府這樣,完全依附于皇權存在的功勛名門。
闔府上下百余人的富貴,全族千余人的性命,全都系于皇帝一人,若皇帝想要他們的命,安國公府倒塌不過是瞬間而已。
“江易周,你怎么敢隨意談論那位,快快閉嘴,花園里的事情,不過是個意外。”
江舟回來后,語氣十分嚴厲地呵斥江易周。
他怕被外面的人聽見,還壓低了聲音,多出了幾分陰沉。
江易周直接稱呼江固和江易雅姓名的事情,此刻完全不重要了。
江帆和江易雅對視一眼,恨不得從這屋里消失,他們還是沒接觸過朝堂的少年,對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并不了解。
此刻江易雅開口就涉及一條人命,讓他們心情很是沉重。
“有些事,不說就可以避過去嗎?我認了此事是意外,她以后就不會再害人了?”
江易周壓根沒有在意江舟的警告,她繼續說道:“我現在不提,等我哪天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江易雅哪天因為殺了我而身敗名裂,你們也不知道該去找誰報仇,今日我將事情挑明,至少以后有個報仇的對象了。”
“六妹妹,你別說了。”
江易雅怕得手都在抖,她從來沒有見過大哥這么陰沉恐怖的模樣。
江易周哪兒來那么大膽子,大哥氣得額頭青筋都冒出來了,她怎么還在說!
江舟見江易雅和江帆都嚇得不敢看他,只有江易周一張嘴還在那兒不知天高地厚地胡言亂語,只能深吸口氣,選擇將人送走。
“雨要大了,送六小姐回去。”
他這話是對詩琴說的。
詩琴渾身一顫,她此刻離開,日后還有命在嗎?
“詩琴是我的侍女,她可不聽大堂兄的話,大堂兄若真想將事情壓下去,只有兩個法子。”
江易周對上江舟快要殺人的目光,輕輕吐出六個字來。
“殺了我,殺了她。”
要不將她殺了,以絕后患,日后安國公府就沒她這個大把柄了。
要不將桃夭殺了,順藤摸瓜,將那不知名的勢力的力量,從國公府拔除,保護她和江易雅。
江舟氣得大喘氣,此刻他心里對江固的憤怒到達了頂峰。
江固究竟是怎么養得孩子,他好好一個妹妹,被他養得滿嘴打打殺殺,動輒就要殺人解決問題,人命在她眼里,好似一片樹葉般輕飄飄!
“來人!”
他一拍桌子,喊了一聲。
明明外面一個人都沒有,他卻喊了這一聲,江易周有些好奇,他在叫誰啊?
只見剛剛關緊的門被人推開,一個一身黑衣,黑布遮臉,太陽穴高高隆起,目光如炬的瘦削男子進來,向江舟行禮。
“大公子。”
“將桃夭帶走。”
桃夭瞳孔緊縮,她知道這是誰!這是傳說中的暗衛!
那些人殺人不眨眼,落在他們手里,她肯定沒命了!
她抓住江易雅的小腿,張嘴就要哀嚎求饒,那黑衣男子動作奇快無比,手在她后脖頸處一點,她便身如軟泥般倒在地上,沒了知覺。
等黑衣男子將桃夭帶走,門又被關上,室內一片寂靜。
“二郎,小五,家中暗衛你們認識,此事交給我和父親,你們莫要說出去。”
江舟叮囑了弟弟妹妹一聲,隨后看向江易周,問她:“這樣你可滿意了?”
江易周拿了一塊糕點在那兒慢悠悠吃著,聞言抬眸看了江舟一眼。
“我差點兒沒了命。”
只是將人抓走,她怎么可能滿意?
江舟微微頷首,“會為你報仇。”
江易周懶得多說,桃夭必定活不下來了,她這惡人達成目的,該退場了。
于是她起身,什么都沒說,直接抬腿走出去了。
“外面在下雨,六妹妹,你拿上傘!”
江易雅剛想追出去,詩琴躬身道:“五小姐不必擔憂,奴會伺候好六小姐。”
說罷,她拿上門口的傘,連忙追出去了,詩琴怕自己留下,下一個被帶走的人就是自己。
等江易周徹底離開,江帆長出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臟。
“可算是走了。”
江易周身上有一種很強的壓迫感,江帆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直覺現在的江易周特別不好惹。
江易雅看向江舟,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一句,“給她個體面吧。”
若桃夭真的背主,至少讓她安然下葬,算是全了這些年的主仆之情。
江舟嗯了一聲,大步出去了,他隨手拿了傘,撐傘大步走入雨中。
江帆見此,安慰了江易雅兩句,跟著一起走了。
最后屋中只剩下江易雅,江易雅鼻頭一酸,落下淚來。
到了雁回苑的江易周,第一件事就是讓詩琴給她拿飯去,活動了一下,她要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