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有個病號,我也不敢睡著,但折騰一天架不住困意,瞇一會兒醒一會兒。
但每次醒的時候就能看見徐淮景睜著眼睛,跟個探照燈似的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那目光要是能實體化,估計已經從我臉上剜出來半斤肉了。
最開始我甚至被他這直勾勾地目光給嚇到了,一秒無痛清醒。
但清醒過來看見徐淮景布滿血絲的眼睛,又心累的用手捂住。
這一夜我都不知道自己捂了多少次徐淮景的眼睛,他像個教不乖的壞小孩,總是在我捂上時閉上眼睛,卻又在我松開手時果斷睜開。
就像在家時,徐淮景會乖乖聽我的話,一旦他去北京,就莫名其妙做一些讓我生氣的事。
比如這次,從我那邊看來我倆只不過是冷戰,但從徐淮景這邊看來,紅毛竟然都以為我們分了?!他是怎么以為的?多少有點離譜。
和我分了徐淮景怎么辦?
我把人睡了,再把人甩了,他不得扯段白布一脖子直接吊死?
我承認這一個多月我是有點冷著他,但即便如此也是他先惹我生氣的。
雖然這場冷戰爆發在我的生日之后,但我明白那個尾戒只不過是表面上的導火索。
真正讓我感到氣憤、摸不著頭腦的,是徐淮景對我們關系的態度。
我不明所以,他拒絕溝通。
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體面的解決這個矛盾,轉而采用了最幼稚且無效的冷處理。
繼而導致了如今這幅局面,所以我不打算繼續跟徐淮景生氣了,氣壞了我又心疼。
想想自己還真是賤。
我嘆了口氣,把手收回來。
徐淮景果然在看我,眼睛里布滿血絲,像要瞎了。
“怎么病成這樣?你干什么了?”
我枕著自己的一只手臂,側身同他說話。
徐淮景看著我,嘴唇輕輕地蠕動兩下,又沒了動靜。
我很煩他這幅欲言又止的樣子,分明就是有話要說,但話到嘴邊總是猶猶豫豫又咽回去。
裝都裝不全乎,硬讓我看著心煩。
但我不跟徐淮景生氣。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把火氣壓下去。
閉了閉眼,又柔和起來。
“不想說就算了,反正你也沒跟我說過什么。”
徐淮景自知理虧,縮著腦袋,把額角挨在我的肩頭。
隔著衣料我都能感覺到他略高的體溫,軟軟糯糯跟塊年糕似的。
我本來就不打算跟他鬧脾氣,現在又見他這樣委屈,心已經軟得稀巴爛,對徐淮景的底線已經降低到他只要人好好的就可以了,其他的事都可以慢慢處理。
我把他凌亂的碎發理了理,手指搭在他的肩上,又順著手臂滑進被子里。
怕觸及到他身上的淤青,所以動作都放輕了不少。
“身上傷怎么來的?”
徐淮景又往我身前縮了縮。
他不說,但我基本都能猜到。
“你爸來學校找你了?什么時候的事?”
徐淮景還是不吭聲。
“找你要錢了?還是怎么了?你理他干嘛?他又進不去你學校。”
我來找徐淮景好幾次,連他學校大門都進不去,徐叔叔有那個本事摸到北京來,都不一定能摸到徐淮景的學校。
只要徐淮景狠下心來不見對方,兩人怎么也碰不到一起。
所以說,徐淮景還是心軟了。
我真想給他兩個大耳刮子。
我和徐淮景一起念了三年高中,知道他在學校里是什么狀態。
老師也總是用他當正面榜樣,鼓勵我們考出那個小小的縣城。
徐淮景一直都很努力,早出晚歸,看書刷題,這毋庸置疑。
他不僅僅是想考出那個小小的縣城,更是想考出那個灰敗的家。
他成功地走了出去,所有人都在為他高興。
就在我以為他苦盡甘來總要過點好日子,過去那些混亂骯臟的瑣事像陰暗匍匐的水草,又絆住了他的腳步。
“你爸呢?”我說著就要起來。
徐淮景可能以為我要去把他爸捅了,連忙把我拉回被子里。
我說我不至于,我跟他講道理。
就像我搞不清楚徐淮景的腦回路,我也搞不清他爸的。
誰家要是出了這么個優秀的孩子,那都是祖墳冒青煙的事,他爸不去燒高香就算了,還鉚足了勁把青煙按回墳里。
有病么這不是?
“我不說多余的話,就想見見他。”我話說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前一陣子你爸突然跑來我家,問我媽我爸的身體怎么樣——”
我記得那時候他在和徐淮景打電話,我還接了過來,只是徐淮景掛掉了。
我本想問問他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事情只說了一半,徐淮景突然打斷了我的話。
“陳嘉運!”
我一愣。
他揪住我衣服前襟的一點衣料,用力到指甲微微泛白。
低著頭,幾乎要把臉埋進我的鎖骨,低低地重復:“陳嘉運……”
他不想聽,我就閉了嘴。
伸手摸摸他的后頸,耳后的頭發汗濕了,黏在皮膚上。
徐淮景應該是有話要說,但可能暫時說不出來。
挺讓人生氣的事,不過我現在已經不生氣了。
“嗯?”我拖著聲音,慢悠悠地回應他,“我在。”
“怎么辦?”徐淮景的聲音也很輕,不知道是對我說的還是自言自語,“我不知道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