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善惡 陸從典僵硬著偏頭。 ……
陸從典僵硬著偏頭。
眼下, 安宮尚不想跟陸從典撕破臉,忍著不耐嘴角上撇:“小陸,你好好想想, 江湖上混, 哪能片葉不沾身,一點虧都吃不得?這個圈子就是這樣, 你想得到些什么,就得先付出更多。”
“臺上10分鐘, 臺下10年功!
陸從典從不知, 話竟還能這樣用。
他認真地盯住了安宮,好像初見一般。
只這回, 他見到了安宮的內里,非表象。
好是叫他心寒齒冷。
平靜下來的憤怒翻滾涌動起來,陸從典垂著頭,拳頭在身側,止不住地握緊又握緊。
忍住!
他得忍, 本能地, 他只能忍。
安宮何等熟悉他, 眼瞅著陸從典這反應, 心知差不多了。
笑意止不住地攀爬上眼底,他勉強上扯的嘴真心實意裂了開, 也不在意那些個人了,笑意吟吟:“那你再好好考慮, 記得給我打電話。”
轉過身,客廳里富二代少爺們旁若無人,已經尋好了地方。
有的翹著二郎腿,正打火抽煙, 有的懶羊羊撥拉房間里的擺設,表情頗為嫌棄。
劉文正腳搭茶幾,胳膊肘伸展蓋住沙發背,眼神挑剔而嫌棄,安宮冷不丁對上他,趕緊點頭哈腰,擠出的笑容真真切切的,和善又真誠。
他不敢多說話,在這些個陰晴不定的大少爺跟前兒,有時候什么不做也會惹他們生怒,倒不如少說少錯,少做多對。
樊雀雀余光睨著他,振翅飛起。
鳥爪下的拖把搖搖欲墜,被轉身的安宮踩在了腳底。
“碰——”
“啊——”
安宮帶著拖把桿兒,猛地往前撲了出去,正好跪趴在還沉浸在憤怒悲傷中的陸從典跟前,兩人四目相對。
安宮五官扭曲到飛起,痛得牙齒上下打架:“拉我一把!
陸從典慢騰騰伸出手。
西門橋劍眉揚的高高的,極有興味,假裝無意地踩住了拖把。
陸從典和西門橋同時用力。
安宮發出了比剛才更加撕心裂肺的同叫聲,拖把桿撞上安宮肚子,他整個人蜷縮成了蝦米。
手背被青筋抱起,顫抖著捂住被翹起拖把桿打中的地方,本能回頭痛罵,“誰TM…”
身長腿長的西門橋,雙手環胸,襯衫上紐扣反射的光到安宮扭曲的臉上:“嗯?”
安宮生生吞咽下了到嘴邊的國罵,痛苦掙扎著擠出一抹笑:“我……我沒事,西門少爺不用擔心!
“沒事啊?”
西門橋驚訝,拖把桿兒精準且大力地再次甩了出去:“碰——”
“啊啊——”
安宮只能從喉嚨里發出呵呵的喘氣聲,虛汗滲透了衣襟,已經徹底沒了力氣叫喊。
他不敢,也不能對上西門橋。
西門橋是這群人里最不敢招惹的,真正的大少爺。
別說只是不小心砸中了他,就算是真廢了他第3條腿,他也只能生生受著。
人家能甩出讓他閉嘴的賠償。
而他,吃了虧也只能閉嘴。
陸從典臉上說不出是什么表情,面皮上的筋顫著繃緊。
西門橋余光掃見這家伙,發現這姓陸的小子居然想伸出手去把安宮扶起來。
一點火苗在西門橋手指縫間忽明忽暗跳躍著,他舌尖底過后槽牙——怪不得紅透半邊天的家伙一副小可憐樣。
明明應該底氣十足的頂流卻在圈子里混成這副鬼樣子,弄出誰似乎都能踩上一腳的慫包樣。
這家伙,前幾分鐘還在被威脅壓榨。這會兒就看不過眼,想發善心了?
真是個善良人呢。
西門橋能發現的,胡寶兒自然也發現了。
這群自幼混跡在權欲圈子里的二代們別的瞧不出來,察言觀色是最基本的技能。
他們,也最喜歡掌控玩弄別人,看穿別人的想法。
胡寶兒微微站直身子,真正將目光落在了陸從典身上。
她想起自己看過的資料。
真誠、善良、堅持原則與底線,這些個她只在課本上學到過的真善美玩意,來之前還嗤之以鼻跟助嘲笑過的東西,在眼前出現了。
在這個陸從典身上,有那些能功成名就者沒有的東西。
所以,他才能被拿捏住。
溫良之人,會在污濁里被自己的溫良困死。
胡寶兒難以解。
可真正碰見善良的人,總是能叫人少上三分戒備,多上一分喜歡的。
胡寶兒高跟鞋踹上安宮屁股:“滾。”
安宮忍痛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往門邊走。即便疼到極致,也不忘提醒陸從典好好考慮。
團雀收攏翅膀,慢悠悠梳自己羽毛,漂亮黑亮的豆豆眼兒轉了轉。
她撲騰兩下,低空掠過房門,從縫隙里竄出去追上安宮。
“啾啾——”
安宮剛跨出門,放松又無力地癱軟在地上,捂著痛處無聲哀嚎,可又不敢發出去一點聲響,直到樊冬兒慢悠悠落在他眼前。
半個巴掌大小鳥與安宮對視。
安宮仿佛從黑亮的圓眼里看到魏長生狼狽不堪的身影,想到自己剛才出丑也是因為這只鳥,他忍痛著,猙獰著臉,眼神森冷伸出手去,想掐死她。
憤怒下的出手勢大力沉。
樊雀雀身姿靈巧,在他兩只手間左右分享,好似是在走鋼絲。
安宮的手指只能輕輕掠過舒軟的羽毛,徒留滿腔憤怒。
小雀鳥漂亮的翅膀在空中劃過弧線,口吐人言,居高臨下:“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萬物生靈,罪惡災殃,終會各得其所!
神棍嘛,總得有點神秘性和逼格。
半遮半掩著的可能性最能招惹人的不安,叫他疑神疑鬼。
偷偷翻閱了好多神棍片子案例的樊雀雀黑豆眼盯著突然呆愣住的安宮,逐漸拔高身形:“安宮,你天宮遮云蔽月,地闕不寧,好日子要到頭了!
“少時上進,得越龍門,可你不惜福。奔波半生,終得不寧!
樊雀雀尋著那種不知何處而來的靈感,發出似鳥似人的尖利嗓音。
這畫面,落在在偷偷出門圍觀的胡寶兒等人眼里,頗有幾分詭異森冷的味道。
金烏西墜,日影漸暗。
窗外的陰影從安宮逐漸籠罩向飛起的團雀,雀兒沐浴著金光,反而襯得黑眼冰涼涼。
“你奔波半生,費盡心機,只會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富貴生死一線牽,你沒幾天好活了,好自為之吧!
漂亮的團雀籠罩在金光中倒,好似從天而降的神鳥,在對他下人生的最后宣判。
安宮額頭浸出汗來,無名的熱意灼燒著他的大腦,偏又有寒氣從腳底升起,一路竄過脊背頭頂。
冷熱焦灼,他打了個寒戰,手哆嗦起來。
團雀逆著光,視野里只有一團模糊的金色輪廓。
他瞧不清楚那綠豆時的眼兒,卻有一幕幕曾經的影像在他眼前走馬燈似的閃,叫安宮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或娛樂圈的大多學歷不顯,他們這些個經紀人更是如此。
安宮卻不一樣。
樊冬兒講的一點不差,他少年得志。
他是老家鎮子里飛出的第1只金鳳凰,第1個名牌大學生。
他為了完成大學學業,半工半讀,什么樣的兼職都做過,再苦再累的活也全都扛了下來。
大二那年,他為了錢當了兼職經紀人。
一腳踏進了這個物欲橫流的圈子,一夜暴富。
只用了一星期功夫,便賺回了過往兩年賺下來的錢。
他頭一回見識到,有錢人跟窮人的差別。
他們,不似是活在同一個世界里。
甚至,不像同一個物種。
成功、喜悅、張狂,他高興,又瘋狂記恨起來。
憑什么?憑什么他要疲于奔命,用命掙未來。這些人卻能躺在錢里過一輩子的上等人生活。
對有錢人的羨慕嫉妒,扭曲成藤蔓,扎根于他心中,日日夜夜地扭曲生長。
他要賺錢,他要成為人上人,成為這座城市的一部分。
后來,后來怎么樣了呢?
“啾、啾啾?”
喂?喂,你等等啊,我這還沒說完呢!
團雀圓溜溜的毛絨腦袋被陽光映照的軟蓬蓬,看起來很好摸。
軟萌而可愛。
然而,瞧著乖巧可愛的萌物一句話就讓狡詐奸猾的安宮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
胡寶兒等人瞧著還蠢蠢欲動,想追上去的漂亮小鳥。
又看看那踉蹌著像走廊盡頭而去,甚至忘記了乘電梯,歪斜身子走下去的安宮背影,突然起了一層白毛汗。
吊兒郎當的劉文正吸了口氣,舌頭抵著后槽牙:“這鳥……”
說話這么毒,不怕被宰了?
瞅安宮那樣,他怕是已經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了。
小團雀明顯沒有人類的同情心悠悠然落在樓梯扶手上,慢條斯地邊梳羽毛,悠悠唱著喊:“小心,小心血光之災哦~”
安宮爬完26樓,手扶欄桿跌撞著沖出公寓樓。
他宛如水里撈出來的人,虛寒涔涔滾出,臉色青白交加,好似個死人。
他無甚知覺往前走,無目的無方向。
眼前的世界、周圍的聲音在離他遠去,腦海里,回蕩著樊冬兒那句:“……少年得志!
少年得志,他少年得志啊……
“啊——”
刺耳的鳴笛聲壓著輪胎摩擦聲,刺破耳膜。
年輕女司機頭探出窗戶:“想死到別處死去,橫穿馬路闖紅燈,你不想活了,別連累別人!”
安宮赫然轉身,盯住對方眼神的好似要吃人。
呢喃聲由小轉大,由虛弱膨脹到堅定不可摧:“我沒有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寧氏集團收拾的差不多了,寧致遠這個老狐貍死之前還擺了我們一道,空白耗費了我們的精力和時間,雖然查到一些證據,但都落空了!
昏暗的會議室內,蕭尋沒甚表情地滑動一張張ppt,平鋪直敘:“寧氏集團最主要的業務仍是器官買賣,除此之外,他們還利用毒品、違禁藥物、威脅等諸多手段控制關鍵人物為他們所用,形成了龐大的利益交換網。”
“星瑞……是他們洗錢的重點節點!笔拰さ氖致湓谖壕旮洪L生的單人照片上,半張臉在黑暗里冷肅極了:“我們必須尋找到突破口,把寧氏集團頭頂的傘找出來!”
第102章 斷裂的繩子 會議室氣氛嚴肅冷……
會議室氣氛嚴肅冷凝, 昏暗的光線里,瞧不清楚與會人的表情。
凝重的氛圍中,只有軟嘟嘟的貓在懶洋洋抖耳朵打哈欠, 毛絨小爪偶爾人性化地摩挲旁邊人眼巴前的資料, 漂亮的貓眼還眨巴眨巴盯著看,貓臉認真:“唔……喵?”
不愧是國安, 速度好快。
她認真思考的小樣子,頗有點黑貓警長的派頭。
貓貓認真低頭看文件, 小爪爪偶爾上下挪動紙張, 好似真的在看資料。
這叫些沒見過她的參與人大為驚奇,不過大家也沒放在心上, 只當是國安局養了只格外聰明的貓。
畢竟,誰也不會想到一只貓能認字讀書呢。
蕭尋再次叫人分發資料,第二次的資料明顯更加重磅。
他眼角余光似是不經意撇過樊冬兒身旁人的臉色,瞧他們確實沒將貓放在心上,微微松了口氣。
開會前的準備, 蕭尋早就跟上級溝通過, 做得很是充分。
唯有樊冬兒該如何安排, 叫蕭尋很是為難。
大家伙因為她差點吵起來。
樊冬兒的存在于國安局極為特殊。某些時候, 這貓或許能抵得上好幾個警查隊伍,起到奇兵般的作用……
然這小家伙若是暴露了, 效果能打個對折。
蕭尋糾結了許久,跟上級打了報告, 又跟樊冬兒認真交流一番,還是放棄了在會議桌上給她額外安排座位的想法,只是叫貓把自己當成普通貓,胡亂轉悠就成。
如此一來, 表面上,樊冬兒便只是局里養的普通貓了。
雖然他們局里從來不養動物,不過不要緊,他們會再多養些黑貓貓當障眼法。
樊冬兒與會熱情極高,豎著耳朵聽。
她想幫助陸從典。
但聽著聽著,樊冬兒抖著耳朵,爪爪摁住旁邊人翻開的幾頁資料。有些震驚,又有點不可思議。
……這、這全都查完了?
寧氏集團、星瑞娛樂、魏家姐弟……貓貓瞪大貓眼兒,白須須上下抖啊抖:“喵嗚~”
好厲害!
在貓還盤算著要怎么搞星瑞娛樂,尚沒頭緒呢。
蕭尋早就查了個底朝天。
與國安而言,只要稍微露出點苗頭,他們就能尋蹤覓跡,解決寧氏集團。
更何況是滿身破綻的星瑞娛樂,即便,尚未查出他們所需要的最關鍵部分罪證,但,星銳娛樂已經露出最外的線頭。
他們拔出蘿卜帶出泥,證據會自然而然。
“……好,會議就到這里,先將這個星瑞解決掉,涉案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大家記住,這個星瑞是引子,想要讓那些人引火燒身,這個火星子就不能小了!
“上頭所有涉案的,不管罪行大小一律給我抓了!
警服整肅的隊員們騰然起身,昂揚抬頭,回答聲整齊劃一:“明白!”
跨部門聯合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會議結束,各部門的警察便如同出籠猛虎一般,乘著警車,呼嘯而去。
樊冬兒呆萌萌坐在房檐邊上,遠望著閃燈的警車屁股,貓爪爪撓腦袋,貓臉怔然:“喵嗚?”
這……這就要給星瑞弄完蛋了?
不需要貓貓英雄救美了?
“啾啾啾啾啾!”
漂亮的小團雀閃電般竄回到陸從典身旁,撲閃著融融小翅膀,繞著他腦袋左右打轉。
雀雀踩到陸從典腦袋頂,上下蹦噠,催促他:“陸從典,快去星瑞!”
圓嘟嘟的團雀完全無視旁邊一臉興味的家伙,爪踹開西門橋伸過來咸魚手,蹦噠著朝外飛:“快快,快去星瑞,有好戲瞧。”
陸從典桃花眼眼梢朝下撇,抿了抿唇偏開頭,聲音有些低弱:“小紅,我不想去。”
曾經,星瑞是他夢的起點,但如今……那地方是噩夢,是地獄。
只要一踏進去,他便會控制不住的想要把自己縮起來。
想都不愿意想起那地方。
西門橋挑高眉頭,撇嘴?⌒愕拿加铋g隱約透出嘲弄,大大咧咧咧摟住陸從典肩膀,眼波流轉,蕩出笑容來,他努力貼著跟小大人似的輕輕用翅膀給露從點呼嚕頭發的胖雀:“胖鳥,那邊有啥好戲?”
樊雀雀沒搭這家伙,她再三跟陸從典保證,不踏進星銳娛樂大樓,勉強讓陸從典愿意一同去。
“刺啦——”
絢麗的蘭博基尼壓著馬路,漂移至星瑞娛樂對街街面上。
西門橋半開車門,點火燃煙,半倚靠在車頭邊兒上,遙遙望著街對面矗立的大樓。
他一臉好奇,想知道會有啥好戲。
陸從典并不愿下車。他只摟住懷里毛茸茸的胖團,好似這小家伙能給他力量似的。
桃花眼飛快撇過星瑞碩大的牌匾,很快又低垂了眸子去,自內而外地散出對星瑞的抗拒厭惡。
星瑞大樓內外有員工來來往往,各自都光鮮亮麗,步伐極快。
西門橋與胡寶兒沒等多久,居然看見了街盡頭駛來七八輛黑色警車。
車門上的國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灼灼奪目。
胡寶兒收了懶散的姿態,慌忙推門下車,西門橋撇了一眼同樣表情驚異的陸從典,笑容越發深了。
三人聚在一處,忍不住探頭往星瑞門口看。
“幾位警察同志,你們找……”隨著一整隊警察陸續進入,星瑞的前臺姑娘有些失語,標志性的笑容已經是掛不住了,后半截的話生生咽回喉嚨里去,眼眸微微睜大——這、這好大的陣仗!
趙國慶與蕭尋各自領了一隊人往樓上去,前臺姑娘假裝沒看見,確定所有人都進了電梯,才跟姐妹大驚小怪地呼喊起來。
幾乎同時,大廳里來來往往的人驟然喧鬧。
“這是咋了?”
“難不成星瑞偷稅漏稅被逮住了?”
有些機靈的跑出大門左右瞧了瞧,又很快縮回腦袋,倒吸涼氣:“老天爺!偷稅漏稅哪里能招來國安,還有市局刑偵大隊呢!
“你們看。他們還在門口守著呢!”這架勢……是怕誰跑了?
“警察叔叔,我們不能出去嗎?”
負責守門的老刑警笑容和煦,淡淡道:“可以的,各位出示下身份證就行了!
“能出去的自然可以出去!
言下之意,所有人清清楚楚——不能出去的,自然就得被帶走。
員工們登時便炸了。
氣氛宛如沸騰的水,他們各自掏出手機,或興奮或震驚,飛快打電話出消息,有的則是轉身往樓上跑。
所有人都清楚,星瑞要出大事兒了!
消息長了腿似的往外飛。
最著急的莫過于各個新聞媒體,好似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瘋了一般朝著星銳娛樂的大樓涌來。
九八日報、天星衛視、光明娛樂……各大新聞媒體記者瘋了涌進現場。
趙國慶跟蕭尋已經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所有逮捕行動。鏡頭們記錄了一個個人戴上手銬押送走的畫面。
星瑞娛樂的高層和臺柱子幾乎被一網打盡,除了角落里盯著警察們正正發呆,眸色一點點光亮起來的陸從典。
警察拒絕了媒體的所有采訪,乘著警車呼嘯而去。
記者們很快發現了碩果僅存的星瑞臺柱子——頂流陸從典。
攝像頭話筒聚集在一處,幾乎要懟到陸從典臉上。
“陸先生,星瑞突逢大變,你對此有什么要說的嗎?”
“他們所犯罪行驚動了刑偵科,你是否也參與其中?”
萬眾矚目的青年桃花眼熠熠生輝,盯住了朝他發問的中年男記者。
眼前的場景,讓他想起了很多不愿回想的記憶。
那時他面對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刁,不亞于人身攻擊。
他已經很久不愿意跟這些人講話了,但今日,此刻,不一樣了。
陸從典想起那些被帶走的人,盯著鏡頭,一字一句:“對他們的罪行,我無話可講。”
“法律會給予犯罪者審判。”
“我有沒有參與其中,我想,警察同志已經給了你答案。”
星瑞要沒了,他要自由了。
他脖子上的繩索,終于要斷了。
第103章 小團雀 綜藝[1]
星銳娛樂崩塌了。
以超出所有人想象的方式。
陸從典成了碩果僅存的好人。
他茫茫然立在被帶走的警察隊伍對面, 仰天,瞳仁映出玻璃大樓,站在人群外。胳臂垂在兩側, 落下來的陰影斜斜拉長。
光影棱角尖銳, 像是鶴在騰空展翅,拉扯著陸從典。
安靜與喧囂的光影里, 聞訊趕來的記者踉蹌著撅腚朝后蹲,照片定格住了星瑞樓前的人潮心悸涌動。
《星瑞高層全軍覆沒》
《歌王歌后集體被抓!》
《今日熱點:陸從典可能牽扯大案》
記者、路人們幾乎不分先后, 不到半小時, 網上瘋傳起陸從典一人與星瑞被逮捕走的一眾明星互相對視的照片。
相關的詞條在網絡熱搜上迅速崛起,層層累積形成了爆炸般的轟動效應, 驚動了大半個網絡。
誰也沒見過這種架勢,警方居然將整個娛樂公司大半高層全數套走。
娛樂圈表面光鮮下的糜爛隱秘與國安糾纏成團,才更叫人好奇。
奈何,不論如何往死里探消息,只似泥牛入海, 石子投入深潭, 只有漣漪蕩得越來越大, 不見反響。
輿論層層積壓, 陸從典站在風口浪尖,周圍全是血雨腥風。
他立在大樓前的照片兒越發出圈兒了, 被網友們戲稱廢墟上的頂流。
溫南枝緊跟最新評論消息,陸從典賬號下頭, 從前負面評論已經被頂到幾乎看不見了。
“哈哈哈笑死我。陸哥哥一夜醒來:家呢?我家呢?家被偷了?!”
“分明是國家強制拆遷隊。”
“陸從典:家人們,大家好像在背著我偷偷玩一款很邢的游戲!
“知道了知道了,星瑞孤立陸從典沒跑了。大家都不帶他玩!
“陸從典:我,不費吹灰之力成為星瑞一哥。國家爸爸帶我上高分兒!
“好家伙, 我直呼好家伙!
“陸從典最近黑料滿天飛,我琢磨著星銳公關團隊都死光了,合著是只有咱們陸哥可以挖呀,其他人一挖就倒。”
“大灰狼群里的小白兔.jpg”
“可別往自己個兒臉上貼金了。同行個個都很邢,反倒顯出陸從典清白干凈了?他清白無辜嗎?耍大牌、搞地下戀捆綁cp,蛇鼠一窩!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
星銳娛樂整塌房,陸從典被迫跟星瑞捆綁,一群人等著瞧熱鬧。
溫南枝目光掃過正襟危坐的公關團隊,手指輕敲杯沿,伶俐的鳳眼眼尾挑著:“盡可能多放出星銳高層的黑料,曝光他們內部管混亂,再多找出些實證。叫所有人知道他們壓迫藝人,利用藝人進行財權交易。”
“去挖從前被星銳封殺的藝人,能放多少放多少。再去找被拘留那些家伙跟魏家的親密資料,撕開陸從典跟星瑞高層的關系!
“最關鍵的……”溫南枝壓身按桌,壓眉硬聲:“老劉,小張,去找綜藝,設計適合陸從典的節目和人設劇本,三天內我要看到方案!
溫南枝:“過了這關,陸從典能更輝煌!
*
公安市局
蕭尋領著人連夜審訊問話,摳著魏長生酒醉留的縫,勉強摳挖出一點線索。
“薛明遠、焦嵐……”蕭尋來回查看兩人的相關信息,眉頭緊鎖。
他心里琢磨了會兒,覺得棘手。
這二人處的位置不上不下,卻頗重要,人際關系四通八達牽連各方,牽一發而動全身。
魏長生是個膽小皮子軟的,吐東西的速度快。
奈何,他本身沒能耐,在魏家就是個溜球卻摸不著邊的樣子貨。抓不著旁人的把柄,模糊叫出兩人名還是靠警察引導的。
再多,就沒了。
魏家老二老謀深算,曉得多些。卻如蚌殼閉珠,任肚里千般光亮,卻是一點光也不肯泄給旁人的。
最后一點天光落過東邊兒的圖書鐘樓, 夕陽橙紅,蕭尋的身影跟著一點點隱沒進走廊間的陰影里 。
“啪!”
猩紅的火點子細細碎碎。
趙國慶沿著樓梯噔噔噔走上來,見蕭尋又抽煙,他皺著眉頭,也點了根,嘶啞著喉嚨,啞聲:“你打算怎么辦?”
薛明遠二人都是刺猬。得套好籠子,避開刺,戳人心。
蕭尋微微偏過頭,布滿紅血絲的眼,冷不丁對上了個貓貓祟祟左探右瞧的毛絨腦袋。
樊冬兒聳聳鼻頭,若無其事渡貓步,輕巧退回通風口,假裝貓探長沒來過。
這年頭,想偷聽點東西真難呀。
雞賊的老東西,連貓貓都要防。
“呦~”蕭尋舉手,“小樊同志如神兵天降。這是感知到組織降下的天命任務,非您莫屬!”
“喵~”
樊冬兒拍按住自己爪的粗糲大掌,一溜煙跑了。
蕭尋嘶了聲,磨牙瞪自己手背上的三道白痕,“還能怎么辦?”
“當然是叫貓來辦!
蕭隊長笑容里透著三分無奈,慢悠悠踱步,往會議室去了。
他們沒辦法,可貓有啊。
這幾日,市局大樓都熱鬧的很,似個菜場。
黑貓兒貼著市局大樓外側橫桿,慢悠悠踱步。柔順的毛兒往上飄,飄過貓耳朵的清風里混著鼎沸人聲。
“大家冷靜,不要急,不要再擠了!”
劉科長真的要瘋了。
眼前的話筒人潮像海浪,不僅包圍著劉科長,記者們還一浪接一浪地朝他身上用勁兒。
“劉科長 ,星銳娛樂17人被逮捕,他們犯了什么案子?”
“劉科長,大眾需要真相!
“您身為宣傳科主任,有參與這次行動嗎?”
“趙隊長現在哪里?他能不能接受采訪?”
還有記者扛著鏡頭現場直播,劉科長覺得頭更禿了,“不好意思,諸位,暫時無可奉告!
他憔悴著,眼袋黑重得很,勉強從喉嚨里擠出了幾個回答。見打發不走這群記者,轉身匆匆返回大廳。
“老趙,宣傳科現在的輿論壓力非常大,我已經快頂不住了,明天!明天必須給我個確切的消息。”
趙國慶從審訊室出來沒多久,迎頭撞上衣服褶皺到不成樣子的劉科,他想擠個笑容,可惜失敗了:“那些個罪輕的到拘留所了!
言下之意,有什么想問的,你們自個兒找人去。
打發走劉科長,趙國慶剛回辦公室,電話響了。
德叔抓起電話筒:“蕭隊?”
“是,明白,我們立刻出發!”
*
匯豐公寓
云壓了月色,夜極深沉。
德叔領了一幫子人窩在破舊掉漆的黑色面包車里盯梢。
兩三個警員橫七豎八倒在后車座里,孟偉翹著二郎腿壓著車門,偶爾假裝無意地瞥一眼斜對面,“德叔,咱這盯了三四日了!
“明個兒還這么盯著?”
他們這幫子人在薛明遠上班路上裝小攤販、裝過路的……孟偉雞窩頭黑眼圈,不甘心地吐槽,“咱就差拱進他屋子里刷馬桶了,光盯著這也沒用!
“咱不如再想想其他法子?”
德叔:“少發牢騷。老大怎么說咱就怎么干!
孟偉很不甘心,收回腿重重靠上車座。
后車廂警員迷瞪著眼探出腦袋,看頭頂飛過的黑烏鴉,嘀嘀咕咕嘟囔:“倒不如變成只鳥,指不定還能飛進他屋子里去!
德叔捻滅煙頭假裝沒聽見,孟偉已失了興致,嗤笑了聲,拉開車門往外走:“小六,你陪德叔盯著,我去放個水,清醒清醒!
孟偉深吸口凌晨冷氣,沿著花壇揣兜走,踏出三四米遠,隱約聽見年輕小警員的異想天開:“……德叔,你快瞧,那烏鴉真飛姓薛的窗戶上了。”
小警員重重嘆氣,似乎很可惜自己變不成烏鴉。
能明目張膽監視薛明遠。
孟偉笑容加深成嘲諷的弧度,他跨進洗手間左右瞧過,確定沒人,抿平嘴角邊的弧度,側身閃進廁所隔間。
手伸進褲兜,掏出電話卡放進卡槽。
他動作熟練且迅速,發短信,“獵狗還在,餓著呢。”
確認發送成功,孟德拔下電話卡,溜溜達達出了洗手間。
往回走時,他悠悠想,年輕的蠢貨,干事效率低,腦袋不靈光,倒是挺會做夢。
這樣也好。
繼續做夢罷。
拉開車門,孟偉低頭彎腰側坐,忍不住看一眼公寓。
果然跟小實習生說的一樣。
三層陽臺欄桿上有只烏鴉蹦蹦跳跳著,左右晃動,偶爾撲棱一下翅膀。
他收回視線,斂眉垂目,扯動肌肉。
青年面上浮現出同事朋友們很熟悉的笑——溫和中帶著點不馴。
德叔呷著煙,像黑夜里沉默的老狼。安靜等著月色被烏云籠住,見有日光刺破朦朧晨霧,照亮人眼。
汽車引擎轟隆隆開啟,轱轆碾壓磚石,車流淌過監控車,早餐的香氣穿透距離,四面八方拱進鼻子。
德叔下車跺著腳,排進了買早餐的隊伍里。
歪斜的隊伍大半是學生,擠擠挨挨著朝前挪窩。
德叔抽著煙聽前頭年輕小姑娘嘀咕嘰喳,他耳力強,清醒的捕捉到了她們討論的關鍵詞——陸從典。
他便也想起跟小姑娘嘴里講述截然不同的那個青年。
沉默安靜,像春日里的絨草球,會刺撓著一頭扎進風里,偏又沒點存在感。
他沒見過光芒萬丈的頂流明星,倒見過不知所措幫雀道歉的家伙。
德叔笑了下,輕而易舉瞧見馬尾辮女孩兒高舉的手機屏幕。
耳機傳不出聲音,德叔無聊讀著直播屏幕里主持人的唇語。
“罪、犯、大、冒、險?”
樊冬兒像人般靠背團坐,爪爪抱著手機劃拉屏幕。
圓溜溜金瞳高興半瞇著,看預告嘉賓里的漂亮青年,貓兒煞有介事地點了點腦袋,喵嗚。
這家伙總算重新振作了。
不用貓貓再操心了,甚好。
貓貓高興的哼唧哼唧,冷不丁旁邊伸出來只手。
薛清澤兩指夾住屏幕一角,緩緩往上提。
“喵嗚——”
干嘛干嘛呀?
樊冬兒大眼睛怒瞪那只手。
毛絨小胸脯努力往前擠,貓貓麻溜抱緊自己手機,跟樹袋熊似的靠在上面兒,還想用小腿兒踢蹬走討厭的薛清澤:“喵!”
干嘛!你個壞蛋!
金瞳燃燒著熊熊怒火,火苗蹭蹭的往上漲。
薛清澤瞧著沒太用力,可偏生輕巧地揪著手機,連帶貓一塊薅進自己懷里。
他丹鳳眼懶懶下撇,眉梢眼角里透著不樂意,沉沉的比貓兒更不開心,“有什么好看的?”
“你這貓能瞧出美丑嗎?”
樊冬兒:“喵!”
你丑!
薛清澤假裝瞧不出貓的不滿,慢條斯,取了梳子給它梳毛,唇角含笑,慢慢悠悠捏住貓耳朵亂揉。
樊冬兒亂蹭亂踹,貓貓很想繼續踹薛清澤臉上,但她抵擋不住貓貓本能,喉嚨里很快發出嗚嚕嚕的舒服叫聲。
高豎起來的三角耳耷拉平放在圓腦袋上,小尾巴垂到薛青澤腿邊兒,尾巴尖兒時不時往上翹兩下。
薛清澤手指勾著樊冬兒毛絨下巴呼嚕毛,貓兒在他看狗都深情的笑眼里躺得舒服,薛清澤冷不丁問:“你認識那陸從典?”
通過槍林彈雨、陰謀詭計里摸爬滾打長大的薛清澤何等敏銳,他很了解清楚懷里這貓的性子。
最近他們忙著給蕭尋當天眼,四處亂竄。
已經忙到腳不沾地,這貓還在閑暇時候偷摸背著他干壞事兒。
薛清澤假裝沒發現,暗地里偷偷觀察,今天終于叫他逮住了。
“喵喵~”小樊同學舒服到貓貓尾音顫三顫,很自然的透露出真話。
——當然認識!
“喵喵喵……”
不光認識,當初要不是我,他早就……
“喵——”
叫聲戛然而止。
樊冬兒爪爪抱緊自己個兒的毛絨胖尾巴,挪著肥屁股后撤。
毛絨大團子落進寬厚的手掌心里。薛清澤很快撤了手,叫貓失了支撐,四腳朝天兒,仰面摔進車座里:“喵———嗷——”
過分,過分!
樊冬兒麻溜的想爬起來跑,奈何有人反應速度比他更快。
修長手指落在他頭頂,提烤全羊似的,給貓四蹄攥進手指頭。
薛清澤居高臨下,眼神兒黑黢黢:“你這是想換個人養?”
某人盯貓的眼神兒相當有壓迫感,好似在說“不講實話,大刑伺候。”
貓貓吧唧吧唧三瓣兒嘴,臉兩側的白須須上下抖啊。
見薛清澤態度強硬,一副不達目的不擺休的樣子。
貓兒聲音有些低弱,小不滿地踹踹腿,不情不愿開了口:“喵嗚——”
行吧,行吧,跟你講。
反正是不會告訴你我能靈魂穿越的。
說了也沒人信。
“喵~”
高高低低的喵叫聲伴隨著樊冬兒有意無意拍上薛清澤胳膊的小爪兒,勉強叫薛清澤聽懂了個大概。
薛同志笑意斂進了眸子,松手。
貓落下又回彈,小肚子肉肉翻滾帶起毛毛亂飄。
薛清澤思考著,戳貓貓肚皮,揪起團肉:“都有小肚子了!
他不戳別地兒,只戳貓肚子中央一小塊白毛兒,偶爾揪一兩下:“沒撒謊?你不認識陸從典,認識他養的寵物?”
識時務的貓貓才能過得好。
樊喵喵狂點貓腦袋。
暗戳戳偷撓薛清澤皮肉的小爪改成肉墊,她瞇瞇嗚嗚撒著嬌點腦袋:“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沒有錯了!
可不能叫鏟屎官知道,她貓貓塘子里還有其他魚。
喵喵反客為主抱住薛清澤胳膊,還伸出爪去蹭他。
那只雀很厲害哦。
樊冬兒夸自己絲毫不心虛,昂著小腦袋一副驕傲的模樣。
薛清澤頷首。
貓兒看他好似信了,大大松了口氣,小爪伸出指甲,故意刺他。
——叫這個王八蛋欺負我。
樊冬兒有點想念趙華了。
有兩個鏟屎官在,雖然有點兒修羅場,好歹本貓能渾水摸魚。
趙華比薛清澤好糊弄多了。
可惜可惜呀,趙華似乎要被調走了。
也不知薛清澤這家伙還能留多久?
念及此,貓兒少見有些惆悵,漂亮小耳朵耷拉下來,一副蔫蔫兒沒活力的模樣。
薛清澤沒注意到貓的異常,順手給她抄進懷里,手掌漫不經心摸著小肚肚。
總覺得這貓兒有大秘密。
遲早挖出來。
手機被重新拿起來,主持人捏著卡牌,嗓音昂揚:“各位觀眾,我們逃犯大冒險是一檔很特殊的公益節目!
“由廣省公安廳聯合監制,以綜藝娛樂為手段,以普法為目的,我們會幫助大家更詳細地了解新時代警方的辦案手法……”
“大家聽說過天眼系統、見到過跟隨警察左右的警犬隊,還有各種各樣我們或知曉或不知曉的高科技手段……”
“我們這檔節目會為大家還原犯罪前,犯罪中,犯罪后的真實過程,讓大家感受罪犯將要面臨的巨大壓力。看到警方是如何維護城市治安的……”
直播屏幕里一串感嘆號。
“為男神來的,這綜藝有點兒東西啊。”
“難以想象我家崽變成罪犯落難逃亡………好期待啊!
“搞快點兒,搞快點兒!”
直播屏幕一化為五,顯出各個嘉賓的模樣。
新晉小花柳甜兒娃娃臉,笑的甜蜜蜜,鞠躬行禮。
第二組嘉賓是方云騰夫婦。
方云騰年過5旬,拿過影帝桂冠。他瞧著30出頭,說話彬彬有禮,氣度溫文。
方云騰面對鏡頭,攜妻子問好:“許久不見,大家好!”
這位影帝退圈近十年,乍一出現,場內場外的觀眾很意外。
第三第四組嘉賓都是二線明星,一男一女,漂亮帥氣。
各自亮相后,他們相互對視,眼風不由得往后撇掃。
王興有些激動,琢磨著要如何在節目里跟陸從典搭上線,好蹭些流量來。
正想著,周遭圍觀人群響起尖叫呼喊聲:“阿典!”
主持人連忙控場,卻根本壓不住。
圍觀群眾一層層往里擠,保安們踉蹌著圍成人墻,擁擠太過。他們在這料峭春寒里,一個個腦袋頂都冒出了汗,才勉強擋住想往里沖的粉絲。
陸從典白衣黑褲,逆著光踩過磚石走來。
漂亮面孔被太陽籠上光暈,叫人瞧不太清楚他真切的表情。
他彎腰鞠躬:“諸位,下午好。”
導演盯著直播屏幕,眼珠子都不帶轉的。
陸從典出現以后,觀看人數狂飆直上,直播彈幕正在以指數增長,血雨腥風的內容全繞著陸從典打轉。
黑粉路人粉絲糾纏打架,整個直播界面在陸從典登場后,幾乎被五顏六色、鋪天蓋地的彈幕遮住了。
主持人等氣氛稍稍和緩,走回屏幕中央,揚聲講起今天的活動規則。
“各位嘉賓,請先抽取你們各自的身份牌和故事牌!
“我們會根據你們各自的身份和故事派遣相應的巡查力量,來完成逮捕工作!
工作人員將一張張牌反扣在桌上。
陸從典排在第三個,他仔細瞧著卡牌內容,好看精致的眉輕輕跳了一下。
“盜竊團伙主謀!
“你參與的盜竊案已被警察偵破,同伙兒16人被逮捕,僅余下三人流竄在外,潛逃未歸!
“你惶恐不安,買了今晚6點的船票離開廣市。在此之前,請施展手段,盡力逃脫警察的追捕吧!”
“請小心監控喲!”
負責扮演警察的工作組內有真正的警察負責指導,嘉賓們在行動前還有半小時準備。
陸從典坐在路邊長椅上,頗有些游移不定。
他性子安靜靦腆,真不知該如何去做,正彷徨著呢,耳邊有悅耳清脆的鳥鳴聲。
“啾啾啾———”
陸從典昂頭,漂亮小團雀飛過他頭頂,毛茸茸的翅膀格外熟悉。
“啾啾——”
陸從典長長的婕羽微顫,緊繃的肩膀放松開。
笑從唇角流露,蕩漾進眼眸里。
他知道該如何做了。
第104章 小團雀 綜藝[2]
晨起的霧蒙蒙散在街角各處的紅塵氣里。
五組負責扮演警察的工作人員們整裝以待, 導演扛著大喇叭:“各位罪犯必須在劃定的街區內活動,可以做符合人設的部分行為,我們工作組會負責善后補償, 但盡量不要牽扯路人!
“最重要的一點, 各位是偽裝罪犯,千萬不要真的犯罪。我們節目組是遵紀守法的公益節目, 我們只能負擔假貨,撈不了真罪犯!
五組巡查組長江鶴負責抓捕陸從典。
江鶴年過5旬, 干了二十多年刑偵, 是個很有經驗的老警察。
瞧著陸從典被汽車送走,他不急不慌, 跟組員們下命令:“咱們組負責三條街,分別是小吃街和工藝品,歸旅游區。那里監控歸景區管局,我去調監控,你們拿著地圖, 五個人各自劃分巡邏范圍, 到地方等我命令!
年輕小組員頭一回假裝警察, 一個個摩拳擦掌, 興奮得緊。
他們鏗鏘有力的敬禮,舉手應是:“保證完成任務!
江鶴有些好笑, 從景區管處調出監控,他圈定地點, 告知隊員嫌疑人可能出沒的地方。
“陸從典俊,又是明星,他出現會引起騷動。陸從典八成會走不被人注意的,人流量少的地方!
小劉和小張很聽話, 盯著少有人走的街巷和僻靜角落里去尋。
可惜,他們四處來去,硬是沒尋到丁點蹤跡。
江鶴心態很穩,他壓根沒把抓捕陸從典當回事。他真正的罪犯抓了不知道多少,何況一個匆忙上陣的明星。
江鶴清晰仔細地給隊員講述尋人關鍵,聲音篤定:“他想躲開你們就要進攝像頭,避開了攝像頭就會撞上你們。”
“一般人躲不開攝像頭的探查,不用擔心找不到陸從典。我在這兒盯著,你們最重要的是保存體力,等我下命令,你們就盡快趕到指定位置!
“記住,你們的第一目標是等我命令,聽指揮形成包圍圈,才能一舉成功!
“不用著急,咱們有足足6個小時,一定能抓到他!
江鶴從容淡定,壓下了隊員們的焦慮急躁。
“老警察就是厲害,控場能力好強!
“分析得也很有道!
“一組那邊的警察也很厲害,感覺嘉賓們要倒霉了!
“導演組還想要這些明星撐過一天,我看啊,半天不到得全軍覆沒了。”
江鶴掏出個保溫杯,晃悠著喝茶,很像個無所事事的退休大爺。
他干刑警20多年,太了解罪犯的心。
時間拖得越長,新手罪犯會害怕行差踏錯,反而會急中出錯。陸從典不是罪犯,心態應該差不多。
“快去看一組,柳甜兒快扛不住了!
“這些警察好兇啊!
“樓上的,干刑偵的跟派出所片警不一樣。不兇能鎮住罪犯嗎?柳甜兒現在是嫌疑犯。真的好慘啊!哈哈哈哈……”
“審訊的警察話里都是坑,好恐怖。柳甜兒眼珠子里都是淚,稍不留神兒就被埋坑里。”
“柳甜兒要笑死我,忘記自己在扮演人販子。一個勁兒剖白自己是演員,她叫柳甜兒沒犯罪!
“警察叔叔都無奈了,還得提醒嫌疑犯,你是嫌疑犯不是柳甜兒!
“柳甜兒表示,我比較適合演被拐的那個……”
“陸從典還不跑?啥時候了還惦記吃飯!
觀眾們有切換屏幕,大家以為剛才沒出現在鏡頭里的陸從典在四處尋找躲避位置,結果大出他們預料。
青年正坐在煙氣騰騰的牛肉拉面館里,眉眼被熱氣熏軟。
角落里,他卻好像身上好像發光,白衣黑褲融入煙火氣重,叫人怦然心動。
青年靠著桌角,渾不在意衣服被弄臟了。
他歪頭,認真聽旁邊老頭子絮絮叨叨,講拉面館的歷史。
偶爾附和著說上幾句,態度平淡從容,像是個中午出來吃飯的路人。
渾然忘記了自己個兒身后還追著巡查組呢!
而他——是已經被盯上、要被拘捕的盜竊犯頭子。
沉寂的彈幕里悠悠飄過一句弱弱的——“陸從典好像不太著急誒?”
相較于其他四組嘉賓或著急、或焦慮、或恨不能忙到腳打后腦勺的急迫,陸從典悠閑自在的跟節目組格格不入。
忘記了自己是個要被拘捕的小偷?
陸從典不知外頭觀眾們的吐槽,他端過店家送上來的牛肉湯面,道了聲謝,湯面淋上老陳醋,嘗了兩口后,認真回答老爺子的問話:“好吃!
“這牛肉丸子很勁道。咬進嘴巴的口感很像是筋肉,越嚼越香!
“哎對!”老爺子高興拍掌,褶皺面皮舒展開來,賊有興致地推銷:“咱這兒別的不說,牛肉丸子真是一絕!
“老何,再端上盤兒腌牛筋。”
“好嘞!
“這牛筋也好吃,你嘗嘗。”
浸潤著醬汁的牛筋肉飽滿厚實,端上桌來,筋肉蕩漾搖晃,左右顫著淌下醬汁。
陸從典夾起一塊兒,鏡頭靠近,筋肉熬出了膠質的瑩潤,晶瑩又勁道。
“嗯……”青年發出贊嘆,他推出盤子,刻意將牛筋往鏡頭前遞送了下,讓觀眾更清楚看見醬汁流轉的筋肉。
“咕咚——”
拍攝小哥咽了下口水。
“我也好想吃!
“吸溜,眼淚從嘴巴留下來。”
“可惡!這是什么美食節目嗎?還沒下班就餓了!
“我是本地人,這店我經常來。傾情推薦給大家,廣市牛肉丸,很絕。”
彈幕莫名其妙跑偏了方向,一群本地人推薦廣市美食,把人都說餓了。
直到——“還吃?別吃了喂!
“小張已經到街頭了,正一家店一家店找人呢!
沉浸在美食幻想的大家:“嗯?”
趕緊切換鏡頭。
監控鏡頭里沒有陸從典,江鶴很快明白陸從典的去向,明白他八成躲進了店鋪。
江鶴當機立斷,派兩個人一家家搜尋店鋪,剩下其他人守著關鍵的必經點,等著陸從典掉進網里。
“阿典別吃了,快跑!”
粉絲們著急,紛紛在彈幕里催促,恨不得鉆進手機里帶著陸從典跑。
“陸從典這是在玩游戲嗎?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成逃犯的自覺!
“光長一張臉,完全沒腦子。”
“阿典早就有了計劃,才這么從容淡定。”
“白日做夢的大話,你自己相信嗎?”
“現在的小鮮肉全靠臉,沒腦子沒學歷沒演技。根本不配當公眾人物,跟方影帝沒法比。方云騰把自己搞成流浪漢了,多敬業。再瞧瞧我們這位,悠哉悠哉吃午飯。待會兒啊,就能吃上牢飯了!
“他想吃多少都能吃,還免費!
“說不準還能跟老同事匯合,星瑞一家人整整齊齊,拘留所團聚!
“你才拘留所,你全家都在拘留所!”
粉絲們為了捍衛愛豆,立刻反擊。
兩邊兒又莫名其妙的吵了起來,彈幕血雨腥風。
很多路人觀眾只看節目內容,跟著點評。
“陸從典的確不尊重節目組,態度怠慢,他沒真正參與進來!
也有很多人期待著巡查趕到,抓捕陸從典。
小張越來越近,大家屏息以待,等著高能名場面的發生。
張春華在導演車上坐不住了。
他左右挪著屁股,嗓音里有火氣,根本壓不。骸斑@王八蛋知不知道自己是來錄節目的?”
他們不是美食節目喂!
“導演,要不要我們……”
副導猶豫著開口。
張春華明白他的意思,很快搖頭,壓了火氣,重重跌坐在車座里,面上居然已經沒了火氣。
反而有了笑,他大笑著一個勁兒拍腿:“不用,讓他自由發揮!
陸從典到他們節目來是洗白,立人設的。
之前答應了溫南枝,不搞小動作。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陸從典自己個兒出幺蛾子,跟節目組無關。
他這個導演能坐著吃陸從典的流量,管他腥風血雨還是洗白成功,節目熱度上去就成。
如此想著,張導演悠閑倒了杯茶,吹著保溫杯里的茶葉沫子,還不忘分神關注另外幾組嘉賓。
“把主要鏡頭挪給陸從典、方云騰!
親自到場盯活動的溫南枝同張春華想的一樣。
“小陸在干什么?”
她雙手環胸,琢磨著是不是去尋張春華。先中場休息暫停直播,好跟陸從典重新交代。
“小張馬上就來了,我好緊張啊。”
溫南枝猶豫盤算著,再等等。
畢竟是一個圈子里的,陸從典性格為人她清楚,不是會自毀前程、怠惰工作的。
直播間觀看人數還在狂飆。
萬眾矚目下,陸從典結賬起身,他微微偏側過頭,透過門縫往外瞧了一眼。
天朗氣清,有團雀啾啾叫著飛落,踩著斜對角的廣告牌上,蹦跶著朝左。
“老板,你們這兒有后門嗎?”
老何忙碌著手頭上的工作,頭也沒抬:“廚房過去就是。”
“我想抄個近道!标憦牡錁O有禮貌:“能從你們后廚走嗎?”
“行啊,沒事兒,你過吧!
陸從典跨步踩過磚石,側身走過狹窄的后廚通道,就到了后街偏僻的巷角。
街角盡頭亂七八糟,堆著各種雜物。
陸從典跨過污水橫流的磚石,繞過垃圾雜物堆。
閑庭信步沿著這偏僻小道前行,左拐右繞。
他不走直線,亂七八糟地瞎晃。
可偏偏,恰到好處地繞過了四處巡邏看守的巡查員。
他繞到后街,小張恰好踏進了牛肉湯面店,兩方擦肩而過。
跨出街巷時,陸從典插兜左轉向前,又剛剛好與對街走過來的巡查員背向而行。
青年不像其他嘉賓,始終緊繃著一根弦,時不時就慌亂無措起來。
他很平靜,精致俊秀的面孔看不出心情。
他走到街角、繞過攤子,會停下腳步左右觀瞧,查探周圍的狀況。
青年從一個不得不經過的攝像頭底下走過。
等巡查組依照江鶴的指示,從四周包圍聚攏而來,目標早就不見。
沒有陸從典,只有穿梭不停的人流來來往往。
高高低低、摩肩接踵,一張張面孔叫人迷糊彷徨。
“什么、跑了?”
聽著對講機呼哧帶喘的聲音,江鶴不敢相信,騰地站了起來。
他左右踱步,繼續盯著監控屏幕,并未尋到陸從典。老警察自信滿滿的表情有些龜裂:“不可能!”
能被節目組看上,請來坐鎮當組長,江鶴是有能耐的。
窮兇極惡的罪犯他能逮住,這沒經過任何訓練的陸從典居然跑了?
“是沒抓到還是沒看見?”
小張:“我們壓根兒就沒見到他人影兒!
“這……”江鶴眉心皺成川字,不再慢悠悠喝茶水,點了煙沉默抽著:“這樣,那幾個點不用守了,所有人都動起來,去找他!
“是。”
江鶴難以解。
“運氣好,還是真有能耐?反偵查技術很強,躲過了我的搜尋?”
自信滿滿的江組長收斂起漫不經心,拉了把椅子,做到監控器旁。
他看監控,對比景區地圖,開始認真思索起來。
被整個巡查組惦記的陸從典有些累了,他找了個曬太陽的地兒,坐了下來。
一雙長腿半屈半直,不急不緩,悠閑地開始了景區度假生活。
直播間徹底炸鍋了。
觀看人數翻倍增長到1500多萬。彈幕層層疊疊,幾乎遮蓋住了整個畫面。
滿屏都是感嘆號。
“陸從典學過反偵查?他怎么辦到的?!”
“帥炸裂了我的天!
“剛才誰說我家哥哥不好好工作的?!全都給我站出來挨打!
“還你們上,你們上能行嗎?你們給我來一個!
“……”
觀眾們都很懵逼。
江鶴搞不清楚狀況,他們處于上帝視角,完整看到了陸從點躲避整個巡查組的過程。
擦肩而過,背向而行。
陸從典像是有天眼,用障礙物、用來來往往的人流,恰到好處躲過了所有偵查組的探尋搜捕。
溫南枝跟觀眾一樣懵逼,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這是怎么辦到的?”
陸從典還有這種能耐?
觀眾們看享受日光浴的陸從典,咱們再看看撿破爛當乞丐的隔壁老方。
這怎是一個慘字了得啊。
第105章 小團雀 綜藝[3]
方云騰演技精湛, 扮乞丐、扮流浪漢信手拈來。
黑灰邋遢的漢子翹著二郎腿,窩太陽根兒底下。陳舊帽子遮住大半張臉,帽檐的陰影輪廓拉扯著壓到了下巴頦。
他走走停停, 耷眉喪眼, 瞧見了人便鞠躬彎腰,舔著笑跟人乞討。
辛苦偽裝, 方云騰支撐了兩個多小時。很快,在監控死角的巷子口當頭撞進巡查組的罩子口。
二組巡查組長劉麗麗幫方云騰掀開破爛帽子, 一臉動容, 促狹蕩漾在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方影帝,您真敬業!
真正的罪犯可能都做不到方云騰的地步。
他可是真真在垃圾桶里找東西, 還尋摸出了個破編織袋扛著走。
這會兒子,方云騰扛著滿兜子塑料瓶,身上還隱隱有春日暖陽烘過垃圾的酸臭。
“劉組長,你怎么發現我的?”
方云騰很費解。
他曾經很多次演過通緝犯,技巧頗為熟練。
罪犯大冒險這檔綜藝是他斟酌很久選定的, 作為自己回歸娛樂圈的淺淺試探。
雖然只是綜藝, 但方云騰以極大熱情和敬業態度面對, 他把每個游戲當成回歸的籌碼, 爭取讓觀眾們重新熟悉喜歡他。
他想的做的都不錯,直播屏幕一溜煙兒的飄著方影帝敬業牛掰的贊嘆。
“劉組長恨不得捏著鼻子跟方云騰講話, 笑死了!
“咱們方影帝兩個多小時都在掏垃圾,能不味嗎?”
劉麗麗回答的干脆利落:“能被通緝確認的殺人犯大多有監控留存, 我們模擬真實狀況,研究了方先生您的體態,步態以及行走時的各種小習慣!
“只要你出現在監控鏡頭下,通過排查, 我們的人總能發現不對勁!
嫌疑犯身份不同,劉麗麗采取了與江鶴完全不同的策略。
她將大半人手集中在監控室,盯著每個攝像頭,先尋找出方云騰目前的偽裝身份和裝束,最后再行抓捕。
劉麗麗想的沒錯。
方云騰雖然是演員,能尋出許多攝像頭的位置,但他躲避不開所有攝像頭。
演員演技再精湛,終究不是真正的罪犯。
巡查組下了大力氣,花了三個多小時辨認身份,又用十幾分鐘將方云騰抓到了手里。
“不愧是真正的警察!
方云騰搖頭苦笑:“剛才我還想跑呢,劉組長居然在我前頭等我!
“這片街區位置有限,限制了罪犯的發揮,我們才能這么快尋到你。”劉麗麗笑著夸獎,語氣隱隱有嘆服:“您的演技真的很好。要真是罪犯,等我們確認完你的身份,你早就跑出這片區域了,哪兒還有我們的事。”
方云騰簡單換了身衣裳,跟著工作人員返回休息室,他妻子趕緊迎上來,嘆著氣道:“你居然也被抓了!
“恭喜方影帝,你是第四個被抓的。”
方云騰環視一圈兒,四組都在,還剩第五組的陸從典還沒到場。
他頗為訝異:“陸從典這般厲害?”
他來的路上跟劉麗麗簡單交談了一番,大概知曉五組組長的身份來歷。
五人中數江鶴的資歷最深,能力最強,是個極厲害的老警察。
——這陸從典居然沒被抓,怎么辦到的?
難不成是……
“節目組無恥,給陸從點開了掛吧?作弊,這是作弊!
陸從典的直播間彈幕這會兒都爆炸了。
陸從典再一次輕而易舉躲避開天羅地網。
第二次抓捕行動計劃縝密,是觀眾們看著江鶴一點點布置下來的。
很多觀眾也幫忙分析了道路規劃,大家都篤定這次陸從典肯定被抓。
畢竟就算是開掛,導演組總不能離譜到把觀眾徹底當傻子耍吧?
事實證明,導演就是要把他們觀眾當成傻子!
屏幕里,陸從典那真真是長天眼,背后能透視。
隨便一掃,就知曉西南角有個漏給他鉆。
他長腿邁過花壇,在觀眾們的怒罵聲中,躲在抓捕組看不到的地方,生生躲過了這一茬。
“節目組要是沒提前通知陸從典,我今天就把這手機吃下去。
“不愧是頂流。厲害厲害,導演組明明可以叫陸從典插翅膀飛上天呢,怎么還叫他在路上跑呢?這多累啊!
“綜藝有劇本兒我能接受,這個過于明目張膽了。把我們這些觀眾當成傻子糊弄?”
“我他媽只想問候導演全家。”
“查到了,查到了!最大投資方南方娛樂。三天前才跟節目組達成合作。我就說這節目預告來的太突然,分明就是為了捧陸從典,刻意寫了個劇本兒啊!
“大聰明劇本兒,導演組想拿屎糊住我的眼。”
“可惜了,這策劃挺用心的。導演一心向錢看,白瞎了,破節目!以后再也不看了。”
“等等!星瑞娛樂不是快完蛋了嗎?陸從典怎么能操控節目?你們別隨便污蔑人!
“陸從典現在的經紀人是業內大佬溫南枝,一手捧出兩個影帝的人。換成以前,可能還得緩緩,跟星瑞拉扯,F在星瑞被自己個兒送走了,人家直接省略這步驟!
“……”
彈幕里吵成一團,八成觀眾在問候導演組全家,一口口黑鍋壓張春華腦袋頂,給張春華弄懵逼了。
“我收了多少錢干出這缺德事?”
張春華恨不得化身八爪魚懟死那群張口就來的混蛋玩意,放屁,老子是無辜的。
“我設計的劇本兒?我沒腦子?我眼睛叫屎糊了?”
張春華氣得心臟亂跳,怒目圓瞪,臉漲紅。
“你們說,我收錢了?”
導演車其他人瑟瑟發抖不敢講話,觀眾已經把導演馬楚花了。
三百六十度問候導演全家的都有,他們還是當鵪鶉比較好。
“執行導演呢?叫他趕緊過來!”
“誰背著我給陸從典開的后門兒?”
張春華眼神寸寸剮過周圍人的臉,沒得到任何回應。
他怒不可遏,扯開門,糾結起一圈人調查狀況。
直播監控室里的江鶴皺了眉,錄節目以來的溫和褪了色。
他閉眼又睜開,抽著煙思忖了好一會,再次盯著監控看,并未發現陸從典的身影。
直播間觀眾一片心疼。
“江警官好慘。”
“導演組居然敢把官方糊弄著耍,嘖嘖,可惜了江警官的兢兢業業!
“江警官再有能力,奈何人家對面是大資本的寵兒,人家有劇本啊!”
江鶴又坐了會兒,很快撩下茶杯,揪起椅背上的衣服,大踏步朝外走。
他面色沉沉,裹著風踏步出門。
觀眾們懵了下,很快聯想到什么:“該不會是去找導演吧?”
“哈哈,玩兒砸了!
“這資本家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嗎?”
“江警官可不慣著你們這些臭毛病!
“公益普法節目里玩手段改劇本兒。這不是頂著警察們的眼角風扇他們臉嗎?”
休息室里,百無聊賴等著節目結束的柳甜兒等人聽到了動靜,開門探頭去瞧。
剛好撞見江鶴的車停在導演車旁,江鶴沉著臉,雖未說話,可他走路裹風帶沉色的樣子,瞧著便是來者不善,沖著導演就去了。
導演身邊圍攏了一圈兒人,嘰嘰喳喳吵鬧非常。
“這是怎么了?”
王興最是積極,他探頭探腦,踮著腳往外看。
聽不清楚講話,想往導演那邊兒湊過去,卻被得了命令的工作人員們攔住。
“幾位,你們還不能出休息室,不能干擾五組的拍攝進程!
這話一聽就是托詞。
導演發了話,幾位嘉賓雖好奇,還是退回了休息室。
王興坐不住,原地轉了圈兒,說要去洗手間迅速闖了出去。
他瞧著左右沒人,躡手躡腳偷摸藏到導演車背面,豎起耳朵聽。
觀眾們激動了興奮了,不嫌事大只恨不能叫屏幕里的人打起來。
“吵起來,吵起來呀!
“這算不算演出事故?”
江鶴手捏著保溫杯,講話四平八穩。
他跟觀眾們想象的沖上去就是干完全不一樣。
他沒有夾槍帶棒,很平靜,只講話里有毋庸置疑的質問:“張導演,我需要一個解釋!
江鶴對自己的業務能力很有信心。
“我來回布了三次局,沒抓住嫌疑犯,要是對面兒跟我對峙的是積年老犯。我失手,我認了!
他安靜盯著額頭冒汗的張春華看,不言不語。
“這,江警官……”張春華這會兒搞不清楚狀況,還真有點兒心虛,又有點兒心驚肉跳。
現在是直播,周圍鏡頭還在。
張春華身邊的副導演拼命給對面兩個傻不愣登實習生使眼色——快掐了鏡頭啊。
實習生茫茫然然,睜著眼,點著頭趕緊調整鏡頭,給大家整了個全景。
副導演:“……”
這是誰找來的蠢貨?!
不是高材生嗎?看不懂老子的眼色嗎啊混蛋——
張春華開不了口,實習生不掐鏡頭,他更不能開口。
剛才查了一圈兒,沒找到什么原因。
這問題就更大了。
他生怕是劇組里的其他導演跟溫南枝那邊兒達成了合作,背著他改了劇本兒。
這種事兒太常見了。
“不準掐鏡頭!”
江鶴聲線上揚,聲音多出了三分酷寒。
副導演扒回腿,假裝自己沒動彈過。
攝像的實習生被嚇到了,小心翼翼搖頭,睜著可憐巴巴的大眼睛:“為什么要掐鏡頭?直播還沒結束呢!
江鶴怒氣一滯,莫名想起了自己手底下的兩個蠢蛋。
為什么你們犯蠢的樣子都一樣?
張春華:“……”
全程圍觀的觀眾們:“哈哈哈哈……”
“導演:我要開了你,今天就開了你!”
實習生攝像睜著眼圍觀,吧嗒嗒眨眼,心想,要吵架了嗎?
快快快,搞快點。
我干我的活兒,哪兒管大領導倒霉透頂洪水滔天。
張導演還顧不得思考背刺他的兩個大聰明。
他心如在煎鍋上亂跳,面兒上扯出三分笑來:“江警官,您放心,我們這檔節目就是為了普法,并沒有什么劇本兒!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
“陸從典是會什么高超的反偵察技術,還是有透視眼?”
“我能力的確一般,但在這幾條街巷里抓個犯人,我還是能做到的!
“哇哇哇!江警官好剛啊。”
“帥炸裂了!
“導演汗流浹背,導演要不行了。”
陸從典的粉絲們替他懸著心,還在彈幕里對線黑粉。
“肯定有原因,我們哥哥才不會做這種事情!”
“嘁!”
“死鴨子嘴硬。陸大明星是學過刑偵呢,還是真干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能跟老警察對到現在?”
部分智的粉絲沉默了,他們心里有一桿秤,有與普羅大眾們類似的想法。
只要不自欺欺人,就明白的很。
普通人除非開掛,哪兒能與警察玩兒到現在呢?
所有人等著張春華的回答,張春華幾次張口沒講出話,手機突然響了,他如蒙大赦。
掏出手機走到路邊兒上,心里微微松了口氣,接起電話時腦子里還在轉悠處此事的方案。
溫南枝的聲音響起來,張春華的本能反應是質問:“你們到底做了什么?”
張春華背對著眾人,大家瞧不清楚他的神情。
江鶴也沒著急到非要打斷人家通話的地步,他只是覺得這檔節目由警方監制,自己身為刑警,撞上了不對勁兒的地方,不能看著不管。
很快,張春華回來,笑容真切掛在臉上,眉宇間的愁色卻不見了,意態輕松:“一不好意思,張警官,剛才有點兒急事兒。”
“各位觀眾,身為這檔節目的導演,我清楚節目主題和目的。罪犯大冒險的拍攝目的是關注到警方辦案過程,讓普通人了解犯罪后要面對的巨大壓力!
“這檔娛樂節目傾注了我們整個團隊的心血!
“我不會讓這檔節目的公平正義成為口號,變成笑話。”
他鄭重其事,正義凜然:“有關陸從典的拍攝部分,相信觀眾們有跟江警官一樣的疑問。但大家請相信我,我以整個節目組的信譽向所有人承諾,節目組對五組嘉賓的待遇是一樣的。”
“我們拍攝的一切按照流程來,沒有給予個別人單獨幫助!
“畢竟,罪犯哪能開掛呢?”
“所以,陸從典能安然無恙脫出天羅地網,真的是憑借他自己的本事?!”
江警官這會兒真意外了。
坐在往回返的汽車里,仍疑惑不解,眉頭緊促,皺紋深刻。
“這個陸從典……如何辦到的?”
觀眾們嘩然,觀眾們不解。
“導演認真的?”
“人家都承諾了,總不能是瞎話張口就來,那以后誰還會相信他?”
“我的老天!陸從典真開掛了?他居然有這種本事?怎么辦到的?透視眼?”
這個謎題太有意思了,叫所有人都升起了興致。
返回監控室,江鶴徹底換了一副面孔,他面容沉肅,悠閑自在的意態沒了。
身心沉浸,徹底進入了工作狀態。
日頭西斜,晚照臨水。
第五組,你追我逃的警察與罪犯游戲進入白熱化。
江警官要認真了,很多觀眾集中精神,注意著陸從典的反應。
節目組分出三個鏡頭給觀眾,讓大家看到陸從典從頭到尾的鏡頭,確認他沒有接收到什么情報。
但很多人發現了蹊蹺。
“陸從典好像真有透視眼啊我去!
青年總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刻發覺不對,隨便看看,福至心靈般選出最容易逃跑的道路或障礙物,逃出生天。
臨近五點,第五組的第一波巡查員們體力不行了,導演臨時換了一撥人頂上。
最后一抹夕陽落下山,江鶴站在人流熙攘,幾乎將小吃街擠到擁堵的顧客們。
老警察不似觀眾想的那般頹喪疲憊,他眼神灼灼精神奕奕:“厲害,厲害的小伙子!
最后的逮捕計劃失敗了。
這回江鶴親自上,他確認了,還真沒人給陸從典當幫手。
“難道他有對危險的特殊感知?”
江鶴喃喃自語。
“不太像!苯Q搖著頭踱步,回憶自己撞見過的特殊人才,怎么都想不出來陸從典是如何辦到的。
六點。
休息室的嘉賓們等了個寂寞,沒迎來最后被逮捕的陸從典。
柳甜兒微微睜大眼,漂亮白皙的臉蛋兒上寫滿了疑惑:“他逃跑成功了?”
第一期節目結束。
直播末尾,工作人員問滿頭熱汗的陸從典:“你是怎么知道巡查人員位置的?怎么躲開他們的?”
“你們猜!
青年跑了半日,汗透脊背,右眼輕眨。
他給觀眾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許多沒看過節目的觀眾,甚至是對刑偵有興趣的愛好者也被吸引了。
大家伙翻著節目片段,左右思想找陸從典能躲開追捕的秘密。
張春華和溫南枝等在保姆車里。
陸從典坐在他們對面,肩膀上停著只漂亮毛絨的小團雀。
雀兒黑豆眼烏溜溜,與春日里四處亂飛的雀鳥們混在一起時,團團絨絨得很普通。
張春華砸砸嘴,像看絕世寶貝一般看著小團雀,興奮寫滿了臉。
“厲害,厲害啊!”
這雀鳥兒在街區上空飛了大半個下午,誰能想到它是在給陸從典指路呢?!
這陸從典,又要火了。
很可能會火出圈兒去。
直播結束兩個小時,網上掛滿了與他相關的網絡詞條,討論陸從典技能外掛的話題熱度剛剛破了五百萬。
全憑這只看似普通的雀兒。
*
劉麗麗回局子上了一天班,疲憊不堪地回了市政家屬院兒。
院子里,她撞見了跟退休老干部們討論節目錄制的江鶴,她乖巧彎腰打招呼:“江叔好,叔叔爺爺們好!
“麗麗啊,你昨個也去參加節目了。說說,有沒有發現那陸從典的異常?”
大院兒里退休老干部們沒事兒就愛討論那些懸案要案,就愛給他們這些年輕人當顧問。
回憶了下昨個兒的事,頂著群晶亮炯炯的目光,劉麗麗很鄭重:“陸從典挺異常的,異常帥。”
大爺們:“……”
“小江,快來看。這節目剪輯出來了,你好好盯著,可不能陰溝里翻了船,叫那些小年輕們笑話你!居然連個明星都抓不住。”
“咱還沒老呢!
劉麗麗笑了下,沿著小區磚石路朝前走。拐進樓道,撞上了許久未見的人:“薛明遠?”
“喲,你還知道回來?”
薛明遠帶著個棒球帽,黑衣黑褲給劉麗麗嚇了一跳。
薛明遠笑了下,聲音有點嘶啞,壓下帽檐兒:“我腦袋受了點兒傷,不能叫我爸媽瞧見。”
“不然我又得被念叨!
“哦!
劉麗麗點頭,明白了。
薛明遠跟她結伴兒朝樓上走,路上聊了幾句,還問了她最近在忙什么。
“我接了個節目,陪那些個明星過家家。市局那些家伙日子過得好,什么好事兒都落他們頭上去了!
“瞅你說的,上節目還不夠好?”
劉麗麗白他:“裝什么大瓣兒蒜。”
“寧遠那案子絕對能撈出幾條大魚!”
薛明遠心跳了下,笑容扯動加深,不經意挑了眉:“不見得吧?”
“星瑞那些家伙,頂多是個金融詐騙。”
“洗錢進去幾個,其余的頂多聚眾或者吸毒!
“你不知道?”劉麗麗:“你最近沒回來,不知道也正常!
“竇局可能要退啦!
“好多人都盯著寧遠那案子,要不是扯了國安進去,現在已經上下其手了!
薛明遠跟劉麗麗在四樓分開,他左右瞧了一眼,見四周沒人,噔噔噔跑下樓去,沒坐電梯,一路轉到后門,從無人注意的破舊柵欄里鉆了出去。
奔跑間,薛明遠呼哧帶喘,心幾乎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竇局如果要提前退,幾個副局會勢成水火,爭搶功勞。
能適可而止的案子會往深里挖,大案要案會被錘得更死。
就算,他一些事情牽扯的不深,在這節骨眼兒上,稍不留意就得脫了這層皮。
他得趕緊回去,毀了那些東西。
第106章 小團雀 綜藝【4】案子
薛明遠步子越行越快。
夕陽褪色, 昏暗照不到月色.
僻靜巷子,鞋底碾壓過磚石,橡膠聲越發急促。
幽暗偏轄的道兒, 薛明遠日日夜夜閉著眼能走。
今日走, 竟覺著陌生。
耳邊風摩擦墻壁,刮蹭著, 心跳踩著風鼓點,叫薛明遠驚怕起黑暗來。
腳尖放松地碾過最后的青磚石, 轉出攝像頭看不見的死角。
遠處白熾燈燈影斜斜, 映亮高低錯落的私家車,他們塞在夾縫里, 薛明遠走過,腳步沉重跨出公寓電梯,鑰匙插進鎖口,慢吞吞打開房門。
“啪!”
白熾燈照亮帽檐下青白交錯的面皮,薛明遠顧不得換鞋, 匆忙撲進臥室。
他也不知按了哪里, 渾然一體的木質床頭柜面板移位, 彎腰往里掏——“叮~”
門鈴在響, 清脆地尖利,像叫魂兒。
在叫偷干壞事的家伙魂兒。
哆嗦下手又被他狠狠甩了下, 薛明遠想裝作家里沒人。
他輕手輕腳放回木板,踮腳溜回客廳, 木然杵著,聽門鈴響又停,停了響。
“鈴鈴鈴——”
鈴聲不著急,篤定房里有人會應。間隔兩三秒, 一下下地催促,直到聽見模糊應答——“誰啊?”
房門被拉開半扇,額上綁繃帶的薛明遠壓著火氣。青年英俊的面孔忍著不耐煩,嘴唇干裂疲倦,抬頭撞上熟悉面孔,眉梢抬高,訝然:“德叔?”
“薛主任,好久不見!
“你們這是……”
薛明遠扒在門框后的手收緊,指尖兒抖著。
“薛主任,老大有些話想問你。”
薛明遠蹙著眉,張口想講話,德叔沒給機會,擺擺手道:“我就是個跑腿兒的,你啊,有話跟老大講。”
事到臨頭,避無可避。
薛明遠狂跳的心沉寂下來,他徹底拉開門,微微挺直身子,笑著點頭:“好,我配合你們工作!
*******
深夜,市局大廳燈火如晝。
出五樓電梯,出門就是刑警一大隊辦公室,穿過走廊,趙國慶叼著沒打火的站窗邊,遙遙瞧見薛明遠,他轉身開門,薛明遠沉默著跟著跨進去。
薛明遠尋尋常常四下掃過,視線觸及堂中椅子坐的中年女人,表情隱有震動。
他喉嚨隱隱發干,咳嗽癢意從喉嚨往下爬。
焦嵐?
“薛主任,坐。”
“我們有些事兒想問你!
短短兩三步薛明遠像跨過了百年,腦袋里念頭萬千紛煩卷成麻花。
坐下時,對面是趙國慶疲倦濃郁的臉。
薛明遠像在看黑色默片,腦袋里空空,對面是演員,坐穩了又覺他應該是這個片子里的。
焦嵐怎么會在這里?
問話?要同時問他和焦嵐?
趙國慶的問詢遵循常,居然只是些無關痛癢的常規問題。
薛明遠張口回答,眼角余光撇過身旁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團的焦嵐,每每瞧她,腮幫子痙攣地跟著顫抖。
他全家都在警務系統里,薛明遠從小在警局派出所長大。
高考那會兒,他犯渾沒報警校,但這些年左兜右轉還是靠著爸媽轉回警務系統,從普通科員直升主任。
他八面玲瓏,機巧應變,被系統里的人叫成蜘蛛。
說他薛主任的蜘蛛網四通八達,能連上廣市各方面兒的人。
薛明遠的心眼子跟沙漏似的,見了焦嵐他就知道不好。
沒成想還有更離譜的——趙國慶居然甩下他走了,將他與焦嵐兩人留在了問訊室。
“哐——”
門關上,薛明遠眼里死灰——完了,完了!
薛明遠死死按住椅子把手,他幾乎感受不到旁邊焦嵐的存在感。
對方也沒有與他講話的意思。
顯然是早就經過了問詢,不知在這問訊室里待了多久。
趙國慶這人辦案能力一般,他能在市局坐穩位置,不叫旁人踹下去,持重的性子是一方面,最出彩的是他面對復雜案情能抽絲剝繭,一針見血地問訊。
他會審犯人,很會。
越復雜的案子和人犯,他越會挑線頭。
薛明遠聽說過,趙國慶最喜歡跟犯人玩兒囚徒困境,心戰很有一手。
他居然……不跟自己玩兒囚徒困境了。
這太恐怖了。
“焦科長,你何時來的?”
薛明遠斟酌再三,著實熬不住。
他艱澀開口,顧不上趙國慶可能在偷窺他,扭臉兒盯住焦嵐青白交錯的臉。
精致的妝容浮在焦嵐臉上,焦科長看他一眼,扯出抹笑:“昨天!
借著只有他與焦嵐知曉的部分信息和事情,薛明遠旁敲側擊了幾句,但焦嵐的回答都落在了虛處。
焦嵐最后意有所指——不過走個流程,你爺爺是薛老,橫在那兒像堵山。
你怕什么?
怕?
他太怕了,怕的要緊。
怕焦嵐撂了東西,故意陰他,想把自己踹坑里自己脫身。
二怕爺爺知道這事兒,他哪會得到銅墻鐵壁的保護,怕是得被他親爺爺大義滅親送進牢獄。
小罪成大罪,大罪從重處。
薛明遠在這料峭回春的南方年前日子,貼著頭皮的板寸滲出汗珠。
手沒處放似的,不停扯著領口兒。
“老趙,喲,瞧你忙的,這事咋都撂你一人身上了?”
“活兒不是這么干的!
蕭尋推門而入,趙國慶與他同行,撇了眼目光直直撞上自己的薛明遠,趙隊很和氣,掏根兒煙給對方:“隊里人手不足,我得頂上!
“來來來,薛主任,別緊張,咱這就是例行問話!
蕭尋領了焦嵐轉到另一處問訊室,空蕩的四方格子里只剩下趙國慶與薛明遠。
薛明遠咬住煙頭兒,煙氣從鼻孔嘴巴里冒出,又辣又嗆攪著他心肺不寧,神魂似也要跟那白煙飄到頭頂的白熾燈上去。
趙國慶拿出手機,摁響一段錄音。
背景是嘈雜的腳步,混著遠處工地上隆隆作響的鉆地機。
“魏家的事兒我管不了!
“那是你們的事兒!
“……”
煙柄被猛得咬緊在森白牙齒里,薛明遠耳朵動了動,煙在嘴唇里抖:“趙隊長好厲害。”
“你們派人監視跟蹤我?”
趙國慶:“你干的事你清楚。”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別裝了!
“你早點撂了,我省事兒,你也省事兒。你這樣頑抗到底,最后丟人的是薛老哥!
趙國慶年輕時是薛明遠父親的下屬,他眼神冷冷的:“你好好想,想想薛老的公正是不是要毀在你手上!
聽了錄音,薛明遠方寸大亂。
他清晰記得自己打這通電話時選了個好位置,一處工地外的大空地,四周無遮無擋,根本無人。
趙國慶是怎么錄下錄音的?
他手里是不是還有其他證據?是焦嵐?
焦嵐若是先供出了他,把罪責推到他腦袋上……
薛明遠越想越多,越想越是心驚膽戰,手在抖,心在燒。
趙國慶安靜坐著,不發一言。
有了貓當助手,他們拿到些零碎證據,便已然立于不敗之地。
即便證據沒牽扯到核心,頂多能把人叫來詢問狀況。
可這就是趙國慶喜歡復雜案件,喜歡跟聰明人玩兒把戲的原因,他們會想的多,想的這密切邏輯通順……所以證據哪兒來的?
是不是有人陰他?
薛明遠左右搖擺,跟趙國慶在這四方天地里硬坐了兩個多小時,他權衡利弊,還是吐了口。
他就是一倒賣消息的,知道一些東西,犯了點兒紀律。
這身皮子脫就脫吧,他不能給家里惹出事兒來。
“我說!
*
Az雜志拍攝室。
陸從典換下浴袍,結束了拍攝。
進了保姆車,他第一時間看被安置在保姆車桌案上的小團絨毛球。
漂亮小雀窩在白絨絨的羊毛毯里,睡得正香,絨絨的毛兒被熱氣吹起了淺淺的波浪。
陸從典小心翼翼靠過去,白皙下巴蜻蜓點水般蹭過小雀腦袋,好似是尋到了最令他安心的東西,心里滿滿充盈了鼓脹的力量。
溫南枝眼皮子跳了跳。
她最近幾天跟著陸從典趕通告。
從上回直播綜藝節目,陸從典火到爆炸,邀請通告如雪片被投遞進郵箱。
黑料是洗不白的,只能靠各個新通告、新作品、甚至是新活動立人設吸引更多粉絲,覆蓋壓過從前的負面新聞
溫南枝很滿意陸從典的表現,對罪犯大冒險這門綜藝更是滿意。
說不定這回是撿了個寶,還能捧出個頂尖的。
就是每回看見陸從典跟小雞崽兒見老母雞似的蹭雀,溫南枝都沒眼看。
雖然,她很清楚這只雀,某種意義上的確拯救了從前的陸從典。
“12點得趕到東陵區!
“這回,要不讓它入鏡?”
溫南枝捧著平板:“上期活動熱度到極致了,再往后拖反而不好,不如就在這期揭曉謎底!
“可是,它在睡覺。”陸從典很猶豫,糾結著下不了決定:“下期再跟我一起吧!
上一期節目是小紅主動飛過去尋到了他,幫助他完成了節目。
“還是得看小紅愿不愿意去!
“……”
溫南枝鼻孔噴氣,很想打人。
她琢磨著勸說陸從典的話語。
旁邊窩里,絨毛亂抖。
一團絨球長出兩只咕嚕亂轉的黑豆眼兒,雀兒張開翅膀:“啾!
它尖銳的喙叨陸從典:“啾!”
去去去,當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