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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他喜歡你。

    看簡沐點頭,傅雁鳴無聲一笑,站起身的同時隨手指尖在簡沐眉間輕彈了一下,這才拿著手機出了包廂。

    “簡沐來唱啊,”

    等傅雁鳴出去接電話了,陸翛翛拉著簡沐貼在她耳邊笑道,“打死我也沒想過,原來傅雁鳴小動作這么多吶——”

    簡沐挑眉笑了笑。

    傅雁鳴在這幾個好朋友面前,幾乎一點也不掩飾對她的好,這一點她也不會否認。

    “簡老師唱什么?”

    言汀笑問了一句。

    簡沐一笑隨口說了首,她唱歌一般,尤其在陸翛翛和言汀這兩個好嗓子面前,感覺會有點獻丑。

    不過也不是不成,她也不會放不開。

    等她看著屏幕歌詞認真唱起來,陸修竹和言汀他們都是微微一怔。

    “簡老師聲音很干凈啊,”

    言汀晃著手里一杯甜酒小聲笑道,“穿透力還很強。”

    陸修竹一笑贊同,但心里卻有點小遺憾:干凈通透聽起來很舒服,可似乎還差點情緒……

    正這么想著,忽而就覺得簡沐眸色像是忽而染上了笑意,聲音中一下子蜜糖般的情緒直接滲滿了進去。

    陸修竹:“……”

    他順著簡沐的視線回頭看過去,就看到傅雁鳴不知何時已經進了包廂。

    大約是不愿走動擾到簡沐唱歌,他就那么懶懶靠在門口處的墻上,靜靜看著簡沐。

    此時包廂內陸離的彩色光影斑斕映在他鏡片上,一時看不清傅雁鳴眼底的情緒。

    但即便如此,陸修竹依然能感到,傅雁鳴和簡沐兩人一碰便膠著的視線,沒忍住心里嘖了一聲。

    “不是都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陸修竹小聲沖言汀吐槽,“不是說戀愛腦沒出息么?怎么雁鳴在商界是個叱咤風云的奇才也就算了,在情場還能做個情癡的呢?”

    他比傅雁鳴還大幾歲,言汀和韓云寺和傅雁鳴是同學,年齡也都比傅雁鳴大一點……

    但他們幾人跟著傅雁鳴都口服心服的,不為別的,實在是傅雁鳴這人似乎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明明性子疏冷甚至不近人情,偏偏心思通透縝密又手腕高明殺伐決斷的……

    他們幾人私下看片子聊時,曾一度認為,傅雁鳴大約便是那故事里暗夜君王一樣的冷血人。

    誰知道,誰知道傅雁鳴還是那個傅雁鳴,手腕依舊,疏冷依舊,卻眼里心里竟然能裝了一個人。

    “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兒女情短,英雄氣也短的?”

    言汀輕嗤一聲道,“浪蕩貴公子的人設,陸總你拿的很穩哦——”

    陸修竹:“……呸。”

    “還說我,”

    陸修竹又小聲不甘道,“你踏馬不也是?你喜歡過人嗎?”

    言汀頓了頓,轉臉看了一眼陸修竹,又轉回去一笑,喝了杯子里的酒道:“沒。”

    陸修竹嘖了一聲。

    “好!”

    這時簡沐一曲終了,陸翛翛使勁拍著手大喊道,“好!”

    陸修竹對自家妹妹那一點不淑女的樣子簡直沒眼看,但他也由衷跟著大喊了一聲:“好!”

    不是夸,是真好。

    簡沐情緒一起來,那嗓音空靈的很,很有感染力。

    傅雁鳴坐回座位后,大家又熱鬧了許久才散了。

    由于都喝了一點酒,傅雁鳴叫了代駕。

    簡沐坐在傅雁鳴車上,簡沐捂著臉輕拍了拍笑道:“好久沒這么玩過了,今晚玩的太瘋了。”

    不過還是很爽。

    由于代駕在,她在車上沒問。

    “是莫斯博士給你打電話了嗎,”

    直到進了家門,她才沒忍住問出來,“怎么說?”

    “莫斯博士會在兩周后過來,”

    傅雁鳴眼底有明顯笑意,“他過來之前,會讓助手先來和我接觸,做一些準備工作。”

    “太好了,”

    簡沐眸色一亮,繼而又有點緊張,“那我們要做什么準備嗎?”

    她不太懂催眠,但涉獵過一些比較離奇的有關催眠的資料傳聞之類,但那也都被她劃進藝術虛構里……

    真正的催眠,她沒接觸過。

    事情涉及傅雁鳴的精神世界,她說實話心里還是有些緊張。

    “不清楚,”

    傅雁鳴一笑,“你緊張什么?一次催眠而已。”

    簡沐也跟著笑了笑,莫名心里有那么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慌。

    不過怕影響傅雁鳴,她沒再多說。

    傅雁鳴這一次是真的說到做到,沒有瞞她什么,周日莫斯博士助手過來時,傅雁鳴帶著她一起見的面。

    那助手到了海城后,就住在了傅雁鳴為他安排好的浮島酒店房間內。

    簡沐和傅雁鳴到了酒店這邊,看到這位助手時,本來有點忐忑的心思,一下子就成了驚喜:

    熟人吶!

    “班長?”

    看到開門的莫斯博士助手時,簡沐甚至覺得自己眼睛是不是花了:

    這人竟然是她之前跟傅雁鳴提到過的,她本科班長,后來轉專業學了心理的那一位,溫云年。

    “簡沐?”

    溫云年明顯也十分意外,一怔之后神色間也透出驚喜來,“怎么是你?”

    傅雁鳴沉默了片刻。

    “嗨,”

    這時候,房間內一位中年白種人也笑著打一聲招呼迎了過來,“傅,你好嗎?”

    說著又向傅雁鳴介紹溫云年道,“這是我們研究室的合作方代表,也是莫斯博士的學生兼助手,凱文,這位便是傅先生。”

    “您好傅先生,”

    溫云年忙禮貌伸手,“我是莫斯先生的助手,溫云年,英文名凱文。”

    傅雁鳴神色淡淡同他握了手。

    這時,那位中年白種人也和簡沐打了招呼。

    這中年外國人個子高,鼻梁高,眼睛有點藍綠藍綠的,但面相看著很外向,很熱情好打交道的樣子,簡沐對他的熱情很有好感。

    幸而這人很健談,不然傅雁鳴的疏冷,只怕很容易冷場。

    從談話里,簡沐大致明白,這中年外國人叫安德魯,曾是莫斯博士身邊的一助,眼下是莫斯博士研究室的外事負責人。

    從傅雁鳴最初接觸莫斯博士的時候,就認識安德魯了,也算是老熟人。

    這第一次接觸,簡沐發現,雙方其實都沒真正涉及正題。

    溫云年更多是對莫斯博士的獨家催眠術特點做了一個基礎介紹,余下便是簡單詢問了傅雁鳴最近的狀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簡沐覺得在家時,傅雁鳴明明對催眠沒透出什么抗拒,可這時,傅雁鳴眼神卻隱隱透著點冷淡。

    甚至她覺得,傅雁鳴根本沒好好配合溫云年的詢問,看似冷靜卻實則有點避重就輕。

    好在溫云年無論是脾氣還是耐心都非常好,面對傅雁鳴的疏冷,他面帶微笑一直靜聽,時不時記錄一點東西。

    簡沐視線掃過去,發現溫云年不知道用的什么符號還是圖形,她竟然看不懂都記了點什么。

    簡單接觸后,雙方便約定下次再詳談。

    “班長改天我請你吃飯啊,”

    臨走時,簡沐熱情笑道,“真有緣分啊,沒想到在這里碰到你。”

    “那我就等著了,”

    溫云年一笑道,“結婚也不說一聲,簡沐你做事不地道了啊。”

    “還沒辦婚禮,”

    簡沐忙道,“到時婚禮請你。”

    溫云年笑著應了一聲。

    “真是太巧了,”

    上了車簡沐還沒忍住感嘆,“竟然碰到我們班長,這都幾年——唔。”

    話沒說完,傅雁鳴欺身過來,重重吻住了她。

    簡沐:“……”

    她睜大了眼睛。

    傅雁鳴的反應有點似曾相識……吃醋?

    “不是……”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個吻,簡沐喘著氣道,“這你都吃醋,他——”

    “他喜歡你。”

    不等簡沐說完,傅雁鳴笑了笑,靜靜看著簡沐說了這么一句。

    “啊……啊?”

    簡沐先是一怔,繼而震驚,“你瞎說什么呢?”

    “直覺,”

    傅雁鳴一笑啟動了車子,“回家再解釋。”

    “不用等回家,”

    簡沐覺得好笑,“你這直覺簡直是偏了十萬八千里,大學同學的時候都沒說過多少話,畢業后各奔東西的,私下聊都沒聊過幾句——”

    這直覺也忒好笑了點。

    溫云年性格好,跟誰都能聊得來。

    再說當年她室友追的雞飛狗跳的,溫云年哪怕沒接受,兩人之間也都和和氣氣的,從沒聽說他跟誰鬧過別扭。

    “我們之前聊得多嗎?”

    傅雁鳴笑了笑問了一句。

    一下子把簡沐說了個啞口無言。

    這一天夜里,傅雁鳴便將他的“直覺”的解釋,毫無懸念地落實在了床上。

    他似乎刻意地延長了時間。

    刻意一點點地刺激挑撥,卻壓著她延遲著不讓她滿足。

    “你……”

    簡沐氣的咬在他肩上,“……別惹我。”

    等他像是平靜地“瘋”過,簡沐累的不想說話了。

    “不是……”

    躺了一會兒略有了一點精神后,簡沐沒忍住還是問道,“之前你看到賀宇風……也沒這樣啊——”

    之前的醋,感覺他也就是隨便吃吃。

    可剛才那種,簡沐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是有點來真的。

    別的時候情動,他的吻特別頻繁。

    又深又重的吻,常常是令她有一種密不透風般的窒息感。

    之前瘋起來,他眼底似有狂瀾翻卷一般。

    可今晚,他眼神像是一直十分平靜。

    平靜地瘋勁還是第一次見。

    吻少了許多,可偏偏更久更很。

    “嗯,”

    傅雁鳴一笑,在夜色中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聲音依舊很平靜,“賀宇風是個正常人。”

    簡沐:“……什么意思?”

    “正常的智商,正常的情商,”

    傅雁鳴又一笑,“俗稱,正常人。”

    簡沐:“……”

    “不是你什么意思?”

    簡沐轉過身看著他,“我們班長不是正常人?還是我,你,不是正常人?”

    傅雁鳴無聲笑了起來。

    “你倒是說啊,”

    簡沐趴到他胸口上,“說的我一頭霧水的。”

    “沒有,開玩笑,”

    傅雁鳴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我們都是正常人——睡吧,累了一天。”

    簡沐對他太了解了,知道問不出下文,便又躺了回去。

    不過她覺得應該也是玩笑,畢竟這醋飛的太沒道理。

    ……

    周一上午課多,簡沐把昨晚的那點“小醋”早丟到了一邊去了。

    課間休息時,一位老師忽而看向簡沐笑道:“簡老師,你和財務處的宋老師是親戚啊。”

    簡沐微微一頓。

    她和宋家的關系,她從沒在學校提過。

    宋家大約也怕黑歷史敗露,宋遠心在海大也沒跟外人提起過跟她的關系。

    突然被人這么問起,只有一個原因,那肯定是宋遠心說了什么。

    “啊,宋老師說的?”

    簡沐故意帶出點驚訝神色來。

    “對啊,”

    那老師笑起來,“說是和你家關系還挺近的,你們論起來是姑侄關系?”

    “哦,”

    簡沐笑了笑道,“我也是進了海大才認識宋老師的。”

    她就不多說了。

    從休息室出來時,簡沐眸色微微一冷。

    可見宋家真是聞到味的蒼蠅似的,大約是覺得她嫁了什么豪門,這才不顧臉面地想扒上來了?

    不等她多想,手機震動,有來電打了進來。

    簡沐一邊往教室走,一邊接了電話。

    竟然是溫云年的來電。

    他約了她見一面,說是關于傅雁鳴的催眠一事,有話打算跟她私聊一下。

    簡沐沒有拒絕。

    中午傅雁鳴不回來,本想約溫云年一起吃飯。但想到傅雁鳴的“醋”……便想著下次和傅雁鳴一起約吃飯算了,就只約了溫云年去了一家咖啡館。

    “真沒想到,”

    兩人都落座后,溫云年儒雅笑道,“你這么快就結婚了,之前沒聽到一點消息……你和賀宇風?”

    “不合適,”

    簡沐一笑,也沒多解釋,“分了。后來遇到雁鳴,就閃婚了——雁鳴的催眠,需要我們做什么準備嗎?”

    她心思都在傅雁鳴的治療上,對于這些舊事她懶怠再提。

    “傅先生的情況,我曾聽莫斯博士提過,”

    溫云年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急切,笑了笑,“簡沐,如果我要問一個私人問題,不知道你能不能如實跟我聊一聊——如果不能,你直接拒絕,不要說假話,否則我們會浪費彼此的時間。”

    “好的,你問。”簡沐忙道。

    “我是從傅先生這個角度來問,他為什么會選擇你,”

    溫云年試探道,“簡沐,你能就這一點聊聊么?”

    說著又靜靜補充道,“說句冒犯的話,以莫斯博士的推斷,傅先生除了商業聯姻的功利目的,是不太會為一個人動心的。”

    簡沐:“……”

    這問題有點尖銳。

    她沉吟片刻,還是略略說了一下。

    在她和傅雁鳴重逢之前,傅雁鳴書房里就都是用她的臉做的“神獸”手辦了。

    傅雁鳴于她,最初可能更多是“鎮宅”?

    從她這里……

    大約是汲取到了一點……力量?

    溫云年靜靜聽完,慢慢攪了一下咖啡。

    “簡沐,”

    溫云年點了點頭,看向簡沐,“在說傅先生的事情之前,我先從你這個角度也說一句——”

    “嗯?”簡沐疑惑看向他。

    “如果催眠成功,”

    溫云年笑了笑,眼底卻不見多少笑意,“傅先生之前因于心理補償而向外物投放的情緒,很有可能會緩緩從外在抽離。”

    簡沐瞇了瞇眼:“什么意思?”

    第82章 太敏銳簡直沒法聊

    “就是字面意思,”

    溫云年平靜道,“需要我再跟你解釋一下嗎?”

    “字面意思……”

    簡沐認真思忖道,“你是說,之前雁鳴對我,更多是一種需要,一旦他不再有這種需要,他對我的情感便會漸漸淡化轉變是嗎?”

    “我只如實陳述一個可能后果,簡沐,這只是一種可能,并不是必然。”

    溫云年說著,又像是在安撫,笑了笑又道,“目前世界上任何一種心理學手段,都無法真正分解人性到百分百的程度。”

    “我明白,”

    簡沐聽他說的坦誠,忙一笑道,“這說法……確實有道理,不過以我對雁鳴的了解,他不會的。”

    她和傅雁鳴在一起相處時間說起來真不算太長,但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她不信這一切都只是一種他的補償妄想的幻夢。

    “這樣最好,”

    溫云年笑了起來,似乎很為她高興,甚至開了一個小玩笑,“簡沐,我看你氣色很好,看來傅先生把你養的不錯啊。”

    簡沐也被他這話逗得一樂,氣氛一下子便輕松起來了。

    “我真沒想到你學心理能學到這個地步,”

    氣氛輕松起來,簡沐說話也隨意了許多,由衷笑道,“聽說莫斯博士可是世界知名的專家,你竟然是他的學生,太意外了。”

    “喜歡嘛,”

    溫云年也跟著笑起來,“我喜歡研究人心,覺得那是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微妙世界。”

    說著看向簡沐又一笑,“就好比你喜歡文學,興趣便是最好的老師,不是嗎?”

    溫云年容貌生的十分俊秀溫潤,性格又好,不開口時也常帶一絲笑意,待人更是體貼細膩入微。

    跟他這樣的人說話,不知不覺便能讓人放下防備。

    簡沐喝了一口咖啡,心里不由一笑,也怪不得當年室友被他迷得找不到北了,他這人確實有一種潤物細無聲的特別魅力。

    不知不覺就和溫云年聊了許多。

    他不是那種表面的健談,而是很親切溫柔地引導一些話題,很能和人共鳴,聊起來會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以至于等簡沐不經意間掃到時間,才發現竟然聊了將近兩個小時了。

    “簡沐還是當年的簡沐,有識見有勇氣,”

    這時溫云年笑道,“跟你聊天受益頗多,這次溝通十分愉快,只是——”

    說著他微微一頓,凝重道,“今天我們聊的第一個有關傅先生的話題,怕影響他這一次催眠效果,還請不要隨意透露。”

    “我明白,”

    簡沐忙道,“放心吧。”

    她確實不能隨意跟傅雁鳴說起那些,那是對傅雁鳴和她之間感情的質疑一樣……

    容易傷人。

    “我相信你,”

    溫云年笑道,“可是簡沐,傅先生非常敏銳精明,我只擔心你無意間會透露一分半毫,會被傅先生察覺什*么——一旦被他察覺,對于本次催眠他便可能會有一定的抵觸心理。”

    “我知道輕重,”

    簡沐忙笑道,“請組織放心,我——抵死不招。”

    溫云年不由一笑,關切坦誠毫無作偽之意。

    跟溫云年聊過,回家后簡沐還忍不住在琢磨溫云年的話。

    傅雁鳴如果催眠成功……因于心理補償而向外物投放的情緒,很有可能會緩緩從外在抽離?

    會嗎?

    她雖當場跟溫云年否認了這一點,卻沒想到,這話卻像是顆惡毒的種子似的,竟然在她心里悄無聲息發了芽。

    傅雁鳴對她的好,對她的愛……真的只是一場幻夢嗎?

    愛情的宮殿如七寶樓臺般炫目,這話便如霹靂,直擊在了宮殿的根基。

    簡沐捏著消毒水的瓶,隨手噴了幾下,一邊搓著雙手,一邊忍不住心里微微一緊。

    她不得不承認,她開始忍不住想重新審視一遍,她和傅雁鳴接觸以來的一切。

    下午沒開會,在家她忙完了工作,又在系統上檢查了一遍學生上傳的論文開題報告。

    忙起來她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等忙完了這些,她看了看時間,又看了一眼手機。

    但凡傅雁鳴回家吃晚飯,都會給她回一個簡單的表情信息。

    看到熟悉的信息,知道他今晚依舊回家吃飯,她便去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晚飯兩人吃的一直比較簡單。

    簡沐一邊煲粥,一邊卻又忍不住想起了溫云年的話。

    同時,想到老媽說起眼下時,也說過好的跟做夢一樣……跟做夢一樣。

    夢?

    簡沐有點走神。

    傅雁鳴回來比平時稍微晚一點。

    他洗了手換了衣服后,一走到廚房這邊便幫簡沐開始往桌上擺菜。

    “在想什么?”

    他一邊擺一邊像是隨意地問了一句。

    “啊……”

    簡沐回過神笑道,“沒什么,就——在想催眠的事。”

    “今天見過你們班長了?”

    傅雁鳴忽而問道。

    簡沐:“……”

    這人怎么猜的這么準。

    “嗯,跟他在咖啡館見了一面,”

    簡沐如實道,“隨便聊了聊。”

    “哦,”

    傅雁鳴一笑,“隨便?”

    簡沐一怔,繼而沒忍住笑起來。

    “我跟你說,你直覺真不準,”

    簡沐眸色中透著點戲謔道,“你說他喜歡我……拉倒吧,說了半天話,沒有一個字的意思是說喜歡我的。”

    在這方面,其實她挺敏銳的,并不遲鈍。

    大學里對她有過那點意思的男生,她心里都有數,只是那時忙著兼職,忙著提升自己……她都明里暗里婉拒了。

    如果溫云年真喜歡她,她不太可能毫無察覺。

    傅雁鳴笑了笑,卻并沒反駁。

    “我們就聊了聊彼此的近況,”

    簡沐又接著道,“他對莫斯博士的催眠法很有信心,跟我提了幾個國外的案例,聽起來都很靠譜。”

    “這么信他?”

    傅雁鳴一笑,靜靜又道,“不過我已經跟莫斯博士溝通過,這一次催眠不需要溫博士做助手工作。”

    “啊,”

    簡沐一愣,“為什么?”

    說著難以置信道,“你不會是因為你那不靠譜的直覺吧?”

    “不算是他的問題,”

    傅雁鳴笑了笑,“除了莫斯博士,我無法接受任何人的介入。”

    簡沐怔了怔道:“那沒了助手,莫斯博士催眠法實施會有困難嗎?”

    “他說會克服,”

    傅雁鳴靜靜道,“我相信他能解決這個問題。”

    簡沐沒再多說什么,可一直到了晚上躺在床上了,她還是心里不免嘀咕。

    “怎么,”

    傅雁鳴躺下,關了小燈后失笑,“簡老師有心事?有了班長,便把我當外人了嗎?”

    一邊說,一邊不緊不慢解著她睡衣的扣子。

    簡沐終于忍不住,一把扣住他作亂的手。

    “雁鳴,”

    她小聲道,“我感覺你對我們班長有點敵意……他真沒喜歡我啊,你這樣揣度有點沒道理,我不理解。”

    胡亂揣度,這不是傅雁鳴的做事風格。

    “你看,”

    怕傅雁鳴不信,她又索性說的更瑣細,“他要真對我有那種意思,就算大學沒提,那之后這些年總不可能一點沒聯系沒表示吧?會看著我談男朋友一點反應也沒有?”

    說著又戳了他一下,“你的情況特殊,不能相提并論。”

    傅雁鳴無聲笑起來。

    “你笑什么?”

    哪怕關了燈,簡沐也有一種直覺,就是傅雁鳴在笑。

    “沒什么,”

    傅雁鳴壓在了她身上,“你說的對,簡老師,我錯了。”

    說著,他又輕咬了她一下,“還有,不許在床上提別的男人。”

    不等簡沐再說什么,便被他帶進了狂亂的旋渦。

    感受著他身體的灼熱,不知怎么,狂亂之中簡沐忽而又想到了溫云年的話……

    他對自己的熱情,真的只是基于……需要?

    “怎么了?”

    幾乎同時,傅雁鳴察覺到了她這點不對勁。

    “我……”

    簡沐略一頓,小聲道,“我有點累……”

    傅雁鳴沒說話,掌心撫過她的后腰,一點一點輕揉著。

    “早點……”簡沐開口。

    “他跟你說了什么?”

    她才一開口,傅雁鳴靜靜也開了口。

    簡沐:“……”

    這人太敏銳簡直沒法聊。

    她正想找了借口掩飾過去,卻不防傅雁鳴不等她回應,自己又先開了口。

    “小沐,還是那句話,君子待時而動。”

    傅雁鳴掌心有點燙,聲音卻十分平靜,“這世上有一些人,和大部分人不一樣,他們鎖定獵物后,絕不會立刻出擊。”

    “嗯?”

    簡沐眸色一跳。

    “他們有他們的人生計劃,”

    傅雁鳴靜靜道,“時機不到,他們對獵物的心思會一直蟄伏。一旦時機成熟,一般就絕不會失手。”

    “不是……”

    簡沐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這話有點不可思議,“傅總,你是在說我們班長嗎?暗戀我,但一直不出手是因為時機不成熟?所以看著我跟別人談戀愛是嗎?”

    說著沒忍住笑出來,“再看著我跟別人結婚?什么時機啊……黃花菜都涼了啊!”

    這都說的什么是什么。

    傅雁鳴笑了笑:“獵物身邊是不是有人了,你覺得他們會在意?”

    簡沐:“……”

    “道德,倫理,”

    傅雁鳴一笑,“乃至世間一切,都不足以成為他們獲取獵物的阻絆。”

    說著,他的手落在簡沐腿間,唇齒從她臉頰上滑過,貼在她耳邊輕輕又道,“小沐,即便我們之前沒有聯系過,但我想要你的時候,就有一萬種手段得到你。”

    簡沐心里猛地一跳。

    第83章 你被催眠了

    傅雁鳴之前從沒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哪怕她一直知道他從上學時,就不是個單純良善的“校草”,哪怕知道他因小時的創傷,應激之下的狂亂瘋勁……

    都和今天這話對她的刺激不一樣。

    強勢冷漠,予取予奪,似乎都在他一念之間。

    最重要的是,這貌似……也是事實。

    憑著傅雁鳴的心機手段,以及他手中的資本力量,對她予取予奪,仿佛易如反掌。

    從未有過的一種微妙又隱秘的不平等感覺,霎時便騰然從心中升起,幾乎要遍體生寒。

    “我……”

    簡沐心跳之下一時覺得有點恍惚,才一開口就被傅雁鳴重重吻了過來。

    這一次不容她推拒,她身上之前脫下來的絲質睡衣,被他拿過來輕而易舉地將她雙手束縛在了頭頂的床柱上。

    傅雁鳴沒有說話,似乎想要給她懲罰似的,在夜色中強勢又狂烈的攫取和沖擊。

    本來就有些心里忽忽不穩的簡沐,霎時被他沖的心神越發混亂。

    在他身下像個玩具一般被折來折去時,她只覺得自己本來很是堅強的心理“核心”都開始搖搖欲墜了:

    她和他之間,是真的平等的嗎?他對她……是真的愛嗎?

    好在在她快要承受不了的時候,傅雁鳴先緩緩停了動作,在她耳邊輕輕吻了一下。

    簡沐下意識想偏開臉,躲開這一吻。

    這時,她感到傅雁鳴又是無聲一笑。

    “小沐,”

    傅雁鳴手指在她背上輕輕拂過,像是彈撥著琴弦一般,聲音竟透著出奇的平靜,“你被催眠了。”

    簡沐倏地一怔:“什么?”

    “我慢慢給你解釋,”

    傅雁鳴輕輕一笑,“解釋之前,允我先去洗個澡。”

    說著手指在她身上某處又滑過,“一起?”

    簡沐從愣怔中回過神,才留意到自己眼下的狼狽。

    乍然又想到他方才的強勢,心里又一絲瑟瑟:還一起洗?

    “別怕,”

    傅雁鳴貼在她耳邊一笑道,“單純洗澡。”

    他說到做到,果然兩人只是單純洗了澡,又換了床單,這才又重新躺了下來。

    簡沐吸一口氣,新換的床單也是那種清冽中帶著草香藥香的氣味。

    每次聞到這種氣息,她紛亂的心神總會有一絲難得的寧靜。

    這時,她忽悠忽悠的心神也像是回到了現實,之前那陡然生出的隱隱寒意,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你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定定神,等傅雁鳴在她身邊躺下后,簡沐沒忍住先開了口,“什么……我被催眠?”

    “簡老師,”

    傅雁鳴聲音有點慵懶,“你是不是認為,催眠就是字面意思,把人催睡?”

    簡沐:“……”

    她理解的確實差不多這意思。

    不是真的睡,是將人精神引入到一種完全放松,可以釋放潛意識的類似“睡眠”的程度。

    而且,催眠不是要人處在一種絕對的安靜中,在催眠師的引導下一步步陷入“沉睡”嗎?

    “你這種理解,可以視為一種狹義的催眠,”

    傅雁鳴輕輕道,一邊說,指尖又隨意在她腰間點劃著,“但更多時候,催眠有更為廣泛的含意。”

    說著,揉壓在她腰椎部位一個位置,“我之前說的話,是不是嚇到你了?”

    “呃……”

    簡沐還沒開口,就覺得被他揉壓的部位,一下子傳來一種又酸又麻的感覺,但緊跟著是一種說不出的舒服來。

    他竟然是在給她按摩?

    簡沐心里微微一動。

    “我覺得……”

    定定神后,簡沐蹙眉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似乎是……事實。”

    “看,這便是一種催眠,”

    傅雁鳴輕嗤一聲,“你我之間,有千千萬萬個事實,你聽了它,便會被這一種事實給束縛著,引導著。”

    說著他笑了笑,“在你的家鄉,站在漫天遍野的荻花叢中,我跟你說出‘愛’字是一個事實,我愿意為你洗手作羹湯也是一個事實……小沐,我們之間有如此多的事實,都不算數了么?”

    簡沐:“……”

    “主要是……”

    簡沐冷靜地想了想,也覺得之前那種心底生寒的感覺像是有點奇怪,“我覺得……你說的沒錯啊。”

    從邏輯上來說沒有任何錯舛之處。

    “催眠的基礎,便是邏輯自洽,”

    傅雁鳴捏了捏她的腰,“但天下無數因果,無數邏輯,你一旦落入它彀中便會被它劫持,只能順著它的大道墮入它的深淵。”

    簡沐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那傳銷啊,那個PUA什么的之類啦,”

    心念急轉間,簡沐吃驚道,“照這么說,都屬于一種催眠?”

    “小沐,”

    傅雁鳴單臂撐起,在夜色中俯視著她,“觀音有三十三法相,何為本相?”

    簡沐靜靜看著他,心思有些掙扎。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傅雁鳴又靜靜道,在她唇邊落下一吻,“小沐,我想跟你說的是,你太干凈,不太了解群魔亂舞的那些勾當——小心些,別隨意著了相。”

    簡沐一時沒吭聲,心里說實話有點震驚。

    她沒想到,她一貫覺得十分穩固的精神,竟也能隨意被人撥動。

    “催眠師一旦深得其道,”

    傅雁鳴靜靜道,“三言兩語就能挑撥人心。”

    說著,又不動聲色問道,“所以,他都跟你說了些什么?”

    簡沐:“……”

    夾在溫云年和傅雁鳴的話之間,她覺得自己又快混亂了。

    溫云年:怕影響他這一次催眠效果,還請不要隨意透露。

    傅雁鳴:催眠師三言兩語就能挑撥人心,所以他都說了些什么?

    兩人針鋒相對,各自邏輯自洽。

    而她,關心則亂。

    “……真沒說什么,”

    片刻之后,簡沐想到催眠的效果,想到傅雁鳴手上還沒大好的傷勢……還是選擇了隱瞞,“我們班長跟我聊的,我不都跟你說過了嗎?”

    傅雁鳴一時沒吭聲。

    片刻之后,他無聲一笑,眼底卻沒多少笑意。

    “那我來猜一猜?”

    傅雁鳴一笑,沒質疑簡沐的話,卻繞了開來,“或許一些細節你都忘了,我幫你提點一下?”

    簡沐下意識想逃避,但傅雁鳴語氣雖輕淡,卻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她還是應了一聲。

    “他和你說話時,”

    傅雁鳴眼底透出幾分嘲諷,“是不是在你不知不覺中,暗示你在我這里的弱勢地位——比如,傅雁鳴把你養得很好之類?”

    簡沐:“!”

    這話溫云年確實說了,只是當時夸了她氣色很好,又接著說看來傅先生把你養的不錯……

    她只當是客氣贊揚的話,一笑就聽了過了。

    傅雁鳴又捏了捏她的腰,這一次有點用力,捏的她沒忍住輕呼出聲。

    “邏輯的起點你不知不覺就認了,”

    傅雁鳴不動聲色又道,“順同他的邏輯,便會相應產生一種一切依賴于我的寵愛,當他甩出這寵愛的根基有著致命的弱點時,你便動搖了。”

    簡沐:“!”

    她突然不想說話了咳咳。

    “但動搖了卻不能跟我說,”

    傅雁鳴笑了,“所以,簡老師,你們偉大的班長,是拿我的治療效果威脅你嗎?”

    簡沐:“……”

    “我說的對嗎,”

    傅雁鳴手掌落在了她的臀上,“簡老師?”

    簡沐心里砰砰砰跳個不停。

    溫云年是真的在挑撥離間,還是真的只是盡一個催眠師助手的責任,抑或是真的基于同學之間的情誼……

    她竟然開始混淆了。

    最重要的是,哪怕她眼下再重新回憶一遍。

    不,哪怕是再經歷一遍跟溫云年的聊天,她依然無法從溫云年的神色言行中,窺探出任何一點惡意。

    但傅雁鳴對溫云年的敵意卻十分明顯。

    想到傅雁鳴撞壞師兄的車子,賠了幾倍價錢的新車,又去攪了賀宇風和宋嘉蜜的婚禮場地……

    一旦她認了,不知道傅雁鳴會不會又開始“幼稚”出手整人。

    “沒有……”

    一念至此,簡沐故作坦蕩地笑道,“哪有……就聊了聊學校的事,還有催眠的事,絕對沒有威脅我什么,你……真想多了哈——”

    傅雁鳴頓了頓,又是無聲一笑。

    “嗯,我隨便猜猜,”

    傅雁鳴輕輕吻了一下她的眉心,“你累了吧,晚安。”

    簡沐心里松了一口氣,如蒙大赦:“晚安。”

    她是真有點累了,不說被傅雁鳴折騰那一回,就這精神折磨……她都覺得有點累了。

    即便心里還忍不住琢磨,可精神太累了,沒多大一會,她便沉沉睡熟了過去。

    夜色中,傅雁鳴側身對著她。

    看著她的睡顏,勾了勾唇,伸手拿指尖在她臉頰上,五官上輕輕一一劃過。

    “第一次,原諒你,”

    傅雁鳴聲音極輕,卻又不緊不慢自言自語道,“簡老師,沒有下次了。”

    ……

    第二天一早,傅雁鳴和平日里一樣,像是昨夜的“拷問”他并沒有真的在意一樣。

    天氣晴好,早晨陽光映在餐桌上時,簡沐心情也跟著大好。

    她仔細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昨天的情緒有點怪,跟例假來了時,有時情緒上頭那種一樣。

    接下來兩天,溫云年沒再和她聯系什么。

    簡沐也沒專門打電話去問。

    她關心的是莫斯博士能不能成功催眠,傅雁鳴的創傷能不能找到根源……其他的,其實……并不重要。

    尤其是,傅雁鳴的話,還是成功讓她對溫云年有了一點隱隱的戒備心。

    倒是合作方那邊,傳給她一個好消息。

    申報批下來了,網劇已經全面開始籌備開拍。

    簡沐心里登時雀躍了起來。

    只是這天上課時,才雀躍了兩天的好心情,又被破壞了一些。

    大課間時,她正在集體書柜前,打開自己的小柜子整理那一堆教學資料,以及學生交過來的紙質文獻綜述,宋嘉蜜走了過來。

    “姐,你在忙啊。”

    一走過來,宋嘉蜜先和休息室同學院的老師打了招呼后,又笑盈盈看向簡沐,字正腔圓十分大聲地叫了一聲姐。

    簡沐動作一頓。

    “姐?”

    旁邊老師立刻好奇道,“簡老師是宋老師的姐姐?親戚啊!”

    “我們同父異母,”

    宋嘉蜜笑道,似乎又有點傷感,“哎,其實不想在學校說這些……長輩們關系比較復雜——”

    “真的呀!”

    一旁老師都十分震驚,“姐妹啊,那是親姐妹啊!”

    簡沐:“……”

    她算是看出來了,宋嘉蜜來者不善,看來就是故意在眾人面前挑明這一層關系的。

    “長輩們的事,你們別管,”

    有熱心老師笑道,“你們姐倆個在一個學校,都是博士……真是厲害,厲害啊,書香門第!”

    宋嘉蜜羞澀一笑:“哪里,我姐才是真厲害——我就是一混子,跟我姐不能比。”

    老師們都笑了起來。

    簡沐也跟著笑了笑。

    簡沐飛快收拾好東西,利落鎖了柜門。

    “姐,”

    在簡沐拎包沖大家一笑往外走時,宋嘉蜜親密地叫了一聲追了上來,“我有事找你呢。”

    “宋嘉蜜,”

    到了走廊上,簡沐打量了一眼宋嘉蜜道,“這是誰的意思?”

    宋嘉蜜被家里寵的一向自視甚高,傲氣的很,絕對不可能主動過來跟她示好。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家里人逼的。

    “哼,”

    沒了外人,宋嘉蜜臉上的笑意也散了,一開口眼眶有點紅,眼底都是嫉恨,“簡沐你贏了,我們全家人都要捧著你——求你求上門了,你滿意了吧?”

    “求我?”

    簡沐輕嗤一聲,“怕掛?求我給個及格分嗎?”

    “你嫁了豪門,”

    宋嘉蜜眼底的嫉妒怎么都壓不下去,“你命好,我比不過!真是做女人,做的好不如嫁的好,你可真是飛上枝頭了,心里得意死了吧?”

    “宋老師,你就這點覺悟嗎?”

    簡沐看著她道,“還是那句話,離我遠點。”

    “遠不了了,”

    宋嘉蜜眼底掙扎著,“爸媽都說他們會認下你這個女兒,認下我們的關系——傅家那么大的家族,總是要臉的家族吧?宋家認了你,也是給你撐門面,你別不識好歹。”

    簡沐挑眉:“你們好大的臉啊。”

    “你如果不認,”

    宋嘉蜜笑了起來,“家里把這事傳出去,你這個女兒不認親生父親,親生父親生病一次不探望,過生日一次不去——你覺得,海大的老師們背地里會怎么說你?”

    說著,緊緊盯著簡沐又道,“還有,爸爸跟你媽離婚,說出來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你媽是個精神病!是個瘋——”

    “啪!”

    她話沒說完,簡沐一巴掌甩在了她臉上。

    第84章 可惜碰到的是溫云年。

    這時快到上課時間,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在教室內了,但走廊上還是有匆匆往教室趕的學生。

    簡沐這一巴掌有點重,聲音也響。

    這下好幾個學生驚愕地看了過來,滿眼的震驚。

    畢竟海大老師們很少當面沖突到打對方耳光程度的,這一下,簡沐都不用看,都能想象到那幾個學生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沒事吧?”

    簡沐不動聲色提高了聲音,看著宋嘉蜜一笑問了聲。

    “沒事,”

    宋嘉蜜捂著臉飛快掃到那邊的學生,“你勁兒真大——”

    那邊學生:“……”

    “看什么呢你們幾個,”

    簡沐笑著看向那幾個學生,“要不要也來試試這個頸部臉部一體化按摩?”

    那幾個學生:“……”

    隨即都滿眼困惑地偷笑一下,慌忙都回了各自教室。

    “宋老師,”

    等學生都離開,簡沐冷冷道,“下次再讓我聽到你說我媽什么話——就不止是一巴掌了。”

    在她面前跟個蒼蠅似的嗡嗡她平時也忍了,挑釁也忍了,但說她老媽的壞話,聽到一次她打一次。

    宋嘉蜜這邊臉頰通紅,她又怒又怕。

    怒的是簡沐竟然敢動手打她,怕的是她自己把家里交代的事給弄砸了,本來是讓她給簡沐示好的。

    可是她一想到簡沐嫁的那么好,嫉妒得就要命,實在忍不住才口不擇言地說了那些。

    不管是她外公這邊,還是宋家這邊,生意都開始不好做了,家里人到處都在尋出路。

    能和傅家搭上關系,是做夢都盼著的好事。

    她娘家根基穩固了,在賀宇風面前她才有底氣,不然賀宇風更看輕了她。

    上次她進醫院差點流產,賀宇風雖然也守著她了,人前對她也是體貼溫柔,完全看不出那一夜對她的狂暴和不知憐惜。

    她被賀宇風哄轉了心,但她還是隱隱覺得,賀宇風其實對她沒有那么愛,更多的是一種權衡下的選擇和……體面。

    不錯,賀宇風就是這樣一個十分注重外在體面的人。

    只要她乖,能給他配合好,他就會看重她。

    但如果她傷到他的體面了……

    宋嘉蜜臉色有點發白。

    她不能讓家里人,尤其是賀宇風,得知她搞砸了事情,更不能讓人知道,簡沐給了她一個耳光。

    畢竟,她也要體面。

    她不能失去家里這么優越的物質條件,更不想失去賀宇風這樣一個學歷、容貌、家境各處都這么合乎她心意的一個丈夫。

    尤其是比及很多在外拈花惹草的富二代,賀宇風屬于那種難得的不亂來的男人,還是很顧家。

    簡沐上完這兩節課就沒課了,下周她選修課隨堂考查完,在這樓的課這學期就結束了。

    一學期即將結束的時候,她心里都是輕松的。

    只是由于宋嘉蜜這事,她出了博學樓時,眼底還藏著些寒意。

    以至于手機響起,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時,她語氣還有點生硬直沖:“找誰?”

    手機那邊的人似乎一怔。

    “是簡老師嗎?”

    手機里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中音,“我是咱們海大心理學院的趙柳之啊,我找您是想問您點事,您現在方便嗎?”

    簡沐:“……”

    這是心理學院的趙院長。

    她眸色一閃,隱隱猜到了緣故。

    “方便方便,您好趙院長,”

    簡沐登時有點尷尬,忙解釋著找了一個借口,“我還以為是之前那個詐騙電話……不好意思趙院長,您說您說——”

    “是這樣簡老師,我們心理學院這邊跟國外一家研究所正聯系合作事宜,眼下有位合作方的來賓代表,說跟您是大學同學。”

    趙院長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是國外知名心理學家莫斯博士的學生兼助手,溫云年溫博士。”

    “……是的,”

    簡沐心想果然如此,忙笑道,“我們大學是一個班的,后來他跨專業學了心理。”

    “長江后浪推前浪啊,”

    趙院長笑著感嘆說,“你們年輕這一代,可真是人才輩出,年少有為啊!簡老師,您看您方便來我們院一趟嗎?剛查到您今天有課,下課才敢給您打的電話。”

    簡沐:“……”

    這都直接查到她課表了,她找借口不過去也不合適。

    去了心理學院這邊,心理學院教科辦主任林琳一見她就熱情招呼,帶她去往院長辦公室。

    “那溫博士是簡老師同學啊?”

    林老師笑著小聲跟簡沐道,“你們同學顏值都這么高的嗎?他還搞催眠的,光這長相,往這一站直接就催眠小女生了——”

    簡沐和她都是年輕人,參加過學校的一些活動,比較熟悉,她本人也是自來熟,因此跟簡沐直接就說笑起來了。

    簡沐聽了直笑。

    溫云年容貌確實也比較出色,而且他的長相沒什么攻擊力,非常具有親和力,上學時,跟男生女生關系都特別好。

    在親和力這一點上,她覺得言汀跟溫云年有點像。

    但言汀親和中透著精明深邃,溫云年……

    簡沐心里頓了頓,她竟然一時不知該怎么形容溫云年那種親和的感覺。

    就是像水。

    隨物賦形,沒有辦法具體形容水的形狀。

    在哪里,就融合在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就融合到什么人的圈子里。

    想想也是有點神奇。

    “簡老師來了?快請進請進,”

    趙院長一見簡沐,熱情地站起身就迎了過來,“簡老師,我和溫博士剛還說您呢。”

    “說我什么?”簡沐也笑了起來。

    “說簡老師上學時就是位才女,”

    趙院長哈哈笑道,“簡老師是真人不露相啊——簡老師要是出書了,一定送我一本我好好拜讀。”

    簡沐笑了笑,她出的書都一堆了,雜物間壓底的紙箱子里一大摞。

    不過場面上的話誰都不會當真,她也謙虛了幾句,很快談話便進入了正題。

    聽趙院長的意思,是海大心理學院也想建一個研究室,相關課題項目都申請過了。

    但官面上的文章,還是得要扯虎皮才好做大旗。

    他們心理學院這邊,想和莫斯博士的研究所掛一個聯名,跟京大那邊的類似。

    溫云年和安德魯這次過來,安德魯忙著處理莫斯博士研究所,和京大、以及總部、分部之間的各項事宜。

    而溫云年,則全權代表莫斯博士研究所,負責和海大這邊接洽商議具體事項。

    既然是談,雙方肯定都要談條件的。

    簡沐聽出來,趙院長是希望,溫云年能做一點讓步,加深這次合作程度,但……又不想多出錢。

    領導們都是老狐貍,給外方畫餅那叫一個揮灑自如,簡沐聽得心里想笑。

    可惜碰到的是溫云年。

    溫云年不急不躁的,溫溫和和地沒說幾句話,就把趙院長說的啞了火。

    趙院長求助似的看向簡沐。

    簡沐:“……”

    老狐貍們都說不過的人,她能說什么?

    “我和簡老師是同學,”

    這時溫云年卻又主動笑道,“這次合作成功的話,那我們以后又是海大的同僚了——”

    “嗯,”

    還沒等他說完,簡沐在趙院長的眼神示意下,只能硬著頭皮開了口,“所以溫博士,能給我們在資金上做點讓步嗎?”

    趙院長:“……”

    打死他也沒想到,簡沐竟然這么直白地就把這話問出來了。

    簡沐心里也嘀咕,可她也不想繞圈子。

    在溫云年這樣的人面前繞圈子,能繞過他才算奇怪。

    溫云年笑了起來。

    趙院長尷尬地哈哈直笑:“溫博士,喝茶,喝茶——”

    “此消彼長,能量守恒,”

    溫云年溫和笑道,“這樣,趙院長,在資金上我們可以讓步,但海大這邊,我們希望在一些具體研究項目開展時,如果需要政府支持,海大要相應多承擔一些協同工作。”

    “那沒問題。”

    趙院長大喜,“我們海大的發展,一直離不開國家和政府的支持,這方面的工作,我們海大自然不會推拒。”

    說白了,就是多出力唄。

    畢竟對方是國外合作方,在國內開展項目的話,和官方的聯絡,以及尋求官方的支持等,都是非常重要的。

    這次見面只是達成初步的意向。

    簡沐幾乎沒怎么說話,她也不懂心理學院這邊的情形。

    想到傅雁鳴跟她說的,簡沐仔細辨析著溫云年的話,心里一直帶著點從傅雁鳴那里熏染的戒備心。

    但溫云年也沒主動cue她,很認真在和趙院長談海大心理學院當前的發展情況。

    倒是趙院長,時不時將話題帶給她一下,好讓她在這里坐著不顯得冷場。

    談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后,溫云年手機響起,像是安德魯有事找他,他又聊了幾句后便起身告辭。

    “下次見,”

    臨走時,溫云年跟趙院長握了手后,又一笑跟簡沐握手道,“今天聊的很愉快。”

    簡沐笑著跟他說了再見,心里越發困惑:

    她覺得傅雁鳴看她,大約是有點親媽眼。

    她哪只眼睛也沒看到溫云年……喜歡她啊。

    甚至她都有點好笑了,這猜測要說出去,別人會覺得她簡沐自作多情了,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嗎?

    她默默仔細觀察了,溫云年對她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

    等溫云年走后,高興地滿臉紅光的趙院長,一迭聲地說要請她吃飯。

    簡沐笑著婉拒了。

    又不熟。

    都是為了海大的工作,她過來幫個忙也是應該。

    但她其實心里隱隱覺得,溫云年的讓步,其實應該早在他打算之中。

    并不是真的賣她一個人情。

    以趙院長的精明,也該想到,只是趙院長大約是對這次合作太熱衷了,心急便失了先機。

    畢竟不止海大,海城這邊另有兩家大學也給莫斯博士研究所拋出了橄欖枝。

    莫斯博士在海城只會合作一家研究室,這才爭的厲害。

    “趙院長,”

    就在這時,旁邊辦公室林琳她們幾個坐班的老師,笑著探出頭小聲好奇道,“那溫博士給您催眠了嗎?”

    說著又看簡沐,“簡老師,你知道嗎?聽說這溫博士催眠可厲害了——在國外跟他導師一*樣名氣很大呢。”

    簡沐:“……”

    “沒,”

    趙院長明顯在他們學院人緣還很好,也很隨和,笑呵呵道,“我事先還做了防范——”

    簡沐驚訝地看向趙院長。

    “我桌子上塞了一個小拼圖,”

    趙院長得意道,“我一邊說話一邊隨手擺著拼圖——錯了肯定就不對勁了。”

    簡沐:“……”

    “那傳的那么神的催眠,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林琳一臉八卦道,“咱們心理學院,在國內已經算不差了——也沒那么神的人吶。”

    都學術研究,論文也不少,影響力也都有。

    “都是傳聞,”

    趙院長呵呵笑道,“不過對方的理論基礎先不說,那些實驗數據之類,都屬于保密材料不公開——所以要合作、要學習。活到老學到老,真有新技術新方法,學一點都是咱們賺。”

    簡沐從心理學院出來,心里琢磨著方才心理學院老師們的話:

    連心理學老師們都會有質疑……

    傅雁鳴認為的溫云年的催眠,會不會只是……巧合?

    第85章 送給它們一個項圈

    上午時陽光極好,中午刮了一陣風后,海城下午的天就又陰沉了起來,甚至還夾了一點小小的雪粒。

    由于天冷,簡沐做飯就多燉了點豬蹄蓮藕湯,加了一點營養師之前給的方子里提的滋補食材。

    這豬蹄還是之前老媽給的,說是這家進的生豬蹄都弄的特別干凈,且比別處的豬蹄味更正。

    進價確實貴了一點,老媽還樂滋滋地說,一分錢一分貨。

    做鹵豬蹄,好東西做出來,吃起來口感真的不一樣。

    想到老媽,簡沐唇角沒忍住勾了勾。

    眼下老媽的狀態,是她長這么大從沒見過的好,越是這樣,她越是心疼,老媽苦了那么多年。

    猛地想到今天宋嘉蜜的話,她唇角的笑意倏地一頓。

    這時,傅雁鳴回來了,她壓下心底的不爽,一笑招呼他洗手吃飯。

    “怎么了?”

    傅雁鳴擺好碗筷后,和她一起將飯菜盛好,像是很隨意地問了一句,“不開心?學校有什么事嗎?”

    簡沐:“……”

    不得不說,傅雁鳴有時候真是敏銳地驚人。

    “宋家人在學校說了我和他們的關系,”

    想了想,簡沐還是把這事說了,“跟宋嘉蜜爭執了幾句,她提到我媽,我給了她一耳光。”

    說完嘖一聲又有點自嘲道,“這下,估計看到的學生,都覺得這老師怎么這么野蠻?”

    那些學生不是文學院的,也不是工管的,她和宋嘉蜜上課的教室,都離著休息室有點距離。

    但總歸是海大的學生,這八卦傳出去,不知道傳成什么味的了。

    到底是有點影響不好,可當時她是真惱,那一巴掌打的她也不后悔。

    下午見過溫云年的事,簡沐沒提。

    她不是心虛想隱瞞什么,而是怕傅雁鳴對溫云年敵意加深后,對于這次催眠的態度會轉變。

    這是他找到那段記憶的一次難得的機會,她不希望他中途變卦。

    “哦?”

    傅雁鳴夾菜的手一頓,而后笑了笑道,“你打算怎么辦?放任下去,他們可能會更加肆無忌憚湊上來。”

    “嗯,我也這么覺得,”

    簡沐蹙了蹙眉道,“一群蒼蠅。”

    說著她笑了笑一挑眉看向他又道,“我能狐假虎威嗎?”

    “借傅家的勢,威脅他們不要靠過來?”

    傅雁鳴笑了笑,“若是跟你沾不上關系,他們只會更瘋狂。”

    簡沐默了默。

    確實,宋家賀家都是想沾光。

    一旦沾不上,跟玩電子游戲又不一樣,沒法隨便抹殺他們的存在。只要他們在一天,就會不斷騷擾,以至于可能鬧得很難看。

    “對于這些豺狗一樣聞著肉味就撲過來的東西,”

    傅雁鳴聲音淡淡道,“我倒是覺得,與其直接按死它們,不如先送給它們一個項圈。”

    “嗯?”

    簡沐一愣。

    “給它們一點食物,”

    傅雁鳴靜靜,“等它們搖尾認主后,不知不覺中給它們套上一個項圈。等它們反應過來,已經被扼住了喉嚨。”

    說著,他眉眼間略透出一絲笑意,“那時,想怎么玩便怎么玩,不想玩了,敲骨吸髓地榨干,丟一邊讓它們茍延殘喘也就是了。”

    簡沐:“……”

    “這樣比較有效,”

    傅雁鳴一笑,“我們也可以做到利益最大化。”

    簡沐有點心驚:“……啊這……”

    “不合適嗎?”

    傅雁鳴笑了笑。

    “不是不合適……”

    簡沐頓了頓小聲道,“這……真的可以?”

    傅雁鳴一笑,鏡片后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明顯情緒:“只有你想不想。”

    “好,”

    簡沐沉吟一下咬牙道,“就這樣,如果他們再繼續找上門,那……就這樣。”

    她不是心軟的意思,而是傅雁鳴提出的方法有點讓她太意外,一時心里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什么不安也說不清楚。

    只能說傅雁鳴先前留給她的更多是溫和體貼,對于像許南昕等人說的,傅雁鳴多冷漠多鐵腕之類的話,并沒有什么感覺。

    除了在那事上,他由于應激會有一點瘋外,更多都是溫柔。

    可隨著對傅雁鳴了解越來越多,她才對傅雁鳴的另一面,慢慢有了逐漸深入的體驗。

    一旦拋開了“幼稚任性”模式,傅雁鳴心機手腕就有點令她心驚了。

    晚上兩人都有事在忙。

    簡沐趕完稿子就忙著一字一句琢磨劇本,網劇開拍,那邊演員上的選擇也問過她的意見……

    眼下她得把劇本再好好斟酌下來。

    之前她和一線編劇也合作過,對于劇本本身倒是也比較在行,但這位新銳導演,確實比較較真,一些細節商議后還是要繼續調整。

    傅雁鳴也在忙。

    她甚至能聽到他書房里傳來的聲音,一個會接著一個會的,都不長,但很頻繁。

    知道眼下他新攤子推進非常迅速,韓云寺已經被他從游戲公司這邊調過去,負責新公司全面工作了。

    等她躺到了床上后,傅雁鳴還在書房忙。

    她沒去打擾,躺在那里忍不住又琢磨了一下傅雁鳴那話……琢磨著琢磨著竟然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簡沐一睜開眼,就見傅雁鳴已經穿好了襯衫。

    “醒了?”

    傅雁鳴一笑,俯身在她額上親了一下,“昨晚睡得那么早,沒忍心對你下手。”

    “睡得太香了,”

    簡沐心情很好,順勢一下子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裝模作樣道,“帥哥,舍不得你去上班啊,要留我一個獨守空房了——”

    傅雁鳴頓了頓,眼底眸色微暗。

    “啊我開玩笑的,”

    一看他那眼神,簡沐立刻松開,“你別遲到了。”

    不過傅雁鳴倒是沒撲過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對著簡沐勾了勾唇。

    “簡老師,”

    傅雁鳴揉了一下她的頭發,“今天上午沒事是嗎?起來,我帶你去我們公司轉轉。”

    “啊?”

    簡沐驚訝道,“去你們公司?”

    “不去新公司,”

    傅雁鳴一笑,“游戲公司那邊要去一趟——去嗎?”

    簡沐心里有點雀躍,又有點好奇。

    她確實沒去過傅雁鳴的公司。

    “去,”

    簡沐笑著坐起身,“你等我。”

    “不急,”

    傅雁鳴道,“我去弄早飯,你起來正好一起吃,吃完我們就去。”

    簡沐笑著嗯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傅雁鳴的眼底,透著有點像是個小孩子一樣的小小興奮。

    仿佛有個好玩的地方,要給小伙伴炫耀一樣,難得在他眼底看到這種清淺浮動的笑意。

    即便在網上不止一次看過這個游戲公司的資料和圖片,但到了公司總部大樓跟前時,簡沐依然十分震撼。

    游戲公司的總部門口設計十分具有神秘莫測二次元風格,巨大的公司logo以及一些游戲非常醒目壯觀的立體廣告。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活動,公司門口有許多參觀打卡的人。

    “哎呦,”

    簡沐沒忍住道,“傅總,給跪了。”

    她很難想象,這么大的公司,竟然是身邊這人一手打造起來的。

    “晚了,”

    傅雁鳴沒忍住一笑道,“別跪了,直接躺吧。”

    “好好說話。”

    簡沐嚇一跳,連忙往四下看了一眼。

    好在不管是跟著她和傅雁鳴的齊樂巖,還是四周別的人,都適當地跟她和傅雁鳴拉開著一定距離。

    傅雁鳴無聲一笑。

    “走吧,”

    他輕撫了一下簡沐的腰,又伸手替她拂開大廳里活動飄拂過來的一根彩帶,“跟我來。”

    公司保安以及前臺,還有一樓一些工作人員,看到這一幕都驚得目瞪口呆:

    那是他們傅總?

    他們傅總什么時候這么體貼溫柔過?

    這些人大約是太震驚了,以至于沒控制好視線的八卦含金量。

    沉甸甸的打量之下,哪怕簡沐一向不太在意外人視線,還是感到有點小小的尷尬。

    游戲公司看起來氛圍非常好,員工們碰到傅雁鳴,也都是笑著恭敬禮貌地打個招呼。

    看起來其樂融融的,沒有那種特別沉重嚴肅的板正感。

    這讓她感覺很舒服。

    不愧是年輕人聚焦的游戲公司,一些理念和很多傳統企業有很大的不同。

    走專用電梯,簡沐跟著傅雁鳴直接到了他辦公的這一層。

    “言總他們也在這邊?”

    簡沐一眼掃過去,看到一個個房間那精致的門牌后,不由笑道,“陸總也在?”

    “嗯,方便,”

    傅雁鳴帶著她走進最里面自己的辦公室,“簡老師,歡迎光臨。”

    “哇……”

    一進去簡沐沒忍住驚嘆一聲,接著又笑出聲來,“傅總,沒想到你這辦公室這么有童趣呢?”

    擺滿了各種游戲手辦,以及大型的大約是一些游戲場景的布置等比立體模型……

    這要是換了個游戲迷進來,怕是舍不得出去了。

    “這是辦公室小外廳,”

    傅雁鳴一笑,“公司特色。”

    簡沐這才留意到,果然那邊還有一道門。

    欣賞過這個小外廳,簡沐才跟著他進了那道門。

    一進門,外面的那種“喧嘩”似乎就像潮水一般退去了,瞬間就像是進入了一個素凈的世界。

    高大的書架,以及超大的辦公桌,那邊貼墻擺放的桌架上雜陳的最顯眼的擺設,竟然是一排刀架上各種各樣的長刀。

    還沒走近,似乎都能感到一絲森森的寒意。

    “都沒開刃,”

    傅雁鳴隨著她視線落過去,一笑道,“全是擺設。”

    說著又輕笑補充一句,“那是我本科時,從一民間手藝人那里定制的一套刀具——那時不成熟,心性中有些偏激,做事殺伐氣重,偏愛這種徒有煞氣外表的東西。”

    簡沐哦了一聲,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上大學時的心境。

    她對于刀具不太感興趣,又溜達到書架旁瀏覽過去,發現和家里一樣,傅雁鳴的書,關涉范圍極廣。

    簡沐在幾本心理學書籍面前頓住了腳步。

    “小沐,”

    就在她翻開一本書的時候,傅雁鳴像是不經意間隨口問了一句,“心理學院合作的事說定了嗎?”

    “談的差不多了,一些——”

    話沒說完簡沐一頓。

    還沒等她訝異回過頭看向傅雁鳴,傅雁鳴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后。

    “簡老師,”

    傅雁鳴氣息輕噴在她耳邊,他雙臂同時桎梏住了她的身體,“你和心理學院走的很近啊,昨天才見過?”

    第86章 故意嚇我的是不是

    “你這人……”

    簡沐默了默,沒忍住笑了起來,“傅總,你這樣給我壓力很大啊,你可以去搞刑偵了,我感覺我要犯罪在你手底下都活不過一集。”

    “你還想活過一集?”

    傅雁鳴也輕笑出聲,“簡老師,挺自信啊。”

    簡沐:“……”

    “雁鳴,是這樣,”

    簡沐糾結了一下,決定說一半藏一半,“我就和心理學院院長他們坐了坐,都是他們在說——啊!”

    她不說不是心虛什么,而是不想影響到他的治療。

    但傅雁鳴對這事已經洞若觀火,她說沒見溫云年又不可能。

    只是她還沒說完,就被傅雁鳴一下子抱坐到了他寬大的辦公桌上。

    簡沐嚇了一跳,這里是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是沒別人,但這個辦公室這邊一整面墻都是落地的那種玻璃墻,正對著這層的一個空中花園。

    此時花園中能看到陸修竹和另外兩個員工,一邊抽煙一邊在指點著一個文件夾說著什么……

    顯然是一個員工都能進的花園休息區。

    從她這邊看過去,感覺陸修竹他們只要一轉眼就能看到這辦公室內的情形。

    “你干什么,”

    簡沐定定神急道,“窗外有人。”

    這可是上班時間。

    “嗯,那是公共區域,”

    傅雁鳴捏住她的下巴,笑了笑,“有人不奇怪。”

    “不是,”

    簡沐無語,試圖推開他的手,“你讓別人看到你上班不干正事——不丟人嗎?”

    “這也是正事,”

    傅雁鳴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小沐……”

    他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后,聲音有點澀,“抱歉……”

    “嗯?”

    簡沐以為聽錯了,抱歉?

    然而不等她疑惑問出口,傅雁鳴忽而重重堵住了她的嘴,將她壓在了桌上。

    簡沐猝不及防,驚得差點小腿抽筋。

    外面有人啊。

    在家她能縱著他,在外面萬萬不可能。

    她一掙扎,傅雁鳴鏡片后眸色卻似乎越發沉暗,無聲一笑,手下動作卻強勢地壓制著她的每個動作。

    簡沐自覺自己力道是不弱的,但長大后和人打架少,尤其是近幾年讀書加工作……

    外表端的很優雅,也沒打過狠架。

    經驗就有點欠缺了。

    傅雁鳴除了他自身大約是練過,力道也極大之外,在臨場經驗上卻明顯十分老道。

    他一開始只按著,并不太用力。

    等簡沐掙扎一會兒耗費了不少力氣后,他便掌控了優勢,占據了上風。

    “不……不行……”

    簡沐察覺到他的一點反常,立刻調整了策略,裝出十分脫力的樣子,喘著氣像是懇求道,“別這樣……”

    “嗯?”

    傅雁鳴眸底似乎暗潮翻卷,不動聲色嗯了一聲。

    他的手卻已經貼在了她的后腰上,掌心很燙。

    隨著他一個輕微的動作,簡沐覺得自己裙子的拉鏈已經被他利落弄開。

    “傅總,”

    就在這時,簡沐眸中的懇切不安倏地散去,忽而冷哼一聲,“有點沒規矩了啊——”

    就在傅雁鳴一怔的空檔,簡沐一肘輕擊在了他腋下一個位置。

    傅雁鳴閉了閉眼,忽而無聲一笑。

    再睜開眼睛時,眸色中卻像是透著點釋然。

    靜靜看著簡沐片刻,又是一笑,而后松開了她,小心替她整理好了衣裙。

    “怎么了?”

    簡沐扣住他的手腕,盯著他的眼睛問了一句。

    最近她確實察覺到,傅雁鳴和最初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越來越有點異常了。

    說不太清那種感覺,就是似乎少了克制,多了點“瘋”勁。

    傅雁鳴坐在了辦公桌旁的座椅上。

    和闊大的辦公桌配套,這座椅看著也是十分寬奢舒服。

    “過來,”

    聽簡沐問起,傅雁鳴笑了笑,手背在腿上輕輕一拂,“坐這里。”

    簡沐飛快扭頭看了一眼玻璃窗外。

    她不確定剛才傅雁鳴發瘋那一下,陸修竹等人看到了沒。

    “單面的,”

    傅雁鳴聲音很平靜,“外面看不到。”

    簡沐:“……”

    也不早說。

    她斜斜靠在辦公桌旁,一時沒應他的話。

    “怕了?”

    傅雁鳴失笑,“真不過來?”

    簡沐嘖一聲,沒再猶豫,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誰怕誰。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簡沐轉身抬手也捏住他的下巴,“我覺得你有點不對勁,說說吧,怎么回事?”

    “大約是因為莫斯博士要來,”

    這一次,傅雁鳴沒有繞開,垂下眼眸捏著她的手指道,“距離約定好的時間越近,我心里反而有些不安。”

    “是怕找到的記憶太過……”

    簡沐說著頓了頓,“太過慘烈嗎?”

    “不是,”

    傅雁鳴笑了笑,“是怕溫云年說的對。”

    簡沐眸色微微一震。

    “擔心會慢慢不愛我了是嗎?”

    簡沐想了想,挑眉一笑,“傅雁鳴,如果你對我的感情真是基于你的某種需要……那我寧可失去。”

    她又不是沒了誰不能活。

    她要的也不是一場幻夢。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心里卻倏地一緊,像是被誰狠狠攥了一把。

    一股酸苦的氣息霎時彌漫開來,連口腔里好像都苦澀無比。

    她不得不承認,傅雁鳴給她的情意,已經在她心里生了根,發了芽,和她的血肉像是融在了一起。

    割舍這些,必然心中鮮血淋漓。

    不過,真要到了必須割舍的地步,她必定快刀斬亂麻。

    “不,”

    傅雁鳴慢慢抱緊她,輕輕道,“小沐,我不是擔心我不愛你——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溫云年的話,這一點上絕對不成立。”

    “嗯?”

    簡沐心里跳了跳,眸中不免困惑,“那你……什么意思?”

    “我可能天生不足,”

    傅雁鳴聲音依舊很輕,“很難與人共情,也極難與人建立親密關系,偶有意外……”

    他說著頓了頓,繼而又輕輕道,“確立起的親密關系,大約也容易變質。”

    “變質?”

    簡沐盯著他的眼睛,隱隱猜到他大約要說什么。

    “小沐,”

    傅雁鳴雙臂緊了緊,“我擔心的是,在我對你極為依賴的時候,或者會顧忌一些從而有所節制,一旦——”

    “一旦對我沒有精神需要的時候,”

    簡沐眸色閃了閃,輕聲道,“會怎么樣……不就是不愛?”

    “不是,”

    傅雁鳴無聲一笑,繼而抬眼對上她的視線,鏡片后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緒,聲音平靜地糾正道,“我會反過來想要控制你。”

    簡沐眼睫倏地一顫。

    “你說過,你和賀宇風分手,”

    這時傅雁鳴又不緊不慢道,“是因為他想給你準備一個籠,壓制你的一切,讓你成為他的附庸。”

    說著笑了笑又道,“小沐,一旦我想,我會比他做的更徹底,也許連你的呼吸,都要掌控在我的節奏之下。”

    “噓。”

    見簡沐一挑眉似乎要說什么,傅雁鳴一笑輕搖了一下頭,伸出手指落在她唇上。

    “小沐,”

    傅雁鳴捏著她的手腕摩挲著,“你跟他在一起了,后悔還能離婚,退出……但在我這里,不會讓你做到的,你沒有任何機會逃離。”

    說著,看向她一笑,“是不是覺得我在危言聳聽?”

    簡沐一時回不過神。

    她沒有覺得傅雁鳴在危言聳聽。

    即便她曾隱隱對傅雁鳴的手腕心機有所感覺。

    但大約先前他的溫柔太過真實,她從未想過,他會將心機手段有可能用在她身上……

    一旦被他驟然揭開這層溫情脈脈的面紗,她不免心中悚然。

    “怕了嗎小沐,”

    傅雁鳴聲音還是很輕很平靜,“如果你怕了,愿意……”

    說著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一絲不易覺察的艱澀,“愿意退出的話,趁著我還有所節制,可以……放你走。”

    簡沐:“……”

    她心跳呼吸似乎都在一瞬間停頓了下來。

    大腦中倏地一陣空白。

    她整個人都似乎飄忽在了虛空中。

    短暫的相處時日的一幕幕,便如歲月長河中飛揚的塵沙,一粒粒砂似乎在她眼前飛卷飄落,沉淀流淌而過后……

    便能發見那一點點卷裹在其中的沉甸甸的金粒。

    地火肆虐,百煉成金。

    一旦成金,金性難移。

    片刻之后,她才聽到了自己沉重的一聲呼吸,像是被憋得要窒息了,才擠出來的一聲呼吸。

    但她心神也就慌亂了這一刻,很快冷靜了下來。

    她看向傅雁鳴。

    傅雁鳴異常平靜地看著她,鏡片反射了一點落地窗那邊折射過來的陽光,一時看不清他細微的眼神波動。

    簡沐這時也平靜了下來,靜靜看了傅雁鳴片刻后,忽而湊過去狠狠吻住了他的唇。

    傅雁鳴:“……”

    “是你怕了吧傅總?”

    簡沐眉尖上飛揚起笑意,“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

    傅雁鳴不動聲色:“……哦?”

    “傅總也問過,”

    簡沐又沒忍住,吻過之后有點沒好氣地在他唇上又輕咬了一下,“觀音有三十三法相,何為本相——”

    傅雁鳴一挑眉。

    “傅總你哪怕搖曳生姿出三萬三千個法相,”

    簡沐笑了起來,聲音卻一下子輕了不少,“在我心里,也只一個。”

    “哦,哪個?”

    傅雁鳴勾了勾唇,伸手落在她的腰間,輕輕揉捏了一下,之前似是有些緊繃的身形,也仿佛在一瞬間放松了不少。

    簡沐一笑:“西施。”

    傅雁鳴:“……”

    他終于沒忍住,輕笑出了聲。

    “故意嚇我的是不是?”

    簡沐戳了戳他的胸口,“好吧,我錯了,我不該瞞你什么——下次不會了。”

    她的確承認,剛才那一剎那,她只覺得如被冰雪。

    但她不是笨人,在一瞬間的徹骨寒意后,倏地如醍醐灌頂一般,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所在。

    傅雁鳴大約是怕她被溫云年的話催眠太深。

    索性破釜沉舟。

    對溫云年的話,既否定又肯定,不讓她因完全否定而產生悖逆思維,又假設了最壞的情況,給她一擊。

    大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這人真是……

    簡沐一念至此,對于傅雁鳴的手段越發有點無語。

    “你有話能直說嗎?”

    越想越氣,簡沐又戳了他一下。

    傅雁鳴抓住她的手一笑:“佛說,我若具說者。或有人聞。心即狂亂。狐疑不信。”

    說著抬起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況且世人皆知,庸醫治病頭,良醫治病尾。”

    不下虎狼劑,不能起沉疴。

    “渴了。”

    簡沐懶得再跟他打機鋒,哼笑一聲準備從他腿上下來。

    她有點口渴,說不準就因為剛被他嚇的。

    不得不說,傅雁鳴給她這刺激還挺有效。

    眼下再想起來溫云年說的對于催眠后果的“顧慮”,她感覺一點也不掛心了。

    “坐著,”

    傅雁鳴按住她一笑,“認個錯就完了么?我的精神補償呢?”

    簡沐:“……嗯?”

    “看到你為別的男人三兩句話,把我往外推,”

    傅雁鳴笑了笑,“簡老師,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覺么?”

    簡沐:“……不是,你想要什么補償?”

    她怎么覺得他笑得有點不懷好意。

    “你給嗎?”

    傅雁鳴捏了捏她的腰,“簡老師不會是想給個口頭補償吧?”

    “我……先喝點水,”

    簡沐飛快轉移話題,“渴死了,放開手。”

    傅雁鳴還真就放開了她。

    簡沐趕緊起來,過去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水,咕咚咕咚連著喝了好幾口。

    她喝完水一轉身,就見傅雁鳴坐在那里,拿起桌上那一疊文件里的一份,在上面飛快簽著什么。

    她悄悄松了一口氣:

    這人總算知道在這公司辦公室干點正經事了。

    “在忙了嗎?”

    簡沐放下杯子,走過來道,“要不你在這里先忙,我——”

    話沒說完,傅雁鳴一把將她又拉坐在了自己腿上。

    “你不忙公事嗎?”

    簡沐沒掙扎起來,只能勸道,“別鬧,要鬧……回家再鬧。”

    傅雁鳴笑了笑:“不鬧,來,一起先忙公事。”

    一起?

    簡沐先一愣,繼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為傅雁鳴讓她拿著筆,他則握住她的手,跟教小孩子學寫字一樣,握著她的手,飛快在文件上簽了他的名。

    簡沐:“……”

    “別亂來,”

    簡沐反應過來有點急,“這文件要緊嗎?”

    “要緊,”

    傅雁鳴一笑,“所以你別亂動。”

    簡沐:“……”

    她眼睜睜看著他握著她的手,又刷刷在文件另幾處簽了名。

    傅雁鳴的字寫的很好看。

    遒勁有力,卻又肆意飛揚。

    簡沐看過他篆刻的印章,跟他寫字的風格一樣,都和他那疏冷淡漠的皮相不太一樣。

    透著幽幽地火般的熱度。

    傅雁鳴手指修長,個子高,骨架也是修長,連帶著指節分明皮膚又是冷白皮……

    整個手好看地跟手模一樣。

    手腕處,削薄有力的肌層下腕骨清晰,袖扣在溫和光線下流轉著的綺靡的光色,都壓不住他這手腕給她的奇妙感覺。

    簡沐就這么坐在他腿上,傅雁鳴就這么飛快處理著文件。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那幾份文件很快就被他處理好放在了一邊。

    “簽個名就行了?”

    簡沐笑道,“皇帝批折子還得看看呢,你都不好好看一遍的嗎?”

    “看過了,”

    傅雁鳴失笑,說著在桌上哪里按了一下,“秘書等著來取。”

    話音才落,桌上一個揚聲器里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傅總。”

    “嗯,”

    傅雁鳴道,“進來吧。”

    簡沐驚得一下子就從他腿上跳下來了。

    傅雁鳴靠著座椅輕笑一聲。

    第87章 是暈吧

    很快,秘書走了進來。

    看到簡沐時忙笑著招呼了一聲:“夫人好。”

    簡沐連忙一笑應了一聲。

    等秘書拿了文件離開,簡沐腳尖踢了傅雁鳴腳尖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雁鳴坐在座椅上。

    他坐著,她站著,從這個角度看向簡沐時,就帶著一點仰視的意思。

    陽光暖暖反射過來,透過玻璃窗,從簡沐身后映過來。

    此時她的每一根發絲,都像是在閃著光。

    看著她半嗔半笑的眼,傅雁鳴落在座椅扶手上的手,不易覺察地扣住了扶手。

    青筋微微浮透冷白的皮膚,連指尖都有微不可查的顫抖。

    傅雁鳴閉了閉眼。

    每一次感受到她的美好,每一次感受到她天使般的力量……他都有些克制不住。

    剛才刺激她如果說是為了警醒她,不要陷入溫云年的催眠太深,那眼下,他卻又感到了熟悉的體內的悸動。

    那是一種想要將她拽入深淵的沖動,是一種,要她陪著他一起瘋的沖動。

    “嗯,故意搞快點,”

    這時,傅雁鳴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松了一下手腕,看著簡沐一笑,“忙完雜事,自然是擠出來時間做點正事。”

    簡沐一看覺得不妙,轉身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拉回撲在書桌上。

    “別走,”

    傅雁鳴在她耳邊輕輕道,“簡老師,給我的精神補償……你身償了吧。”

    簡沐:“……”

    “別,別別……”

    她急道,“回家。”

    “不,”

    傅雁鳴一笑,碾磨了一下她的唇,“小沐,我的所有地盤……都想跟你做——”

    說著,他又懲罰性的捏了捏她的腰,“補償要及時到位啊,簡老師,危機公關不懂么?”

    “不行,衣服會皺,”

    簡沐小聲警告道,“你亂來,等我離開衣衫不整的,你們公司明年的八卦都能預支了。”

    “沒辦法,”

    傅雁鳴呼吸有點重,噴在她耳邊,“小沐,我……”

    說著,他隨手脫了外套,將外套蒙在了簡沐頭上。

    “別動,”

    他俯身輕聲道,“小沐,別反抗。”

    簡沐被他的外套蒙住頭臉,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她能察覺到傅雁鳴身體輕微的顫抖,這對于她再熟悉不過了,不是之前那種刻意,是他又有點“瘋”了。

    哪怕知道這辦公室外人不會隨便進來,哪怕知道玻璃窗是單面的,外面人看不到里面,她還是忍不住也跟著有了點顫抖。

    傅雁鳴侵入時,她沒忍住輕呻一聲,呼吸跟斷片似的一下一下霎時零散了起來。

    每次一“瘋”,傅雁鳴都像是不知足一般。

    這一回,她更不清楚過了多久。

    在傅雁鳴外套清冽的草香藥香氣息的包裹中,只覺得身體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她還壓抑著不敢太過出聲。

    生怕萬一哪里不小心,聲音從那什么地方透揚了出去,被他公司的員工們聽到一星半點。

    一直等到傅雁鳴將她抱進了這辦公室的私域衛生間,簡沐才清醒了過來。

    “我打電話讓小樂送過來兩套衣服,”

    傅雁鳴輕聲道,“洗過澡我們都換上。”

    簡沐覺得自己有點自暴自棄了:“一換衣服,別人見了怎么想?”

    第一次進他公司,進來就要換一身衣服……

    她覺得太丟臉了。

    “換正裝,”

    傅雁鳴笑了笑,“也許我們要出席宴會,換套衣服有什么新鮮的?”

    說著在她唇角吻了吻,“沒人會覺得奇怪,放心。”

    “為什么?”

    簡沐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聲音還有點虛飄,“每次這樣……地點是隨機刷新的嗎,傅總?”

    發瘋也就算了,可她察覺,傅雁鳴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事的地點。

    “大約是無法抗拒的毀滅感,”

    傅雁鳴頓了頓,無聲笑了笑,還是略略做了一個解釋,“包括摧毀慣常的認知和……天使的清白。”

    心里的那種瘋狂的欲念一起來,便有一種暴烈的悖逆感。

    仿佛將天使拽入欲念的地獄,就能永遠擁有她。

    簡沐愣了一下。

    她沒太聽懂*,但她明白,這人是真的必須催眠一下了:

    她總覺得,傅雁鳴表相和內里有點割裂。

    甚至有一種隱隱的感覺,如果不是他超強的克制能力,成功壓制了這么多年的瘋狂欲念……

    他真說不準,會滑向精神分裂的深淵。

    “下周莫斯博士就會過來,”

    傅雁鳴依舊十分敏銳,幾乎是同時,他一笑又道,“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接受這次催眠,便不會動搖放棄。”

    他也想找一個答案。

    多年與這個世界的精神隔離,已經讓他感受不到什么生命的溫度了。

    但擁有簡沐,便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簡沐讓他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機感,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有了貪戀之意。

    但他多年克制下的東西,卻也被簡沐激起欲念狂瀾……

    精神世界像是被分割成兩半,一半疏冷溫和,一半暴戾肆虐。

    找不到根源,便無法和解。

    ……

    下周就是期末周。

    這周上課時,簡沐察覺到了宋家人的反常。

    宋遠心沒再繼續往她跟前湊,但偶爾碰到她,都是喜滋滋地又十分小心地遠遠跟她打個招呼。

    宋嘉蜜也沒再找她,但凡碰到,都是躲著她走。

    想到傅雁鳴之前說的,簡沐心里微微一跳。

    “你……”

    這天等傅雁鳴下班,她在料理臺這邊正忙,聽到他進門,提高了聲音直接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對宋家賀家出手了?”

    “嗯,”

    傅雁鳴往手心里噴了幾下消毒水,淡淡嗯一聲,又像是沒忍住一笑道,“不過這算什么出手?他們體量太小,其實玩起來也沒什么意思。”

    說著又補充道,“我叫人去做的,沒仔細過問細節,你想知道,我讓他直接回你電話。”

    “不用,”

    簡沐忙道,說起這個不由笑起來,“我是說,耳根一下子清靜了。”

    “項圈帶上了,”

    傅雁鳴搓了幾下手上消毒水,走過來一笑,“豺狼也就不叫了。”

    說著,他伸手從簡沐身上解下圍裙,隨意往腰間一扎又道,“這蝦我來弄,你調一點蜜醋汁。”

    簡沐笑著應了一聲。

    她很享受和傅雁鳴一起做飯的時光。

    傅雁鳴這時只穿了襯衫,半挽了袖子,圍裙扎在腰間,越發顯出他的削薄有力的腰身來。

    隨著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他腰部薄薄的肌肉牽扯出漂亮流暢的線條。

    “看夠了嗎?”

    正俯身收拾玫瑰龍蝦的傅雁鳴,忽而頭也不抬地平靜問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簡沐奇怪,“你背后長眼睛了?”

    “沒辦法,對你太了解,”

    傅雁鳴聲音里帶著笑,“簡老師,你當初答應閃婚,是不是有點見色起意?”

    簡沐:“……啊哈,恭喜你答對了。”

    傅雁鳴笑了起來,轉臉看向她。

    “笑什么,”

    簡沐沒忍住也笑了,“見色起意不行嗎?”

    “沒有,我感覺很慶幸,”

    傅雁鳴手背扶了一下眼鏡,溫和一笑,“慶幸這張皮相,長得有點合簡老師眼緣。”

    兩人輕聲說笑,一頓飯吃的十分和樂。

    吃完飯,簡沐心里還是甜甜的,干焗的玫瑰龍蝦味道十分鮮嫩,不管是味蕾還是心里都十分滿足。

    “如果我們有孩子了,”

    收拾碗筷時,簡沐忽而心念一閃,眸色亮亮道,“如果是男孩子,會不會長得像你?”

    縮小版的傅雁鳴啊。

    一想到帥帥的小帥哥奶包子,她的心感覺要被融化了一樣。

    她都沒有看過傅雁鳴小時的照片,但如果真有個像他的小孩子……簡沐心里忽而萌出強烈的期待。

    傅雁鳴擦拭桌子的動作倏地一頓。

    他擦拭東西,不用抹布,一般都用特備的消毒濕巾。

    此時捏著濕巾的手指,由于用力透出了淡淡的青筋。濕巾也被他捏的擠出來了一片消毒液。

    “孩子?”

    略一頓后,傅雁鳴垂下眼瞼,不緊不慢擦拭著,像是漫不經心隨意回了一句,“不清楚。”

    他回的簡略,但簡沐敏銳地從這幾個字中,察覺到了他的疏冷情緒。

    “你不喜歡孩子嗎?”

    簡沐轉身看著他,試探問了一句。

    她是很喜歡小孩子的,感覺這一點可能隨她老媽,也可能是隨了她外公外婆,都很喜歡小孩,對她和簡銳兩個,從小就特別疼愛。

    “無所謂,”

    傅雁鳴沉吟片刻,“我不太清楚接觸小孩子是什么感覺,我沒怎么接觸過小孩子。”

    說著他忽而又是一笑,鏡片后的眼底透出少見的期待之意,“不過如果是像你一樣的小女孩,應該非常可愛。”

    簡沐:“……”

    “如果我們真生了一個小女孩的話,”

    傅雁鳴忽然又異常平靜道,“小沐,我們不要讓她結婚了。”

    簡沐:“……”

    不是,這人又走極端。

    “你說什么呢,”

    簡沐有點好笑,“我們憑什么自作主張地安排她的人生?再說了,如果她也遇到她的傅雁鳴了呢?”

    “不行,”

    傅雁鳴眼神微微一沉,將手里擦拭過的濕巾丟進紙簍,淡淡道,“太冒險了……”

    說著一頓,又解釋道,“我是說,誰都不配。”

    簡沐:“……”

    眼看著吃飯時甜甜蜜蜜的氣氛,轉眼又要起爭執,簡沐默默先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她不想跟傅雁鳴爭執。

    最重要的是,這周末莫斯博士就到了,她希望傅雁鳴情緒穩定地接受這次催眠。

    孩子的事……

    這還早著呢。

    只是她不說這個話題了,傅雁鳴卻似乎放在了心上。

    “小沐,我們不要男孩,”

    夜里躺在床上后,傅雁鳴沒有跟之前那樣欲念下的折騰,而是十分平靜道,“更不要像我。”

    他聲音雖平靜,可簡沐還是聽出了里面滲著的冷淡。

    她默了默。

    這又不是她能決定的,傅雁鳴有時真的特別幼稚。

    “到時再說,”

    感覺到他在聽她的回應,簡沐沒辦法只好安撫他道,“這八字還沒一撇呢,這時候說這些是不是早了些?”

    “你很想要一個男孩?”

    誰想傅雁鳴依舊追問。

    簡沐:“……嗯,我確實喜歡小帥哥。”

    她要說她喜歡,傅雁鳴是不是為了她可以讓一步?

    “那更不能要,”

    緊接著她就聽傅雁鳴靜靜道,“我不會讓步。”

    簡沐:“……”

    不是,這人……該不會有點醋意吧?

    她算是發現了,在孩子的問題上,這人就是個幼稚鬼。

    ……

    這周六一大早,隔著窗子簡沐就看到了外面的薄霧。

    “有霧,”

    她擔憂看向傅雁鳴,“莫斯博士的航班會不會延誤?”

    “他昨天已經到京城了,”

    傅雁鳴道,“今天會和他的團隊一起坐高鐵到海城。”

    “高鐵?”

    簡沐失笑,“為什么不是飛機?”

    “莫斯博士有他自己對客觀的認知系統,”

    傅雁鳴解釋道,“他來海城,覺得高鐵可以更多時間觀察外圍環境,他對于植被、水土乃至山川風貌等地理研究,也摻雜在他的學術之中。”

    每到一個地方,莫斯博士必定會抓住一切機會,對當地客觀環境進行更多的考察了解。

    簡沐都聽的有點懵了:“那這人還真是博學。”

    “博學是基礎,”

    傅雁鳴一邊扣著袖扣一邊輕笑道,“莫斯博士精通多種學問,天文地理乃至星象、歷史人文……無所不通。”

    說著又補充道,“每一個領域做到頂尖的人,都不簡單。”

    “他懂中文嗎?”

    簡沐忙問了一句。

    “懂,”

    傅雁鳴一笑,“但他認為中文表意很微妙,他不認為自己做到了精通,因此他習慣在跟我溝通時,用他的母語表述。”

    兩人簡單吃過早飯,一起趕往一棟海邊的別墅。

    簡沐知道,傅雁鳴給安德魯和溫云年提供了這棟別墅,作為莫斯博士此次實施催眠的地點。

    在這些天內,安德魯和溫云年,會按照莫斯博士的要求,對這個診療空間進行一定的設計布置。

    “莫斯博士不是要求一個安靜的空間?”

    上了車后,簡沐一邊系安全帶一邊不解道,“我還以為你會給他們提供云水公館那邊——”

    畢竟那密室內隔音效果極佳,真要絕對安靜的話,那邊肯定能做到。

    “不合適,”

    傅雁鳴啟動了車子,“那間密室,我不會向任何人公開——除了你。”

    簡沐心里微微一動。

    海城這邊的房子,跟其他濱海城市不太一樣。

    所謂的海景別墅,并不是海城真正有錢人的寵兒,江景湖景才是。

    這棟海邊別墅,簡沐看過圖片。

    看著各方面都很不錯,但她問過傅雁鳴價格,不說跟天價的婚房老洋房比了,就是比云水公館,都便宜不少。

    “這邊地段不行,”

    傅雁鳴一笑解釋,“配套設施上有些跟不上。真正的老海城人,沒人喜歡買這邊。”

    大多是外地的商人買來偶爾住住。

    這邊環境不錯,高爾夫球場之類的也多。帶著客人聊生意,閑來打幾桿放松一下比較方便。

    “這房子我送給莫斯博士,”

    說著,傅雁鳴又淡淡道,“作為他們研究所在海城的一個落腳點。”

    “送?”

    簡沐驚訝看向他。

    “幾百萬的東西,”

    傅雁鳴皺皺眉道,“他們的人進來折騰過,我也不會再用了——不如送個人情。”

    簡沐:“……要不我也去你哪個房子里折騰折騰去?”

    傅雁鳴輕笑出聲。

    “不用折騰,”

    傅雁鳴一笑,“我的都是你的,我身上每個地方都被你折騰過,我把自己也送你了。”

    簡沐:“……”

    她被嗆了一下連著咳了好幾聲。

    就不能好好說話。

    “咦,那是誰的車?”

    等駛入這海邊別墅區,一到了那棟別墅前,簡沐就看到了一輛似曾相識的大型商務車。

    貌似跟去她老家那輛一樣。

    只是安德魯和溫云年應該都去高鐵站接莫斯博士了,這時候應該還沒趕過來。

    “小樂開過來的,”

    不等她胡亂猜測,傅雁鳴解釋道,“他開了車過來,以備不時之需。”

    “傅哥。”

    這時,齊樂巖從那車上下來,“簡老師——”

    “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簡沐笑問道,“怎么不進去?”

    “我在外面等著,”

    齊樂巖摸了摸耳朵有點尷尬道,“真是奇了怪了,我一進去就有點暈——怪不得人家是催眠大師。”

    簡沐好奇地啊了一聲:“真的?”

    “我進去看看,”

    她立刻跟傅雁鳴說了一聲,“你來看過嗎?”

    “沒有,”

    傅雁鳴看起來是有話跟齊樂巖說,他沖簡沐一笑,“你好奇的話,就先進去——我和小樂說幾句話。”

    簡沐嗯了一聲就往別墅里面走了過去。

    大門是開著的,齊樂巖應該是拿了鑰匙。

    別墅外面種了不少花花草草,不過在冬季,花草看著都不是太精神,倒是有幾株耐寒的四季桂開的不錯。

    清淡襲人的花香,夾雜著海邊特有濕潤咸腥的氣息,還是令人精神一震的。

    但她一進別墅大門,還是立刻感到了一絲暈眩。

    簡沐閉了閉眼睛,定了定神,好奇心登時直接攀升:這可是世界知名的催眠大師,叫人布置的診療地點吶。

    小心仔細的察看后,她很快弄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墻壁上墻紙的紋路,乃至地板上鋪的地毯,以及桌椅上的各種墊……花紋隱隱呼應,互相融合。

    但又其實是錯落著水平線的,給人視覺上有一種強烈的錯覺。

    不知怎么形容,就……

    有點像是夢游一般。

    簡沐試著往前走了幾步,果然腳步上明顯多了一種浮沉不定的虛飄感。

    但她再次定定神后,不動聲色集中精神抵抗這種錯覺誘導,倒也不覺得太過困難。

    沒一會,她便能夠穩穩走在這別墅一樓了。

    “挺有意思,”

    簡沐沒忍住輕笑一聲,“不過集中精神抵抗也不算太難啊。”

    “錯了,”

    傅雁鳴的聲音在她身后靜靜響起,透著點笑意,“這里本來就是他們誘導的一個圈套,勾你繃起精神來,故意耗費你的精神。”

    簡沐驚訝地回頭看向他:“啊?”

    “方便之后的放松催眠,”

    傅雁鳴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臂,“二樓我們暫時不上去,等等吧。”

    簡沐回頭看向樓梯,才看到樓梯第一個臺階上放置了一面全身鏡,阻擋了上樓的路徑。

    “在這邊坐坐嗎?”

    傅雁鳴又問了一句。

    “算了,出去吧,”

    簡沐沒忍住笑道,“我在這里多站一會兒,都覺得心累。”

    不抵抗這錯覺,就會跟暈車似的。

    集中精神抵抗,又累的不行。

    兩人又出了別墅。

    “是暈吧,簡老師?”

    齊樂巖立刻問道,“我剛才進去,還以為自己夢游了。”

    簡沐笑著嗯了一聲。

    “這位莫斯博士,”

    她回味了一下剛才的情境,沒忍住嘆道,“才見他這一手,就覺得他真不愧是博士,真博學啊……估計對繪畫什么的,也十分有研究。”

    不止是那種眩暈感,最重要的是,那些線條紋理在混亂中,好像還能延伸出一種極強的空間感。

    剛她在別墅一樓走的時候,就覺得,那里的空間好像大的不像話,甚至像是走到了另一個空間一樣。

    能布置出這種效果來,她確實十分意外。

    “這是博士的習慣,”

    傅雁鳴道,“有一些病人精神力量比較強,哪怕本人配合狀態下,進入催眠情境也比較慢。因此他習慣先一定程度上耗損病人的精神,催眠會更加迅速。”

    “真奸詐啊,”

    齊樂巖嘆道,“看來跟誰作對也別跟這種催眠師作對。”

    說著沒忍住又小聲道,“那傅哥……這博士應該能幫你找到丟失的那段記憶吧?”

    傅雁鳴無聲笑了笑。

    沒回應齊樂巖的話,而是神色平靜地將視線落在了別墅外遠遠的海面上。

    此時薄霧中,海面上偶有海鳥掠過,又飛快隱沒在霧色之中。

    不知是霧色隱沒了海鳥,還是海鳥穿透了霧色。

    這時,車輛的引擎聲傳來,很快兩輛車子先后駛入到了別墅的院內。

    先頭那輛車子,后車門打開后,下來一位又高又瘦的中老年男士,鼻梁特別高,眼窩特別深邃,眼神也十分銳利。

    簡沐一看到這人,莫名想到了電視里看過的福爾摩斯。

    不用猜,她也知道,這位應該就是莫斯博士了。

    比起來她在網上搜的資料照片,這人臉上的滄桑感更重……大約那照片是他年輕時拍的,要不就是用了美顏。

    第88章 我會配合

    “嗨,傅,”

    莫斯博士一下車,便笑著沖傅雁鳴張開雙臂走了過來,“好久不見。”

    傅雁鳴一笑,跟他短暫地擁抱了一下。

    “這位美麗的女士,”

    莫斯博士又笑著看向簡沐,“一定就是夫人了,我猜的對嗎,傅?”

    簡沐也是一笑,禮貌過來打了招呼。

    她發覺,不知是因為莫斯博士對傅雁鳴太過了解還是怎么……

    莫斯博士沒有擁抱她的意思,只很紳士地跟她握了手,又一迭聲贊美了她的美麗。

    “像天使,”

    莫斯博士夸完又笑道,“你的眼睛里有光,沐沐。”

    簡沐:“……”

    突然被一個外國人叫沐沐,她莫名覺得十分新鮮。

    她覺得莫斯博士給人的親和力很強,但眼底那不易覺察的銳利探究般的眼神,卻令她有點心跳。

    大約是被他催眠大師的名頭給震的。

    “嗯,她是我的天使,”

    傅雁鳴伸手攬過她的腰,看著莫斯博士笑了笑轉到了正題,“博士是先休息片刻,還是我們直接開始?”

    “我不需要休息,”

    莫斯博士笑道,“我在京城已經休息的非常充分,這一次,我們先做一次初步的催眠評估。”

    “我的病例在博士那里還不夠詳盡嗎?”

    傅雁鳴一笑,聲音很平靜,“還需要重新評估?”

    “時隔多年,”

    莫斯博士認真道,“傅,你們國家有句老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在我這里,只要超過三個月,必須重新評估,才會找到最佳的催眠方式。”

    傅雁鳴沒有異議。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莫斯博士的團隊成員,已經有人拎著大小不一的行李箱進了別墅。

    “博士,傅先生、傅夫人,”

    這時溫云年一笑過來道,“這邊留了小花廳做臨時會客處,已經準備好了茶水,不如大家這邊請——”

    簡沐還是第一次聽他這么稱呼自己,不由笑了笑。

    溫云年一眼掃見,也回了一個溫和的笑意,繼而他又看向傅雁鳴,同樣回了一個溫和無害的笑意。

    傅雁鳴笑了笑,輕攬簡沐的腰,跟著莫斯博士和溫云年一起去了別墅的小花廳。

    齊樂巖也沒客氣,跟著一起進去了。

    小花廳沒做特別布置,只在這邊放了一些綠植,寬大奢華的茶桌上,有精致的茶具。

    那邊臺架上,還放了一個小小的自動咖啡機。

    不過誰也不是為了喝茶來的,莫斯博士明顯專業素養極高,沒說幾句話便到了正題。

    簡單介紹了這次評估之后,他和傅雁鳴便一起上了樓。

    在傅雁鳴和莫斯博士離開這邊小花廳后,溫云年也沒多待,只笑著聊了幾句后,便告辭離開。

    看著溫云年離開的身影,簡沐默默喝了一口茶:

    真是……

    她反正看不出溫云年一點不好的意思,而且每次碰到,溫云年都沒有表露出任何一點想跟她單獨相處的意思。

    也沒說過任何親近私密的話語,就連說公事,都是寥寥幾句就說完了。

    畢竟不是一個專業,專業上的合作進展他和她之間也沒必要細談。

    傅雁鳴那邊評估完還得過一會,簡沐坐著無聊,見齊樂巖在玩手機,她便去了別墅小花園。

    她剛從這小花廳的落地玻璃窗,看到外面花園里的幾株四季桂。

    天冷,可桂花開的不錯,她想去弄點桂花下來,晚上回去煲粥加一點,再給老媽也送去一點。

    老媽做的桂花糕很糯很香,外公喜歡吃。

    簡沐才走到小花園,便是一怔:

    溫云年正斜靠在一根小花園的燈柱上,見她過來,沖她微微一笑,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會過來摘桂花。

    “咦,班長你還在這邊啊,”

    簡沐十分意外,“剛聽你說要去辦事……”

    “是有點事要去辦,”

    溫云年笑起來,“不過還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聊聊,聊完我就過去了。”

    “啊?”

    簡沐頓了頓,疑惑中拼力壓著心里那點警惕道,“……聊什么?”

    “呀,簡沐,”

    溫云年沒忍住,溫潤的人笑得彎了眼角,伸手在桂花樹上輕拍了一下,“你這是怕了我了嗎?”

    “不是……”

    簡沐略有一點尷尬,沒想到掩飾過還被他戳中,但承認的話又覺得自己跟有點神經質似的,“怕你干什么啊,我又不是做測謊的犯人——”

    “別怕,”

    溫云年一手輕抬著虛虛往下按了按,溫和笑道,“我知道傅先生一定是跟你說了什么——”

    “他沒說什——”

    簡沐試圖替傅雁鳴遮掩。

    “我想說的是,”

    不等她說完,溫云年一笑搖搖頭道,“簡沐,傅先生他說的是對的。”

    簡沐:“……嗯?”

    “傅先生大約看出了我對你懷有一點心思,這心思如果被他定義為喜歡,也沒有錯。”

    溫云年笑了笑,攤開手道,“坦誠一點說,確實如此。但我需要跟你解釋的是,我當年說過我是獨身主義,這個想法我從未改變,從未想和任何一個人結合。”

    說著一笑,“也包括你,簡沐,我并不是想損人肥己,從傅先生身邊不懷好意將你弄到我的身邊——沒有,簡沐,我從沒想過這樣。”

    “好吧,”

    簡沐知道在他面前,任何她的掩飾搪塞的借口,都會被他一覽無余,索性也笑著攤開道,“班長,其實我也覺得你沒這個想法——但是我不太明白,你說的心思……什么心思?”

    溫云年竟然會承認確實對她有一點心思,這就令她十分好奇了。

    “簡沐,你和賀宇風分手,是在我預料之中,”

    溫云年卻岔開了話題,“從我認識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擁有一個清醒且自由的靈魂……在這一點上,我對你一直有一種同類相惜的情感。”

    說著,深深看向簡沐,“賀宇風,絕對不會成為你的選擇,你們分手遲早的事情。”

    簡沐:“……多謝班長抬愛,不過你說的太夸張了,被你夸的我都尾巴翹上天了。”

    還真沒想到,溫云年在心里會對她有這么一個評價。

    溫云年笑了起來,笑意看著十分溫暖。

    “言歸正傳,聽到你和傅先生結婚時,”

    溫云年又回到了原本的話題,“我很吃驚,因為我在莫斯博士身邊多年,偶爾聽到一點,查閱以往病例時也了解一點——傅先生的心性……我和莫斯博士看法一樣,也不認為他會因愛情走進婚姻的殿堂。”

    說著看向簡沐又道,“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也不會因財富或者權勢去隨便選擇人生的伴侶。但,你和傅先生看向彼此的眼神,是看愛人的眼神——這一點也確實令我十分意外。”

    簡沐有點沉默,聽著溫云年的話,覺得被人當面剖析的感覺有點不爽,尤其人還說的挺對的時候。

    “所以呢?”

    簡沐沉吟了一下后,瞇了瞇眼看向溫云年,“所以你就套問我們感情的根基是嗎?”

    “是,”

    溫云年點頭道,“我還故意誘導你去質疑你們的情感根基——但簡沐,我不認為我是錯的。這是事實,我并沒有編排任何謊言欺瞞,我只是引導你去關注,去探求其中的根本。”

    “為什么?”

    簡沐眼神略一冷。

    “幫你砸碎一些枷鎖,”

    溫云年靜靜道,“簡沐,我的初衷是,不想看你沉溺在任何一個人為的虛幻世界,被任何人掌控利用卻又不自知——你應該是自由的,我只是想替你撥開迷霧,讓你找見真正的天空。”

    “我和雁鳴之間,”

    簡沐頓了一下,看著溫云年格外坦誠的眼神,她頓了頓緩緩卻沉穩道,“是什么樣的情感我們自己很清楚。我們的感情,不需要外人幫我們塑造定型——”

    溫云年又輕笑了一下。

    這時一陣輕風吹過,有幾簇桂花被風垂落,颯颯落在了他的頭上,肩上,襯著他的笑意,也像是染上了花香一般,極有感染力。

    “嗯,”

    溫云年略一點頭,“簡沐,看到你這么堅定,我覺得十分欣慰。”

    說著又像是有些忍不住,再次笑了笑,“傅先生果然不愧就中高手,能跟他過過招,我也覺得十分榮幸。”

    “你這話……”

    簡沐跟他聊了這么一小會,都覺得有點頭疼,“班長你能不能把話說得直白點。”

    “已經不能再直白了,”

    溫云年笑道,一抬手腕示意時間,“我今天要回京城辦事,趕航班,不多說了,簡沐,最后說兩點。”

    簡沐看向他。

    “第一點,”

    溫云年一笑,認真道,“我永遠站在你這邊,簡沐,我承認我喜歡你,但我自始至終對你沒有半分惡意。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盡我最大能力,幫你做任何事。”

    說著,他一彈肩上的落花,又靜靜道,“第二點,你每次單獨出去,可以平靜地觀察一下你的身后——是愛還是掌控,或者其他什么,簡沐,你自己斷定。”

    簡沐倏地一怔。

    不等她回過神,溫云年轉身去了停車位。

    引擎聲響起,他開車駛離了這邊。

    “你這話——”

    簡沐反應過來時,脫口說出三個字才意識到溫云年已經離開了這邊。

    簡沐壓下猝然的心跳,瞇了瞇眼。

    溫云年的意思是說,她每次單獨出去……傅雁鳴都有叫人跟在她身后?

    可是她從沒察覺到一點啊。

    真有這事……

    傅雁鳴為什么沒跟她提過?

    又一陣風吹過,桂花簌簌落下了一些。

    金黃的桂花像是細碎的陽光,落在草地上閃著燦爛的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簡沐聽到了齊樂巖的聲音,這才從恍然中回過了神。

    “簡老師,簡老師?”

    齊樂巖笑著走過來,“不冷嗎?你在這邊是看桂花的嗎?”

    “哦,”

    簡沐回過神忙笑道,“我想摘一些桂花,回去熬粥,再讓我媽給做點桂花糕。”

    “摘桂花?”

    齊樂巖忙道,“我來我來,簡老師,我來幫你一塊摘吧——”

    說著看了看簡沐手里,沒忍住笑起來,“簡老師你也沒拿個袋子啊,我去車上找個袋子啊。”

    等他找來袋子,兩人摘了不少桂花。

    ……

    二樓,在布局好的房間內,莫斯博士的神色卻透出不加掩飾的詫異。

    “傅,”

    莫斯博士看著評估數據,笑著看向傅雁鳴,“我真的需要刮目相看了——”

    從評估過程以及結果來看,傅雁鳴確實和之前不一樣了。

    打個比方,原本的傅雁鳴,自成一個世界,像是沒有任何東西能打破這個世界。

    里面地火滔天,煉獄般竄延。

    但外水難救,根本進不去。

    這也是心理疏導之類的手法用盡,卻療效甚微的根本緣故。

    好在傅雁鳴強大的心性,能克制封存這個世界的危險,這么多年來,除了一些怪癖外,并沒有任何失控。

    而眼下,傅雁鳴這個世界,卻像是被什么突然喚醒了一般,自愿開了一個口子。

    他的世界醒了,而里面的地火,也跟著從這個口子竄了出來。

    他欲念在什么地方,這地火便會摧殘到什么地方……

    如果這次催眠依舊沒有明顯效果,那傅雁鳴大約會面對兩個可能:

    一個是欲念失控,失控會逐步發展,會……最終傷害到他的女人。

    另一個是,為了不傷到他的女人,他放她離開,而后重新冰封他自己的這個世界,再次回到之前的人生。

    但以他本人對傅雁鳴的了解,第二種不太可能。他只會拖著他的天使,一起下地獄。

    “有機會成功嗎?”

    傅雁鳴靜靜問了一句。

    “當然,”

    莫斯博士立刻道,“傅,危機之中才會有真正的機會,你的天使給你打開了一個口子,這就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們必須抓住它——傅,你和我都知道,機會難得。”

    身為催眠大師,無論是挑戰度來說,還是就私人情誼來說,他都極度地想要幫到傅雁鳴。

    “博士說的對,”

    傅雁鳴靜靜一笑,“機會難得,放心,我會配合。”

    “但是,傅,”

    莫斯博士看著神色淡淡的傅雁鳴,認真問道,“你能告訴我,你在擔心什么嗎?”

    “博士,”

    傅雁鳴笑了起來,不緊不慢也問了一句,“你真正愛過一個人嗎?”

    莫斯博士倏地一頓,神色有點尷尬。

    “我夫人說過,愛是兩個靈魂的狂歡,”

    傅雁鳴緩緩道,“我擔心的只有一件事,怕她失望。”

    說著將手中的筆丟在桌上,站起身又是一笑,“博士,你清楚,我從來都不是一個隨和的人,如今我食髓知味,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放手的。”

    她失望了,他也不會放手。

    不接受催眠,他怕欲念失控會傷到她。

    可催眠成功,他也擔心,一旦她發覺,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也并沒有多少魅力……

    無法達到她說的“狂歡”之境,她會對這樁婚姻十分失望,會提出分手。

    分手是不可能的。

    他那天對簡沐說的話,做的假設……并不全都是假設,

    “傅,”

    莫斯博士認真想了想道,“你愛情上的自卑讓我感到很意外。”

    他對傅雁鳴心性十分了解,做事強勢冷漠,做人疏離克制,和這個世界仿佛隔了一層,但從沒有體現過任何一點的自卑弱小。

    “是嗎?”

    傅雁鳴眉眼間都是笑意,“所以說,博士,你沒真正愛過。”

    莫斯博士愣了一下,而后笑著聳了聳肩。

    “傅,”

    他叫住傅雁鳴道,“明天的催眠,我可以請你夫人一起介入嗎?有她在,一些引導或者更有效。”

    “不,”

    傅雁鳴毫不猶豫道,“不行,博士,這個不行。”

    莫斯博士遺憾地攤開了手。

    等傅雁鳴從樓上下來,簡沐拎著這袋子桂花也才回了小花廳沒多久。

    “去摘桂花了?”

    傅雁鳴看到這些桂花不由一笑,伸手替簡沐將頭發上沾的一片桂花摘下來,“滿身桂花香。”

    “評估完了嗎?”

    簡沐往傅雁鳴身后看去,沒看到莫斯博士,“博士呢?評估都說了什么?什么時候開始催眠?”

    “結束了,我們回家。”

    傅雁鳴道,“博士在做準備,明天我會接受他的催眠。”

    回去的路上,簡沐怕傅雁鳴再看出什么端倪來,索性就把話題一直圍繞在了老媽做的桂花糕上。

    好在傅雁鳴靜靜聽著她說這些,也沒多問別的。

    回家后,簡沐問了評估的情況。

    傅雁鳴只笑著略略解釋幾句,沒多說。

    夜里想到溫云年的話,簡沐有點睡不著,但又沒敢翻來覆去,生怕*傅雁鳴又看出端倪。

    “睡不著?不是說累了要早點睡?”

    傅雁鳴還是從她的呼吸聲聽了出來,伸手將她摟在自己懷里捏了捏,“要嗎?”

    “在想明天的催眠,”

    簡沐拍了一下他的手,“別鬧,我就靜一靜。”

    傅雁鳴無聲笑了笑,真也就放開了手。

    催眠預定的是第二天的中午,但其實到了傍晚才真正開始。

    莫斯博士這邊,除了他團隊負責一些儀器的幾個人外,也沒其他人。

    安德魯和溫云年都沒在。

    幾乎一下午的時間,莫斯博士都讓傅雁鳴待在一樓,以及二樓催眠室的外圍。

    簡沐和齊樂巖一直留在小花廳。

    “傅哥估計暈壞了,”

    齊樂巖沒忍住有點同情道,“我在里面待一會都暈,他可一連待了好幾個小時。”

    簡沐笑了笑,心里卻忍不住有點緊張。

    不知道這次催眠順利不順利,尤其是,她不清楚傅雁鳴會不會很難受,會很遭罪……

    這么想著,她就有點坐立難安。

    “早飯就不讓吃,”

    齊樂巖大約也是緊張,還在不停嘀咕,“午飯也不讓傅哥吃……真是催眠,不是要餓出來幻覺嗎?”

    要他一天不吃飯,眼睛都要餓綠了。

    說不定不用人催眠,直接都出幻覺了。

    簡沐:“……”

    她無語地看一眼齊樂巖。

    齊樂巖連忙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手勢。

    傍晚,傅雁鳴到了莫斯博士為他專門準備的催眠室。

    這間催眠室是這別墅的二樓一個大間,室內光線莫斯博士調的比較昏暗。

    四周墻壁上,不知鑲嵌了什么線條燈帶,營構出一種紛亂星河的感覺。

    隨著光線緩緩流轉,像是星河在不知不覺中翩然翻舞。

    這種催眠布局,傅雁鳴之前在莫斯博士研究所,也感受過類似的,并不意外。

    “熟悉吧,”

    莫斯博士笑著示意他坐在一張寬大舒適的搖椅上,“熟悉的催眠場所有助你的放松。”

    說著又道,“把那杯奶喝了,傅,喝完后躺在那里閉上眼睛。”

    “里面有藥?”

    傅雁鳴晃了晃杯子里的奶,平靜問了一聲。

    “是,但無害,”

    莫斯博士嘆一口氣,“就知道你會問。傅,放輕松,相信我。”

    傅雁鳴一笑,將杯子里的牛奶一飲而盡。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看著儀器上體現的圖形數據,莫斯博士開始了一步步引導。

    特有的聲調中,帶著一種特有的親和感染力,很令人放松也很令人信任。

    “你看到了什么,傅?”

    莫斯博士靜靜問道。

    “一只蝴蝶,”

    傅雁鳴聲音很輕,也有點虛飄,“巨大的蝴蝶,在海面上飛。”

    “海面很美嗎?”

    莫斯博士聲音也很輕。

    “不,”

    傅雁鳴輕輕道,“有一團迷霧。”

    “讓蝴蝶飛進去,”

    莫斯博士聲音很沉穩,“傅,去看看迷霧。”

    “不,”

    傅雁鳴輕輕道,“那是蝴蝶,不是我。”

    “不,那就是你,傅,”

    莫斯博士聲音里像是透著一點溫和的笑意,“去做自己,和蝴蝶融為一體。”

    “不。”

    傅雁鳴輕輕又道,“沒有興趣。蝴蝶很丑……太丑了,不符合我的審美。”

    莫斯博士眼底笑意一僵。

    接下來,無論莫斯博士怎么誘導,傅雁鳴都輕輕說著一個字“不”。

    “你累了,”

    終于,莫斯博士嘆一口氣道,“閉上眼睛,傅,我帶你回來——”

    說完,他輕輕按了一下儀器上的某處按鈕。

    與此同時,墻壁上燈帶流光又緩緩流轉,像是時光在慢慢回溯一般。輕柔的一聲嘀當中,傅雁鳴睜開了眼睛。

    “傅,”

    莫斯博士道,“對不起,我中途將你喚醒,只是你潛意識的抗拒太過頑固,傅,我想,我們需要你夫人的幫助。”

    “讓她介入吧,傅,”

    見傅雁鳴不語,莫斯博士十分篤定道,“這非常重要。貴國有一句俗話,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我沒擁有過真愛,但我明白真愛的力量——如果是真愛,你擔心什么呢傅?”

    “好,”

    傅雁鳴又沉默了許久,才終于應道,“我答應。”

    第89章 在一瞬間,他靜靜閉上了眼睛。

    簡沐被莫斯博士團隊的一個人請到樓上去的時候,心里還是有點忐忑。

    那人一過來,她還以為傅雁鳴在樓上出了什么事,心一下就提起來了。

    聽到只是要她配合一下,這才有點不安地到了樓上。

    她心里很清楚,需要她配合,說明莫斯博士的催眠還是不太順利。

    這世界知名專家的專業催眠,傅雁鳴竟然都沉浸不了?

    這人……

    到底有多“頑固”。

    莫斯博士看到她,和藹一笑示意她坐在一旁。

    簡沐看著監控屏幕,才知道,莫斯博士并沒有和傅雁鳴在一個房間,那催眠室內,只有傅雁鳴一個人。

    此時他躺在那寬大的搖椅上,看著像是睡著了一樣。

    莫斯博士跟簡沐提前說了一下注意事項,讓簡沐也斜斜倚在一旁的一個沙發上。

    “你沒有經過聲音訓練,沐沐,”

    莫斯博士輕聲解釋道,“這個姿勢的發音,會帶有一種適度的松弛感,不要緊張,聽我提示,你重復指令就可以。明白了嗎,沐沐?”

    簡沐連忙點頭。

    莫斯博士笑了笑,眼神十分具有安撫力,消減了不少由于這邊儀器輕微的聲音,給她帶來的那點心理上的壓迫感。

    催眠再次開始。

    判斷著數據,莫斯博士依舊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引導。

    “你看到了什么,傅?”

    莫斯博士聲音平靜地問道。

    “一個很大的空間,”

    傅雁鳴的聲音幽幽的,“類似一個宮殿,很高的屋頂,很粗的石柱——”

    簡沐聽著他的描述,心里不由咚咚亂跳。

    “有人嗎?”

    莫斯博士又問道。

    “沒有,”

    傅雁鳴輕輕道,“很空,中間放了一個桌子,很高很大的桌子……比我還要高很多。”

    “桌上有東西嗎?”莫斯博士引導著問道。

    “沒有。”

    傅雁鳴似乎略一頓。

    莫斯博士眼神一下子銳利起來,他緊緊盯著屏幕上傅雁鳴的表情動作,但傅雁鳴閉著眼睛,臉上也并沒有體現出明顯情緒。

    “看到了什么?”

    莫斯博士靜靜道,“傅,看著它,告訴我,它是什么?”

    “……一只老鼠……”

    傅雁鳴神色間終于透出一絲厭惡排斥感,“它……跑到了一扇門前面……”

    “跟上它。”

    莫斯博士小心誘導,“傅,跟上它,推開那扇門。”

    “不,”

    傅雁鳴聲音虛飄中透著一股涼涼的寒意,“不,不可能。”

    “傅,”

    莫斯博士耐心道,“老鼠它很弱小,去,跟上它,推開那扇門——”

    “不,”

    傅雁鳴卻絲毫不為所動,“它……比我還大——很臟,它很臟。”

    莫斯博士頓了頓,回頭沖簡沐做了一個手勢。

    看著簡沐眼底陡然升起的緊張,莫斯博士又是一頓。

    沖她做了一個放寬心的手勢,示意她放松,不要將緊張滲透進聲音里。

    簡沐深呼吸了幾下,連忙點了點頭。

    “傅,”

    等簡沐做好準備,莫斯博士輕輕道,“沐沐來了,她就在你身邊,你感覺一下,是不是聽到了她的呼吸?”

    他話音未落,就看到儀器上某個數據猛地跳到了一個極高的數值。

    莫斯博士:“……”

    他看著數據笑了笑,屏蔽了聲音后看向簡沐,指了指儀器屏幕道:“誰說真愛無法用數據體現?”

    簡沐哪兒還顧上他的調侃,視線瞥了那儀器一眼,就飛快又看向那邊屏幕里的傅雁鳴。

    “呼吸……”

    傅雁鳴聲音輕輕響起,“我感覺到了……她在這里,看不到但……房間里開了很多花,薔薇花。”

    莫斯博士眼中一亮,示意簡沐先不要出聲。

    催眠室內,傅雁鳴神色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先前臉上的嫌惡之色不明顯了。

    他靜靜“看著”眼前的情景:

    偌大的宮殿一般的房間內,正憑空開出一朵又一朵絢麗燦爛的薔薇花,高高低低錯落疊映,美的令人窒息。

    之前的老鼠似乎也在一瞬間縮小了許多,猥瑣地貼在墻根。

    “進去看看,”

    簡沐的聲音輕輕緩緩地響起,“雁鳴,推開那扇門,去看看。”

    傅雁鳴覺得自己視線微微一顫。

    他一時有些恍惚,與此同時,面前的薔薇花叢也像是被一陣風吹過,俯仰間像是一片花浪。

    去看看?

    他其實對于那扇門,隱隱間有些排斥。

    那扇門看著很簡陋很……丑,旁邊還有只老鼠……他并不想過去。

    但那聲音中像是滲著陽光,他覺得,去看一看也無所謂。

    略頓一頓后,他來到了那扇門前。

    皺了皺眉,他推開了那扇門:

    很沉重,吱嘎作響,像是直接撞到了他耳膜上,大腦都在一瞬間停止了運轉。

    眼前一片空白。

    這邊簡沐看著莫斯博士那些儀器上突然彈跳的指針,以及瞬間突兀變幻的圖形數據……

    一時驚得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莫斯博士示意她不要緊張,沖她點了點頭:“沐沐,他進去了。我們不要打擾他——”

    眼前好一會空白后,傅雁鳴才恍惚看到了一個虛飄的通道。

    無數光線交織變幻,光影錯綜中,是一個虛虛的隧道般的東西。

    他皺了皺眉,并沒多少興趣,也并沒多少畏懼,只緩緩順著“隧道”往前走去。

    越走,他覺得視角越不對……

    他好像變矮了。

    意識到不對,他想逃開。

    卻從隧道上方,猛地伸過來一雙粗壯的大手,一把拎起他,繼而是嘰里呱啦一陣外國話。

    傅雁鳴開始掙扎。

    可他在這人手里,無論是矮小瘦弱的身量,還是虛弱無力的體力……讓他這些掙扎都無濟于事。

    他被拎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環境里。

    破敗的庫房,中間放著一張破落的大桌,大桌上捆綁著他小時熟悉的阿姨……

    阿姨在慘呼,像是還在掙扎。

    可她手腳全被繩索綁的死死的,無論怎么掙扎,都只能換來一旁那些粗壯男人們的肆無忌憚的笑聲。

    這些人一個個壓上了她,又從她身上起來。

    眼前的光線開始有些光怪陸離,影影綽綽像是一個夢。

    傅雁鳴只覺得自己像是化成了一團霧氣,正冷冷盯著眼前這一幕幕……

    他看到了兒時的自己。

    幾歲的小男孩被綁匪胳臂夾著,弄到了這張大桌上,壓他的頭,讓他看著那阿姨的臉。

    阿姨的臉像是被放大了,眼睛里都是恐懼和怨恨,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在說什么呢?

    這時小男孩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他看到,阿姨的一個耳朵不見了,在流血!

    傅雁鳴也在同時,覺得自己“睜大了”眼睛。

    這個細節……他記憶里是沒有的。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又成了那個小男孩。

    那些粗壯的綁匪囂張地不知笑罵著什么。

    這時有人往小男孩的手里塞了一把尖刀,雪亮的刀刃上還帶著鮮血,一滴一滴,從刀身上,滴落在了阿姨的臉上。

    “雁鳴……”

    傅雁鳴聽到了那阿姨的聲音,“他們要虐殺我們……雁鳴……殺了我……我讓你……殺了我……快——”

    阿姨的聲音又顫又虛,眼神已經很難聚焦,“我怕疼,救救我……鳴鳴——”

    傅雁鳴緊緊握著手里刀,默了默后,立刻就想劃向阿姨的脖頸。

    他知道,這樣才能讓阿姨解脫這種煉獄般的痛苦。

    可握著刀的小手,卻死死不動。

    無論他心里如何怒罵,可握著刀的小手,一直在顫,甚至他還聽到了小孩子的尖叫聲。

    傅雁鳴這時只想殺了這個小男孩:

    那么懦弱,那么廢物。

    活著做什么!

    這時,綁匪狠狠握住他拿刀的手,抓著他的手,拿刀刃在阿姨臉上蹭來蹭去。

    阿姨尖叫。

    傅雁鳴拼力掙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手,被綁匪抓著,握著刀柄沖阿姨眼睛上扎去。

    影影綽綽的空間劇烈搖晃起來,傅雁鳴突然直想嘔吐。

    可綁匪握住他的手,動作不停,一點,一點,在阿姨的慘叫聲中,將阿姨的一只眼睛挖了出來。

    綁匪們狂笑聲中,鮮血噴涌而出。

    阿姨的慘叫聲一聲接著一聲。

    小男孩驚慌中狠狠咬在了綁匪的手腕上。

    嘭。

    小男孩的身體被綁匪掄出去,重重砸在了一旁的一個木凳上,把木凳都砸飛了出去。

    緊接著綁匪走過來,嘰里呱啦咒罵著什么,拎起小男孩狠狠扇了幾個耳光,小男孩嘴邊都是血。

    將小男孩重新拎回來后,又將尖刀塞進了小男孩手里。

    小男孩死命掙扎,還是被綁匪連他的手帶刀一起狠狠攥住,又帶回了桌子上面。

    傅雁鳴只覺得全身像是失去了力量,跟布偶一般被人拎著,連站也站不住,整個身體都被綁匪橫抓著。

    幾乎是以平行的姿勢,被拎到了阿姨身體的上方。

    眼睛正對上阿姨余下的那一只眼睛。

    阿姨的眼神……

    看他就跟看到惡魔一樣。

    “惡魔……”

    阿姨確實在說,聲音很弱很低,可他聽得很清楚,“你從小……就是個……惡魔——你只會帶……厄運……你怎么……不死——”

    傅雁鳴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傅,你看到了什么?”

    莫斯博士聲音很輕很穩。

    “他們抓著我的手,”

    傅雁鳴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用刀……挖出了阿姨的……眼睛,又一只眼睛……”

    “然后呢?”

    莫斯博士小心問道。

    “阿姨說我是……惡魔,”

    傅雁鳴輕輕道,“她覺得我應該去死……”

    “再看看,”

    莫斯博士輕輕道,“又看到了什么?”

    “他們……”

    傅雁鳴聲音越來越輕,“又抓著我……割下了阿姨的……胸……”

    說著有點像是倒氣的聲音,“又……最后……刀……捅在了阿姨的大腿上……他們拿盆……接了血……紅色的血……”

    ……

    聽著莫斯博士一點點引導傅雁鳴說出的情景。

    簡沐覺得自己已經支持不住了,她痛苦的呼吸都有點跟不上了,只覺得胸口憋得很疼。

    她不知道,傅雁鳴小時候竟然經歷了這樣的慘景。

    即便早就猜到那綁架案很殘酷,可她也從未想到,會是這種人間煉獄般的情況……

    傅雁鳴那時才幾歲!

    莫斯博士示意她冷靜下來。

    從數據可以看出,雖然有強烈波動,但傅雁鳴卻并沒有從“夢境”中被驚醒過來。

    這說明,傅雁鳴還有什么記憶,沒有完全尋找到。

    “傅,你在做什么?”

    看到屏幕中的傅雁鳴身體劇烈的顫抖,卻并沒有再繼續說,莫斯博士又試探引導,“她死了嗎?”

    “她不動了……”

    傅雁鳴輕輕道,“她……最后在……叫……翛翛……在叫她的寶貝……我……聽到了……”

    “嗯,”

    莫斯博士輕輕道,“傅,你還能看到什么嗎?”

    但這一次傅雁鳴卻沒回應他,而是嘴里喃喃說著什么。

    莫斯博士不動聲色調大了這邊的音量,傅雁鳴幾不可聞的聲音就隱隱傳了過來:

    “我……聽到了她……在叫寶貝……”

    傅雁鳴聲音輕輕的,“我看到小男孩……他哭著應了一聲……他知道不是在喊他……但他……沒有被人這么叫過……他……就應了——”

    說著他頓了頓,聲音里像是沁了冰水,“可笑啊……該死的小孩……不去死……還應了阿姨一聲寶貝——孱弱又廢物,活著做什么呢?”

    簡沐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眼淚直接滾了下來。

    她死死捂住了嘴巴,生怕驚擾了博士接下來的引導。

    “嗯,你還要繼續看嗎,傅?”

    莫斯博士輕輕道,“繼續嗎?或者……我帶你回來?”

    “博士,”

    傅雁鳴那邊忽而又緩緩道,“我又看到了一扇門,黑色的,上面畫著……一個……骷髏——”

    簡沐震驚地看向莫斯博士。

    莫斯博士卻似乎并不意外,反而眼底更亮。

    “傅,推開它,”

    莫斯博士沉穩緩緩道,“去看看吧。”

    “不,”

    傅雁鳴輕輕道,“我累了……我……太累了……”

    莫斯博士這次截然又看向簡沐。

    簡沐狠狠一咬唇,指尖都有點顫抖:

    她不忍心。

    傅雁鳴太累了。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被汗水打濕的發絲……她真想立刻叫停這一次催眠。

    莫斯博士沒有催促,他靜靜看向眼前的女孩子,他知道這女孩子必然會選擇答應。

    果然,就猶豫了一下,簡沐還是一咬牙應了下來,不能前功盡棄。

    “雁鳴,”

    簡沐聲音像山澗溪水般清澈,按照莫斯博士的提示帶著他指點的語調節奏,輕輕道,“我在你身邊,我陪你……一起進去……”

    傅雁鳴瞇了瞇眼。

    眼前破敗的倉庫里,不知哪里透進來一絲陽光……

    不該啊,是晚上吧?

    混沌中他像是恢復了一點力氣。

    “好,”

    他聽到了自己虛虛的聲音,“那就……進去。”

    傅雁鳴覺得自己還是孩子,小胳膊小腿,又虛弱地像是走不動,他索性匍匐在地上,一點,一點爬向那扇黑色的門。

    黑色的門小小的,像是給小動物準備的卡通門一樣,只是上面畫著的,卻是一個骷髏。

    他倒是不怕,只是厭惡。

    門不用他推就開了。

    他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門后的深淵。短暫突兀的失重感,令他身體猛地一顫。

    簡沐看著屏幕嚇了一跳,莫斯博士示意她稍安勿躁。

    傅雁鳴只覺得掉落的深淵像是沒有窮盡,一直落,一直落……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自己像是掉落在一場宴會中。

    不錯,是一個宴會。

    是他熟悉的小時候的那棟房子里。

    嘉賓很多,他漸漸反應過來,這是在綁架案過去一年左右,他也接受完了心理疏導。

    這一天,是大哥的生日。

    影影綽綽的恍惚情景中,他像還是小時候的樣子。

    他想去拿一瓶水,就從幾位貴婦的衣香鬢影旁走了過去。

    他聽到了她們的小聲議論:

    “這是出事那孩子吧?很瘦啊,這孩子這么瘦……”

    “噓,這孩子的命……怕是有點不吉利。”

    “怎么說?只聽說生出來沒多久做過大手術是吧?”

    “聽人說的,這孩子胎里就是惡的,吞了他兄弟……問過大師,說是這種命都是命里帶衰的,傷人——上回出事,一起的他那阿姨……聽說死的就很慘——小惡魔。”

    “噓噓,小聲點……”

    “反正這孩子跟別的孩子有點不一樣,哪有小男孩這么穩的……說話客氣地跟個小大人一樣——”

    傅雁鳴靜靜聽著。

    他覺得自己像一團霧氣,飄在了宴會這一角的上空。

    他冷眼看著那孱弱的小男孩顫抖的小身體,心里想,怎么那么弱,別人幾句話都刺到你了?

    真是廢物啊。

    “我不是惡魔,”

    他看到小男孩過去拿起了水果刀,狠狠扎在自己胳臂上,靜靜看著那幾個貴婦道,“你們看,我的血是紅的,是熱的,不是惡魔——”

    繼而便是一片尖叫,還有混亂沖他趕過來的大人們。

    嘈雜聲響了一片。

    他有點看不清父母親的表情,也看不清那些賓客們的表情了。

    在一瞬間,他靜靜閉上了眼睛。

    “傅,”

    莫斯博士靜靜道,“你看到了什么?門后是什么?”

    問出這句后,他盯著屏幕上的傅雁鳴。

    只見傅雁鳴躺在搖椅上,神色平靜,卻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之前劇烈的情緒掙扎已經看不到了。

    他掃一眼儀器,數值各方面都在緩緩回落。

    “傅,準備好,”

    莫斯博士輕輕道,“我帶你回來。”

    又過了片刻后,隨著一聲輕輕的嘀聲,傅雁鳴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后,他躺在搖椅上沒有動。

    事實上,他幾乎全身脫力,里面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

    “博士?”

    簡沐急急看向莫斯博士,“結束了嗎?結束了?他怎么樣?他找到記憶了嗎?”

    “結束了,我想他已經找到了答案,”

    莫斯博士明顯也有點疲勞,但還是和藹笑笑,“沐沐,祝賀你們——去找他吧。不過他現在應該很虛弱,先讓他在催眠室休息一會,吃點東西。”

    簡沐已經顧不上聽他說完,聽到催眠結束后,她的心就飛到了傅雁鳴身邊。

    匆忙謝過莫斯博士后,她便沖那房間飛奔過去。

    簡沐一沖進去,就見莫斯博士的團隊人員,正從傅雁鳴頭上身上移除一些東西。

    與此同時,也有人遞給傅雁鳴一杯葡萄糖,看著他喝了下去后,笑著叮囑了幾句。

    “雁鳴,”

    等這幾個人離開后,簡沐一開口,聲音先澀了起來,“你……還好嗎?”

    “嗯,”

    傅雁鳴笑笑,伸手握住她的手,很輕地捏了捏道,“很餓。”

    剛醒過來不覺得,喝了這點葡萄糖后,便覺得有點前心貼后背的,饑餓感瞬間攀到了高峰。

    說著話,莫斯博士團隊的人又給送來了一點飯菜。

    簡沐看傅雁鳴手還有點顫,想要喂他,卻被傅雁鳴一笑擺手拒絕了:“不用,小沐,我沒事。”

    送來的飯菜都是好消化的,傅雁鳴吃的也很從容。

    只是簡沐能看出,他一邊吃,一邊在想什么……以至于連碗里的粥喝完了都沒發覺。

    “雁鳴?”

    簡沐試探道,“還要嗎?再來一點?”

    “嗯?”

    傅雁鳴這才回過神,頓一頓后不由失笑,“抱歉,催眠后遺癥,一時還有點沉浸,不過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簡沐嗯了一聲,其實心里還是有點擔心:

    最后那催眠情境,傅雁鳴和莫斯博士沒有對話,她不知道在那個情境里,傅雁鳴看到了什么。

    什么東西,比綁架案那時的殘酷,在他潛意識中藏得更深呢?

    “傅?”

    這時莫斯博士走了進來,“感覺怎么樣?”

    傅雁鳴吃過飯,明顯精神恢復了不少。

    他一笑跟莫斯博士握了手。

    “很好,”

    傅雁鳴笑了笑,“多謝博士,多謝博士的催眠。”

    “不用謝我,傅,”

    莫斯博士搖搖頭,又認真解釋道,“不過有關你這綁架案,綁匪的行為,我倒是聽聞過類似的手法。”

    “愿聞其詳。”傅雁鳴靜靜道。

    “那是一種類似血腥瑪麗的東西,”

    莫斯博士道,“那些匪徒中一定有邪徒,他們認為少女是罪惡的,少女的血卻會讓人永駐青春。”

    說著頓了頓,“你的那位阿姨,一定看起來很年輕貌美,像是少女一般。”

    東方人很多都看起來比較年輕。

    “他們會宣泄欲望,但不想用自己的手去虐殺少女,”

    莫斯博士道,“怕少女的靈魂復仇。”

    所以才強握了一個小孩子的手,掩耳盜鈴。

    當年那場綁架,其實不算是真正的綁架,綁匪自始至終,從沒想過釋放人質。

    拿到錢會撕票,拿不到錢更是會撕票。

    那是當地勢力的沖突,也是邪徒之間的較量……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去評判那些人的作為。

    “那不是你的錯,傅。”

    莫斯博士靜靜道。

    他知道現在的傅雁鳴也會明白這一點,但那時傅雁鳴才幾歲,卻不明白這一點。

    傅雁鳴無聲笑了笑。

    “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博士,”

    片刻后,傅雁鳴轉了話題,站起身笑了笑道,“我們先告辭,改天我請博士吃飯。”

    莫斯博士哈哈笑著應了。

    傅雁鳴扣著簡沐的手腕,拉著她就往外走。

    走得很快,簡沐差點都要跟不上了。

    “雁鳴?”

    簡沐忙道,“慢點慢點——”

    她都怕他摔倒了。

    “傅哥?”

    走到一樓時,齊樂巖興奮迎了過來,“結束了嗎?成功了嗎?”

    “鑰匙,”

    傅雁鳴道,“你的車鑰匙。”

    齊樂巖一怔,連忙從兜里摸出來車鑰匙遞過去:“不是,傅哥——”

    不等他說完,傅雁鳴拉著簡沐便出了別墅。

    到了停車位,打開了齊樂巖開來的這個巨大的商務車,傅雁鳴示意簡沐坐在了副駕駛。

    他轉頭去了駕駛位,啟動了車子便離開了這邊。

    “雁鳴?”

    簡沐回頭看了一眼被丟在別墅這邊的齊樂巖,忙道,“你讓小樂開你的車?”

    為什么突然和齊樂巖換了車開?

    第90章 從小便自私涼薄

    “嗯。”

    傅雁鳴開著車像是隨意應了一聲。

    他壓著限速,直接從這邊路上拐到了濱海大道,在夜色中駛入了海濱一個觀景臺上。

    眼下是凌晨兩點多,黑漆漆的夜里,路燈的光線都覺得朦朧。

    由于不熟悉這邊的路,直到傅雁鳴停了車,簡沐才發覺到了海邊這個觀景臺,不由一愣:

    這大半夜的,跑這里做什么?

    別說看景,大晚上的還有些薄霧,根本看不到海面,只能聽到些海浪的聲音。

    這還是大冬天的,別說人了,觀景臺這邊連個鬼影都沒。

    “你這是——唔。”

    簡沐看了眼車窗外后,不解又轉回臉看向傅雁鳴,只是才說了三個字就被傅雁鳴俯身過來重重堵上了嘴。

    傅雁鳴這一吻很重,還透著點急躁,但整個動作卻十分從容不迫,吻過來的同時,伸手按開了她的安全帶。

    “小沐,我……”

    傅雁鳴碾磨著她的唇齒,輕聲道,“等不及了……在這里好嗎?”

    簡沐:“……”

    她能感覺到傅雁鳴眼底呼嘯的情緒,但這里……萬一有個路人也半夜發神經跑到這里怎么辦。

    被人察覺是在車里打那個什么……

    她覺得有點羞恥。

    “被人看到怎么……怎么辦?”

    她在傅雁鳴密集的深吻下掙扎著還是開了口。

    “不會,”

    傅雁鳴輕輕道,“小樂他們會在那邊候著——不會有外人過來。”

    簡沐:“!”

    她飛快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觀景臺入口處那邊,另有一輛車亮著小燈停在了那里。

    除了齊樂巖,還有誰?是齊樂巖和那位經常跟透明人一樣的司機?

    驟然想到曾在傅雁鳴身邊見過的,一個跟透明人一樣的司機,簡沐心里一動。

    不是那位劉師傅,而是另一位中年人,容貌普通地放在人群里一點也不顯,比及雙鬢斑白但還有點風度的老劉,這司機外貌確實一點不起眼。

    尤其是這司機話極少,也不怎么和人對視寒暄之類。

    齊樂巖在一旁的時候,那司機更是一點存在感都沒,常常讓她忘了這人的存在。

    那其實是一位特殊的……保鏢吧?

    “想什么,”

    這時傅雁鳴手一動,簡沐這邊的座椅靠背倏地往后倒了下去,“別怕——”

    “我……”

    一想到那邊有人候著,甚至可能猜到她和傅雁鳴在做什么,簡沐登時渾身熱燥起來,“要不我們回——”

    “噓。”

    傅雁鳴一笑,貼在她耳邊道,“試一試,小沐,別怕。”

    “我……不是怕……”

    簡沐小聲喘著回了一聲,“就是……唔——”

    傅雁鳴沒再給她開口的機會。

    車里的暖風開的很足。

    但傅雁鳴的身體和氣息更加灼熱,灼的她心尖都似乎在夜色中顫抖。

    被他的氣息感染,她很快被他的動作,拖進了冬夜的滾燙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簡沐從一陣一陣的暈眩中,終于回過了心神。

    “這……”

    她一開口覺得嗓子干澀的不行,即便覺得自己已經被“熏陶”得沒羞沒臊了,但依然還是有點羞恥,“太……剛車子會不會……晃了?”

    傅雁鳴這一回像是瘋的更厲害,沒說什么話,神色看著也很平靜,可越平靜動作就越瘋。

    簡沐覺得,這車身怕是晃動地太明顯了,會不會被齊樂巖他們看在了眼里。

    想一想,臉上燙的很。

    “別怕,”

    傅雁鳴貼在她耳邊,“小沐,別動,我們……就靜靜待一會。”

    他此時半壓著她,頭埋在她肩上,聲音很輕,卻像是帶著一點顫,又帶著重重的呼吸聲。

    這個角度,簡沐看不到他的臉。

    她沒再動,她聽出了傅雁鳴聲音像是壓抑著什么。

    片刻,她感覺耳邊鬢邊,似乎有涼涼的水滴滑過。

    簡沐心里倏地一酸,鼻頭瞬間也覺得有點酸,很快眼底也開始酸酸的,閉上眼,她也有淚珠滑落。

    夜色寧靜地像是一個溫柔的夢。

    不知何時,烏云薄霧都已經散了開來,烏沉沉的海面上,一輪皓月斜斜掛著,月華如水般瀉在了海面上。

    簡沐沒有說話,伸手緊緊抱住了傅雁鳴的腰。

    傅雁鳴咬在她耳尖,片刻后,他輕輕笑了笑。

    “你都聽到了是嗎?”

    又過了好一會,傅雁鳴起身,一邊幫簡沐整理著衣服一邊靜靜道,“抱歉,還是要你拉我一把。”

    說著頓了頓,指尖將簡沐一縷發絲往一邊撥了一下,“你看,我早說過,我小時候……又蠢又廢,實在是不堪入目。”

    “雁鳴,”

    簡沐頓了頓,還是問道,“那個阿姨說你是……是個惡魔……只是因為你出生的時候是難產嗎?”

    難產這事,也不算罕見,按理說,不該因為一個小孩出生時是難產,外人嘴里會把他形容成一個*……惡魔吧?

    她不太理解,為什么陸家兄妹的媽媽,那位慘死的阿姨,會在那種極度虛弱恐懼的狀態下,說出那種話。

    那阿姨當時可能都有點意識不清了,下意識說出那些……可為什么下意識會那么說?

    傅雁鳴催眠的最后一個階段,他沒說話。

    她不知道,他最后看到了什么。

    “因為我的情形比較特殊,”

    傅雁鳴沒有隱瞞,聲音里也沒多少情緒,“聽說過寄生胎嗎?聽聞是幾十萬分之一的概率。”

    簡沐眸色一跳。

    她聽說過,確實很罕見,是一種罕見的雙胎異常。

    發育快的,吞噬掉了發育慢的,并可能將對方包裹在顱腔、胸腔或者腹腔等處。

    “現代醫學,這個也不算……什么吧?”

    簡沐定了定神道,“拿這事詆毀一個小孩子——也太過分了。”

    “那時傅氏集團內部有些內訌,”

    傅雁鳴笑了笑,“正好我媽難產,我又是這個情形,就被別有用心的人拿出來大做文章。”

    說著頓了頓,又是一笑,“說起來是不是很可笑?那時我雖早慧,還是個小孩子,該懂的沒懂,不該懂的卻入了心。”

    那時他父母親都一心撲在事業上,忙的腳不沾地的。

    無論是綁架案前,還是之后……

    他和父母之間,一直都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雁鳴,”

    簡沐反手扣住他的手,“你心里應該很清楚,你沒有錯,你那時不過也才是幾歲的小孩子。”

    這么一握住他的手,她才察覺他手心這時候其實很涼,卻又出了汗,脈搏也有點快。

    “嗯,”

    傅雁鳴靜靜嗯了一聲,“但是……也是有機會讓阿姨解脫的。”

    說著無聲笑了笑,聲音依舊是十分平靜,“小沐,你知道嗎,我那時雖然年紀小,但我跟你說過,我算是有些早慧,心里其實是明白,我能找機會讓阿姨解脫的——”

    “雁鳴!”

    簡沐猛然意識到他的意思,連忙叫了他一聲,想要阻止他說下去。

    “但我沒那么做,不是因為我年紀小不懂其中利害,”

    傅雁鳴卻依舊輕輕道,“而是,因為我自私,不想做……惡魔,不想成為別人嘴里會下地獄的惡魔……”

    他從小就被人說不詳,他努力不去打擾別人,安安靜靜盡力做一個“乖”孩子,安安靜靜想成為大人嘴里的“寶貝”。

    一個“乖”孩子,怎么可以拿刀子劃阿姨呢?

    哪怕知道阿姨要被那些壞人殺死,哪怕知道阿姨很痛苦……他那時,還是沒有掙扎去拼力一試。

    近乎偏執地抗拒被強加在他頭上的“惡魔”名頭,不顧一切地抗拒。

    “你看,”

    傅雁鳴捏著簡沐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小沐,我從小便自私涼薄,從小便不是一個善類。”

    簡沐緊緊抓住他的手,一時喉嚨里哽的說不出話來。

    傅雁鳴沒和她坦誠這些時,她盼著知道,盼著更多的了解他。

    可在知曉了這一切后,她心疼的不知怎么才好。

    “我一直曾納罕于我對兒時自己那種莫名的恨意,”

    傅雁鳴無聲笑了笑,又道,“找回了這些斷斷續續的記憶后,我也找到了答案。”

    說著,他輕輕捏著簡沐的下巴,月光下鏡片后的眼神有點模糊,“小沐,有沒有讓你很失望?”

    “沒有,怎么會,”

    簡沐直視著他的眼睛,“雁鳴,不要……不要這么說自己。”

    說著加重了語氣,“我不允許你這么說自己,不允許你這么說我的——我的愛人。”

    傅雁鳴微微一頓。

    他猛地一欺身,又狠狠吻了上來。

    “你不擔心我有一天對你也會涼薄無情?”

    一吻過后,傅雁鳴指腹摩挲著她的唇,輕輕問了一聲。

    “涼薄就涼薄唄,”

    簡沐挑眉,“我又不靠你熱度活著。”

    說著她沒忍住又笑了笑,一伸手也捏住了傅雁鳴的下巴,“傅總,在你涼薄之前,能先讓我填飽肚子嗎——我快餓死了,你不餓嗎?”

    傅雁鳴:“……”

    “餓了?”

    傅雁鳴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快五點了——我們回去。”

    說完,沒忍住,他又輕輕吻了上來。

    這一吻非常輕柔。

    結束了這個吻,傅雁鳴這才自失笑了笑:“謝謝你,小沐。”

    簡沐總能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用一種風輕云淡的方式,敲碎他偏執席卷的情緒。

    內心的一些狂戾,如潮汐般緩緩退去。

    某些堅實的東西,如礁石般屹立在夜色中,似乎頂住了天幕,使得這漫天黑夜不至于坍塌崩潰下來。

    “謝?”

    簡沐笑起來,“傅總,有人跟我說過,說我和他之間,不用這個謝字。”

    “我愛你,”

    傅雁鳴笑了起來,啟動了車子后,忽而又緩緩開了口,“簡沐,我愛你。”

    簡沐:“……嗯,傅雁鳴,我也愛你。”

    他車子一啟動,那邊齊樂巖在的車子也跟著啟動,不急不緩就綴在后面,一起駛入了內環。

    回到家兩人都先洗了澡,簡單煮了點吃的。

    又洗漱完,天都亮了,才躺到了床上。

    傅雁鳴大約是精神消耗太多,躺在那里沒一會,簡沐就聽到了他均勻的呼吸聲。

    簡沐一時睡不著。

    窗簾是遮光的,拉著窗簾屋內很暗。

    黯淡的光線中,傅雁鳴修長的眼睫下,映出一道淡淡的陰影,看著很有一種疲累的樣子。

    簡沐靜靜看著他,很難想象,他小時候經歷了那么多。

    她輕輕握住他的手。

    這時他的手是熱的,熱乎乎的體溫讓人感覺很舒服,一點也不覺得……涼薄。

    簡沐自失一笑,她覺得自己大約是有點護短。

    沒一會,也沉沉睡了過去。

    兩人這一睡都睡得很熟,直到傅雁鳴的手機響起。

    “是老爺子,”

    傅雁鳴睜開眼,“應該是問催眠的事情。”

    果然,傅老爺子來電,是問這次催眠。

    傅雁鳴只略略說了,但也只說了慘案發生時的一些大致情形,阿姨和他之間的話,以及最后催眠的那個情境……

    他都只字未提。

    即便如此,傅老爺子也明顯十分震驚。

    簡沐在一邊聽著電話里傳來的老爺子的聲音,都嗡嗡的,明顯是氣壞了。

    大約是老人家一直以為,當時傅雁鳴是昏迷過去了,沒想到,傅雁鳴親眼目睹了這場虐殺……

    老人家的聲音都有點打顫了。

    “爺爺,事情已經過去了,”

    傅雁鳴道,“我找到了一些當時的記憶片段,我想起了阿姨臨死前的話——我會轉告陸家兄妹,可以讓陸爺爺放心。”

    老爺子和陸家老爺子是世交。

    他知道由于陸家兩兄妹對于他們母親慘死的事情,一直無法解脫出來。陸老爺子也是憂心不已。

    “需要繼續做疏導嗎?”

    傅老爺子卻顧不上說陸家的事,一心還放在傅雁鳴身上,“那時怕是嚇過頭了才失去了這段記憶——要繼續疏導嗎?”

    “不用,”

    傅雁鳴輕笑一聲,“爺爺,這些東西在潛意識中作祟,一旦將它拖到太陽底下,它就灰飛煙滅了。”

    “小沐呢?”

    傅老爺子像是松了一口氣,又諄諄叮囑了幾句后,這才換了話題問道,“小沐在你身邊嗎?”

    傅雁鳴把手機遞給了簡沐。

    “爺爺?”

    簡沐忙道,“我在呢,我和雁鳴都在家。”

    “小沐啊,”

    傅老爺子聲音聽著又有點激動起來,“謝謝你,謝謝你……雁鳴肯接受這次催眠,多虧有你在——”

    他這個孫子肯接受催眠,甚至肯跟他坦言要接受催眠的事情……第一次肯直言當年的事。

    這一切,都是從簡沐來了他身邊之后。

    尤其是,他這疏冷的像是個冷血人的孫子,自從跟簡沐領證后,身上的“活人氣”越來越濃了。

    “你是我們家的福星,”

    傅老爺子激動勁明顯還沒下去,“小沐,婚禮的事,是不是要請親家一起坐坐商議商議了?”

    簡沐:“……”

    猝不及防給戴了個福星的帽子,還催起來婚了。

    她紅著臉嗯嗯哈哈地和老爺子說完,掛了電話后,就看到傅雁鳴眼底明顯的笑意。

    “簡福星,”

    傅雁鳴輕笑出聲,“什么時候下的凡?”

    他家老爺子說話一向沒這么直白這么……俗,看來是真激動。

    說出來的這些話傳出去,別人怕是很難相信,這是當年在家族產業中說一不二的傅“閻王”能說出來的。

    當年傅老爺子掌權的時候,由于傅氏集團內部有許多積重難返的東西,于是那時老人家用了些雷霆手段。

    手段是老辣高效了,救活了傅氏,卻得罪了不少人。

    為了穩住海城傅氏的主導權,這才后來提前讓位給了性格比較嚴謹穩重的他父親傅東年。

    傅老爺子平時表面上嘻嘻哈哈,但家族中誰都怕他忌憚他。

    也就簡沐覺得老爺子脾氣好。

    “閉嘴,”

    簡沐捏住傅雁鳴的嘴巴,“爺爺開玩笑,你不許亂叫。”

    傅雁鳴一笑挑了挑眉。

    簡沐靜靜看著他,傅雁鳴也平靜回望她。

    片刻后,簡沐輕輕吻了上去。

    “想說什么?”

    傅雁鳴忽而問道。

    簡沐:“……你從哪兒看出我想說什么的?”

    “你的眼睛。”

    傅雁鳴笑了笑。

    簡沐嘖一聲。

    傅雁鳴一向很敏銳,這點什么時候都如此。

    “我是想說,”

    簡沐笑了笑,“我有兩回出門的時候,感覺有人好像在我身后看著我——”

    溫云年的話像是一根小小的刺,她不想按他說的自己去驗證什么。

    想知道,她不如直接坦誠問傅雁鳴。

    不過想到傅雁鳴對溫云年的敵意,她還是隱去了一些,只假裝自己察覺的樣子。

    “溫云年提醒了你?”

    傅雁鳴微微一頓后笑了起來,“他沒說讓你自己去驗證?”

    簡沐沒忍住吐槽:“……感覺你們倆是不是更相配?”

    傅雁鳴:“……”

    緊接著,他就讓簡沐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

    之前才被傅老爺子電話吵醒,一直沒顧上離開床的簡沐,登時被他又壓了回去。

    “我……我錯了……慢點……”

    簡沐被他折騰的不行,斷斷續續求饒,“下次……下次不——”

    “你沒錯,”

    傅雁鳴看著她,“他又輸了,一敗涂地……小沐,不過這次是你,你讓他輸的猝不及防。”

    簡沐沒有自己去驗證,而是選擇直接問他。

    溫云年大約也沒想到,布下的這根刺,還沒來及扎進去,便被她直接拔了出來。

    簡沐不想說話了。

    錯還是沒錯,她都被折騰了一回。

    累的一點也不想動。

    本來該起床了,這下好了,她想直接睡到晚上去了。

    “我來回應你,”

    結束這次瘋狂后,傅雁鳴給她揉著后腰,慢慢道,“是有人跟了你,但是為了你的安全。”

    說著一頓,“大約是那場綁架案后遺癥,傅家的人在那之后,都格外注意安全問題,我也一樣。”

    誰也不愿枉死于宵小之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傅雁鳴一笑道,“就是這個道理。”

    簡沐笑了笑。

    “他不會干涉你做任何事,”

    傅雁鳴溫和又解釋道,“你可以當他不存在。”

    “你覺得……”

    簡沐頓了頓,她有點關切另一個事,“溫云年……真的是壞人?你要……對付他嗎?”

    “怎么會?”

    傅雁鳴舉重若輕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對人簡單去判定一個好人壞人。”

    “什么意思?”

    簡沐疑惑。

    “他對你沒有惡意,”

    傅雁鳴淡淡道,“他只是想扒下我這張人皮,好讓你看清楚,這張人皮下,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簡沐:“……”

    “你……能忍別人繼續扒你的皮?”

    簡沐一愣。

    “能,”

    傅雁鳴一笑,“因為,我也想知道,也想讓你知道,我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催眠之前,他不得不承認,他也一度曾想讓溫云年滾離開簡沐的視線。

    但眼下,他反而不介意了。

    不管他內里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他開始準備和自己慢慢和解……

    那就是他。

    一直到了中午簡沐才起來。

    傅雁鳴提前起來,叫齊樂巖買了食材送了過來后,他做了簡單幾個菜。

    簡沐才洗漱好,還沒坐到飯桌旁,就接到了陸翛翛的電話。

    “簡沐,”

    陸翛翛聲音有點小心翼翼,“聽我爺爺說,傅雁鳴去做了催眠是嗎?”

    “嗯,”

    簡沐猜到陸翛翛的心思,連忙道,“我把手機給他,你直接問他?”

    “那……”

    陸翛翛似乎有點怵頭跟傅雁鳴說話,“你看看傅雁鳴愿意接電話嗎?”

    簡沐把手機遞向傅雁鳴。

    傅雁鳴正做最后一道湯,掃了一眼手機后,輕輕閉了閉眼,示意簡沐直接點了外放。

    “雁鳴,”

    這次卻換了陸修竹,他頓了頓道,“我們實在等不及……你現在方便嗎?我們能……問問你一些事嗎?”

    “方便。”

    傅雁鳴靜靜道,“我知道你們要問什么。”

    他沒細說回憶起來的慘狀,只略略帶過后說了重點:

    “阿姨那時很虛弱,”

    傅雁鳴緩緩道,“但她叫了翛翛,她一直在喊小竹,喊翛翛,喊寶貝。”

    手機那邊先是傳來了陸翛翛壓抑地嗚咽聲。

    聽到“寶貝”兩個字,便成了嚎啕大哭。

    陸修竹也一直沒了動靜,明顯也是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是這樣,”

    好一會兒陸修竹才哽咽開了口,“雁鳴……我媽……當時有東西交給你嗎?之前有綁匪臨死說過,說什么東西給了那小孩——”

    “沒有。”

    傅雁鳴立刻道,“那時我們都明白,綁匪也會殺了我,怎么可能留東西給我?”

    他沒說實話。

    或者說,沒說實情。

    綁匪把挖下來的眼睛,拿阿姨脖子上的項鏈串了,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果這樣也算給他東西的話。

    “對不起,”

    頓一頓后,傅雁鳴輕聲道,“對不起。”

    每說一句對不起,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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