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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他會多想。

    第二十四章

    晉江獨家?發(fā)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zāi)/感謝正版寶們的支持~-

    “呵。”楓黎輕笑一聲, “我縱容?”

    她?不認為自己有什么縱容的。

    不過是從未在陳煥身上感受到惡意,便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jié)罷了?。

    相反的,陳煥紅著耳朵炸毛的樣子還頗為有趣。

    她?問:“那跟我講講, 為什么要縱容你?”

    陳煥屏息,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點兒?。

    為什么?

    他自是希望……

    他抿唇, 臉上有些熱。

    微凸的喉結(jié)顫了?顫,滑動?一下。

    楓黎見?狀,保持著不動?聲色的模樣, 唇往上翹了?翹。

    她?看著陳煥的眼睛, 直白笑道:“陳公?公?說縱容興許也對, 畢竟我孤身住在宮中?,許多?地方……還得靠陳公?公?照顧些個,自是應(yīng)該客氣一些。”

    “……”

    陳煥還燙著的臉頰抽動?一下。

    千百種說法, 偏偏說了?個他最最不想聽見?的!

    這話不就是說, 是有事要他幫忙, 才對他好些的么?

    果然如此。

    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可還是會……

    他暗暗深吸一口氣, 想將?微變的臉色壓下去。

    楓黎還是瞧出他那幾分變化, 不由得挑眉:“陳公?公?可有什么想說的?”

    她?這次挺客氣的,沒說什么不中?聽的才對吧?

    “奴才沒有。”

    陳煥低頭, 什么都沒說。

    若明?知郡主為此才對他寬宥幾分,他還提起某些難言的心緒, 那真是蠢到家?了?。

    本來也是蠢到家?了?。

    郡主還沒請他做什么, 他就主動?在皇上面前說了?幾次好話。

    上趕著幫她?, 又害怕她?知道、害怕被她?看透了?心思。

    要么就讓她?知道他的付出,要么就不做。

    做了?還不讓人知道,這不是蠢是什么?

    他頗為自嘲, 有那么一刻,真想把自己為郡主做的所有都挑明?。

    可看到郡主那一身華服的瞬間,還是克制住了?。

    “只是傷口有些不適,還請郡主勿怪。”他低聲解釋,刻意讓自己以奴才身份說得恭敬,“時候也不早了?,奴才還需得回去跟皇上復(fù)命,就不在這兒?叨擾郡主了?。”

    楓黎微不可察地斂了?下眉頭。

    已經(jīng)幾次了?,她?總是覺得……

    陳公?公?在對她?突然恭敬的時候,情緒都有些微妙的不對。

    但那抹微妙到底是什么,她?看不透。

    “好,陳公?公?還是要以身體?為重,相信皇上可以理解的。”

    她?往外送了?陳煥兩步,在他經(jīng)過身側(cè)時,又開了?口:“聰明?人通常都不太?聽話,因為他們懂得太?多?、太?有主見?了?;甚至有些不聰明?的,都自以為聰明?地對你張牙舞爪……”

    她?看向陳順。

    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模樣出挑,帶著顯而易見?的靈氣。

    “陳順足夠聰明?,卻還這么聽話,陳公?公?真是幸運。”

    “多?謝郡主夸贊。”陳煥也看著陳順一眼,“奴才告退。”

    “傷藥涂抹在傷口處,一日最多?用四次,不出三日就能結(jié)痂了?。”

    “期間少走動?,忌劇烈運動?,皇上再吩咐什么事,不用如此著急,我又不會跑了?。”

    他一怔,薄唇蠕動?了?兩下。

    眉間微酸地擰了?起來。

    郡主或許猜不出他是為了?什么才急著過來的,但她?把他的傷都看在眼里。

    沒有任何目的,應(yīng)該只是出于善意習(xí)慣性地叮囑一句。

    是他沒有定力。

    他會多?想-

    冬雪在夜間悄然而至,原本開始回暖的溫度驟降下去,睡夢中?都能叫人察覺到冷意。

    下人們天還沒亮就已經(jīng)從被窩里爬出來,拿起工具清掃宮道上的雪。

    陳煥早就不用做這種粗活,但年前年后事多?,他也閑不著。

    忙了?個大半天,飯都沒來得及吃,才在午后歇了?歇腳。

    他兒?時受苦多?,便落下不少毛病。

    每到陰寒時,身子發(fā)冷不說,還會隱隱作?痛。

    尤其是跪過太?多?次的膝蓋和受過凍的手。

    手指寒風(fēng)中?微微發(fā)涼,指節(jié)通紅,無?時無?刻不透出鈍鈍的疼。

    就好像使用的物件生了?銹,一動?,便“咔咔”地響。

    往年他是習(xí)慣了?的,不覺得怎樣。

    這回,莫名想起了?郡主的手。

    他不小心逾距地按在她?的手掌上,她?非但沒躲開,反而輕輕一握……

    把他的手握在了?掌心。

    她的手不算很寬厚,但很暖,溫?zé)釡責(zé)岬摹?br />
    很像她?的眼睛,像她?看他時笑著的眼神。

    他覺得那不是裝的。

    不是因為他在皇上面前有幾分得勢,才與他虛與委蛇。

    他覺得,郡主至少不曾反感他。

    陳煥垂首,總是陰冷的眼底浮出一絲笑意。

    偷偷地竊喜片刻。

    “今年天氣不正常,突然降溫降得厲害,叫廣儲司那邊麻利起來,該采買的采買,該添置的添置,讓小良子多?盯著些,免得那老不死的中?飽私囊。”

    他轉(zhuǎn)臉便恢復(fù)了?口輕舌薄的樣子,一張嘴就沒一句好話。

    陳順知道“那老不死的”指的是劉公?公?。

    他點頭應(yīng)下:“是,兒?子一會兒?便吩咐下去。”

    “永寧殿那邊……刺殺的事還查個沒完,罷了?,咱家?親自帶人去添置添置吧。”

    “……”

    陳順抬眼看他,又快速收回視線。

    心說,他就知道。

    近來,干爹每隔一小段時間,便能找到理由去一趟永寧殿那邊。

    不過,偶爾進去,更多?時候只是從門口經(jīng)過。

    想必,即便是到了?干爹的位置上,很多?事情也不敢做得太?過顯眼吧。

    奴才不管多?受重用,也不過是奴才罷了?。

    陳煥稍坐了?一會兒?,便往永寧殿去了?。

    快到時,他稍稍放慢了?腳步,不動?聲色地理了?下衣衫。

    今日事忙,除去早膳時喝了?兩口熱湯,一整天都沒有再喝水,身上應(yīng)是不會有什么氣味。

    他頗為滿意,彈了?彈衣裳上面不存在的灰塵,揚起頭往門口走去。

    “陳公?公?。”

    “……!”

    猝不及防的聲音把陳煥嚇了?一跳,還在打理衣領(lǐng)的手慌亂地收到一旁。

    這還在宮道上沒到院門口呢,怎么會被瞧見??!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便見?楓黎帶著笑……

    站在院中?古樹的枝杈上,在院墻上露了?大半個身子。

    他心頭一驚:“郡主……!”

    先不說那古樹有年份了?,萬一折了?枝杈不好交代?,就是堂堂郡主躥這么高,萬一不小心摔了?傷了?,更是不好交代?啊!

    院里那些下人都是擺設(shè)么,不知道攔著郡主些!

    心頭罵罵咧咧一通,又因為自己提前整理衣裳的動?作?而在楓黎的注視下紅了?耳朵。

    若郡主一直在這樹上,豈不是把他的小動?作?全都看透了??

    “郡主到底要奴才說多?少遍,才能知道宮中?不比宮外,才能知道珍重自身?”

    他強壓下那些莫名其妙的赧然,端著一副正經(jīng)模樣揚頭說話。

    楓黎換了?個姿勢,坐在了?枝杈上,神色悠哉,動?作?松弛:“沒辦法,從前在北地軍中?一呼百應(yīng),一天到晚都有做不完的事和練不完的兵,時刻為著保家?衛(wèi)國做準備,如今手上半點事沒有,連院門都出不去,實在是無?聊,只能練練武消耗一下體?力咯。”

    “郡主慎言。”陳煥斂眉,“聽到這話的若不是奴才,指不定被有心人傳成什么樣了?呢。”

    不過也是,從一個人人稱贊、手握兵權(quán)的大將?軍變成了?禁足于宮中?的“女子”,開始為了?“女子的本分”做準備,此中?的落差,又有幾個人能接受得了?呢?

    二十歲,正是年輕力壯、躊躇滿志、前途無?限的時候呢。

    “就是知道陳公?公?不會亂講才會這么說的。”

    楓黎笑了?起來,背脊往樹枝上一靠。

    側(cè)臉垂眸,目光落在正仰視著他的陳煥臉上。

    他眉頭微蹙,面色一如往日那般陰沉刻薄,一看就覺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偏偏這么一個人,嘴上說得再難聽,也沒做出任何對她?不利的事。

    相反的,她?聽說陳煥在皇上面前幫她?說了?好話。

    這么看來,他倒是個明?事理的人。

    思及此,她?彎了?彎眉眼:“換做別人,我才不說呢。”

    陳煥心頭一跳,跟郡主對視的雙眼忽而想躲閃。

    他壓下喜悅,哼道:“郡主可甭這么說,叫人聽見?了?,奴才解釋都解釋不清。”

    說完,又覺得自己一個奴才,對主子這么說話實在是冒犯了?。

    面對郡主時,真是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

    楓黎早就摸透了?陳煥的性子,對他的逾距并不在意。

    她?聳聳肩膀,換了?個話題:“陳公?公?今日過來,是皇上有吩咐,又來找本郡主的嗎?”

    被人說中?心思,連借口都一并說中?了?,陳煥的耳朵“蹭”地紅了?。

    許是心虛吧,他總覺得這話里意有所指。

    這種情況下,還哪里愿意承認。

    他深吸一口氣:“怕是讓郡主失望了?,奴才今日有旁的事要處理。”

    “噢,這沒什么失望的,皇上憂國憂民,總不能把心思都放在我一個小小的郡主身上不是?”說著說著,楓黎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陳公?公?辛苦了?,一連幾日我都見?你辛辛勞勞地在這邊忙碌。”

    “……”

    陳煥感覺整個腦子都是熱的。

    這不就是點他“天天往這邊跑”呢么!

    “郡主管的未免太?寬泛了?!”

    他不停來這附近,有那么明?顯嗎?

    不過是為了?看她?幾眼罷了?……

    越想,他就越是心虛。

    有種郡主已經(jīng)知道了?他腌臜心思的感覺,就是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看了?。

    一心虛,他就容易生氣,就容易把話說重了?。

    “奴才還有許多?事要忙,不似郡主還有功夫練武消磨時光,郡主與其不停感懷過去,還不如珍惜當(dāng)下的閑心逸致。”他又羞又氣地開口,說的不太?客氣,“奴才告退。”

    說罷,轉(zhuǎn)身便走。

    路過永寧殿門口時,腳步詭異地慢了?一下。

    又咬咬牙,愣是沒停留,直接走了?。

    陳順跟在干爹斜后方,拿余光觀察陳煥的表情。

    干爹分明?是想借著降溫的事,去進殿跟郡主噓寒問暖幾句的。

    得,愣是白跑一趟。

    這下干爹又要自己生悶氣了?。

    “陳公?公?慢走。”

    殿門口傳來楓黎清脆的嗓音。

    尾音微揚,略帶調(diào)侃。

    陳煥氣得磨牙。

    他發(fā)誓,再也不主動?來永寧殿這邊了?!

    至少半月之內(nèi),他絕不會再來!

    他賭氣,頭都沒回一下。

    等走出了?兩條宮道的距離,又有些后悔。

    尤其是回想起那句“換做別人,我才不說呢”的時候,回想起郡主帶笑的眉眼,還有她?靠在樹干上垂眸注視他的模樣,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了?某種充盈感。

    薄唇輕抿,這才勉強掩飾了?不斷往上翹的唇角。

    不知是不是錯覺,陳煥總覺得他跟云安郡主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些暗昧了?。

    她?看向他時,一直是笑盈盈的。

    圓潤的杏眼再不似祭天遭遇刺殺時那般銳利,反而有些女兒?家?的俏皮。

    她?年歲不小了?,卻像個沒長大的、野慣了?的孩子,時不時調(diào)侃他。

    他總能被她?氣得牙癢癢。

    可他滿心的氣,又總能在她?的笑容之下咽回去。

    他能察覺到,郡主似乎很喜歡調(diào)侃他。

    不是最近才有這種感覺的,而是在他受傷前,就隱約這么覺得。

    不是惡意地羞辱,只是調(diào)侃。

    就像他見?過那些關(guān)系好的宮女之間,你一言我一語地笑著斗幾句嘴。

    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會因為這一來一往而拉近了?距離。

    他總是在目光相觸碰時,心頭忍不住輕輕地跳。

    只要跟她?同處于一個空間里,內(nèi)里就跟有什么涌出來似的,鼓鼓脹脹,心情也變得愉悅,便是看冬日宮里的枯草樹木都變得順眼了?起來。

    可他們分明?什么都沒有,就連句越界的話都不曾有過。

    她?也沒再碰過他一下,上次觸碰,還是他身體?發(fā)軟時不小心抓住了?她?的手掌。

    除去偶爾拌嘴,什么都沒有了?。

    他有些享受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

    那是一種隱秘的歡喜——

    郡主在其他人面前總是有她?的“身份”,不是郡主的大方得體?,便是將?軍的驍勇堅毅。

    只有面對他時,才會說幾句俏皮話,好像卸去了?一切負擔(dān)。

    他喜歡看郡主滿臉愉悅笑意的模樣。

    尤其是她?那么看著自己-

    陳煥站在宮道盡頭的拐彎處,注視著姜晟睿與姜懷澤從勤政殿中?離開。

    兩人都沒說話,不算劍拔弩張,但面色平平,并無笑意。

    想來,兩人在殿中?許是發(fā)生了?些許爭執(zhí),至少也是意見?相左。

    姜晟睿是皇長子,從出生時便備受矚目,久而久之就養(yǎng)成了?自我嚴苛的性子,不論做什么都一板一眼,嚴肅古板卻十分沉穩(wěn)。

    他算是穩(wěn)健派的代?表,穩(wěn)扎穩(wěn)打,一步一個腳印,深受一些老臣看中?。

    而姜懷澤人如其名,溫潤如水,是心懷大愛之人。

    他才思敏捷,見?地頗新,對頑固迂腐之人來說便是標新立異,太?過冒進了?。

    但新晉的有識之士,不少人愿意與他結(jié)交,以望改革,大展拳腳。

    最近這些時日,能把他們聚在一起的,也就是刺殺一事了?。

    姜晟睿雖然古板,但從這些天的態(tài)度來看,他也是不相信云安郡主會勾結(jié)外敵的。

    事關(guān)郡主,卻能讓這兩人有了?爭執(zhí)……

    陳煥心中?有了?掂量,稍作?片刻,便神色如常地一步步走上石階。

    進殿后,他恭敬垂首:“皇上。”

    “你來了?。”

    相比兩位皇子眉頭輕蹙的樣子,皇上的面色要好上不少。

    想來是兩人查出刺客一事與郡主并無?關(guān)系。

    他還是揉了?揉太?陽穴,嗓音沉沉道:“方才朕的兩個兒?子在朕面前一陣辯論,吵得朕實在頭疼,你來的正好,為朕解解乏。”

    “是。”

    陳煥應(yīng)聲上前,為皇上按揉頭上的穴位。

    他低聲說:“兩位皇子有自己的見?地是好事,若是人云亦云,皇上更要頭疼了?。”

    皇上哼笑一聲:“哼,就你會替他們說好話。”

    陳煥道:“奴才也只是實話實說。”

    皇上沒主動?提及具體?的事,他便什么都不問,只順著說話。

    皇上閉目養(yǎng)神,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

    過了?半晌,才又開了?口。

    “十日之后,各國使者進京,祭天的檔口都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到時候京中?魚龍混雜,叫誰負責(zé)全城的安防……是個問題。”

    年后各國進京朝貢,對大燕表以忠心,以求邊境安穩(wěn)。

    往年并無?作?亂,但今年年初便出了?事,讓人不得不擔(dān)心。

    “呈國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派刺客公?然挑釁,朕倒要看看,他們安的是什么心。”

    說到最后,他語氣漸沉,眼神逐漸銳利。

    縱使年紀大了?,也擋不住氣勢。

    “皇上明?察秋毫,不管是何奸計,定不會叫他們得逞。”

    陳煥心中?明?白,呈國老國主走后,手足相爭,至今局勢未明?,朝中?有武將?主張借此時機出兵北上,文?臣則主張休養(yǎng)生息,還北地百姓幾年安寧。

    本朝重文?輕武,若真要一舉北上,對大燕的消耗也不可小覷。

    況且即便呈國窩里橫,但若強敵在前,反而將?他們擰成了?一股繩,沒法讓他們相互消耗。

    最終,北上還是不了?了?之,但也為連年不安的北地百姓們換得些許平靜。

    如今,呈國內(nèi)部分為幾派,具體?是那一派安排的刺殺,最終又是哪一派能站穩(wěn)腳跟……

    一切還未明?朗。

    待到使臣入京,便知分曉了?。

    入宮二十多?年,他什么都能看個明?白。

    但只要皇上不問,他便什么都不說。

    “陳煥,依你看,叫誰負責(zé)京城戒備最合適?”

    陳煥一頓,沒立刻吱聲。

    聽到那句“但說無?妨”,才開了?口。

    “奴才愚見?,禁軍固然固若金湯,定不會出岔子,但老話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云安郡主遠在北地十余年,與西?北三國都交過手,或許會更為合適。且郡主威名遠揚,于他們而言,有足夠的威懾力,定不敢輕舉妄動?。讓郡主從旁輔佐楊統(tǒng)領(lǐng),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你倒是跟澤兒?說的差不多?。”

    皇上笑了?一聲,看不出喜怒。

    默了?片刻,他擺擺手:“罷了?,朕再想想。”

    陳煥停下手:“是,那奴才就下去了?。”

    他行禮后,退出了?勤政殿。

    臨走前,不動?聲色地看了?徐公?公?一眼。

    在殿旁的耳房侯了?一刻鐘,徐公?公?便從殿中?輕聲走出,來到了?陳煥身邊。

    “徐公?公?,咱家?就不跟你客套了?。”陳煥直白開口,“今日見?皇上思慮頗重,先前楓老王爺應(yīng)召入宮……可是與皇上說了?什么?”

    自打楓黎被禁足,楓玖幾次想入宮覲見?。

    但皇上每次都將?人打發(fā)回去。

    今天上午,好不容易才見?了?他一次。

    “皇上不過是照常問了?些話,都是關(guān)于北地邊防和暗語情況,倒沒什么特殊的。”

    陳煥又問:“那楓老王爺呢?都是怎么答的,可有異樣?”

    徐公?公?想了?想,回憶道:“也只是照常回答,但要老奴說,老王爺對云安郡主雖是關(guān)心,卻總叫人覺得那關(guān)心有些奇怪。”

    “哦?”

    陳煥挑眉,認真看他。

    “王爺看起來很怕郡主被他慣壞了?,不小心在宮中?惹出禍事,所以總是將?罪責(zé)往自己身上攬,這還沒什么,只是……提起暗語泄露為呈國刺客所用時,王爺說[小女御下不嚴,都是老臣疏于教導(dǎo),還請皇上降罪于臣],與前面的話接在一起說,猛地一聽是不覺得有問題,可細想想,這不是根本就沒辯駁,直接給郡主應(yīng)下了?罪名么?”

    “按理說,郡主已經(jīng)離開北地兩個月有余了?,這兩個月間發(fā)生什么,又怎么能受郡主的控制?想要為郡主說上幾句話,辯駁些許,再簡單不過了?,就是二位皇子和老奴都會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幫襯郡主幾句,生怕錯怪了?忠臣良將?呢。”

    “噢……”

    陳煥垂下眉眼,不咸不淡地應(yīng)了?一聲。

    他忽而想起前些日子楓黎說到“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時的模樣。

    難不成他聽到的風(fēng)聲是真的?

    據(jù)他所知,就是皇上都不能確定那是真是假,也只是得到些風(fēng)聲罷了?。

    或許,皇上也是借此探探虛實。

    這么看來,郡主不僅能盡快解除禁足,使臣到來的京中?安防,大抵也是要負上責(zé)任了?-

    “皇上查明?真相,解了?郡主的禁足,咱家?理應(yīng)去問問郡主是否有什么需要。”陳煥拿著腔調(diào)開口,掩去心緒,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今日晚些個去趟永安殿,你叫人提前備些點心吃食,要郡主喜歡的,就說是皇上吩咐的。”

    “是,不過干爹……”

    陳順欲言又止。

    他知道自己的話一出口,干爹又要罵街了?。

    陳煥心情正好著呢,見?陳順猶猶豫豫擰了?下眉頭。

    “要不就憋著,要說就說完。”

    “干爹今日操勞大半日,有所不知,午后郡主被永清公?主請去,現(xiàn)下正在公?主那邊喝茶呢。”陳順觀察著干爹的表情,“幾位皇子殿下也在。”

    果不其然,他見?干爹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

    陳煥沒忍住,氣得磨了?磨牙齒。

    不愧是郡主,真受歡迎。

    才一解了?禁足令,就立刻被請來請去的了?。

    要不是他叫人全力配合兩位皇子殿下調(diào)查,又在皇上問起時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給她?說好話,她?能這么快就重獲自由嗎?

    她?倒好,狼心狗肺,一點兒?也不念他的好!

    虧他處處想著她?念著她?,還想去為她?送些點心。

    他往永清公?主那旁轉(zhuǎn)身而去。

    可沒邁出兩步,又硬生生地停下。

    他有什么資格生氣呢?

    去了?,又能做什么?

    他心中?再清楚不過了?,自己過去一趟毫無?意義。

    陳順小心地喚了?一聲:“干爹。”

    “罷了?。”

    陳煥垂眸,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咱們當(dāng)奴才的,做好自己的本分。”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沒法不在意。

    窩著火呢,不發(fā)出來哪兒?行,自己憋著不是他的性子。

    “到底是誰教你們這么做事的?!不想活了?就直說,咱家?親手送你們上路!”

    去往永安殿的必經(jīng)之路上,幾個太?監(jiān)整整齊齊跪了?一排。

    個個臉上都紅腫一片,不知道是叫人打的,還是認罰后自己狠心抽的。

    陳煥眉眼陰翳,語調(diào)就跟淬了?毒似的,每句話說出來,都讓他們?nèi)滩蛔∫粋哆嗦。

    他罵人都沒忘了?罵兩句自己:“主子說什么便是什么,主子說的都是對的,哪有你們嘀咕的份!”

    楓黎還沒見?到人,就遠遠地聽見?了?陳煥微尖的嗓音。

    她?快走兩步,露了?頭:“是誰犯了?事,叫陳公?公?如此生氣?”

    陳煥今日沒少在肚子里罵罵咧咧。

    當(dāng)時退一步忍了?下去,可越想就越覺得難受。

    他沒少暗里幫助郡主,禁足那些時日里,還以為他們之間多?多?少少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氛圍,以至于只要想起郡主來,他便覺得歡喜,一個勁兒?地期待下一次見?面。

    誰能想到呢,禁足一解,她?便與那些他這輩子都比不上一根手指頭的男子談笑風(fēng)生了?。

    他明?知道應(yīng)是這樣的結(jié)局的,他知道這才是對的。

    但他就是會不爽,會心里堵得慌,會……

    覺得有點兒?委屈。

    可那又怎么樣呢。

    他就連說都沒法說,他連表達都不敢。

    他不知道一旦說出來,他會面臨著什么。

    又或者說,他太?清楚自己一旦說出口會面臨什么了?。

    他連性命都留不住。

    他們之間,就是這樣不可逾越的鴻溝。

    陳煥抿了?抿薄唇,冷淡卻尖刻地開口:“郡主不若把這些時間放在幾位皇子身上更為劃算一些,在意咱家?一個奴才做什么呢?”

    “……”

    楓黎沉默一下,轉(zhuǎn)而笑了?起來。

    她?對跪地的幾人揮揮手:“行了?,你們?nèi)グ桑究ぶ髡谊惞?公?有事。”

    他們看看楓黎又看看陳煥,拿不準主意。

    畢竟郡主不可能護佑他們,若這會兒?離開了?,日后還是得落到他們陳總管手里。

    “方才陳公?公?不是說了?么,主子說的都是對的,聽我的便是。”

    楓黎再次開口,就是陳煥都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把人全都哄走了?,她?才再開口:“我知陳公?公?身處高位,出了?岔子教訓(xùn)人也是為了?他們好,免得日后犯下大錯丟了?性命,可得饒人處且饒人,萬一叫人記恨了?,就得不償失了?。”

    陳煥心中?莫名別扭,垂眸避開她?的視線。

    他一本正經(jīng)地陰陽怪氣:“他們是否記恨奴才,奴才不知;但郡主替奴才饒了?他們,他們定會念郡主的好。”

    楓黎挑眉:“陳公?公?最近與本郡主說話,真是越發(fā)的放肆了?。”

    怎么感覺陳煥今日氣性不小?

    真不知道又是誰惹著他了?,一點就炸。

    “奴才不敢。”

    陳煥嘴上說的絲毫不客氣,只是眼神么……

    還是偷偷瞥了?幾眼郡主的反應(yīng)。

    怕她?真的動?了?氣。

    誰想,非但沒見?她?生氣,反而在視線觸碰的時候,笑得更是燦爛了?。

    “真的?”

    不過兩個字而已。

    陳煥卻在她?帶笑的注視下,硬生生窒住了?呼吸。

    喉結(jié)輕輕動?了?動?,他避開了?視線。

    那些不爽與氣話莫名地,全被噎了?回去,他因郡主地調(diào)侃般的笑容而冒出一絲赧然,又因自己這個三十多?歲的臭太?監(jiān)跟人家?年輕貴氣的小姑娘撒潑而羞恥。

    他覺得自己挺差勁的,尖酸刻薄不說,還那般無?理取鬧。

    他恢復(fù)了?那副低眉順眼的奴才樣:“郡主放心,奴才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我說怎么不見?陳公?公?的影子呢,敢情是在這兒?呢。”

    楓黎開口前,有人橫插一道,出了?聲。

    一抬眼,便見?到劉公?公?負手緩步往這邊走來。

    他仗著自己奉先皇之命陪當(dāng)今圣上長大,在宮里處處都頗為跋扈。

    面對楓黎,稍稍客氣些,卻也不避諱對陳煥的嘲弄。

    他笑道:“瞧瞧你,時間都花在討好郡主上了?,怪不得手上的事情做不好,還要旁人幫你收拾爛攤子。”

    陳煥一向把宮中?事宜處理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自是不樂意叫人詆毀。

    尤其是在楓黎面前。

    他才不想被郡主覺得自己是個好吃懶做的人。

    他擰眉,才要唇槍舌戰(zhàn)地譏諷回去,便聽楓黎開了?口。

    “劉公?公?誤會了?。”楓黎笑盈盈的,頗為和氣,“本郡主奉皇上之命,后面要負責(zé)宮城內(nèi)外與京城的安防,有些事情要向陳公?公?請教,畢竟陳公?公?是宮中?總管,知道的總歸要多?一些。”

    陳煥上一刻還自怨自艾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個透徹。

    他忍不住欣喜,暗戳戳地在劉公?公?面前挺直了?背脊,斜眼睨過去。

    一副自己有人撐腰、瞧不起對方的樣子。

    他拿腔拿調(diào)道:“咱家?與郡主說話,哪兒?有你插話的份!”

    語調(diào)里的得意再明?顯不過。

    楓黎見?他變臉如此之快,不禁輕笑出聲。

    她?側(cè)臉看向陳煥。

    他未回頭,耳尖卻悄然紅了?。

    不像是凍的。

    唇角也翹了?起來,心情顯而易見?的好。

    跟剛才可真是天壤之別。

    呵,上次劉公?公?搞小動?作?被她?教育之后,陳煥似乎也是這副樣子。

    似乎是……

    只要她?幫陳煥擠兌人,他的心情就會很好。

    一個在宮里爬到了?這個位置的人,怎么可能不懂得喜怒不形于色呢。

    但在她?面前,陳公?公?總是喜歡把心情寫在臉上,不加隱瞞。

    或許就是因為這份反差所表露出的“真實”,所以,他那以下犯上的罵罵咧咧陰陽怪氣,非但不惹人厭煩,反而有了?些……可愛?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對一個總管太?監(jiān)用上這種詞。

    但就是覺得,怪有趣也怪可愛的。

    “陳煥,你……”有郡主的解釋幫襯,劉公?公?一時語塞,也不敢再說得太?過分,“你別以為有郡主撐腰就能為所欲為,把你的活計丟給旁人去做!”

    他觀察觀察楓黎的表情,又放低了?聲音:“那郡主請便,奴才就先退下了?。”

    “嗯,去吧,也辛苦劉公?公?了?。”

    楓黎客氣地一視同仁。

    陳煥聽了?卻不滿了?,抿唇看了?她?好幾眼。

    幫他就幫他,非要再跟那老不死的說幾句好話!

    呵,好人全是她?做了?。

    陳煥不爽,又斂眉別開了?臉。

    他問:“郡主有什么想問的,奴才知無?不言。”

    楓黎搖搖頭:“也沒什么,我跟楊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通過氣,數(shù)萬人馬都領(lǐng)過,這點小事還是能處理得當(dāng)?shù)摹!?br />
    噢,這么說,只是為了?幫他說話而找的借口?

    還以為她?是為了?問他事,才鋪墊了?半天呢。

    陳煥心里又高興了?,微揚了?下頭:“郡主若有事要問,直說便是,奴才還能隱瞞您不成?”

    最好多?些問題、多?找他幾次才好呢。

    “行,往后有事都找陳公?公?。”

    楓黎心中?直笑。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四周宮道,確認沒人才開了?口。

    “聽說兩位皇子殿下就是否讓我擔(dān)職想法相左,還是陳公?公?為我說了?話……”

    陳煥心說,消息倒是靈通。

    不過也是,宮中?就這么大地方,又不是不能說的秘密,問一問到底是能知道的。

    他會為郡主說話,但不想讓郡主知道他是偏向她?的。

    他怕一旦那樣,郡主的接近就不再純粹,他怕他見?到的一切都是利用。

    雖然,現(xiàn)在也不一定純粹就是了?。

    他斂斂神色,公?事公?辦道:“奴才不過是權(quán)衡利弊,實話實說罷了?,這樣能發(fā)揮郡主最大的價值,為皇上解憂,僅此而已。”

    “論跡不論心,不管陳公?公?怎么想的,都要多?謝你為我說話。”

    楓黎不在乎別人是怎么想的,只要最后的結(jié)果是好的,就足夠了?。

    她?揚頭,看著眼前的紅墻灰瓦,輕輕地笑了?一聲。

    她?不想入宮,她?想要權(quán)力,她?想回到北地回到從前一呼百應(yīng)、自由暢快的生活。

    她?想領(lǐng)兵征戰(zhàn),保衛(wèi)家?國,想對得起自己的一身武藝。

    可她?沒法自己說,也不好去運作?。

    她?越是主動?,就越是適得其反。

    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很多?女子都以得到了?男子的寵愛為榮,但陳公?公?,你知道么。”她?回頭,看向陳煥的眼睛,“沒人在得到過權(quán)力之后不懷念它的滋味,若手握過大權(quán),又有誰愿意以身侍人、仰人鼻息地生活呢?”

    她?的聲音不大,亦不需要加重語氣表達自己的情緒。

    就只是看著陳煥的眼睛,輕輕地問。

    陳煥怔住。

    他似乎能明?白那種感受。

    就像他從小被送入宮中?,一輩子就全能看到了?頭。

    而身為女子,從出生那一刻起,便看到了?頭。

    郡主算是“離經(jīng)叛道”的,但在她?二十歲這一年,還是不得不回到京城,被人強迫著“回到正軌”。

    但若有人幫襯,她?或許可以在生兒?育女之外,多?些別的事做。

    若三皇子日后即位,興女學(xué)、設(shè)女官,郡主便不會終日困于后宅,而是手握權(quán)力,大展拳腳。

    可……

    他又怕兩人日后真是情投意合,便更沒了?他的位置。

    郡主哪還會多?看他這個閹人一眼呢。

    他斂眉,無?聲地笑了?笑:“郡主說的,奴才不懂,奴才這一輩子,都只能仰人鼻息地活。”

    “……”

    楓黎見?他避開了?自己的視線。

    也是,她?跟陳公?公?說這話……

    倒是戳人心窩子了?。

    “是我失言了?。”她?看了?看天色,“多?謝陳公?公?在前幾日氣溫驟降時對我的照顧,想必陳公?公?日夜操勞,事情不會少,我就不多?耽擱你的時間了?。”

    陳煥看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心臟發(fā)沉,又酸又軟。

    那些細小的卻真實存在的歡喜,輕而易舉的便隨風(fēng)而去了?。

    他們終歸沒什么可能。

    郡主對他,也不過停留在“感謝”二字上。

    她?大概連想都不曾想過,他會有那方面的心思。

    他低頭,回想起郡主在說起權(quán)力時的表情。

    她?依然淡笑著,卻有種說不出的悵然。

    她?就是太?通透了?,又深知自己逃出牢籠難于登天,才會更加疲憊吧。

    他的眼眶有些酸澀,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郡主。

    他希望她?能開心。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陳煥哪敢說自己是羞的。……

    第二?十五章

    晉江獨家發(fā)表/莫八千著/看盜文默認替作者擋災(zāi)-

    陳煥覺得?, 自己真就是賤的慌。

    見?著?了郡主?,會因為兩?人之間的天?壤之別而酸澀難受。

    見?不到人,又總是想。

    如今楓黎為了半月后的朝貢事宜, 獲得?了自由出入皇宮的特權(quán),白日里出門在外, 了解京中?的各處布局,忙碌得?很,每天?都等到晚上才會回宮。

    陳煥縱使頗有權(quán)力, 也?不便總在夜里找到合適的借口去永寧殿。

    所以她這一忙, 便跟陳煥直接分開了, 一連數(shù)日都沒什么機會見?面。

    各國使臣入京,要在宮中?舉辦宴會,消耗大量人力物力。

    陳煥借著?采買出了宮, 特意換下數(shù)年如一日的太監(jiān)服, 換上了一身鴉青色的長袍, 腰間一束, 瞧著?比在宮里時精神了些。

    他心里想的是, 興許能有機會在宮外換個模樣見?見?郡主?。

    可他也?知道, 京城何其之大,想要偶遇談何容易。

    但總歸么, 是出門在外有個盼頭。

    他叫手底下的人照常去采買,自己揣著?銀兩?, 找到了京中?最有名的玉器鋪子。

    不只是達官貴人, 就是宮里的娘娘們?, 有時也?會差人在這兒打造玉器,民間的工藝和手法,總歸跟宮中?的不太一樣, 瞧著?新鮮些。

    “里面請,您需要點兒什么?首飾、擺件還是什么?”

    伙計眼見?,一眼就看出陳煥雖然穿得?素,但衣料上好,絕非普通人。

    再看他面白無須,能猜出這是宮里出來的人。

    雖說他們?都對閹人頗為避諱和鄙夷,但誰叫人家跟宮中?的貴人們?走?的近呢,出手必然闊綽,誰也?不會放著?到了眼前的錢不賺。

    陳煥出宮前沒有買禮物的想法,只想著?出宮興許能在宮外見?見?郡主?。

    可人一旦有了小心思,總會不知不覺地做出些預(yù)計之外的事。

    他尋思,來都來了,便買點什么再走?吧。

    現(xiàn)在是用不上,但萬一哪天?需要了……

    手里得?有點東西才是。

    皇上賜過他一些小玩意,但那些是宮里的,太顯眼了,想送便只能從?宮外自己買才行。

    這么想著?,他一一看過鋪子里的物件。

    本能地想到簪子。

    但簪子的寓意太直白,且郡主?不喜玉簪,對她來說多有不便。

    伙計見?他進了門卻不搭理人,連話都不回自己,心中?不太高興。

    不就是個太監(jiān)么!

    若是前朝那般閹宦當(dāng)朝也?就罷了,當(dāng)今宮中?內(nèi)侍并無實權(quán),不過就是替人辦事的奴才,借著?宮里貴人的光罷了,拿什么腔調(diào)?!

    陳煥沒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垂首沉吟片刻,忽而想到他第一次見?到郡主?時,她一身利落的裝束,如風(fēng)般踏入殿中?,腰間玉佩搖曳,在燈火中?泛著?淡淡的瑩潤光澤。

    她在宮中?穿金戴銀、蟬衫麟帶,看似華貴逼人,卻遠不及那身勁裝。

    她好像天?生就該負手而立,攪弄風(fēng)云。

    “玉佩在哪?咱家瞧瞧。”

    “這邊,您請。”

    伙計心中?鄙夷,但不曾表露出來。

    老老實實地把人帶了過去。

    陳煥一樣樣地看過去,慢慢挑選。

    這會兒門口傳來聲音,店里另外一個伙計也?迎了上去。

    “哎喲,這不是許公?子嘛!今日想看看什么?”

    這家玉器店很有名氣,不是平民百姓能買得?起的,來到店里的人非富即貴。

    陳煥拿眼角瞄過去一眼,發(fā)現(xiàn)果然是侯府的小公?子。

    許喬新是侯府最小的孩子,因是侯爺最喜歡的小妾所生,從?出生開始便備受寵愛,不僅在家里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紈绔公?子。

    “本少爺看心情,點了哪個你們?就給?我包起來哪個,一道送到侯府去!”

    這么位紈绔怎么敗家都跟他陳煥無關(guān)?。

    他收回注意力,把視線放到了一塊通體?純白的玉佩上。

    宮中?寶物許多都是經(jīng)他之手入庫,對這些再了解不過了。

    他將白玉拿在手里瞧上片刻,便知道這塊不論是玉質(zhì)還是雕工,都屬上乘。

    雕花簡潔干凈,正好配她。

    而且,還是郡主?最喜歡的昆侖玉。

    他心中?歡喜,對身邊的伙計道:“就它吧。”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橫插一腳。

    “這塊本少爺也?要了!”

    陳煥下意識斂眉。

    他那張臭臉,表情一沉,就十分明?顯。

    許喬新見?他皺眉,揚聲道:“怎么,你這是什么表情,不服么?”

    他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幾個人敢對他露出這種表情!

    “許公?子,凡事講求個先來后到。”

    陳煥將玉佩握在掌心,絲毫沒有讓出去的意思。

    昆侖玉產(chǎn)自西北異域,氣候不比中?原,開采不易,極為難得?。

    就是郡主?身在西北,怕是都無法獲取多少,只能從?西北而來的商隊那高價買回,更多的都是被當(dāng)作貢品,奉到宮中?。

    如此上好的品質(zhì),民間實屬少見?。

    許喬新再是粗心,也?從?聲音里聽出了不對來。

    他先是皺起眉頭,繼而挑眉:“原來是宮里出來的,諒你是替人辦事,本少爺不與你計較,你把玉交過來,告訴我你是替誰辦事,本少爺自會差人去說個明?白。”

    他性子跋扈,老侯爺寵是寵他,但也?怕他在宮里惹出禍事,所以不管他怎么央求,也?沒讓他去過宮宴,這算是最后的底線了。

    所以,他不認得?陳煥,只以為是哪個嬪妃身邊的太監(jiān)。

    陳煥不為別人買玉,而是為自己。

    其中?心思自然難以明?說。

    他面不改色,只道:“咱家替誰采買,與許公?子無關(guān)?,倒是許公?子若是執(zhí)意如此,咱家可以親自去侯爺面前說個明?白。”

    “呵!”

    許喬新氣笑出聲,對方越是不給?,他就越是想要;

    對方越是不從?,他就越是要把人踩到塵埃里去!

    一個太監(jiān)罷了,竟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還搬出父親來壓他?

    他非要讓這個不知好歹的奴才知道知道,到底是誰說了算,倒是誰是主?子誰是奴才!

    他擺擺手:“給?本少爺打!往死里打!”

    話音剛落,幾個隨從?就從?他身后魚貫而上!

    “別把玉弄壞了!”

    店里幾個伙計直著?急,但又不敢真上手攔。

    要是真把這位許少爺惹急了,連他們?一起打不說,店里的玉器都得?遭殃!

    于是,只敢在旁邊勸。

    “二?位別動怒,有話好好說啊!”

    “是啊,這位公?公?,一塊玉而已,就讓給?許公?子吧!”

    “許公?子高抬貴手,跟宮里結(jié)仇也?不是好事啊!”

    達官顯貴中?但凡是有些見?識的,誰都能知道陳煥不是替哪位宮妃做事,而是替皇上做事,稍微威脅一句,自是不敢亂來。

    可許喬新從?小被寵壞了,又對宮中?之人了解不多,二?話不說就是耍渾打人。

    陳煥沒想到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直接動手。

    為了買禮物不叫別人知道,他身邊一個人都沒帶,只能眼睜睜地瞧著?許喬新的隨從?一股腦地往他面前逼,劈頭蓋臉地打過來!

    “你……!你放肆!”

    他把玉往懷里揣,尖聲大喝。

    不想,這么一喝,身上還真沒落下拳頭。

    眨個眼的功夫,就聽身邊一陣痛呼聲,還有骨節(jié)脫臼的“咯嘣”聲。

    “哪里來的渾小子,連陳總管都敢打。”

    楓黎見?玉器店里不好大打出手,就直接上手卸了兩?人的胳膊,緊跟著?一拳抽下去,被打的隨從?噎住喉嚨,干嘔幾下,“噗”地突出了一顆帶血的牙齒。

    她把陳煥護在一旁,沉聲開口:“難不成,你們?是想造反么?”

    一聽“陳總管”幾個字,玉器店的伙計臉色變了變。

    到底是常跟達官顯貴打照面,對陳煥的名聲有所耳聞。

    “原、原來是陳總管大駕光臨……”

    許喬新卻更是生氣了——

    隨從?被打,那就是在打他的臉!

    他先是給?隨從?使了個眼神,接著?又道:“你這女?人少管閑事!總管又怎樣,還不只是個奴才?遮遮掩掩就是替誰買辦都不肯說,肯定有鬼!”

    被寵壞了,也?是有幾分頭腦在的。

    他哼笑:“總歸不可能是替皇上買的吧!說不準……”

    拉長尾音,由于年紀不大還略帶稚氣的面容囂張無比。

    他瞇起雙眼:“被本少爺抓住與嬪妃私通的把柄,皇上還要對本少爺褒獎一二?呢。”

    “你、你休要胡言!”

    陳煥既怕被楓黎誤會自己真有腌咂事,又有種被人說中?了小心思的心虛。

    耳根漲紅,氣得?直想大步過去給?許喬新一巴掌。

    他語氣愈發(fā)狠戾:“宮中?貴人豈是你能出言污蔑的?這要是捅到了皇上面前,你以為你們?侯府還能為你撐腰到幾時?”

    “那你便直說,到底是替誰采買的?本少爺自會派人說明?,今日之事也?能饒你一二?。”

    許喬新拿準了陳煥遮遮掩掩心中?有鬼,揪著?一個點追問。

    郡主?就在身旁,陳煥說是替誰買的都不合適。

    其實,若說是替郡主?買的,兩?人在這兒倒也?好圓話。

    可誰叫他心里有鬼呢。

    總覺得?說出了口,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不過……

    興許可以借此機會,探探郡主?的想法。

    思及此,他順了順氣,神色如常地看向楓黎:“郡主?,你也?瞧見?了,是許公?子咄咄逼人,非要血口噴人污蔑咱家,可不是咱家故意要將郡主?透露出去的。”

    他瞧見?,郡主?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緊跟著?抿唇輕笑了一聲。

    楓黎心中?笑他大膽。

    從?前只是在她面前放肆了些,現(xiàn)在都敢來拉她做墊背了。

    看在他為她在皇上面前說過好話的份上,幫他隱瞞一次也?無妨。

    興許日后……

    還能借此事,請陳公?公?幫她個小忙。

    “到底是誰在找事,我看的清楚,自是不會怪陳公?公?。”

    楓黎沖陳煥伸手,在玉落在掌心后,輕輕地磨搓了一下。

    被陳煥握了半晌,手感潤澤而溫暖。

    她用無奈的口吻說道:“下個月是父王壽辰,陳公?公?見?多識廣,能識美玉,本郡主?便托陳公?公?幫忙尋塊上好的昆侖玉,待到壽辰時再送給?父王一個驚喜,現(xiàn)在倒好,怕是要被你給?攪得?人盡皆知,還怎么作為驚喜?”

    “郡主??”許喬新皺眉,“噢,你就是那個云安郡主??”

    他一副恍然狀,楓黎還以為他會識時務(wù),不想,他卻笑出了聲。

    “不就是借著?老王爺?shù)耐c庇護混了個將軍名號么,一個女?人也?敢跟本少爺做對?既然已經(jīng)沒了驚喜,那就另尋其他寶貝吧,將玉交給?本少爺。”

    “……?”

    楓黎覺得?,剛才打人時還是下手太輕了。

    就應(yīng)該直接把這個紈绔打得?腦漿橫流。

    “許公?子,你不講道理慣了,有人會讓著?你,但不是人人都會讓著?你。”

    她不僅沒交出玉,反而將其揣到了懷里。

    杏眼微瞇,有狠戾浮出,又轉(zhuǎn)眼消散了個干凈。

    “你若再跟我撒潑,我不介意親手讓你漲漲記性。”

    她邊走?邊說,幾個被她教訓(xùn)過的隨從?想聽少爺?shù)脑捝锨皵r人,但又沒敢。

    許喬新怒罵:“廢物!你們?好幾個人還怕她一個不成!”

    楓黎還未走?出門,就被一撥新來的堵住了去處。

    她頓住腳步,聽見?身后傳來笑聲。

    “慢死了,本少爺讓你叫人來,怎么拖沓這么久?”

    “把這個女?人給?老子往死里打!”

    陳煥見?烏央烏央來了太多人,怕楓黎真受了傷。

    他抬高嗓音道:“這位是定北王獨女?,皇上親封的云安郡主?,誰敢放肆!”

    那些人一聽,果然猶豫了。

    許喬新又道:“一介女?流,打了又怎樣?王爺只一個獨女?,往后這定北王府都不復(fù)存在,你們?是能指著?定北王府能幫你們?什么不成!我大哥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官居四品,侯府日后,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浮躁的士氣又穩(wěn)了回去。

    數(shù)名身強體?壯的男人面色兇悍地往前逼。

    “我還怕真?zhèn)巳私o?自己身上攬了禍事,聽你這么說,倒是突然沒有顧慮了。”

    楓黎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慢條斯理地把袖口往上挽。

    她笑:“侯府有個蠢蛋已經(jīng)很倒霉了,偏偏侯爺還要捧著?這個蠢蛋,那出了什么禍事……”

    “都是活該。”

    下一刻,她和打手們?同時動了手。

    只聽一陣悶響和痛呼聲此起彼伏,轉(zhuǎn)眼間就是一片狼藉!

    楓黎一口氣撂倒數(shù)人,抬眼,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許喬新。

    他被這眼神嚇得?倒抽一口氣,眼看著?一拳就要落下,門口響起一道聲音。

    “郡主?手下留情!”

    楓黎聞聲停手。

    許喬新看過去,大呼:“大哥,你來了!”

    楓黎跟在宴會上見?過一面的小侯爺對視。

    下一刻,拳頭改成巴掌,一下子抽在了許喬新的臉上。

    “啪”的一聲響,驚得?玉器店中?的人全抖了抖。

    “小侯爺。”

    楓黎語氣彬彬有禮,絲毫不像才將一群人打得?頭破血流。

    眉眼一彎,笑得?像是尋常艷陽天?下的一次不期而遇。

    她開口:“令弟的美貌可真是與小侯爺天?差地別,我都沒認出來呢。”

    陳煥上一秒還在為她擔(dān)心,此時忍不住在心中?罵道:臭流氓!

    許亦謙張了張口,又干巴巴地閉上。

    目光快速掃過店中?的狼藉。

    許喬新狼狽地來到許亦謙身邊,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的臉已經(jīng)腫得?老高,說話都不太利索了:“哥,這個女?人竟然敢打我!你可得?為我做主?,不然我告訴爹爹!”

    “許公?子強搶陳公?公?……替本郡主?掌眼的玉佩,期間,侮辱本郡主?不說,諷定北王府日后不復(fù)存在也?不說,就是污蔑陳公?公?與后宮嬪妃有染這一件事……”楓黎笑了笑,人畜無害地一字一頓道,“不知侯府,經(jīng)不經(jīng)得?起風(fēng)浪。”

    “你這個……”

    許亦謙臉色變了變,瞪了許喬新一眼。

    極好的素養(yǎng)讓他沒罵出臟話。

    “來人,把小少爺帶回府,到祠堂思過!”

    “是,小侯爺。”

    眾人見?事態(tài)嚴重,又有小侯爺管著?小少爺了,連忙架起許喬新。

    許喬新掙扎:“許亦謙!我叫你一聲哥,你就這么對我!現(xiàn)在是我被那個女?的欺負了!”

    “還不快把人帶下去!”

    許亦謙喝了一聲。

    店中?這才慢慢地消停了下去。

    他被氣得?頭疼,抬眼不小心與楓黎對視,又挪開了視線。

    他稍稍欠身,低頭好聲道歉:“郡主?,陳公?公?,我代他向你們?賠罪,還望二?位高抬貴手……這件事鬧到皇上面前,我們?誰都不好看。”

    他低著?頭,半天?沒聽見?回音。

    抬頭,就見?陳煥看著?郡主?,而楓黎本人眉頭微斂。

    他才想再說些好話,便聽楓黎嘟噥:“小侯爺當(dāng)?shù)竭@個份上也?是夠憋屈的。”

    “……”

    他可是聽見?埋汰了。

    “那日在宮宴上見?小侯爺風(fēng)光霽月,還在想京中?竟然有這樣仙子一樣的人。”

    楓黎定定地看了許亦謙片刻,半晌,收回視線。

    她說:“老天?爺真是公?平,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陳煥不由得?挑眉。

    他怎么覺得?……

    這話里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意思??

    果然,郡主?在宮里時已經(jīng)收斂不少了。

    這一出宮,怕是沒人管得?了她。

    許亦謙聽得?懂好賴話,溫潤漂亮的面容上浮出一絲尷尬。

    他沒法答,只能權(quán)當(dāng)郡主?答應(yīng)了:“那就謝過郡主?、陳公?公?了。”

    楓黎沒有真揪著?此事不放的意思,爽快地笑了笑:“謝就免了,剛好我有一事想請小侯爺幫忙,不知……”

    “郡主?請講。”

    許亦謙應(yīng)得?迅速,楓黎反而沉默不言了。

    她抿唇,眉宇微斂地沉吟片刻,才終于做出決定了一般開了口。

    “小侯爺溫厚坦蕩,相信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阿娜公?主?遠赴他鄉(xiāng),從?一位能征善戰(zhàn)的公?主?成了政治婚姻下的犧牲品,雖不知皇上日后會將她賜婚給?誰……若她日后遇到難事,還望小侯爺在不影響自身的情況下,暗中?幫襯她一番。”她將許亦謙拉到一側(cè),壓低嗓音,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身份特殊,且待各國使臣離開京城,大抵沒法繼續(xù)像如今一樣隨意出入皇宮,這才……若小侯爺為難直說就好,我不會因此就將令弟的事捅到皇上面前的。”

    陳煥見?她就這么當(dāng)著?他的面去跟旁人說悄悄話,立刻不爽了。

    他不悅道:“郡主?,有什么是咱家不能知道的么?”

    楓黎說完話,與許亦謙拉開了距離。

    這種事,自是不能讓陳煥知道,萬一匯報給?皇上……

    她面色如常地笑看向陳煥,敷衍過去:“有些女?兒家的事,總歸不好跟陳公?公?講的。”

    陳煥心中?一堵。

    女?兒家的事……能是什么事?

    結(jié)合郡主?如今的情況,無非就是婚事了吧!

    可這種事,以他的身份又無法開口,就只能一口氣噎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咽不回去。

    楓黎看向許亦謙:“那就拜托小侯爺了。”

    許亦謙看出她的認真。

    他知道楓黎在北地時與阿娜公?主?亦敵亦友,也?知道,她們?面臨的太過相似了。

    但郡主?或許幸運一些,大燕國力最為強盛,無需遠嫁異國。

    他正了正色,回道:“郡主?放心,我會留心的。”

    說著?,他分別沖楓黎與陳煥欠了欠身。

    “我還有些事情得?回侯府,就先走?一步了。”

    玉器店中?的伙計很懂得?看人眼色,見?沒人再鬧事,也?跟著?一并下去了。

    這邊只剩了楓黎跟陳煥兩?個人。

    楓黎從?懷中?拿出玉佩,遞給?陳煥:“陳公?公?。”

    她本想著?,陳煥一接,她便收回手去,說陳公?公?這回可是欠了她一個人情。

    可陳煥連手都沒伸,淡淡地看了玉佩幾秒。

    郡主?剛才說了什么?

    是有了心儀的人拜托小侯爺傳達,還是……

    根本就是看上了“好生漂亮”的小侯爺?

    他心中?亂得?很,默了片刻,才將沒資格問的問題壓回了心底。

    他岔開話題,壓著?嗓子道:“郡主?為了咱家與許小公?子大打出手,值得?么?”

    別看面上淡定,負在身后的手已經(jīng)緊握成拳。

    他斜眼睨著?楓黎,心跳逐漸加快。

    真想在那張笑盈盈的臉上看出端倪,看出她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可惜,楓黎只聳了聳肩膀,面色一如往常:“那能怎么辦?陳公?公?都說是本郡主?拜托的了,我要是不把戲演下去,豈不是更麻煩了?再說,換做是旁人,碰到那么個不講道理的混賬,我也?是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

    陳煥沒聽到想聽的,有些失望。

    他別開臉:“郡主?幫了奴才的忙,奴才感激不盡,這塊玉佩就當(dāng)是謝禮吧。”

    盡管失望,也?沒忘了借著?這茬送禮——

    他正愁沒機會送出去暗戳戳地表達自己的心意呢。

    怕楓黎不收,他又道:“現(xiàn)下事情鬧得?不小,都知道奴才是為王爺?shù)膲鄢綆涂ぶ?挑了禮,若東西還在奴才手里,反倒不正常。”

    楓黎想了想,也?是。

    正巧這玉,她瞧著?順眼,是她最喜歡的昆侖玉。

    “也?好。”她大大方方地接受,笑道,“那就多謝陳公?公?割愛了。”

    一邊說著?,三兩?下就栓到了自己腰間。

    “郡主?你……”

    陳煥見?狀,耳根瞬間紅個透徹,剛才那些煩躁全都被拋得?沒影了。

    心臟連帶著?咚咚直跳,震得?他的頭腦跟著?發(fā)脹。

    他喉嚨微滾:“不是……要給?王爺做壽禮的么?”

    真沒想到這么順利。

    想到日后郡主?會隨身佩戴自己送的玉佩,一股甜膩便順著?心尖往上涌。

    楓黎一本正經(jīng)道:“都跟他們?說是想給?父王一個驚喜了,如今因為許喬新被拆穿,當(dāng)然要換個其他的才行,不然怎么能算是驚喜?”

    她心中?嘟噥,這么好的東西,當(dāng)然是自己先享用了。

    “噢。”陳煥壓著?喜悅應(yīng)了一聲,“王爺跟郡主?,真是父慈子孝。”

    為了掩飾心情,本能地陰陽怪氣了一句。

    楓黎剛邁出去的腳步一頓。

    她哪兒能聽不出陳煥的揶揄?

    這是因為她先前的話,故意諷她呢!

    “陳公?公?真是……”

    她本想說,陳公?公?最近真是越來越喜歡陰陽她了。

    而一回頭就瞧見?了陳煥紅透的耳朵,頗為意外。

    “怎么耳朵這么紅,難不成進屋這么久還沒暖過來?”

    還是被氣的?

    她記得?,陳煥被她氣著?的時候,耳朵總是紅的。

    似乎也?只有被她氣到時,他才會這樣。

    陳煥哪敢說自己是羞的。

    他嗔了楓黎一眼,沒好氣道:“自然是被那廝給?氣的!”

    那瞪過來的眼神……

    楓黎心間微動。

    總覺著?,陳公?公?在跟她使小性子。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郡主喜歡他選的禮物。……

    第二十六章

    晉江獨家?發(fā)?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zāi)-

    楓黎才出玉器店的門, 就被王府的下人找上來,帶著回?了王府。

    她負手站在?廳中,等了好一陣, 才聽見有腳步聲漸近。

    回?頭?,就見父親楓玖緩步走來。

    副將林清遠跟在?他身后, 似乎剛聊完什么。

    “父王。”她喚了一聲,又道,“今日不是休沐, 林副將怎么沒去京郊大營?”

    皇上早就給跟隨回?京的兩位副將在?京中任了職。

    林清遠年紀不大, 比她還小?上五歲, 過了年也?不過十八歲,被任命到京郊大營。

    職位不高,但也?算有些實權(quán)。

    楓玖沒給林清遠回?話的機會:“哼, 隨意出入皇宮好幾日, 都等不到你回?府一趟。”

    往廳中主坐上一坐, 立刻有下人上前為他倒了熱茶。

    他板著臉問:“現(xiàn)在?是只能請你回?府, 才能讓你賞臉了是吧?”

    “怎么會呢父王, 只是這幾日太忙了些, 我?總得先把皇上吩咐的事情辦妥當(dāng)?了才行不是?”楓黎跟著來到身邊,笑道, “若是辦不好,皇上怪罪下來, 又得讓父王為我?操勞了。”

    聽了這話, 楓玖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些。

    他又問:“你說的忙碌, 就是在?玉器店為了陳煥跟侯府的小?公子?大打出手?”

    楓黎看看林清遠,見這人一直低頭?看著地面,抿了下嘴唇。

    她“哎呀”一聲, 晃晃父親的胳膊:“怎么能說是為了陳公公呢,父王總不能聽人說三?道四只聽一半吧?”

    楓玖終是笑了笑:“行了,就知道賣乖。”

    女兒到底是為自己選壽禮,再說那許喬新,的確是太不像話。

    他們不主動惹事,但也?不是任人欺負。

    “陳煥深受皇上信任,你跟他走太近,不一定是好事。”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眉間溝壑沉沉。

    “知道,父親不用擔(dān)心。”楓黎問,“關(guān)于暗語泄露的事……最?近父親與北地舊部可有聯(lián)系?”

    “你自己在?背地里調(diào)查?”

    楓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顯而易見的不贊同。

    他嘆了一聲:“這件事皇上自會叫人調(diào)查,我?們既然離開了北地,就不要再摻和進去了!摻和的深了,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楓黎沒應(yīng)聲。

    沉吟片刻,他才又道:“皇上讓你出宮負責(zé)京中安防,是在?試探你,不要覺得這是真給了你什么實權(quán),就是為了王府的幾十口?性命,也?不要再想著爭權(quán)奪利,你就安安穩(wěn)穩(wěn)地等著皇上賜婚,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人,只有這樣才能安穩(wěn)后半生。”

    楓黎臉上的笑容緩緩落了下去。

    她現(xiàn)在?連“如果我?是男子?父王也?會這么說么”都懶得再問了。

    “父王放心,不管我?未來如何?,都不會影響王府,不會影響您頤養(yǎng)天年的。”

    “你……!你真是……”楓玖咳嗽好幾聲,“不讓人省心!”

    他被氣得喝了幾口?茶,才把氣息捋順。

    他語重心長?道:“你到底是個女子?,相夫教子?是你的本分!”

    “我?倒是認為,以郡主的實力?,不應(yīng)囿于內(nèi)宅。”

    一道清朗溫潤的嗓音打破了微沉的氣氛。

    姜懷澤在?管家?的引領(lǐng)下踏入園中,在?楓玖看過來的時候點頭?示意。

    他開口?:“王爺,我?有急事來尋郡主,遠遠地就見到王爺和郡主在?這兒,便擅自請管家?帶我?入府,叨擾了,還望王爺見諒。”

    楓玖連忙起身:“殿下恕罪,臣有失遠迎。”

    林清遠跟著行禮:“殿下。”

    “無需多禮。”姜懷澤擺擺手,“我?有事與郡主商討,王爺不介意有話日后再與郡主說吧?”

    “當(dāng)?然是正事要緊。”

    楓玖沖楓黎使了個眼神,讓她過去。

    他說:“家?里不用你擔(dān)心,有清遠他們陪著我?就行了。”

    “那我?走了,父王。”

    楓黎行禮,與姜懷澤一同往外走去。

    臨離開之前,她用暗語罵了句人。

    余光里瞧見,林清遠抬了下頭?。

    她沒停留,邁出門檻,聽見身后傳來大門關(guān)閉的聲音。

    不重,但隔絕開了王府內(nèi)外,也?隔絕開了她與父親。

    姜懷澤率先笑了起來,打趣道:“我?見郡主能在?北地取得如此成就,深受北地百姓信任擁戴,還以為王爺萬分支持,沒想到竟也?處處受阻。”

    “殿下來跑一趟,就是為了調(diào)侃我?的?”

    “怎么會。”姜懷澤收起笑容,“在?郡主的安排下,抓住了一個呈國暗探,郡主不一直想弄清楚暗語泄露的事么?不妨一起去審他一審,興許能問出些什么。”

    “多謝殿下,只是我審人的話……”

    楓黎拉長?尾音,笑了笑。

    她說:“可能會有些嚇人。”

    任誰都能聽懂這話里的意思。

    楓黎見過太多人因她軍紀嚴格、手段狠厲而對她側(cè)目而視。

    在?許多人眼里,一個女人如此殘忍是敗德辱行的。

    而姜懷澤談笑自若道:“那我?更要看看了,見識一下楓將軍的手段。”-

    陳煥在?宮里看到楓黎時,便敏銳地嗅到了血腥氣。

    他從前在?慎刑司當(dāng)?差了數(shù)年,對這種鐵銹般的腥氣再了解不過了。

    他心頭?一緊,腦子?里閃出許多念頭?——

    難道是許喬新又帶人找茬了?

    還是在?京中碰到了什么危險?

    畢竟楓黎負責(zé)安防,這可不是個沒風(fēng)險的活兒。

    “郡主。”他行禮,主動問,“郡主可是受傷了?”

    楓黎依然沒能問出到底是誰泄露的暗語,但說實話,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猜測。

    只是她知道,就算再怎么問,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她搖頭?:“多謝陳公公關(guān)心,審了個暗探罷了。”

    “噢。”

    陳煥見她情緒平平,又在?掃過腰間時發(fā)?現(xiàn)玉佩已然不在?,目光一滯。

    他不由得想到他們在?宮外分別時,郡主的態(tài)度就不太對。

    難不成真是他說錯了什么話,才惹得郡主不悅?

    他斂斂眉,一向能說會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會兒卻語塞了。

    楓黎察覺他的目光,淡笑了下:“怕血濺到玉佩上,便收起來了。”

    她從懷中拿出玉佩,重新栓到腰間。

    “陳公公的眼光真好,這般上乘的玉可得珍惜著。”

    陳煥眉宇舒展,漾出笑意。

    他不想表現(xiàn)得太明顯,便垂頭?掩飾。

    “郡主謬贊了。”

    目光卻始終黏在?那枚輕輕搖晃的白玉上。

    怎么也?沒法忽略心頭?呼之欲出的喜悅。

    郡主喜歡他選的禮物。

    太好了。

    待楓黎回?永安殿后,他沖陳順招了招手。

    雙眼始終瞧著永安殿的方向。

    “去想辦法打聽打聽,郡主今日與咱家?在?玉器店分開之后,都發(fā)?生了什么。”

    既然心情不悅不是因為他,那就是碰到了別的煩心事。

    萬一他能幫襯一二呢-

    不日,各國使者陸陸續(xù)續(xù)到了京城。

    楓黎只需要負責(zé)京城上下的安全問題,至于使者如何?安置,就不歸她管了。

    她無意插手更多,更無意私下里與他國使者碰面,惹得皇上徒增懷疑,便很少四處亂竄,管好自己眼前的事情就算完事。

    早晨在?京中最?受歡迎的羊湯鋪子?吃了早點,她揉揉微鼓的肚子?。

    抄近道走小?路,打算先去城門口?視察一番,忽而感覺身后有了尾巴。

    敢跟著她,膽子?真是夠大的。

    她步履如常地在?窄巷中拐了個彎,掐好時機,轉(zhuǎn)身一掌揮去!

    來人早有防備,眨眼間便過了好幾招。

    楓黎從這幾招里,一下就摸透了對方的來路,在?將人逼得后退時低笑一聲。

    她單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沖那人招了招手。

    “不繼續(xù)么?阿娜公主殿下。”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你啊,楓大將軍。”

    女人也?笑了,沒有半分輸給楓黎或是被人揭穿的窘迫,從容不迫地摘下了面罩,露出了深邃的雙眼下漂亮的面容。

    她的漂亮不似中原這般內(nèi)斂,而是一種粗獷野性的美,讓人一眼就能記住她。

    但在?楓黎眼里,她比從前少了些野心勃勃的張揚感。

    許是入了異國京城,需得收斂吧。

    “真沒想到竟然是公主殿下親自作為使者來到京城。”

    兩人交手數(shù)次,楓黎知道阿娜是呈國最?出色的女戰(zhàn)士,也?是耶律丹王子?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公主親自出使異國,再加上前些時日的刺殺……

    她心中有了猜測:“怎么,耶律丹放棄你了么?”

    阿娜的臉色變了又變,臉上的笑意終是消散了大半。

    她沉聲道:“我?愿賭服輸,是我?輸給了他,他比我?更有可能帶領(lǐng)國家?昌盛,我?便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他為了他的霸業(yè)犧牲了你,淪為棄子?而已,竟然說得如此脫俗。”

    楓黎在?北地十余年,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對呈國的情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誰不知道阿娜與耶律丹能力?相差無幾,不過是身為女子?……

    就難以得到更多人的支持罷了。

    “是否會淪為棄子?就看我?的價值了,而你……被囚在?京城,自顧不暇,還功夫嘲諷我?。”

    阿娜掃視楓黎一圈,像是要把眼前的勁敵看個透透徹徹。

    她口?吻頗為嘲弄:“你們燕人真是好笑,放著你這樣雄韜武略的將軍不用,竟然抓回?皇宮等著嫁人生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想你日后就這樣困于方寸之間,似乎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說到最?后,那絲微妙的劍拔弩張又在?兩人之間突然消散了。

    她笑:“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

    被說中痛處,楓黎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她斂眉,又在?聽見那句“同病相憐”時苦中作樂般笑著埋汰了一聲。

    “誰想跟你同病相憐。”她低哼,“說得我?們多親近似的。”

    阿娜雙臂抱胸,一副“你就裝吧”的樣子?,嫌棄地白了她一眼。

    真不知道是誰在?北地的漫天飛雪中與她說“若不是立場不同,我?們一定是最?好的朋友”來著。

    “你……”

    才開了口?,巷子?里響起一聲細小?的動靜。

    “誰!”

    楓黎猛地轉(zhuǎn)身,直奔聲音的來源處,卻沒能發(fā)?現(xiàn)人影。

    出門在?外,她已經(jīng)甩掉了名為協(xié)助實為監(jiān)視的同僚,肯定不會有人追到這兒的。

    不知這到底是誰……

    阿娜來到她身邊,戳戳她的肩膀:“看來你的處境比我?想象中還要糟糕。”

    楓黎撇唇:“也?不一定是監(jiān)視我?的吧?”

    可不是么,到底是監(jiān)視她還是監(jiān)視阿娜,還未可知啊。

    “……”

    阿娜噎了一下,片刻,又聳了聳肩膀。

    “算了,管他呢,見你身手還像從前一樣矯健,沒吃胖也?沒餓瘦,就知道你沒自暴自棄。”她爽快道,“時候不早了,那就宮宴再見吧,楓將軍。”-

    各國使臣入京朝貢,正是展現(xiàn)大燕國力?的時候。

    宮宴辦得十分隆重認真,不高調(diào),但處處能看出深厚的底蘊。

    身為名震幾國的將軍,楓黎不僅要出場,且要出場的足夠有氣勢。

    一溜下人恨不得從一大早就來到永寧殿,為她梳洗打扮,衣裳配飾簡潔而華貴,明艷的紅色衣料沒有太多紋飾,卻相當(dāng)?鎮(zhèn)得住場子?,能將人們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吸引過去。

    黑色腰帶勾勒出勁瘦的腰身,略顯柔美而不失英氣。

    陳煥遠遠見了,心頭?輕跳了跳。

    郡主還是第一次在?宮中穿得這樣凌厲大氣,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一身紅衣的銳氣。

    他斂了斂心思,想照常上去攀談一兩句,卻見姜昊玉先他一步上了前。

    “郡主姐姐!”

    不知是不是巧合,姜昊玉也?穿了一身紅色。

    制式上比楓黎的繁復(fù)一些,搭上他本身的性子?,氣質(zhì)也?為之一變。

    一下子?就成了花團錦簇的“小?公子?”。

    楓黎頓住腳步,回?頭?:“殿下。”

    “郡主姐姐很少穿紅衣呢,今日這身真是好看。”姜昊玉笑得燦爛,打趣道,“看這樣子?,還以為姐姐是好事將近了呢。”

    他的語氣一向天真爛漫,像個不知事的小?孩子?。

    任誰看到“紅衣”聽見“好事”,都能知道這指的是什么。

    陳煥磨磨牙。

    這小?子?,仗著自己年紀小?,什么話敢說。

    穿成這樣,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楓黎抬起胳膊:“我?倒是覺得,像是浸滿了鮮血呢。”

    她看著衣料笑了笑,用余光看了姜昊玉一眼又收回?視線,將手臂背到身后。

    “挺好,符合我?的身份。”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姜昊玉微微睜大雙眼,像說錯了話一般抿抿唇。

    他追上楓黎的腳步:“對了郡主姐姐,我?一直沒什么高遠的志向,近來年紀也?不小?了,便求了父皇旨意,父皇將我?的封地指在?了南邊,雖不能與京城媲美,但也?十分富庶,姐姐覺得南邊怎么樣?聽說那邊氣候宜人,比京中要好不少呢。”

    楓黎道:“我?沒去過南邊,不太了解,也?只是聽說而已。”

    “正因為沒去過,所以才要去看看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姜昊玉永遠能活潑地接上話茬。

    “算了,我?能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站穩(wěn)了腳跟就不錯了。”

    楓黎從不在?外人面前透露自己想離京的心思。

    陳煥目送他們漸漸遠去,直到進了大殿。

    五皇子?主動跟郡主提起這個,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淑妃娘娘的意思。

    其實,以郡主的性子?,離開了京城和皇宮倒也?不錯,只是他……

    呵,他大概這輩子?都只能困在?宮中了。

    若郡主離開京城,他們大概是此生再無相見了。

    好在?聽郡主的話,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他還能繼續(xù)做做夢。

    宮宴上人多眼雜,錯過了說話的機會,陳煥不想行差踏錯、徒生事端,便沒再與楓黎搭話,規(guī)規(guī)矩矩地守在?宴席上,依照吩咐辦事。

    各國使臣依次入殿拜見,恭敬地說些利于邦交的客套話,奉上祝福與貢禮。

    不多時,呈國公主阿娜與手下使臣一同走進大殿。

    行禮后,她將先前的刺殺好生解釋一番:“先前出了刺殺一事,皇上還能在?我?等進京后以禮相待,阿娜多謝皇上寬厚。刺殺并?非我?與王兄一黨策劃,得知此事,萬分惶惶。”

    “我?國內(nèi)亂許久,如今民不聊生,王兄無意與皇上和強悍的大燕為敵,此次特?意命我?前來,正是希望可以與貴國解除誤會,冰釋前嫌,結(jié)秦晉之好,好讓兩國百姓得以休養(yǎng)生息,安居樂業(yè)。”

    “哦?”

    皇上在?得知阿娜公主親自來京時就已經(jīng)有了猜測,卻不做不知,揚了揚眉頭?。

    他緩聲道:“呈王如此心系百姓,是呈國百姓的福氣。”

    阿娜看向大殿門口?,拍了拍手:“進來吧。”

    一行人搬著箱子?魚貫而入。

    一箱箱的珍奇玩意在?殿中擺了滿滿一排。

    “這些是王兄特?意挑選的陪嫁,還請皇上過目。”

    阿娜始終大大方方的,不會因為在?說自己的“婚事”而有所扭捏。

    對她而言,這不止是婚事,更是國事、是外交。

    她也?不僅是新娘,更是呈國的公主。

    她一手放在?肩膀,行禮道:“希望能促進兩國交好,邊境再無戰(zhàn)亂。”

    皇上沉吟片刻,開口?:“朕知道阿娜公主和呈王的真誠,但此事并?非小?事,總歸著急不得,今晚我?們不議國事,阿娜公主入座吧。”

    “是。”阿娜側(cè)頭?,看向楓黎,“皇上,我?與楓將軍數(shù)次在?戰(zhàn)場上刀刃相向,如今能在?這種情況下相遇,實在?難得,不知可否先敬她一杯?”

    “自然可以。”

    皇上抬手,就有個太監(jiān)倒了酒,為她奉上。

    阿娜接過杯盞,來到楓黎面前:“楓將軍,阿娜佩服你驍勇善戰(zhàn)、足智多謀,這杯敬你。”

    楓黎起身,回?敬:“我?也?敬阿娜公主。”

    她揚頭?飲盡杯中的酒。

    還沒將酒杯放下,就聽阿娜又開了口?。

    “王兄頗為想念將軍,此番特?意讓我?代他向?qū)④妴柡谩!?br />
    楓黎一頓,立刻明白了阿娜的用意。

    這是想讓皇上加深猜忌,日后不再重用她,更不可能放她離開京城回?到北地。

    拿著酒杯的手指一點點用力?,按到指肚微微發(fā)?白。

    她與阿娜對視,看到了對方眼中狡黠的笑意。

    她低頭?,也?笑了一下,笑容純良。

    “怎么,想念死里逃生的感覺么?原來呈王還有這樣的癖好。”

    皇上開口?:“云安,不得無禮。”

    他揚揚頭?,示意太監(jiān)引領(lǐng)阿娜到自己的位置入座。

    “阿娜公主請吧。”

    阿娜恭敬地點頭?致意,隨著太監(jiān)往一旁走去。

    與楓黎擦身而過時,唇角翹了翹-

    陳煥走入院中時,楓黎正站在?檐下,揚頭?看著天空中的星星。

    血一般殷紅的衣裳還未換下,眼色扎眼得很,像是在?夜色中硬生生撕開個破口?。

    他看出她有心事,叫陳順停在?遠處,自己靜靜上前。

    來到楓黎身邊,低聲問:“郡主喚奴才過來,可是有要事?”

    楓黎過了一陣才開口?:“京城的夜晚太繁華了,襯得天色不夠濃重,星星都不亮了。”

    陳煥一時之間,不該如何?回?答。

    她又道:“北地的星星特?別亮,可好看了,陳公公沒見過吧。”

    “奴才從記事兒起,就在?宮中了,自是沒見過。”

    陳煥答,嗓音不咸不淡,聽不出情緒。

    “不管阿娜此番前來是只為朝貢還是真的和親,都勞煩陳公公找合適的時機,提醒皇上多多注意北地的動向,我?也?會想辦法給從前的同僚傳信的。”楓黎看向陳煥,頗為認真道,“以我?對耶律丹的了解,和親絕不是拖延時間休養(yǎng)生息,而是迷惑我?們,讓我?們放松警惕罷了。”

    陳煥斂眉:“郡主的意思是,不管和親與否,呈王都會在?短時間內(nèi)發(fā)?起戰(zhàn)爭?”

    “沒錯,阿娜只是障眼法罷了,如今呈國人心不穩(wěn),他發(fā)?起戰(zhàn)爭還能將內(nèi)部矛盾轉(zhuǎn)移,讓國人一致對外……我?敢說,不出三?四個月,呈國必定大舉來犯。”

    寒風(fēng)吹來,楓黎緊了緊發(fā)?涼的衣裳,垂眸沉吟片刻。

    她又說:“多半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先對寒州發(fā)?動奇襲,拿下寒州倉。”

    陳煥的余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看她認真的樣子?,心臟一下比一下鼓動得厲害。

    不愧是郡主,果真有魄力?。

    心中偷摸摸念叨了一番,低咳一聲。

    他問:“郡主了解呈王,可呈王也?了解郡主,郡主怎能篤定?”

    這一問,楓黎笑了,眉頭?舒展,雙眼微彎。

    她嗓音清透,帶著笑意:“因為這么多年,我?與他交手,從未有過敗績啊。”

    聽起來怪得意的,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的成績。

    陳煥卻忍不住屏住呼吸,迅速收回?視線。

    背在?身后的手指用力?,掐出一道痕跡。

    他低聲說:“是奴才多嘴了。”

    “怎么會。”

    楓黎往他跟前邁了一步,拉近距離。

    她微微歪頭?,看著他:“陳公公不問,我?怎好炫耀?”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郡主戲弄奴才。

    第二十七章

    晉江獨家發(fā)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zāi)-

    “陳公?公?不問, 我怎好炫耀?”

    “……”

    陳煥抿唇,抬眼與?楓黎對視時,說?不出的含羞帶怯。

    眼眶發(fā)燙, 略有躲閃,不太好意思與?她對視。

    他總是覺得……

    郡主這?樣很像是在與?他調(diào)情。

    “郡主還想炫耀什?么?”他試探問, “奴才一并聽著。”

    “還想聽?”

    楓黎挑眉,見他并不抬頭,反而?往下低了低頭, 一副乖乖順著她的樣子?, 心中不由?得發(fā)笑。

    真是怪了, 怎么總是覺得陳公?公?怪可愛的?

    她抬手招了招:“再湊近些。”

    陳煥往前行了一小步,衣袖幾乎與?楓黎的碰到一起。

    他聽話地把耳朵湊過?去。

    倒不是非要聽什?么“炫耀”,只是他喜歡郡主的“悄悄話”。

    他喜歡跟郡主的相?處, 多說?幾句話、多幾次對視, 都覺得心里發(fā)癢, 忍不住開心。

    以為會聽見些北地的奇聞異事?, 可停頓了許久, 都沒聲音, 反而?是響起了低低的笑聲,溫?zé)岬臍庀㈦S著笑意輕拂在他的耳畔, 暖呼呼的,微癢。

    那笑聲很愉悅, 摻雜著淡淡的調(diào)侃、戲弄, 或許還有些……

    暗昧的寵溺感?和愉悅感?。

    他腦子?里像是有什?么炸開一般, “轟”的一下,耳根紅了個透徹。

    “郡主你……”

    他一連退了好幾步,拉開距離。

    寒風(fēng)吹來, 才削弱了臉皮上的臊意。

    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郡主戲弄奴才。”

    “哪有,看陳公?公?好不容易在我面前這?么聽話,覺得開心罷了。”

    楓黎自宴會上跟阿娜的對話后,就?沒怎么笑過?,這?會兒被陳煥逗得不住發(fā)笑。

    她裝模作樣地掩掩唇角:“好了,陳公?公?記得我今天說?的事?就?好,去忙吧。”

    嘁,戲弄了他,轉(zhuǎn)臉就?要把他趕走了。

    陳煥心中不滿,但他知道自己在郡主這?兒停留太久不好。

    不滿半天,還是只能應(yīng)下。

    但沒忘了在離開前淺淺地嗔她一眼-

    沒過?多久,各國使者便離開了京城。

    楓黎又恢復(fù)了時不時往太后那邊跑的習(xí)慣,陪太后聊天。

    待到日?頭西落,再離開。

    偶爾被太后留下,一同用了晚膳。

    這?日?楓黎才要離開,就?見姜昊玉蹦蹦跳跳地來尋太后。

    “皇祖母,昊玉又來看您了!”

    清亮活力的嗓音傳來,立刻房間里增添了一抹亮色,叫人聽了就?覺得朝氣蓬勃,整個人年輕了幾歲似的,心情也不由?得跟著變好。

    他看到楓黎,桃花眼一彎:“啊,郡主姐姐也在啊。”

    楓黎點頭行禮:“殿下。”

    “昊玉來了。”

    太后臉上笑意漸濃,眼尾浮出幾道魚尾紋。

    她招手:“這?幾天可是課業(yè)太重?一連數(shù)日?都沒來看皇祖母了。”

    姜昊玉嘟起嘴唇,委屈巴巴地點點頭:“可不是么,要不是課業(yè)太多,昊玉定是要每日?都來陪皇祖母說?說?話的,不然……”

    他嘆了一聲,低頭看著自己正在擺弄衣角的手指。

    “等我去宮外建府,或是直接到封地去,就?沒法多陪祖母了。”

    “昊玉真是有心了。”

    太后也舍不得這?么個討人喜歡的小輩離開,但還是拍拍他的手背。

    她笑道:“但男子?漢大丈夫,哪有一直住在宮里找祖母的?總要出去獨當(dāng)一面的。”

    姜昊玉鼓著腮幫子?點點頭:“皇祖母說?的是。”

    他沉默兩秒,看向楓黎。

    “對了皇祖母,您未出席前些日?子?的宮宴,許是不知道,郡主姐姐在宴會上一身紅衣勁裝可有氣勢了,一出場就?震得各國使者不敢造次。”他看著楓黎說?話時,桃花眼彎成一輪彎月,“讓人看了就?有安全感?,若是有郡主姐姐這?樣厲害的人保護,我肯定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郡主姐姐威懾各國來使,你皇祖母自然是聽說?了。”

    太后溫柔地牽住楓黎的手,有股欣慰之感?。

    她緩聲說?:“大燕能有你這?樣的天才,是大燕之幸事?,皇上他啊……”

    太后從楓黎身上挪開視線,停頓了好一陣,才又開了口。

    “還是很惜材的。”

    “是,若不是皇上惜材,楓黎又怎么能真的有機會統(tǒng)領(lǐng)北地將士,施展拳腳呢。”

    楓黎心知肚明,不是皇上的任命,就?算她是郡主,是父王的女兒,也坐不上鎮(zhèn)北將軍的位置。

    但很多事?,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的明白的。

    從太后宮中出來,姜昊玉快走幾步跟上楓黎。

    他問:“對了,郡主姐姐,父皇將阿娜公主賜婚給瑞皇叔了,不日?就?要成婚,姐姐會去的吧?”

    楓黎搖頭:“我就不去了。”

    “她當(dāng)眾給姐姐潑臟水,故意引導(dǎo)父皇懷疑……姐姐不生氣么,怎么也要出氣回來才是吧?這?種場合,都不需要姐姐說?什?么,只要去觀禮就?足夠讓她抬不起頭了。”

    楓黎頓住腳步,面色復(fù)雜地看了他一眼。

    她問:“若有一日?我也如她一般,殿下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去觀禮么?”

    姜昊玉一怔,嘴唇蠕動了一下。

    他好像說?錯話了。

    可他的初心只是希望楓黎出氣,又有些委屈。

    楓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瑞王雖是皇上的親弟弟,但性子?一點兒也不像皇上一般穩(wěn)重。

    聽聞他是個酒鬼,每次喝醉了都會大發(fā)酒瘋,在王府的人全都苦不堪言。

    嫁到王府,又能是什?么好事?。

    阿娜是和親公?主,至少在明面上,擔(dān)當(dāng)者兩國和平的大任,卻被賜婚給了這?樣一位王爺,且瑞王比阿娜大了二十余歲……

    哪里是雙方平等地和親,更像是警告和打壓。

    楓黎知道皇上作為一國之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

    就?像戰(zhàn)場上,有時候她為了贏得最后的勝利,會選擇犧牲小部分士兵一樣。

    可她做不到對一個被犧牲的人落井下石。

    同樣是為國付出,對犧牲的戰(zhàn)士,所?有人都能做到尊重、敬佩,誰都知道中傷他們是不對的;

    而?換成和親公?主,很多人卻裝聾作啞,看不到那些女子?背后的苦難了。

    又或許是她想得太多了吧。

    阿娜對于?大燕來說?,是和親公?主也是敵人。

    面對敵人,態(tài)度差些倒也正常。

    “殿下,是我失言了。”她微微欠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我只是覺得阿娜公?主為了兩國和平犧牲自己,不應(yīng)該受人嘲笑。”

    姜昊玉小聲辯解:“只是嫁人而?已……”

    “只是嫁人,那殿下為何覺得,我只是觀禮就?讓她抬不起頭?”

    楓黎言辭并不激烈,但一下子?就?說?到了重點。

    姜昊玉抿唇,眨巴眨巴浮出了水光的桃花眼。

    他嘟噥:“哎呀,反正我說?不過?郡主姐姐,我就?是氣不過?,想為姐姐打抱不平,這?才口不擇言,說?得是過?分了些,但郡主姐姐……”

    說?著說?著,眼里的水光更是明顯了。

    “就?知道說?我。”

    楓黎被他想承認錯誤又不好意思還頗為委屈的模樣弄得翹了下唇,微沉的心情回升了些。

    她嘆了一聲,抬手摸了摸姜昊玉的頭。

    “我知殿下是想讓我撒撒氣、開開心,但……”

    她們同病相?憐,又怎么笑得出來呢?

    就?連“同病相?憐”這?幾個字,她都不好在宮中說?出來,怕叫人聽去了亂傳閑話,引人多想。

    姜昊玉卻低聲開了口:“我知道,郡主姐姐不想留在宮中。”

    他想從楓黎臉上看出變化,卻無果。

    “宮中是規(guī)矩多了些,若不是舍不得母妃與?皇祖母,我也不想在宮里。”

    楓黎無聲地寬了寬心。

    她總覺得姜昊玉有點兒言外之意,但又不是很能確定。

    她避而?不談,只笑道:“各處有各處的好與?壞,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時候不早了,殿下再不回去,淑妃娘娘怕是要擔(dān)心了。”

    “好吧。”姜昊玉撇撇唇,但沒立刻走,又寬慰道,“不是說?阿娜公?主是輸給呈王才會來和親的嘛,愿賭服輸,姐姐不用為旁人太過?憂心。”

    她若是男人,就?能獲得更多朝臣的支持……未必會輸。

    楓黎在心中說?完,又略帶自嘲地笑了笑。

    她跟阿娜,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誰又能笑話誰呢。

    她興許還沒有阿娜那么高尚,若她被當(dāng)成棄子?,雖不會叛國,但也絕不會再抓住一切機會為某些既得利益者掃清障礙——來大燕了,還想著幫耶律丹牽制住她的腳步。

    “說?起來……”她笑看姜昊玉,“殿下怎么知道阿娜公?主是輸給了耶律丹的?”

    姜昊玉別開臉,聳聳肩膀:“我也是聽下人八卦,不一定是真的。”

    “是么。”

    楓黎笑意輕快,一副沒當(dāng)回事?的樣子?。

    她沖姜昊玉欠身:“殿下,我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

    許是最近煩心事?多,她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

    突然想讓陳煥幫她在阿娜與?瑞王的婚宴上給阿娜帶句話——

    我們還有機會在戰(zhàn)場上見面么?

    她以前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的。

    從前,只覺得跟阿娜棋逢對手,現(xiàn)在更覺得有種難言的悲哀。

    就?好像有個巨大的罩子?、有只無形的手死死地壓在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多愁善感?了。

    “緒白,你說?……如果我留在京中,為女子?為官開疆?dāng)U土,是不是也挺有意義的?”

    緒白與?她無話不說?,自是了解自家郡主如今的處境。

    皇上防備、殿下籠絡(luò),敵人更不用說?,郡主永遠不回北地才好呢。

    就?連郡主的親生父親……

    從沒有人支持郡主。

    她很心疼,見楓黎這?樣,眼眶都是一軟。

    郡主在北地時,哪兒會像現(xiàn)在一般,時不時地斂起眉頭面露愁緒?

    沒有戰(zhàn)事?,不用有性命之憂,身上不再背負著重擔(dān)……

    想得卻更多了。

    她問:“郡主妥協(xié)了嗎?”

    “去去去。”楓黎瞪她一眼,“什?么妥協(xié),我可不喜歡這?個詞,只是萬一皇上怎樣都不肯讓我回去領(lǐng)兵,總得想想后路,狡兔還要三窟呢,只有一個準備總歸是不夠。”

    “但郡主以前不是跟我說?,天塌下來都絕不低頭么。”

    “罷了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才二十,且熬著呢。”

    楓黎拍拍緒白的肩膀,又拍拍自己的胸口。

    她笑道:“我這?好體格,把想留我的人都熬死不成問題。”

    “呸呸呸,郡主怎能把死啊死的掛在嘴邊。”

    緒白跟著笑了,快步追上楓黎。

    “我有事?要吩咐陳公?公?,你去問問他在哪。”

    楓黎剛說?完,就?聽見了個細微的聲響。

    對方離她們有段距離,且刻意放輕了力道,但她常年練武,聽力異于?常人,還是發(fā)覺了。

    而?聲音的方向……應(yīng)是貴妃宮中后面的小門。

    她立刻沖緒白無聲地“噓”了一下,豎起耳朵細細地尋。

    手掌平行于?地面,往下壓了壓,示意緒白停在遠處不要妄動。

    她自己輕手輕腳地來到岔口旁,捉住了一閃而?過?的背影。

    正是陳煥。

    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

    雙眸盯著陳煥離去的方向,抿了抿唇。

    指輕輕撫過?腰間的昆侖玉墜。

    有抹微妙的情緒一閃而?過?。

    半晌,她瞇了瞇眼:“罷了,日?后再說?。”-

    圍獵是大燕每年開春最重要的活動之一,對于?參與?其?中的王孫貴胄來說?,不僅僅是展示自己騎射能力、贏得獎勵的比賽,更是可以離開皇宮和京城外出“游玩”的大好機會。

    沒有太多課業(yè)或政事?,隨著浩浩蕩蕩的隊伍來到京郊,好生休息上一小段時日?。

    年紀小的孩子?們簡直是撒了歡,路上就?已經(jīng)興奮得要命。

    見了水草肥美的獵場,更是一個個把笑容刻在了臉上,一片歡聲笑語。

    皇上心情大悅,臉上的笑意比平時多了幾分。

    他夸贊道:“亦謙將獵場經(jīng)營的不錯,果然啊,把事?交給你,朕放心。”

    許亦謙不卑不亢回答:“皇上過?獎了,此前獵場都是祖父打理,只是最近這?段時間祖父身體欠安,才讓微臣代為管理,臣不敢怠慢,但也不敢居功,如今對獵場的管理也只是一知半解。”

    “你祖父好些了嗎?”皇上順著話題問道,“似乎有些時日?了。”

    畢竟是朝中老臣,與?他情誼頗為不錯。

    “好些了,多謝皇上惦記著祖父。”

    許亦謙垂下眼眸,眼去眼底的情緒。

    想到自己那個不學(xué)無術(shù)還到處惹是生非的弟弟,他就?氣不打一出來。

    若只是寵壞了刁蠻些也就?罷了,許喬新這?小子?……

    有時候簡直是荒唐。

    他早就?勸過?祖父勸過?家里人,希望三弟到了入學(xué)年齡就?好好地官學(xué)去讀書,讓老師好生管教?一番,家人也不應(yīng)該對他太過?寬容……

    可壓根沒人聽他的,也就?他的母親明事?理,以長?輩的架子?幾次教?導(dǎo)三弟,卻被三弟倒打一耙,將母親的好心說?成是對妾室的妒忌,弄得母親郁結(jié)數(shù)日?,家中險些失了和氣。

    如今倒好,直接把祖父氣得病倒了。

    不知道祖父和父親經(jīng)此事?后,還會不會那樣寵著許喬新。

    “那就?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別藏著掖著,直接跟朕說?便是。”

    皇上性情爽朗,若非大事?,很少迂回計較。

    他擺擺手:“行了,忙你的去吧,你做的還不錯,不用太過?緊張。”

    “是,那臣便退下了。”

    許亦謙離開后,他又跟陳煥道:“行了,這?兒有德福就?行了,你也去吧,不用跟在宮里似的時時刻刻緊繃著,該交給手底下的,就?交給他們?nèi)プ觯阋抢鄢霾恚有誰替朕分憂啊?”

    “多謝皇上體恤。”

    陳煥自打來了獵場就?一直陪在皇上身側(cè),連句話都沒工夫與?旁人說?。

    他只能不動聲色地偷偷往遠處看,尋找想見的身影。

    各國使臣離開京城后,郡主跟他的來往一下子?少了不少,很少再主動找他,而?他要忙的事?不少,還要準備圍獵事?宜,也極少有正當(dāng)?shù)慕杩谌ビ腊驳睢?br />
    想還是會想的,但無需見面,只要偶爾回憶回憶那些流轉(zhuǎn)在兩人之間的暗昧氛圍……

    就?足夠他喜悅許久了。

    至少他覺得是曖昧的,郡主總是逗他,他有時被氣得跳腳,在郡主面前火氣見長?,郡主都絲毫不生他的氣,反而?還會哄他一兩句。

    別管是真是假吧,他心里是十分受用的。

    每每想起那些細小的互動,他心里都充盈得忍不住翹起唇角。

    尤其?是,那塊搖曳在腰間的玉佩。

    隨著步伐輕輕地晃,能晃了他的神。

    晃得他打破原則,應(yīng)下貴妃的拉攏。

    他想看郡主肆意快活,不止做一個被圈在籠子?里的金絲雀。

    郡主就?應(yīng)當(dāng)大權(quán)在握,在朝中攪弄風(fēng)云。

    所?以,為了能一直擁有皇上的信任、日?后好能幫到郡主,他克制了自己情緒。

    不見郡主,與?郡主保持足夠的距離。

    他能為了她,忍住自己日?漸滋長?的情愫。

    這?回到了獵場,不似宮中那么多規(guī)矩,白日?里眾人全都在一塊兒,無需避諱……

    他尋思著,終于?可以多與?郡主說?說?話了。

    負在身后的手指輕輕捻了捻。

    應(yīng)該拿什?么話題與?郡主搭話呢?

    既親切些,又不過?于?冒犯。

    “干爹可是在尋郡主?”

    陳順見他發(fā)呆,出口詢問,換來一個眼刀。

    陳煥嘴上低斥:“多嘴。”

    唇角卻不自覺上揚。

    他抬起手臂,嗅了嗅衣衫上的熏香的氣味。

    如今已經(jīng)入春,衣裳穿得越發(fā)薄了,不似冬日?那般有厚厚的料子?捂住身上的氣味,他總怕自己走路多了,會弄得身上不太好聞,惹得郡主嫌棄。

    陳順又道:“不用擔(dān)心,干爹身上香著呢。”

    陳煥臉上掛不住,真想罵他一句“大膽”。

    自從他對郡主有了心思,這?小子?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沒少暗戳戳調(diào)侃他。

    而?還未罵出口,就?見郡主在好幾個高門公?子?哥的環(huán)繞下往馬棚方向走去。

    遠遠聽見個別模糊不清的詞,似是有人以良駒為餌,吸引她的注意力。

    而?郡主一臉笑意,瞧著興趣頗豐。

    呵,這?些人倒是知道投其?所?好。

    要不是他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實在是不方便……

    他也能送。

    誰還弄不到幾匹良駒了。

    他心里酸溜溜的,說?不出是妒忌還是不屑。

    不過?,用那些吸引郡主有什?么用?

    郡主腰間配的,不還是……

    他得意地挺直背脊,視線往楓黎腰間掃去,唇角微翹。

    可下一秒,臉色黑了個徹底。

    郡主沒戴著他送予的玉佩。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睫毛沾染了水光。

    第二?十?八章

    晉江獨家發(fā)表/莫八千著/看盜文默認替作者擋災(zāi)-

    玉佩的事, 陳煥沒與任何人說過,陳順都?不?知道?。

    所以陳順只覺得干爹突然不?悅,是?因?為郡主身邊圍繞著?太多年輕公子哥。

    他說好話道?:“郡主身份顯赫又威名遠揚, 眾人皆知郡主即便離開北地回到京城,日后也?必然風(fēng)光無兩, 湊上去討好罷了,郡主心中明鏡兒一般,與他們不?過是?客套客套, 干爹不?必放在心上。”

    陳煥沒說話, 沉默著?收回視線。

    手指漸漸收攏、握緊。

    客套客套, 所以跟他說喜歡那塊玉佩,也?是?客套么?

    明明那么喜歡昆侖玉,而昆侖玉又十?分難得, 她都?不?愿……

    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吶?

    不?過是?一月時間, 便將貴重的禮物棄如敝履了。

    虧他以為, 郡主一直將他的心意戴在身上呢, 還偷偷地歡喜了無數(shù)個夜晚。

    他忽而有些委屈, 想立刻將郡主拽到個無人的角落里, 問她為什么。

    可還是?那句話,他有什么資格呢?

    他以什么立場去問她呢?

    送出去便是?送出去了, 她怎么高?興就怎么處置。

    又不?是?定情信物。

    陳煥本想洋洋得意地過去來著?,這會兒又不?那么確信自己的“感覺”了, 不?曉得那些流轉(zhuǎn)在二?人間的暗昧究竟是?真?實的, 還是?他幻想出來的錯覺。

    “郡主。”

    一道?清潤的嗓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陳煥立刻抬頭, 果不?其然,看到許亦謙面若春風(fēng)地來到了郡主面前。

    他一如既往的溫而有禮:“關(guān)于圍獵事宜,我有事與郡主相商, 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些日子,他心里一直惦記著?玉器店的事。

    皇上未曾找許家興師問罪,只知道?祖父生病的事,坊間也?不?曾有傳聞,很明顯,多虧了郡主和陳公公幫他們將事情隱瞞下來,不?曾透露。

    侯府不?僅身份尊貴,老?侯爺與皇上還頗有情誼,眾人都?會更客氣些許。

    幾位公子哥紛紛道?:“小侯爺請便。”

    人都?走?后,許亦謙又率先開口:“聽玉器店的掌柜說,郡主還在兩個伙計身上費了心,多謝郡主心細如發(fā)地替家弟遮掩禍事,若是?小道?消息傳出去,怕是?要鬧得半城風(fēng)雨了。”

    “都?是?小事,小侯爺不?必放在心上。”楓黎擺擺手,沒當(dāng)回事,“路上見阿娜公主氣色不?錯,想來這段時日沒有太多煩心事,多謝小侯爺幫襯了。”

    以阿娜的性子,應(yīng)是?一到獵場就找她“挑釁”一波才?是?。

    但如今加入王府,難免處處制肘,一直沒說上話。

    “我也?沒做什么,只是?舉手之勞。”

    許亦謙倒不?是?客套,是?真?覺得自己也?沒做很多。

    若是?他的妹妹跟阿娜公主面臨一樣的境況,他也?一定希望有人能?幫襯幫襯。

    他簡單說了說自己了解的瑞王府情況,又道?:“既然對于我們來說都?是?小事,就兩者相抵,誰也?不?要謝誰了。”

    楓黎爽快地笑了起來:“正有此意。”

    不?知為何,忽而想到陳煥。

    她垂眼,替陳煥拉了個人情:“說起來,我人在宮中,但很少與皇上見面,倒是?陳公公,日日都?要與皇上見面、侍奉左右,能?替小侯爺保守秘密才?是?不?易吧,小侯爺不?如多記著?陳公公的好。”

    許亦謙一愣,說道?:“郡主說的是?。”

    年少時一心求學(xué)?,只需要日日刻苦即可,后來弟弟長大處處闖禍,只是?處理家事都?讓人十?分頭疼,現(xiàn)在入朝為官,更是?越來越發(fā)覺竟然有那么多彎彎繞繞……

    陳煥就算有皇上作為靠山,能?把宮里打理的井井有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郡主似乎與陳公公很是?相熟?”

    聽三弟說,上次陳公公在玉器店,就是?在幫郡主挑選送給老?王爺?shù)馁R禮。

    而看郡主對陳公公的態(tài)度,的確頗為熟稔。

    “是?啊。”楓黎大大方方地承認,“皇上命陳公公負責(zé)我在宮中的一切,有什么需要都?是?找他去辦的,一來一往自然能?比旁人多說上幾句話。”

    許亦謙點點頭。

    也?是?,皇上讓陳公公負責(zé)一切,熟悉也?是?正常。

    怪不?得會叫陳公公去選禮物呢。

    “郡主的提點我記下了,獵場里還有事要處理……”

    “小侯爺請便。”

    許亦謙轉(zhuǎn)身離開,腳下不?小心踩到一個土坑,竟是?一個趔趄往前栽去。

    楓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蹙著眉頭掃了眼他的膝蓋。

    她從軍多年,見過的癥狀多了去了,能看出來他膝蓋有傷。

    于是問道:“受傷了?”

    “……”

    許亦謙面上閃過一絲訕訕。

    他似是?不?好意思開口,但與楓黎的眼神對視后,還是?抿抿嘴唇低笑一聲。

    “祖父因家弟的事氣出病來,父親怪我,便罰我跪了祠堂。”

    每次許喬新闖禍,都?是?他去善后。

    勞心費力,回到家還是?要被責(zé)怪,仿佛犯錯的人是?他一樣。

    他不?懂父親和祖父為什么會偏心成那樣。

    “說出來怕是?叫郡主笑話,我有時候恨不?得他從未出生,恨不?得惡有惡報。”

    他別開視線,但楓黎還是?捕捉到了他眼底閃過的怨與恨。

    原來,這么一位清風(fēng)霽月、溫文爾雅的人,也?會對家人有所怨懟-

    陳煥看著?郡主扶住小侯爺?shù)哪侵皇帧?br />
    瞇起雙眼,面色愈發(fā)陰翳。

    可心中,又因?為某些小細節(jié)而冒出一點兒僥幸——

    郡主扶的是?許亦謙的手臂,但面對他時,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還能?記起郡主掌心溫?zé)岬挠|感。

    這樣的心思叫他既不?爽,又有些雀躍。

    他真?不?明白,怎么會有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同時存在。

    陳順看出他的不?爽,在旁搭腔:“郡主是?初次到獵場,定是?不?太熟悉,對各處新奇也?是?正常,干爹不?如去問問郡主可有吩咐?”

    陳煥抿唇,覺得陳順說的也?有道?理。

    要不?他真?主動去問問……

    不?行!

    上趕著?不?是?買賣,若真?有事要他幫忙,那必須得郡主過來請他。

    他這種人,有什么主動的資格呢。

    陳順觀察他的表情,試探:“郡主畢竟是?主子,即便郡主對干爹有意,也?不?一定是?主動的。”

    陳煥聞言,無聲地笑了一下。

    是?啊,人家是?主子,憑什么主動?

    話這么說沒錯,可……

    難不?成叫他這種人主動么?

    他又怎么敢主動。

    不?挑明了心思,他還能?像個人一樣與她相處,人模人樣的,偷偷看著?她瞧著?她,找機會多見見她多跟她說幾句話。

    可若是?他先長了這個口,便是?把他的可笑的感情、他殘破的尊嚴、他搖搖欲墜的性命……

    全都?押了上去。

    若那些“好感”“逗弄”都?是?他一廂情愿的幻想,他就是?個笑話。

    郡主那么通透的人,如果真?的對他哪怕有一點點兒意思……

    會想不?到他的難處么?

    陳煥最近兩個月一直沉浸在一種隱隱的竊喜中。

    而此時,他突然不?確定了。

    他對自己的感覺產(chǎn)生了懷疑。

    他狐疑地往郡主那旁看了一眼。

    剛好與楓黎對視。

    郡主看他了。

    這么一眼就叫他心頭一跳,壓著?眉梢移開了視線。

    下意識的,就跟壓根沒把對方當(dāng)回事似的,擺出一副認真?做事的樣子。

    總是?奴才?似的微彎著?些的背脊,也?偷偷地挺直了起來。

    他總是?希望能?在郡主眼里保持個好姿態(tài)。

    也?小心翼翼地希望……

    郡主此時能?主動來找他。

    即便是?吩咐他做些事情也?好。

    楓黎把他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在眼中,抿抿唇,壓下翹起的唇角。

    呵,陳公公還裝上了。

    擱在從前,她挺討厭這種裝模作樣的人,每個以這個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人,也?必定不?是?什么好鳥,全都?想跟她對著?干,想跟她爭權(quán)奪利,想打壓她的勢力與名氣。

    陳煥不?太一樣。

    她不?太清楚陳煥是?為什么表露出這樣的姿態(tài),但她能?感覺到,他跟從前那些人都?不?一樣。

    非但不?叫人厭煩,還頗為有趣,叫她瞧見了就有些想笑。

    她低頭,在緒白耳畔說了句什么。

    接著?,頭也?沒回地往自己的營帳去了。

    陳煥余光里瞧見如此,自作多情的羞憤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一下子迸發(fā)出來。

    此時若是?在他自己的小院里,定是?要摔個東西才?能?罷休。

    他才?抬腳要走?,便聽身后有人道?:“陳公公。”

    他心頭一跳。

    聽聲音就知道?是?緒白。

    他本能?地深吸一口氣。

    側(cè)身回頭,架子已經(jīng)擺起來了。

    他問:“可是?……有事?”

    后半句“郡主找咱家有事”被他忍了下去,換做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他不?想讓自己的情緒表露得太過明顯。

    先動感情的總是?輸家,何況是?他們這種人。

    緒白客氣道?:“郡主初次參加圍獵,有事想請教陳公公。”

    她始終不?太喜歡郡主跟陳煥走?得太近。

    即便陳煥再受寵信也?是?個奴才?,是?個上不?得臺面的閹人。

    與他走?得太近,豈不?是?自降身份,讓旁人說閑話?

    郡主在京中本就不?如在北地一般自在快樂,她不?希望再出其他事端,惹郡主難受。

    “噢。”

    陳煥從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和想法,淡淡應(yīng)了一聲。

    他心里那叫一個舒坦,得意,臉上沒顯。

    一路上,走?在緒白身側(cè),唇角翹起,又壓了下去。

    他想,郡主果真?還是?惦記他的。

    來到楓黎的帳篷內(nèi),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見過郡主,不?知郡主喚奴才?過來,所為何事?”

    抬頭一看,就見楓黎手中正把玩著?一塊瑩潤的玉佩。

    可不?就是?他送的那塊昆侖玉么!

    陰翳許久的情緒在這一瞬間晴了個透徹。

    難道?郡主發(fā)現(xiàn)他是?因?此而難過的?

    不?愧是?鎮(zhèn)北將軍,心思細膩,觀察的也?如此透徹。

    這么想著?,心頭更是?一陣酥酥的歡喜。

    楓黎坐在帳中主位上,目光淡淡地將手中的玉看了半晌。

    她的確很喜歡這塊玉佩,甚至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但這若本應(yīng)是?帶著?某種情愫送予他人的……她可不?敢隨意佩戴。

    “我的確有事想勞煩陳公公,但前些時日見陳公公頗為繁忙,就一直沒有上前打擾。”

    “皇上吩咐奴才?照顧郡主,怎能?讓郡主遷就奴才?。”

    陳煥有些后悔一直沒怎么去見郡主了。

    興許真?如陳順所說,郡主是?等著?他主動去見?

    他壓了壓鼓動的心跳:“郡主請講,奴才?必定竭盡所能?。”

    “陳公公可把那日我對耶律丹的推斷告訴皇上了?”

    陳煥答:“奴才?已經(jīng)隱晦地說與皇上聽了,皇上應(yīng)是?會聽進去的。”

    知道?楓黎關(guān)心北地的將士與百姓,他又怎么會拖沓。

    早就找了時機,依著?吩咐在不?透露她的情況下傳達了消息。

    “我的推斷定會應(yīng)驗。”

    楓黎從座位上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停在陳煥面前一丈處。

    她輕聲開口:“勞煩陳公公屆時再找個合適的時機與皇上提起,是?我提醒的陳公公,雖然我很想親自面圣,但怕皇上誤以為我心思不?定,還想回到北地,這才?不?得不?拖陳公公隱晦轉(zhuǎn)達。”

    “……”

    陳煥立刻了然。

    這是?想借他的嘴,獲取皇上的信任。

    如果說的人是?他,皇上定會相信。

    萌動的心思平靜了些。

    他不?介意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替郡主在皇上面前說些好話,也?已經(jīng)這么做過不?止一次了。

    可眼下,總有種叫人利用了的感覺,讓他說不?出的……

    失望。

    想要什么,與他直說便是?。

    何必跟他這樣?

    一腔歡喜被當(dāng)頭潑了盆冷水,高?興不?起來。

    他嘴里的話不?由得刻薄:“郡主上次就打著?這樣的心思,怎的不?一口氣說完?一句話拆兩半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楓黎不?氣不?惱,只說:“陳公公這么說,是?不?愿的意思么?”

    習(xí)慣了陳煥的陰陽怪氣,她聽了不?會立刻往壞處想。

    “只是?個小忙,若陳公公肯幫忙,我定會大破呈國軍隊,護佑百姓,于我大燕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她又往前走?了半步,好聲開口,“我也?會好好感謝陳公公的。”

    陳煥想自己壓著?一路歡喜,還以為楓黎是?想見見他,或者想跟他說幾句話,沒想?yún)s是?跟他說這個,心中越發(fā)覺得委屈了。

    他那小心翼翼想藏起來卻藏不?住的欣喜算什么?

    他想要的是?她“好好感謝”么!

    他這人,心里不?舒坦了,嘴里就沒好話。

    薄唇張開,輕輕地“呵”了一聲。

    “奴才?是?為郡主說過幾句好話,可郡主不?會以為……”

    他抬眼,略顯陰冷的鳳眸與楓黎對視。

    “奴才?便會背叛皇上,替郡主做事吧。”

    楓黎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陳煥,看誰先抻不?住,透出些端倪。

    她想瞧瞧,陳煥的態(tài)度,是?不?是?真?跟他說的一樣。

    半晌,什么都?沒看出來。

    她這段時間接觸下來,覺得陳煥愿意答應(yīng)她的幾率能?有七成,就想冒險賭一把試試。

    最好是?不?要賭輸了,但若真?輸了……倒也?不?要緊。

    她笑了笑:“那陳公公的意思,是?要去告訴皇上咯?”

    只是?今日的笑意不?達眼底,叫人瞧著?害怕。

    陳煥扯了下唇角,表情不?遑多讓。

    他也?跟著?笑:“怎么,郡主想殺人滅口,要了奴才?的命?”

    “那不?至于,我怎么會做這種事呢,只是?……”

    楓黎轉(zhuǎn)身來到主座前,撩起衣袍坐了回去。

    她拿起腰間墜著?的玉佩,拇指輕撫了撫:“陳公公上次在玉器店里,究竟是?為誰買玉……恐怕也?不?想被旁人知道?吧。”

    陳煥猛地抬起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剎那間,指尖都?成了涼的。

    他在為成功把玉佩送給她欣喜不?已,每次見到她戴在身上,都?控制不?住地感到悸動,非要低下頭去,才?能?掩掉唇角流露出的笑意。

    他閉上眼腦子里都?是?郡主一身錦衣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樣子,腰間瑩白的墜子輕輕地晃。

    弄得他晃了神,總是?忍不?住去幻想自己如同那離譜的夢境那般,被她圈住腰身、輕輕地吻。

    可她,卻把這當(dāng)成了威脅他的籌碼。

    他的手指有些顫,嘴唇也?冷的少了些血色。

    想自嘲地笑一聲,又有種想落淚的沖動。

    “為誰而買……郡主知道?答案么?”

    他看著?不?遠處的身影,眼眶溫?zé)幔羌獍l(fā)酸。

    張了張口,又閉上。

    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么。

    他以為郡主對他,應(yīng)是?也?有些不?同的,哪怕只有一點點。

    他偷偷地喜歡,又偷偷地歡喜。

    他甚至因?為三皇子有開辟女官的意向而打破了自己的原則、接受貴妃娘娘的拉攏,他愿意冒著?失去皇上信任的風(fēng)險主動推進立儲之事,以防會有萬一,讓三皇子失去儲君之位。

    做這一切,不?過是?希望,郡主留在京中能?有個真?真?正正的有實權(quán)的官位,不?必整日囿于后宅,可以自由自在地像從前一樣活。

    他雖永遠都?只能?狐假虎威,但她喜歡權(quán)力,他便愿意將能?給她權(quán)力的人推上寶座。

    他一直跟自己說,做這些對他來說只是?順手,早晚要面對支持哪位皇子的選擇。

    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有多喜歡郡主,甚至否認對她的喜歡。

    直到這時感受到胸腔里的疼,才?明白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就連……

    她對他的興趣,也?是?自欺欺人罷了。

    陳煥跨過大半個營帳的距離,注視那張熟悉的臉,許久沒說話。

    他知道?,如果此時開口,定是?嗓音沙啞軟弱,漏了怯。

    郡主既然對他無意,他就更不?能?暴露自己的心思了。

    他不?能?連如今擁有的都?失去。

    楓黎見他神色有異,問:“送給誰的?”

    目光緩緩掃過陳煥微紅的眼角。

    說是?氣惱是?合理的,但……

    似乎又與被威脅的氣惱不?太相同。

    難道?是?送給哪位于他有恩的故人,而非是?為女子準備?

    玉佩本身就有表達愛慕之意,但送給長輩或小輩確實很常見,只是?她先入為主,覺得以陳煥在宮中的身份來說,應(yīng)是?沒什么長輩小輩可送的,他真?不?像是?會特意為陳順買禮物的人。

    至于長輩么,她從未聽說陳煥受過誰的恩情。

    更何況,那日發(fā)現(xiàn)陳煥從貴妃宮中小門離開后,她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

    她確信,陳煥與貴妃娘娘達成了某種共識。

    可陳煥入宮二?十?余年,受皇上重用也?是?十?年有余了,誰不?知道?他一心一意為了皇上,從來不?偏不?倚不?站隊,不?會偏向任何人,更不?會參與立儲之爭。

    若他身上不?曾發(fā)生什么改變性子的大事,那就只可能?是?因?為“人”了。

    搭上落到了她手中的這塊玉佩……

    她覺得,自己的推斷應(yīng)該是?對的。

    她也?不?認為,在這種情況軟硬兼施、適當(dāng)威脅是?錯的。

    只是?,看到陳煥此時的眼神,她竟是?有些不?忍。

    總有種自己做錯了什么的感覺,想像平日里插科打諢一樣哄他一句,叫他別這樣了。

    可現(xiàn)在,不?是?插科打諢的時候。

    她斂斂心思,沉聲道?:“若有隱情,陳公公說出來便是?。”

    陳煥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半晌,自嘲地扯動。

    說出來,他怎么說出來呢?

    從夜晚做夢,到后來白日做夢……

    實在是?沉溺太久了。

    真?不?知是?中了什么迷魂湯,做得什么春秋大夢,他竟然真?覺得郡主會對他一個閹人暗生情愫,甚至偷偷幻想以后。

    如今,終是?該清醒了吧。

    他只是?個一廂情愿的卑賤奴才?,在郡主眼中并無任何特殊。

    “呵。”緊握成拳的手掌負在身后,他冷聲開口,“若郡主真?覺得自己掌握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秘事,盡管告到皇上面前便是?。”

    說罷,他不?再停留,轉(zhuǎn)身便走?。

    身后又傳來楓黎的聲音:“陳公公幾次獨自避人耳目地私見貴妃娘娘,真?的沒關(guān)系嗎?”

    他頓住腳步。

    眼眶一酸,睫毛沾染了水光。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郡主是故意殺雞儆猴給他看……

    第二十九章

    晉江獨家?發(fā)?表/莫八千著/感謝所有?正版小可愛~-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不斷用力,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陳煥有?太多話想說,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痛苦地閉上雙眼,隱下眼眶里的熱意。

    終是?沒停留, 撩開營帳離開了。

    “郡主,這是?……?”

    在外守著的緒白來到楓黎身邊。

    看兩人臉色, 大概就知道結(jié)果如?何了。

    楓黎聳聳肩膀:“不歡而散了唄。”

    緒白有?些擔(dān)心?,眉頭皺巴到了一起?:“那他會不會把郡主的想法告訴皇上?若他真在皇上耳旁吹風(fēng),對?郡主會很不利啊。”

    楓黎搖搖頭。

    以陳煥的性子, 給她穿點小鞋也?正常。

    但太過分?的, 他不敢。

    “他沒那么蠢, 我想得到皇上信任無可厚非,最差不過是?留在京中,過得不可能太差。”

    “但他若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就活不長了。”-

    陳煥獨自坐在自己的帳中, 已經(jīng)?又氣又難受得一整天沒有?好臉色了。

    眼前是?他喜歡的幾道菜, 陳順特意吩咐人準備的。

    勞累一天, 肚子已經(jīng)?餓得厲害, 他卻沒有?一點兒進食的欲.望。

    一口都吃不下。

    滿腦子都是?郡主威脅他時帶笑的臉。

    他心?心?念念為她做的一切, 都反過來被她當(dāng)做威脅的籌碼。

    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么?

    最要命的是?, 他私下與貴妃娘娘見?面、答應(yīng)拉攏已成事實。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做的這件事,若讓皇上知道了, 都會失去信任。

    貴妃若知道他失去皇上的信任,八成不會保他。

    宮里數(shù)不清的臟活累活和上不了臺面的活兒, 都是?他奉命去辦的。

    他知道自己得罪過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想看他死無葬身之地。

    要么不被皇上察覺, 要么……

    除非被皇上發(fā)?覺時,三皇子地位已經(jīng)?穩(wěn)固,他才能順利度過此劫。

    正當(dāng)他走神, 身后傳來聲?音。

    陳順小步快走到他身旁,遞上了一張紙條。

    “干爹,有?人將紙條送到帳外,兒子沒瞧見?人,不知是?誰。”

    他本?是?想勸干爹一句的,但欲言又止。

    陳煥斂眉,將紙條打開,見?上面寫著:陳公公,獵場西南林深處見?。

    貴妃從?來不用這種方式與他交流。

    此時已經(jīng)?夜深,這時候避人耳目地約他見?面……

    應(yīng)該是?郡主了。

    他心?臟的跳動越發(fā)?起?勁兒了。

    似是?有?什么死灰復(fù)燃。

    尤其?是?在發(fā)?現(xiàn)字跡旁邊用筆畫了個小方塊時,激動更甚。

    這代表的,不就是?他贈予郡主的那塊玉佩么?

    雖說郡主誤以為他買那玉是?為了送給貴妃娘娘,完全會錯了意,還以此威脅……

    可她主動約他了啊!

    郡主主動約他見?面,重點不在于?見?面,而在于?“主動”。

    這說明郡主盡管把話說絕,還是?愿意拉下身為主子的臉面,主動與他來往——她應(yīng)該知道,以現(xiàn)在兩人手里的籌碼和需求來說,他們?可以相互制衡,沒必要主動。

    但她還是?主動了。

    陳煥整個人打心?底里痛快了。

    他抬手,想將紙條順手用旁邊的蠟燭點了,又頓住。

    思忖片刻,遞給陳順:“紙條你先收好,若有?人來尋咱家?,你知道該怎么做。”

    陳順小心?收好紙條,揣進懷里。

    他謹慎問:“此時夜已深,約在密林深處,便是?吵嚷打斗主營這邊都很難聽見?,會不會有?危險?畢竟不知是?誰遞的消息,若有?人想對?干爹不利……”

    “應(yīng)是?郡主差人送來的。”

    整個獵場中的人,除了他和郡主,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玉佩之事。

    陳煥執(zhí)起?筷子:“再說,這是?皇家?獵場,若咱家?出?事,皇上必會追查,誰敢隨意造次?”

    說完,他忽而想到什么,停頓了片刻——

    他的一切底氣都源于?皇上的重視,沒了皇上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倒好,郡主還什么都沒與他表示過呢,他就把自己賣了。

    若是?最后偷雞不成蝕把米,真有?他哭的。

    陳順稍稍心?安了些。

    也?是?,圍獵前早已有?禁軍奉命封山,圍獵期間怕是?連一直蒼蠅都飛不進來。

    為了以防意外和迷路,每人還配有?信號煙,真有?事也?能叫守衛(wèi)知曉。

    “去將咱家?的衣裳熏了香。”

    陳煥吩咐完,淺淺墊了幾口吃食。

    其?實他心?中不是全然沒有疑慮,但他不能不去。

    萬一真是?郡主,他不想錯過-

    子時,夜色深重。

    熱鬧非凡的營地早已沉靜,只有?燃燒的火把散發(fā)出燃燒的烈烈聲?。

    守衛(wèi)三人一組,在四周兢兢業(yè)業(yè)地巡視,不敢偷懶。

    楓黎沒有?夜行衣,便換了件避人耳目的深色衣袍,腰間配了把長刀。

    此次圍獵,眾人可以隨身佩戴武器,對?她來說十分?懷念。

    “夜里寒涼,郡主還是?披上些吧。”緒白為楓黎披上披風(fēng),“夜晚本?就容易迷路,這個時間要去樹林深處碰面……我聽聞,那邊還有?兇獸出?沒,雖然是?人為養(yǎng)在獵場里的,如?今也?被栓守,但兇獸畢竟是?兇獸,我怕郡主會遇見?危險。”

    “行軍打仗時什么情況沒碰到過,也?就是?你沒跟在身邊,不知道罷了。”

    楓黎溫和地拍拍她的手背,讓她安心?。

    她安慰道:“獵場早有?禁軍清山,沒事的。”

    “可是?,有?什么事陳公公不能用別的法子說,非要在這個時間把郡主約出?去?”

    “別多想,陳公公謹慎,不會做不利于?我們?雙方的事。”

    楓黎拿出?字條,緩緩地看過上面的字跡。

    她在陳煥的房間中見?過他的字跡,跟字條上的全然不同。

    這可以理?解成陳煥不想在事情萬一暴露時叫人發(fā)?現(xiàn)字條是?他寫的所以找人代寫,也?可以理?解為,這根本?不是?他寫的字條。

    從?理?智上分?析,夜露深重,烏云蔽月,又是?野外,密林越深就越是?難走。

    她行伍出?身不覺得有?什么,可陳煥常年行走宮中……

    她不覺得陳煥會選擇這種地方碰面。

    不過,不管是?什么情況,去瞧瞧就知道了。

    她把字條揣進袖袋,手掌習(xí)慣性落在腰間的長刀上。

    拇指微動,握著刀柄輕輕地撫。

    “你守好這兒,任何人都不能進來。”

    “放心?吧,郡主。”

    楓黎越往林深處走,就越覺得自己判斷得對?。

    營地的西南方向,根本?就是?未開發(fā)?過的樹林,怕是?少有?人來。

    這路太難走了,陳煥身為宮中總管,與皇上來過獵場不知多少次了,對?這里的環(huán)境必然熟悉,想找一個避人耳目的好去處還不容易么?

    又怎么會將她約在這種灌木叢生難以下腳的地方。

    早已經(jīng)?做好了會會旁人的準備,不想,遠遠的瞧見?了個人影。

    她瞇起?雙眼打遠處細看了看,竟然真是?陳煥。

    難道是?她想錯了?

    “陳公公。”

    她淡淡喚了一聲?,聲?音不大,在寂靜的深林中卻很明顯。

    陳煥氣息一屏,一直緊繃著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了。

    在烏漆嘛黑的密林中沉寂緊張的心?臟,開始一下下有?規(guī)律地跳動起?來。

    他的面色依然涼薄陰翳,拿著架子,像是?根本?不把對?方當(dāng)回事。

    可身后握成拳的掌心?已然微微冒了汗。

    他不動聲?色地微微抿唇,看著楓黎一步步向他走來。

    攥緊的手指松開,又重新握緊。

    下午他們?不歡而散,不知郡主這會兒約他,又會說些什么?

    他們?之間、他那點可笑的小心?思……

    是?否有?轉(zhuǎn)還的余地?

    話說回來,郡主也?真是?的,一如?既往這么大膽。

    夜間私會,在宮里可能很重的罪名,什么時候不能說話,非得這大晚上的?

    他假意在心?里埋怨。

    “郡主找……”

    “陳公公把我約在此處,是?想通了?”

    “……”

    陳煥的背脊在那一瞬間“蹭”地涼了下去。

    他意識到不對?,問:“不是?郡主約的奴才么?”

    楓黎一頓,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見?一陣低沉兇悍的吼聲?,那瞬間,仿佛有?疾風(fēng)吹過,將四周的草木樹葉吹得颯颯作響!

    緊跟著,有?什么竄過灌木的聲?音以極快的速度接近了他們?——

    一只棕熊直直躥出?,揚起?利爪沖了過來!

    陳煥哪兒見?過這種陣仗,下意識拽住楓黎的手腕就想跑。

    他急道:“被人算計了,郡主快走……!”

    楓黎殺人無數(shù),也?在野外與狼虎搏斗過,卻是?第一次孤身面對?熊瞎子。

    至于?為什么說是?孤身——

    她尋思,陳公公的戰(zhàn)斗力應(yīng)該約等于?零。

    若真想有?任何活著的機會,得先把“累贅”藏個安全的地方,又或者……

    把他丟給熊瞎子,她絕對?能走得干脆利索。

    她被陳煥拉住手腕,隨他往后跑時,看向了他的眼睛。

    月色下,那雙杏眼冷漠得叫人心?寒。

    陳煥心?里咯噔一聲?。

    沒用他多想,楓黎拔劍而出?,虛晃兩招,護著陳煥往后跑去。

    “前面那棵樹好爬,直接爬上去,明白嗎?”

    “可……”你怎么辦?!

    陳煥的話被腳下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噎回了嗓子里。

    他本?能地尖叫出?聲?,同時身后傳來一聲?哨響。

    他來不及思考那聲?哨向到底是?什么。

    先是?灌木柴草和沙土石塊撲面而來,緊跟著,便感覺腰間一沉,被人死死地扣在了臂彎之間,方位轉(zhuǎn)移,弄得他暈頭轉(zhuǎn)向,腦袋還磕上了一塊硬石,有?幾秒鐘失去知覺。

    再反應(yīng)過來時,就已經(jīng)?渾身上下摔得發(fā)?疼,大腿更是?被人撕裂戳穿了般疼得他額角直跳。

    太突然了。

    楓黎也?只是?覺得眼里寒光一閃,腦子里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什么的同時,久經(jīng)?沙場的身體條件反射般做出?了反應(yīng),這才堪堪躲過了獵坑中一道道豎直向上的尖刀,貼著坑壁摔在了角落里。

    但鼻間還是?嗅到了血腥氣。

    她沒受傷,受傷的肯定是?陳煥了。

    “陳公公,你受傷了。”

    她撐起?身子,借著月色往陳煥身上看去。

    只見?陳煥被她護著躲過了要害,大腿還是?被一把利刃刺破。

    褲腿被血染得濕濡了一塊,看出?血量,應(yīng)是?沒有?傷到大動脈的要害處。

    “我先幫你止血。”

    她有?隨身帶傷藥的習(xí)慣,當(dāng)即將自己的褲腳撕下一圈,從?懷里拿出?了藥瓶。

    “咔嚓。”

    獵坑上面?zhèn)鱽順渲Ρ蝗瞬忍さ穆?音,由遠及近。

    很輕,定是?有?人接近,而不是?那頭棕熊。

    她動作沒停,把陳煥羞恥阻攔的手直接按到一邊。

    “郡主……”

    陳煥傷在大腿上,哪兒好意思叫人隨意觸碰。

    他本?能地躲,又因為疼痛而抖著腿根輕輕倒抽了一口氣。

    楓黎笑了一聲?:“聽話,處理?傷口要緊。”

    陳煥靠在獵坑的土壁上,額頭都是?冷汗。

    即便傷口是?真的疼,還是?被那句哄人一般的“聽話”弄得不自在。

    他嘀咕:“郡主倒是?不忌諱。”

    連個閹人的衣裳都隨便撥。

    還是?褲腿。

    “本?應(yīng)以烈酒消毒以防感染,但這兒沒有?,就只能先止血了。”

    楓黎專注在傷口上,神色自如?動作利落地撕開陳煥大腿上破爛的衣服,“嘶啦”一聲?就全都扯開,露出?血淋淋的傷口,把藥粉小心?地撒了上去。

    她斂眉道:“有?些疼,陳公公忍著點兒。”

    “啪啪啪。”

    兩人頭頂上傳來鼓掌聲?。

    陳煥疼得要命,還被人撕開了腿上的布料,痛苦又羞憤難當(dāng)。

    意識到腦袋頂上的人就是?暗算了他們?的人,他眼神陰郁地抬頭看去。

    敢同時謀害他們?兩個,是?不要命了么!

    這一抬頭,就瞧見?了并未在圍獵名單上的人。

    是?跟他們?發(fā)?生過沖突的許喬新。

    “郡主不愧是?威名遠揚的將軍,還是?有?兩下子的,竟沒能直接死在下面。”許喬新洋洋自得地瞇著眼睛看他們?,臉上浮出?頑劣又惡毒的笑意,“本?想安排你們?二位夜間私會不幸慘死,現(xiàn)在看么……明早帶皇上和各位皇子大臣過來抓你們?個現(xiàn)行,似乎也?不錯。”

    那只棕熊慢慢來到他的身邊,被他摸了摸皮毛。

    少時沒少在獵場中玩耍,這只熊幾乎是?他從?小養(yǎng)到大的。

    他得意道:“若不是?怕你們?慘死在它手上,皇上會下令將它誅殺,真想看你們?被活生生撕咬到開腸破肚、血肉模糊的模樣。”

    他從?懷中拿出?了什么,往遠處一丟,棕熊竟跟著離開了。

    陳煥入宮二十多年,野獸見?得不多,但風(fēng)風(fēng)雨雨見?得多了。

    見?黑夜中怪物一樣的熊瞎子離開,他無聲?松了口氣。

    “先不說你未經(jīng)?允許來到獵場,還私挖獵坑,就只說謀害郡主和咱家?,你可知道是?何罪狀?”他低低地冷笑一聲?,“你為了尋仇,叫人偽造信件誘我們?過來,真以為皇上會不明真相么?”

    話音未落,腿根處叫人碰了一下。

    他一個哆嗦,耳根紅得發(fā)?燙。

    疼痛,血液的滑潤感,還有?說不清的觸碰與溫度交織在一起?。

    他看向郡主的側(cè)臉,又被燙到一樣收回了視線。

    “信不是?我寫的,挖坑的人早埋了,又沒人瞧見?我何時從?何處進的獵場……”

    他打小就在獵場里亂竄,整個山都被摸遍了。

    有?些小路,除了他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來去自如?。

    許喬新笑了笑,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tài)微微往深坑中俯身。

    他的面容白凈漂亮,卻在笑時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猙獰之感。

    “誰會信你們?的話呢?”

    “就算你們?真沒什么,過了今晚……不就有?什么了嗎?”不等兩人回話,他又自顧自開口,“再說了,夜里給你們?遞了字條,兩人竟然都出?現(xiàn)了,說你們?什么秘密都沒有?,會有?人相信嗎?”

    敢跟他對?著干,他就要他們?好看!

    獵場是?侯府掌管的地方,這兩人竟然還敢跑到他的地盤……

    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是?什么?

    “你們?要是?現(xiàn)在跪下給老子磕頭認……”

    “我早就看出?字條不是?陳公公派人遞來的了。”楓黎開口,干脆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來這兒,只是?想瞧瞧是?誰膽子大到敢算計本?郡主。”

    她為陳煥包扎好了傷口,最后打了個結(jié),發(fā)?覺陳煥的身子僵了一下。

    “哈哈哈,有?所防備還落得這般下場……”

    許喬新大笑著開口。

    這次,楓黎依然沒讓他把話說完。

    眨眼的功夫,長鞭就從?腰間抽出?,一下卷住了許喬新的脖頸!

    手臂猛地往下一扯,就將人拽了下來!

    陳煥只看見?一個黑影墜到眼前,電光火石間,腦海里已經(jīng)?炸開了血水飛濺的場景。

    然而,利刃穿透身體的聲?音傳來的瞬間,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

    濃烈的血腥味傳來。

    起?初,還有?一點顫巍巍的動靜,幾秒后,徹底地安靜了。

    被卷住脖頸,許喬新甚至連叫都沒能叫出?聲?。

    陳煥咽了下口水。

    就算有?數(shù)不清的下人在他的刑具下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他絞了人的舌頭都能眉頭不動一下,但眼前的一切不能與之相提并論——

    他覺得,郡主是?故意殺雞儆猴給他看的。

    眼前的尸體可是?侯府的小公子!

    她前一秒還在鎮(zhèn)定自若地替他包扎傷口,話都不說一句,下一刻卻能干脆利落地用這么兇殘的方法面不改色地殺了人。

    許喬新或許到死都沒想到,他會死在自己準備的陷阱里。

    他更不會想到,定北王府的云安郡主,真敢殺他。

    侯府公子說殺便殺了,他一個奴才……

    她會不敢殺么?

    楓黎感覺到,陳煥的睫毛輕輕地打顫,掃在她的掌心?。

    “害怕的話,我用布料蒙上你的眼睛。”

    “呵,郡主又不是?不知道奴才以前是?做什么活計的。”

    陳煥別了下臉,避開擋在自己眼前的手掌。

    楓黎點點頭:“也?是?,陳公公的見?識或許不比我少,哪兒需要我護著呢。”

    陳煥一時無言。

    郡主本?能地捂上他的眼,有?保護之意。

    可在他面前如?此干脆地殺了人……真不是?威脅么?

    畢竟,她下午才威脅過他。

    “郡主真是?大膽,殺了侯府小公子,就不怕咱家?報給皇上么?”

    他看向獵坑正中間。

    月光灑下,剛好把那塊照得半亮,能無比清晰地瞧見?許喬新被七八把利刃穿透的樣子。

    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土地上,或順著刀刃流下,形成一小攤血泊。

    楓黎不慌不忙地扯了下唇角:“告密?那陳公公打算怎么解釋我們?同時出?現(xiàn)在這兒,又怎么解釋他死在了我們?面前?陳公公真能把自己完全摘干凈么?”

    她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既然動手了,就說明她有?十足的把握不會獲罪。

    “即便老侯爺此時此刻在我面前,我也?得問問他,許喬新深夜把我誘騙至此布下陷阱是?什么意思?是?侯府想要置我于?死地,還是?許喬新自己的意思?”

    “我躲過一劫,在看見?對?方的臉之前并不知道是?侯府的人想害我,出?手自保何錯之有??”

    “再者說,皇家?獵場里被人莫名設(shè)置了陷阱,萬一是?想對?皇上和皇子不利怎么辦?皇子們?在圍獵中不慎跌落又該怎么辦?我不過是?為了皇子們?的安全著想,才下了殺手。”

    她一句句說得斬釘截鐵,叫人找不出?反駁的話。

    眼珠漆黑,透著一種無法撼動的篤定。

    任誰看著這么一雙眼睛,都不會懷疑她的用心?。

    “他自己擅做主張,為此付出?了性命,沒釀成大禍,想必皇上只是?卸了侯府管理?獵場的職責(zé),不會過多懲處,他們?該感謝我才是?。”空氣中安靜了半晌,她輕笑,“我不將此事稟告皇上,只是?不想讓一顆老鼠屎連累了侯府。”

    “……”

    好一個應(yīng)該感謝。

    陳煥暗自腹誹。

    “郡主聰慧,看來就算叫人發(fā)?覺了,奴才也?不必擔(dān)憂自個兒的性命了。”

    他看向不遠處還在往下滴血的慘狀,斂眉掩了掩鼻子。

    許久沒做見?血的活兒了,突然聞見?這么濃重的血腥味,不太舒服。

    他道:“奴才只是?沒想到,郡主會這么干脆。”

    “如?果不是?我身手還可以,死的就是?咱們?了;且就算我們?今天逃了出?去,以他的性子,日后肯定還會找事,萬一把他嘴里子虛烏有?的事鬧到皇上面前,該怎么辦?或是?他制定了更為周密的計劃再下殺手,誰能確定你我一定能躲過去?”

    楓黎平靜地看向身邊的人。

    戰(zhàn)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瞬息萬變之中,片刻的遲疑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她不會對?敵人心?軟,更不會有?所猶豫。

    “有?危險,就要扼殺在搖籃里。”

    他們?離的近,胳膊靠在一塊兒。

    她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而陳煥低垂著眉眼,面色隱藏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她笑問:“我從?不會放過想要我命的人,陳公公應(yīng)是?對?我……沒有?歹心?吧?”

    第30章 第三十章 她甚至撫了撫。

    第?三十章

    晉江獨家發(fā)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zāi)-

    陳煥心中重重一跳。

    先是背脊躥上一陣涼意, 緊跟著,氣得牙直癢癢。

    就算知道她是故意試探一句,還?是很想破口大罵。

    他有沒有歹心, 她真就察覺不出來么?

    “郡主就當(dāng)奴才全是歹心好了!”

    他冷哼一聲?,憋著氣垂眼。

    冷不丁掃過?腿上包扎得好好的傷口。

    說來矛盾, 她深夜見他、救他、第?一時間為他處理?傷口、還?在殺人時擋住他的雙眼……

    樁樁件件,都可以?說是溫柔的。

    可她也威脅他,警告他。

    威脅質(zhì)問得那么明目張膽, 連迂回都不迂回一下。

    “奴才賤命一條, 郡主看不慣殺了便是, 何必多問?”

    陳煥越想就越氣,賭氣般別開臉,伸手?就去扯楓黎為他系在傷口上的衣料。

    他難受了大半天?時間, 到?了晚上還?這般受氣……

    一時之間, 委屈得簡直想跟眼前人撒潑打罵, 罵她個沒良心的!

    “郡主不如把奴才丟在這兒, 剛好把許喬新的死嫁禍于奴才, 豈不是剛剛好?”

    “別亂動。”

    楓黎一把按住了他胡來的手?, 手?指沾到?了粘稠濕濡的觸感。

    她皺眉,語氣嚴肅:“傷口更嚴重了、感染了怎么辦?”

    手?指被她死死抓住, 皮膚磨搓間,在氣溫偏低的春日夜晚里溫?zé)嵋黄?br />
    陳煥面?前的月光都被遮擋, 幾乎被她籠罩在陰影里。

    他沒好氣地說:“郡主這般模樣, 還?在乎奴才的死活不成?”

    “……”

    楓黎沒答, 緩緩松開他的手?,又重新幫他簡單處理?了一番。

    她沉聲?開口:“問你什么,你直接答便是, 說一句[沒有歹心]能怎么樣?”

    陳煥見她動作溫柔,假意掙了幾下。

    終是乖乖地讓她幫忙處理?傷口。

    “難道奴才說,郡主就信么?”

    “當(dāng)然,陳公公愿意深夜里走這么難走的路跑大老遠前來見我……”楓黎抬眼,因陳煥作踐自己而不悅的面?容終于回了溫,在月光下染上一絲柔和,“想必不可能害我,是吧?”

    她一本正經(jīng)地問他,不論語氣還?是表情,都沒有玩笑之意。

    可陳煥還?是在她的注視下亂了心跳。

    又羞又氣。

    他是有氣的。

    氣她明知他赴約艱難,還?故意調(diào)侃;

    氣她看透了他沒有歹心,卻偏偏質(zhì)問。

    “還?是希望陳公公……能直白說與我聽。”

    喉結(jié)顫了顫。

    那些氣霎時軟了下去,化為一攤泥濘。

    他狼狽地躲開視線,薄唇蠕動。

    “奴才……不會害郡主的。”

    “那我們——”

    楓黎湊到?他耳畔,輕快地笑了一聲?。

    溫?zé)岬臍庀⒎鬟^?皮膚,他按在松軟泥土上的手?指蜷縮起來。

    “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陳公公。”

    過?了今晚,有了共同的秘密,總歸有所不同吧?

    陳煥一時間心如擂鼓,耳根“刷”地紅了。

    還?沒等他回復(fù)這句隱約透出暗昧的話,她就又笑著開了口。

    “下午說的事?,就不能通融通融么?”

    “……”

    陳煥心里罵:好啊!在這兒等著他呢!

    他就知道!

    跟他說好話不過?是為了叫他幫忙罷了!

    他陰沉著臉:“郡主說笑了,奴才哪兒配跟郡主一條船!”

    這話說的不客氣,簡直以?下犯上。

    但?楓黎就是知道,那不是陳煥的本意。

    他么,頂多就是……

    慪氣罷了。

    心情本來被那許喬新弄得很差,此時莫名?好轉(zhuǎn)不少,浮出些許愉悅。

    她轉(zhuǎn)移了話題:“感覺陳公公不像是會中這種低劣詭計的人啊,怎么還?被騙來了?”

    “……”

    陳煥眉眼動了動。

    氣惱回落,而羞意一股腦地往上涌。

    還?不是怕真是她遞來的消息,寧可被騙也不想錯過??

    天?知道剛知道被她約著“夜里私會”時,他心臟都跳成什么樣子了!

    夜晚視線模糊,但?他還?是不自在地避開楓黎的目光,生怕她看出他又臉紅了。

    他辯解:“郡主發(fā)話叫奴才見面?,奴才怎敢不聽?”

    楓黎見他如此,以?為這是露怯了氣惱的,心中發(fā)笑。

    滿嘴謊話,又不叫人討厭,真是少見。

    “罷了,誰還?沒個判斷失誤的時候,本郡主不會笑話陳公公的。”

    她一把撈住陳煥的腰,還?沒等她說話,就被人“啪”的一下子拍打在了手?上。

    “郡主這是做什么?!”

    陳煥的背脊都繃緊了,腰上更是忍不住用上勁兒。

    這黑燈瞎火的……

    喉結(jié)滾動,有些干澀。

    心頭忽而冒出一絲赧然與怯意。

    楓黎意外地挑眉:“帶陳公公出去啊,不然,整晚都在這兒待著么?”

    她搓了搓被陳煥打到?的手?背,想到?了什么,了然地點點頭。

    “知道你們不喜歡被人碰身子,但?陳公公放心,我沒別的意思。”

    “……”

    噢,沒別的意思。

    陳煥臉上的溫度落了下去。

    臉上多了分自嘲。

    可不么,人家郡主還?會在這種地方對他動手?動腳不成?

    郡主不對他們這種人嫌惡就不錯了,又怎么可能主動碰他。

    “勞煩郡主了。”

    楓黎重新環(huán)了過?去。

    陳煥不似一些太監(jiān)稍有了權(quán)勢就發(fā)了福,他的腰很瘦,一只手?臂就能輕松地扣在懷里。

    而且……

    被她圈住時,似乎尤其順從。

    她嗅見了他身上的香氣,淡淡的,十分好聞。

    拇指無意識地在陳煥腰間撫了撫。

    她道:“陳公公身上的熏香味真好聞。”

    陳煥羞得腳趾都蜷了起來。

    混賬!

    在這種時候跟他說這種話……

    還?摸他的腰是什么意思?!

    夢里是夢到?過?一些亂七八糟的,但?現(xiàn)實里根本沒經(jīng)歷過?啊!

    可他竟是,就跟真被她親手?碰過?似的,腰上有些軟。

    微妙的酥意從后腰一直順著脊椎往上,弄得他半個身子都搭在了她身上。

    他聽見郡主在他耳畔笑問:“不知是什么香?”

    唔,果然喜歡。

    那破夢還?是有些用處的嘛。

    陳煥面?上不顯,心里頗為受用,控制不住地冒出一絲喜悅。

    他抿唇,故意說得滿不在乎:“不值錢的玩意罷了,郡主喜歡直接吩咐陳順準備就是了。”

    “那先多謝陳公公了。”

    楓黎將獵坑的墻面?細細看了幾遍,找好了出去的搭腳處。

    圈緊陳煥的瞬間,就翻到?了獵坑外的地面?上。

    她松開手?臂:“腿傷還?好么?”

    腰間的暖意消失,陳煥心里跟著失落了一下。

    呵,才上來就把他拋開了。

    他陰陽怪氣道:“奴才若說走不動,郡主還?能親自把奴才背出去不成?”

    說著就往回去的方向走了幾步。

    說不出是故意還?是真的,有點兒趔趄。

    傷口有些深,大腿疼得厲害,剛才折騰那幾下,血就已經(jīng)滲透了一大塊。

    楓黎借著月色都能看到?一片暗紅。

    若是拖著這樣的傷,即便能自己走回去,也得失血過?多,弄得更加嚴重,明日難免露出破綻,定會被人發(fā)覺異樣,況且陳煥還?得在皇上面?前辦事?……

    她略一思忖,快走幾步追到?陳煥身旁,捉住了他的手?腕。

    “來吧。”

    陳煥一愣:“什么?”

    難不成……真要背他?

    晃神?的功夫,楓黎已經(jīng)蹲在了他面?前。

    張開手?臂,往后擺了擺。

    “還?是陳公公想自食其力?明日叫人發(fā)現(xiàn)可別把我拖下水。”

    噢,原來是怕他的傷越來越重,被人發(fā)覺。

    怪不得呢。

    陳煥心里不悅地哼哼兩聲?。

    可是吧,胸腔里的心臟怎么就那么不聽話,跳得越來越厲害。

    臉上的表情也是,都快控制不住了。

    也就是郡主此時背對著他,才避免被瞧見那副竊喜的模樣。

    “那奴才……就僭越了。”

    說著,雙臂摟住了楓黎的脖頸,身子也靠上去。

    他能感覺到?,一雙手?扶在他的大腿上,還?特意避開了傷口。

    開春后夜里還?是有些涼,他卻覺得越來越熱得慌了。

    “不用繃著勁兒,那樣我也累得慌。”楓黎感覺到?他的僵硬,手?指在他腿上掐了掐,提醒道,“放輕松靠過?來就行,放心,不會摔著你的。”

    “……”

    動手?動腳做什么?!

    不喜歡他就別撩撥他,別碰他!

    陳煥被“摸”兩下腿,心里罵了兩句。

    身子倒是聽話,刻意放松,整個貼到?楓黎的背脊上。

    下巴跟著搭上她的肩膀。

    他嘴上倒是說得正經(jīng):“得罪了,郡主。”

    楓黎笑道:“也不止得罪這一次兩次了。”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就算體?格好,她背人也很累的好么?

    陳煥重復(fù)先前的話,低聲?哼:“分明是郡主縱著奴才。”-

    “陳公公乖乖聽話便是,我會輕些的。”

    “嗯……”

    陳煥眉頭難耐地緊鎖,修長?的手?指將被單攥得褶皺。

    羞意讓他不敢去看對方的臉,只得仰頭避開。

    身上酸軟得一塌糊涂,意識朦朧間,微微睜開雙眼。

    卻透過?門縫看到?了陳順的臉。

    他猛地驚醒了。

    “干爹,該起身了。”

    陳順清透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陳煥暗罵一聲?“混賬”,耳根的紅潤讓人很難忽略。

    他竟然做了那種夢,夢見郡主對他……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觯骸斑M?來吧”

    昨日那么危險,出了那么多事?,現(xiàn)在他的腿還?在一陣陣鈍痛,他這腦子,竟獨獨記住了郡主碰他那兩下子,實在是無可救藥。

    話說回來,那的確是一個異常曖昧的姿勢。

    他全然敞開自己,倒是跟夢里……沒有太大區(qū)別。

    他斂眉,強迫自己別再胡思亂想,問道:“郡主順利回來了?沒人發(fā)現(xiàn)端倪吧。”

    昨天?他先回了營帳,郡主說還?要善后,就沒跟他一起。

    陳順道:“干爹放心,一切正常。”

    陳煥松了口氣。

    眉宇間的褶皺松開,薄唇輕抿。

    “可有喚咱家過?去說話?”

    出了這么大的事?,不用他幫襯一番么?

    或者后面?有什么想法和計劃,總得與他說明白吧。

    “緒白姑娘帶了郡主的話來,說干爹在獵坑與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先發(fā)制人、問責(zé)小侯爺即刻。”陳順在陳煥耳畔小聲?說完,又雙手?奉上一個小藥瓶,“郡主還?說,這藥可以?止痛止血,使傷口恢復(fù)得快些,祭天?時給干爹的藥應(yīng)該就是這個。”

    陳煥接過?藥瓶,心中有些柔軟,有些悵然。

    平心而論,郡主從始至終都待他不差。

    只是……

    跟他期待的不同罷了。

    她從不曾低看他,不因為他、或者任何一個人是奴才就趾高氣揚,不擺郡主架子……

    她在下人眼里,應(yīng)該都是極好的主子。

    她只是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僅此而已。

    是他沒能將她當(dāng)做主子看待。

    是他的錯,怪不著郡主。

    他的眼眶有點兒酸。

    半晌,他眨眨眼睛,吩咐道:“咱家自己上藥即可,去將新衣裳熏了香。”-

    “楓將軍。”

    這聲?音略帶野性,不用抬眼,就知道是阿娜公主。

    她一如既往的干凈利落,梳妝上跟從前無異,似乎下一刻就能持刀而起,奔赴戰(zhàn)場。

    嫁到?王府已經(jīng)有段時日了,她看起來過?得還?可以?。

    畢竟是呈國公主,出了事?就是兩國紛爭。

    看來瑞王也不敢太過?分,真對公主發(fā)酒瘋。

    興許皇上為他們賜婚,也有意借公主的身份壓制瑞王越發(fā)混蛋的酒瘋子性格吧。

    楓黎夸贊道:“阿娜公主氣色不錯。”

    “當(dāng)了你們的王妃,自是要吃好喝好,多享受享受北邊吃不到?的好東西。”

    阿娜揚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和空中隨風(fēng)飄動的云。

    她語氣輕快,聽不出喪氣,似乎永遠有使不完的勁兒:“從前一直念叨著要與你再戰(zhàn)一場,可一轉(zhuǎn)眼就成了如今的局面?,戰(zhàn)場上是沒機會了,但?今日或許可以?在獵場上一決勝負。”

    楓黎雙臂抱胸:“公主是在向我挑戰(zhàn)咯?”

    “不是你先托人帶話的么?正好你我勝負未分。”阿娜“嘁”了一聲?,“如果我贏了,你乖乖地洗手?作湯羹,把我獵到?的獵物做成十八道大餐為我奉上,如何?”

    楓黎盯她兩秒:“想服毒自盡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哈哈哈哈哈!”

    阿娜放聲?大笑,引得附近的人直回頭看。

    她道:“總之今日定要好好比試一番!”

    “好好好,恭敬不如從命。”

    楓黎心知比試不了,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她轉(zhuǎn)而問道:“話說回來,公主近來可好?”

    “呵,這話要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準不是好話。”

    說完,阿娜低頭笑了笑。

    一路走來,什么樣的明夸暗諷與落井下石沒見過?啊。

    她回想過?去種種,想開口與楓黎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就那樣吧,比你好不了多少,也比你差不了多少。”

    楓黎被她逗笑了一下。

    “也就那樣吧”。

    可不是么,也就那樣吧。

    魏武在聽見阿娜笑聲?的時候,就側(cè)頭看了過?去。

    自那日在演武場分別,就再沒見過?郡主了。

    他還?記得那天?被這位郡主好好地嘲諷了一番,要不是當(dāng)時陳煥在……

    這次又被他碰上,他非要贏過?她,讓她好看!

    楓黎察覺到?目光,回頭看去,只看到?了魏武牽馬的背影。

    基于兩人的過?節(jié),她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心思,無奈地笑了笑。

    真記仇,不過?這次圍獵注定沒法順利進?行下去。

    “此次圍獵,拔得頭籌者,朕重重有賞!”

    皇上坐在中央朗聲?開口,雖年過?半百,但?精神?氣很足,意氣風(fēng)發(fā)的。

    他看向楓黎,笑道:“云安可不能故意讓著那幫臭小子。”

    楓黎昂首,眉揚目展:“既然皇上這么說了,臣必定竭盡全力。”

    姜懷澤在旁說道:“能跟郡主和阿娜王妃比試,是我等的榮幸。”

    一般來說,阿娜既已嫁入大燕皇室,就應(yīng)有內(nèi)助之賢,不該像從前一樣太過?肆意,這次能參加圍獵,不僅是阿娜自己盡力爭取,也有姜懷澤在旁幫襯的功勞。

    阿娜心知如此,沖姜懷澤點頭示意:“能見識殿下的英姿,也是我的榮幸。”

    “皇上。”

    陳煥取了響箭,神?色如常地來到?皇上面?前,雙手?奉上。

    繼而直起身子,安分守己地站到?一旁。

    雙眼抬起,狀似不經(jīng)意地幾次掃過?楓黎的臉。

    她看起來跟平日里沒什么不同,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只是……

    今日好像涂了一點兒口脂。

    他記得郡主素來不喜歡用口脂。

    是因為有許多風(fēng)華正茂的青年在,才涂的么?

    視線被上前兩步的皇上擋住了。

    他看見皇上拉開了弓。

    響箭射出的瞬間,眾人紛紛騎馬奔馳而出!

    馬蹄落地,震得地面?微顫。

    那處獵坑不似昨晚他們掉下去時那樣被灌木和草毛遮擋,但?眾人速度很快,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碰到?,絕大多數(shù)人肯定來不及反應(yīng)。

    楓黎打算自己做那個“發(fā)現(xiàn)獵坑”的人,便跟姜懷澤選了相同的方向。

    她在飛馳的馬背上拉滿了弓。

    只見弓箭自姜懷澤身側(cè)“刷”地射過?,更快一步射死了作為獵物的野兔!

    “殿下,我就領(lǐng)先一步了。”

    她笑著騎馬從姜懷澤身側(cè)飛馳而過?。

    身后有負責(zé)根據(jù)弓箭上標記統(tǒng)計每個人獵物的太監(jiān)上前抱起野兔。

    “云安郡主獵野兔一只——”

    姜懷澤被人搶了先看到?的獵物也不生氣,笑著追在楓黎身后。

    他朗聲?道:“郡主好箭法!”

    馬蹄聲?與風(fēng)聲?很大,楓黎隱約聽清他的話,大聲?回:“這才哪到?哪!”

    步行速度跟騎馬沒法相比,昨天?夜里看起來很遠的路程,在飛奔的馬蹄下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兩人才獵了兩只獵物,楓黎就已經(jīng)意識到?,他們來到?了獵坑附近了。

    她在幾顆樹上都做了只有她能看懂的標記,每見到?一棵就意味著更近了一步。

    正打算集中精神?“發(fā)現(xiàn)獵坑”,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緊促的馬蹄聲?。

    只見一人身騎一匹高頭大馬,直直地超過?了他們!

    “殿下、郡主,臣得罪了!”

    魏武騎術(shù)不錯,一時間,竟是將兩人全都甩在了身后。

    他展臂拉開了弓,瞄準了遠處密林中的一只梅花鹿。

    楓黎眉頭緊皺。

    魏武與她有過?爭執(zhí),許是想在圍獵時贏回面?子。

    他以?為她的目標是那只鹿……

    可不是啊!

    照這么下去,他必然會掉進?獵坑。

    可她不能暴露了自己提前知道的事?實,沒法出言提醒。

    她咬了咬牙,跟著加速,緊緊追在魏武身后。

    這人大概以?為她在跟他競爭,又加了速。

    好在獵坑已經(jīng)很近,魏武沒能把她甩得太遠,就連人帶馬往下墜去了!

    他瞳孔猛縮,因雙手?持弓重心亂了一下,卻也迅速反應(yīng)過?來,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丟了弓箭,一腳蹬在馬背上,借力往獵坑的邊緣躍去。

    奈何獵坑挖得很大,手?掌沒能扒到?地面?,又往下跌去!

    正當(dāng)他大腦凝滯不知如何反應(yīng)的時候,領(lǐng)口猛地被人往上一提——

    勒得他一口氣沒喘上來,直翻白眼。

    不等他反抗,就順著重力被拋向一旁,砸在地上滾了一圈。

    “咳咳咳……”

    他捂住脖頸子,躺在地上咳了好幾聲?。

    心臟跳得快要蹦出來。

    姜懷澤在最后,眼看著魏武墜坑、楓黎及時相救,連忙勒馬跟著停了下來。

    他跳下馬,快步來到?獵坑旁邊,立刻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這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里面?的幾具尸體?,不由得震驚。

    獵場里怎么會有獵坑,又怎么會有人死在里面??

    不僅是剛才掉下去的馬匹,還?有一只熊和……

    一個身穿錦衣的人。

    他當(dāng)即看向后面?跟上來的太監(jiān):“速去請父皇!”-

    陳煥隨皇上一同來到?獵坑旁時,才明白楓黎口中的“善后”是什么意思。

    他以?為她只是回來將他流在獵坑邊緣的血清理?干凈,沒想到?,她竟然獵了那只熊一起丟到?了獵坑里掩蓋了他的血,做出了“許喬新被熊追趕不慎跌落獵坑慘死”的假象!

    大半夜的孤身獵熊,這多危險啊!

    她怎么就那么大膽?

    陳煥看向楓黎的方向。

    這次再瞧見她唇上的口脂,立刻意識到?了什么——

    她肯定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

    攏在袖中的手?指緊了緊,他跑神?片刻,發(fā)現(xiàn)郡主給他使眼色時猛地回過?神?。

    “皇上,這兒是皇家獵場,怎會無緣無故叫人挖了獵坑,布了陷阱,還?……”他斂著眉頭開口,“奴才瞧著,在名?單上的公子全在這兒,沒有少人啊。”

    皇上面?色微沉:“來人啊,先把人搬出來。”

    這會兒聲?音壓抑,顯然是按捺著怒意。

    “是。”

    許亦謙在看到?那身衣服的瞬間,臉“刷”地白了。

    他立刻跪下:“皇上恕罪!依臣看,這恐怕是……臣弟許喬新。”-

    “郡主。”

    楓黎循聲?看去,見魏武面?色難看地站在她一丈之外。

    他脖頸子還?有被衣領(lǐng)勒過?的痕跡,一圈的紅。

    他抿唇:“今日的事?……”

    “說不出口就算了,我只是不喜歡有人死在我面?前,順手?撈你一把罷了。”

    楓黎擺擺手?,語氣輕松,看起來渾不在意。

    可“順手?”?

    能在短短一瞬間中做出那樣的反應(yīng)救下他,又豈是一個順手?就能蓋過?去的?

    魏武莫名?有種被羞辱的感覺,“蹭蹭蹭”往前走了幾步。

    他追著楓黎道:“今日多謝,可若不是郡主騎術(shù)不如我,被我趕在前面?,有我在前帶路,郡主突然碰到?情況未必能反映得過?來!不要小瞧了人!”

    楓黎本來覺得他在轉(zhuǎn)瞬間能有那樣自救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很不錯了,才改觀些許,又被他的話弄得挑起眉梢,打算毫不留情地懟回去。

    “魏將軍自詡騎術(shù)天?下第?一,不也沒能御馬越過?獵坑,使那匹頂頂好的良駒白白喪命?”

    陳煥拿捏著腔調(diào)的嗓音自身后響起,一下子就把魏武噎住了。

    他拿眼角瞥到?魏武身上:“那可是三皇子殿下叫人悉心喂養(yǎng)的良駒之一,殿下惜材,未曾責(zé)怪,但?魏將軍可不能一點兒不放在心上。”

    魏武臉都憋紅了,偏偏這事?兒他不好反駁,更是噎得慌。

    “我自會與殿下致歉!”

    他說完,加快腳步離開了。

    楓黎習(xí)慣了有人質(zhì)疑挑釁時自己懟回去,這回有人幫腔,感覺還?不錯。

    她杏眼一彎,跟在陳煥身邊:“多謝陳公公為我說話。”

    陳煥壓著擔(dān)憂,淡淡掃過?她有些疲態(tài)的臉。

    明明關(guān)心,卻非得陰沉著沒半點好氣。

    “奴才只是為那匹良駒可惜而已。”

    他知道郡主的心思從不在他身上,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告訴自己放下。

    可面?對郡主時,還?是克制不住地使起小性子。

    “噢,也是,陳公公只是自己做惡人,幫三皇子殿下博個惜材賢德的美名?嘛。”

    陳煥滯了一下,薄唇死抿成一條直線。

    胸腔里鈍痛,好似被人狠狠掐住。

    她猜出他私下里與貴妃娘娘見面?是為了三皇子了。

    可她,卻不知道他為什么愿意幫三皇子。

    他只是……

    希望她就算留在京中,也能施展拳腳罷了。

    他有種一腔心意都被人無情踐踏的感覺。

    可是啊,明明他有理?,卻連搬出實話與她掰扯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敢說。

    楓黎見他頓住腳步,奇怪地回頭看。

    她瞧見陳煥直直地看著她,漆黑的眼底情緒復(fù)雜,像是隱隱紅了眼眶。

    沒看真切,再定睛時,他已經(jīng)垂眼避開了視線。

    “奴才還?有事?要做,先走一步。”

    陳煥禮數(shù)周全,領(lǐng)著陳順便從她身側(cè)超了過?去。

    “干爹,兒子覺得郡主剛才的話并非認真,應(yīng)是玩笑話罷了。”

    陳順最了解陳煥,哪能看不出自己干爹的心思。

    他低聲?說道:“郡主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像是昨日受了傷,方才又在拎著魏將軍衣領(lǐng)將人救起時扯到?了傷口,干爹不如在回去后關(guān)心郡主幾句。”

    陳煥眉宇間多了幾分憂心。

    是啊,就是功夫再好,一個人獵熊也并非易事?。

    “咱家知道。”

    他淡聲?說完,忽而捕捉到?了另一個信息——

    “你是說,郡主救人時是拎著衣領(lǐng)的?”

    “是啊,魏將軍的脖子現(xiàn)在還?紅著呢。”

    “……”

    陳煥想到?了那只摟在他腰間的手?。

    心跳一聲?高過?一聲?,如同在耳膜般鼓動。

    郡主救他時,是抱著他的。

    圈著他的腰,護著他,一起摔到?獵坑邊緣。

    她甚至撫了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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