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周管家也沒阻止, 他也覺得這是一個?能讓虞小姐好好表現的機會。
霍先生向來恩怨分明,就算在暈倒前已氣得要?將虞小姐趕出霍家,但當病愈后, 得知是虞小姐在他病中精心?照顧,就算心?里還?是討厭虞小姐,還?是想將虞小姐趕走,也會因為承了虞小姐的人?情?,而不會立刻就動作,會容虞小姐在霍家多待幾天的。
有了這幾天緩沖時間,非常喜歡虞小姐的少爺, 定會想出法子來讓霍先生消氣,讓虞小姐長留霍家的。
遂當醫生打完退燒針后離開, 虞小姐說留她一個?人?在房內照顧就行?時, 周管家就帶著其他仆人?都退了下去,將照顧病人?的辛勞和功勞, 全都給?了虞小姐。
虞箏也不覺得辛苦,只是照顧發燒睡著的人?而已,并不是在照看重病大病,虞箏在她自己的世界,有過為病重親人?陪床數月的經歷,知道那才是真?正的辛苦, 不僅是身?體上的, 心?也隨時飽受煎熬。
與?之相比,床上的霍晉安只是小病, 且她對霍晉安又沒有感情?, 虞箏這會兒不僅身?心?都不辛苦,還?很悠閑。
虞箏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霍晉安床邊, 給?他貼退燒貼,每隔一段時間,用冷毛巾擦擦他的手?臂臉龐,如此而已。
大多數時間,沒事可做的虞箏都在發呆,目光落在床上的霍晉安身?上,看病中昏睡的霍晉安像是個?虛弱疲憊的大孩子,從脖頸到面龐,皆因發燒浮著一層薄紅,連眼?尾都燒有一絲緋色,不似下午在沙發前訓她時,凌厲得似是利刃,伴著冷戾的目光剜看著她,像是要?活剮下她身?上每一寸血肉。
老古板,老封建,老頑固!
虞箏心?中嘀咕了一聲,從隨身?小包里取出一支唇釉,往唇上涂了涂,朝床上的人?抿了抿,像是小孩子在故意惡作劇。
要?是這會兒霍晉安人?醒著,怕是又要?氣得跳腳,又要?不許她這個?那個?,又要?臉冷得像結了寒冰。
不過這會兒床上昏睡的人?,什么也看不見,正閉眼?沉在睡夢里,自顧跟發燒作斗爭呢。
雖然什么也看不見,可即使是在昏睡,霍晉安的眉頭還?微微擰著,弄不好夢里還?在跟她生氣。
虞箏想到下午沙發前霍晉安那副模樣,有點想笑,但又想到是自己把人?氣暈了,又悄悄地抿住了這絲笑意,在安靜的房間里,托腮看著床上的人?。
霍晉安生得劍眉星目,短發烏黑濃密,輪廓鋒利深邃,平日?里不笑不說話時,就顯得尤為冷峻,哪怕是面無表情?,也有一種拒人?于千里外的氣場,卓然不群的氣質,和凜然不可犯的高傲。
但這會兒那份凜冽,像被正在灼燒他身?體的溫度,給?燒融燒化了,霍晉安竟流露出一點脆弱的氣質,透過他灼熱的微微急促的呼吸,和他蒼白的微微干裂的唇。
虞箏將毛巾沉在冷水里,又擰干拿在手?中,擦向了霍晉安的臉龐和嘴唇。
霍晉安感覺自己正身?處在冰火兩重天中,昏沉漆黑的混沌里,他的身?體像是正被烈火焚燒著,燒得五臟六腑皆在煎熬,渾身?酸痛無力,而外在,又像有冰涼的氣息正覆蓋他,冰涼,卻又不冷峻,而是柔軟的、輕徐的、似是熟悉的。
似是熟悉的,好像他在夢中,是那少年霍晉安,他生病了,躺在床上,他的鋼琴老師來看望他照顧他,一邊用冷毛巾擦拭他的面龐,一邊柔聲詢問他為何會著涼發燒。
少年說不出口,說不出他是因為昨夜夢見了她,因為夢境那樣旖旎迷人?,而又悖亂不堪,不可告人?。
少年心?中有羞慚,但更多是驚顫迷茫的亂緒,還?有隱秘的無法自抑的歡喜,如同時有許多只蝴蝶,在他心?中撲扇著美麗紛亂的翅膀。
他正發燒,身?體火熱,心?底也燃著灼灼的焰火,蝴蝶在火中飛。
霍晉安不覺睜開了雙眼?,卻依然意識不清,頭腦昏亂,猶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他是發燒躺床的少年,床邊坐著的,是來看望照顧他的鋼琴老師。
老師有問他,為何會著涼發燒,老師正關切地等著他的回答。
“……因為”,霍晉安已在夢與?非夢中迷失,他望著床邊的女?子,緩緩張開唇,嗓音被高熱燒得嘶啞,像混著熾焰的燼灰,“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已是晚上十點多了,虞箏本來已經有些困了,見霍晉安忽然醒了,立刻打起精神來。
她正要?詢問霍晉安,是否要?喝杯熱水或是吃點晚飯,還?沒開口,就聽他忽然低低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虞箏仔細打量霍晉安的面色神情?,看他這會兒還?像是意識不清的,幽黑的眸中似彌漫著一重茫然的霧氣,眼?尾猶是暈有病態的緋紅,神色間似是……迷失道路的茫然少年。
虞箏以為霍晉安是燒糊涂了在說胡話,也沒打斷,就靠近了些,順著他的話問道:“什么夢?”
霍晉安見女子俯身向他靠來,幽幽香氣襲近,她紅唇輕啟,柔聲曼語,唇齒間溫熱的氣息似是旋繞的絲線,將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溫柔地勾纏了上來。
霍晉安道:“我夢見你?。”
虞箏自然往下午沙發前那件事想,以為霍晉安就被她氣到這般田地了,連在病中昏睡時,都在夢里和她生氣。
不會夢里還?在管束她穿衣打扮吧,虞箏就問道:“夢見了我……什么?”
“……我夢見了……”霍晉安顫唇難言,卻又欲語。
少年的理智被高熱燒成懸絲一線,他想自己或許應該坦白,向女?子坦白昨夜那場旖夢,向她道明自己的羞慚困惑和無法抑制的沉迷,她或許可以為他解惑,可以引導他,她總是無限包容他……這一次,她會包容他嗎?
霍晉安理智的堅冰也已被燒融成一捧春水,清醒時他排斥他與?夢中少年就是一人?的可能,而此時,他像無可救藥地溺在意識的亂流里,一邊知道自己是霍晉安,一邊又認為自己是少年,卻又不是個?體的撕裂,而像是兩種人?格的融合,過去與?現在的融合。
他是要?以怎樣的身?份回答?
是以少年的身?份,還?就是霍晉安?
他又該如何回答?
是要?道出少年的那場旖夢,還?是霍晉安這段時日?連續不斷的夢境,夢中少年人?更為悖亂的夢境?
他是誰?
他是夢中的少年,還?是就是霍晉安?
他眼?前的人?又是誰?
少年的鋼琴老師,還?是霍晉安侄子的女?朋友,那個?叫人?鬧心?的虞箏?
深重的昏聵裂開了一條縫隙,清醒的理智漸漸地回到了這具軀體中。
霍晉安微微睜大了雙眸,他望見床邊坐著的女?子,并未穿著優雅的素白長裙,而是黑色吊帶加牛仔短褲,烏黑的長發束著高馬尾,就順著她左肩垂在身?前,柔軟的馬尾發梢正戳著他擱在被外的手?背上,酥酥麻麻的癢。
是……虞箏!
那個?……虞箏!
霍晉安猛地清醒過來,立將喉嚨處的話全都猛咽下了去,驚憤與?后怕像洶涌的浪潮在追趕,他迅疾到幾乎咬到舌頭。
在虞箏眼?里,就是霍晉安的眼?神漸漸清明了,他似乎真?的恢復意識了,但在看清楚她是誰時,立露出一種羞憤欲死與?恐慌后怕的神情?,而后臉頰微動,竟像是要?咬舌自盡的樣子。
蒼天啊,這是在做什么?!這是燒迷怔了嗎?!
虞箏立馬雙手?捧住霍晉安的臉龐,大聲呼喚他的神智,“霍先生!霍先生!”
霍晉安如何能忍,奮力抬起一條手?臂,揮開了虞箏的雙手?。
他欲掙扎著起身?,然而病得厲害,病中頭腦昏疼,剛略動了動身?體,眼?前就是劇烈的天旋地轉,直接頭昏目眩地砸回了床上。
虞箏趕緊按住霍晉安雙肩,道:“霍先生你?病了,不能著急起身?,要?好好躺著休息。”
又關心?地問道:“霍先生你?想要?什么,是水、藥,還?是吃的,你?別動,我去給?你?拿。”
輕輕按在他肩頭的兩只手?,其實并無多少力氣,可卻像烙鐵烙燙在他身?上,燙得他肌膚下的血液宛若火山里的巖漿。
霍晉安無比痛恨自己此刻的虛弱無力,他咬牙切齒,可發出的怒音被病情?篩去了往日?的威沉,更顯嘶啞,“放手?……把手?拿開……”
虞箏慢慢將手?拿開了,她仔細觀察霍晉安的面色,看霍晉安這會兒烏眸漆亮、面色通紅,好像燒得比之前更厲害了。
虞箏就又擰了道冷毛巾,要?給?霍晉安擦拭面龐,但她手?還?沒碰到霍晉安的臉,就已見霍晉安對她怒目而視,嗓音冰冷,“出去。”
霍晉安已反應過來他是躺在自己的房間里,而房間里另外就只虞箏一個?人?。
他記憶尚停留在在沙發前病暈的那一刻,不知那之后發生了什么,不知為何在他身?邊的不是侄子或醫生仆人?等?不知為何就虞箏在他房間?
虞箏為何會在他房間?周管家怎會讓虞箏進來?這宅子里其他人?都死了不成?!
霍晉安此刻心?中的憤怒,已不止是對他自己和虞箏,而像是對全世界,對其他所有人?,心?中灼燒的火焰需要?有可釋放燎原之地,不然只會將他自己的理智再度燒得混亂不堪。
“出去”,他拼耗著殘留的力氣,抬手?推了虞箏一把,但只讓他自己又頭昏目眩地動彈不得。
虞箏不出去,她這會兒出去,霍晉安對她還?是負面印象百分百,不會有絲毫改觀,倒不如留下搏一搏,反正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虞箏不走,并向霍晉安說明理由,“崇光替霍先生去傅家了,臨走前很是惦記霍先生的病情?,我是崇光的女?友,留在這兒替他照顧叔叔是理所應當的。”
“用不著你?”,若是目光有實形,霍晉安這會兒簡直可以以目殺人?,只是嗓音依然有氣無力,“霍家有的是仆人?。”
虞箏含笑道:“那是不一樣的,仆人?是仆人?,親人?是親人?。崇光是霍先生的侄子,如果將來我和崇光能走到結婚那一步的話,我就是霍先生的侄媳婦,是要?和崇光一起孝順霍先生、為霍先生養老的。”
“孝順”“養老”這些字眼?,像是燒在火里的石頭,燙堵在霍晉安的胸膛,讓他百般說不出話來,只是感覺胸悶氣短,感覺心?口像被燙了一個?個?窟窿,連呼吸都成了件困難的事。
偏虞箏還?在說,還?一邊說,一邊將那冷毛巾往他臉上招呼。
“所以我這會兒留下照顧霍先生,是以崇光女?友的身?份,而不是其他,請霍先生不要?趕我走,讓我替崇光盡盡孝心?。”
柔嫩的手?指,一下下拂拭著他的面龐,動作很是輕柔,卻讓霍晉安感覺正受折磨。
如受酷刑,那嫩芽般的指尖隨著擦拭動作,來回在他面龐上撫摩,仿佛那道毛巾已不存在,就是那只柔軟白皙的手?,正溫柔地摩挲著他的臉頰,徘徊不去,伴著她低首時暖熱的香息。
恍惚間,仿佛是在少年的夢境里,是少年捉住了她的手?,讓她撫摩自己的臉龐。少年一只手?緊按著她的手?,不叫她的手?離開他的臉龐,于是在一次次或急或緩的沖擊時,她的手?一下下地摩擦著他的臉頰,跟隨著少年帶給?她的韻律,如她與?他共同譜寫著一支樂章,在幽秘的深夜里,只有月色窺得聽得。
在幽秘的深夜里……霍晉安捉住了虞箏一只手?腕。
虞箏停下擦拭動作,抬眸看向霍晉安,見他這會兒眼?睛都燒紅了,像是人?喝醉了,眸中的熾焰燃燒在海里,眸光似夜色下流淌著焰火的海平面,海底深邃,海面波光粼粼。
“霍先生……”
虞箏以為霍晉安有事要?說,有事要?吩咐她,靜靜看著他并等待著。
霍晉安是要?將虞箏推開,他清楚,他知道,可在捉住她的手?腕時,他的手?臂不自覺地微微顫著,他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他的掌心?扣印在她手?腕脈搏處,他感受著她脈搏的跳動,他感受到他與?她體溫的差距,他的掌心?灼熱如火,似能融化掌下的冰肌玉骨,使她化為一捧春水,化在他的懷中。
“……虞箏……”霍晉安嗓音微顫,像是躍動的火焰焰尖。
這還?是霍晉安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的名字,從前霍晉安只會對她呼來喚去地說“你?”,冷淡疏離的,高高在上的,憤恨惱怒的。
而此刻的這一聲“虞箏”,既不冷淡也不高傲惱怒,不似從前含有明顯的對抗性。
虞箏心?中浮起歡喜,只覺今夜這番照顧,到底有點收獲,越發將嗓音調壓得溫柔乖順,輕輕應了一聲,并繼續等著霍晉安的吩咐,預備著拿水和藥或是其他。
但她先等到的,卻是突然的開門聲和一聲“叔叔”,霍崇光回來了,還?沒來得及換下參加晚宴的禮服,就先來這里看望病中的叔叔。
霍崇光在傅家晚宴上惦記著病中的叔叔,也惦記著可能在生他氣的虞箏,宴會到尾聲后,不在傅家多做停留,就讓司機開足了馬力,趕回了霍家。
一下車,霍崇光就向周管家詢問叔叔的病況,周管家就將霍先生的病情?,連同虞小姐在照顧霍先生的事,一并都告訴了回來的少爺。
霍崇光聽了,心?中立即泛起擔憂。
若是叔叔全程睡著、不知外事還?好,若是叔叔人?醒了,見是虞箏在旁照顧,怕是不會有什么好言辭、好臉色。
周管家先前自然也有想到這一點,但他想著,虞小姐若想留下,若想讓霍先生消氣,這點委屈是必要?受一受的,可霍崇光不同,他不愿見虞箏受到半點委屈。
霍崇光就立刻往叔叔的房間趕,路上全想的是今天下午虞箏和叔叔的沖突。
他還?未見叔叔氣成那般過,當虞箏亂說什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時,叔叔眸中驟然涌起的風暴幾能將虞箏吞沒,要?不是那會兒叔叔恰好病得昏了過去,真?不知虞箏要?如何承受叔叔的怒火。
怎能讓虞箏單獨和叔叔待在一起,若叔叔發起火來,虞箏要?如何應對?!
霍崇光越想越急,一路跑上了樓梯,如百米沖刺沖向了叔叔房間,匆匆將門打開。
他向里沖走了幾步,見叔叔人?正醒著,一手?還?攥著虞箏手?腕,自然以為叔叔這是氣到要?對虞箏動粗,連忙上前攬住虞箏肩臂,將她帶離了叔叔床邊。
“……叔叔……”
霍崇光這一時也不知要?說什么,只能一邊摟護著虞箏,一邊訥訥找話道,“傅老先生托我向您問好……”
霍晉安望著突然闖進來的侄子,望著侄子摟著虞箏的親密情?形,只覺頭疼欲裂。
他垂下空空的手?臂,閉上眼?睛,咬著后槽牙道:“出去,都出去。”
霍崇光想盡快將虞箏帶離叔叔身?邊,這會兒也不多說了,就應了一聲道:“叔叔,我待會兒再來照顧您。”
而后他也不顧虞箏的掙扎,就直接摟抱著虞箏,將她帶離了叔叔房間,在外面將房門給?帶上了。
到了走廊上,霍崇光先捧著虞箏手?腕仔細查看,生怕她手?腕帶傷,或是就被叔叔給?掰折了。
好在許是因叔叔病中力氣虛弱的緣故,虞箏手?腕上并沒傷痕,連略微青腫的痕跡都沒有。
但饒是如此,關心?心?切的霍崇光,還?是問虞箏道:“手?疼不疼?”
虞箏奇怪地看了霍崇光一眼?,搖了搖頭。
霍崇光松一口氣,又因心?中后怕問虞箏道:“能照顧叔叔的人?有很多,為什么你?要?過去呢,你?也知道叔叔對你?一向……”
虞箏不待霍崇光說完,就道:“就是因為知道霍先生對我印象不好,所以我才要?去照顧他啊。”
虞箏笑對霍崇光道:“若是我們要?長長久久的話,怎么可以沒有霍先生的認可呢?”
霍崇光聽虞箏是為這個?而主動請纓照顧叔叔,心?中隨即泛起了甜蜜。
他原以為虞箏會為今天網球場邊的事和他生氣,但虞箏沒有,不僅沒有,還?這樣替他們的將來打算考慮。
也許虞箏心?中并不全是他,但他霍崇光在虞箏心?里,至少不是一片空白,虞箏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一時的賭氣,虞箏有在想他們的將來,并在為此做些什么,并愿意為此受點委屈。
霍崇光沒忍住心?中澎湃的歡喜,俯首輕輕地吻了吻虞箏的唇。
而后,他還?是勸虞箏道:“以后再找機會吧,今天……今天叔叔實在是生氣得很,我長這么大,還?從沒見叔叔被人?氣得這樣厲害呢,往后……往后你?也別再那樣跟叔叔說話好嗎?”
“是他管我在先,他管得也太厲害了”,虞箏對霍崇光道,“你?叔叔就是個?老古董,要?按他說的做,我得天天裹得像木乃伊過日?子了。”
這倒沒有,叔叔并不是那樣的老古董,從前從沒有管人?管成今日?對虞箏這般的。
至于叔叔今天為何這么針對虞箏,權是因為叔叔本來就身?體不適心?情?不好,在看到虞箏時心?情?就更差,因為對虞箏看不順眼?,因不喜歡虞箏,遂看她哪哪兒都不順眼?,哪哪兒都不好,哪哪兒都要?挑毛病。
這一點,正和他相反,他是因喜歡虞箏,所以看虞箏哪哪兒都好。
霍崇光想著時,聽虞箏道:“我可不聽他的,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說罷,虞箏眼?睛就看著他,眼?神也很明顯,他這個?男朋友得幫忙捍衛女?朋友的穿衣打扮自由權。
霍崇光被虞箏這般看著,心?中唯有說不出的歡喜,如何會不依呢。
身?為男朋友,自然是要?事事維護女?友的,只是今天,最好不要?讓虞箏和叔叔再碰面了,若是他回來晚了一步,若是叔叔并不是因生病虛弱,虞箏真?因叔叔受到傷害,可如何是好。
霍崇光千哄萬哄,向虞箏打包票定會為她解決穿衣打扮自由的事,總算將虞箏送回了她的房間。
勸虞箏好好休息后,霍崇光回自己房間換了身?家常衣裳,出來后從周管家那里端了清淡的米粥,又往叔叔房間去了。
進房間時,霍崇光以為叔叔又睡著了,床上的叔叔闔著雙眼?,眉宇間盡是疲憊的陰影,沉重地像將病中的叔叔都壓垮了。
霍崇光輕手?輕腳地走近,將粥碗放在邊幾上,要?拿手?背碰碰叔叔的額頭、看叔叔這會兒體溫如何時,見叔叔忽然動了動唇道:“你?回房休息吧,我不需要?人?照顧。”
叔叔不用喝水吃藥,也不用晚飯,不用人?照顧,就想一個?人?靜靜地待著。
霍崇光因為向虞箏打了包票,臨走前得幫虞箏拿回她在霍家的穿衣自由權,但這會兒叔叔病著,霍崇光也怕將話說急了會惹得叔叔又生氣,就在心?中反復斟酌著言辭,猶豫著緩緩道:“虞箏……”
未待他將話說出,霍崇光就已聽叔叔說道:“虞箏的事,你?的事,我都不管,你?們愛如何就如何,往后我都不管了。”
原本霍崇光還?在心?中打草稿,還?備了許多的說服理由,見叔叔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一時還?愣了一下,沒一下子反應過來。
他反應過來后,心?中當然是高興的,只是見叔叔在說這句話時,像是道出了無盡的疲憊,像這些時日?以來,一直有重如泰山的陰影壓向叔叔,叔叔從前還?有掙扎有抗拒,但在疲憊地說出這句話后,叔叔像已完全放棄抵抗,任由陰影沉沉地壓在他的身?上。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叔叔雖討厭虞箏但又疼愛侄子,只能為了侄子,一而再地讓步妥協。
霍崇光為此心?中有愧,這時卻也不能說什么,只能在心?中想著定要?努力上進,將來做個?優秀的霍家繼承人?,以回報叔叔的疼愛和寬容。
接下來兩日?正是周末,霍崇光在家自是盡心?照顧叔叔,即使叔叔道不必,他也在叔叔房間附近待著,叔叔一有需要?,他就搶接過仆人?們的差事,幫叔叔端茶倒水等。
叔叔身?體底子好,雖然這次發燒來得又急又猛,但沒過一兩日?也就好全了,叔叔白日?照常去集團處理事務,而霍崇光就和虞箏繼續上學,霍家又像恢復了之前的平靜,至少表面是平靜的,即使虞箏在家依然穿著清涼,叔叔也沒有再對此說過什么。
不僅如此,叔叔對虞箏的態度,似比從前好了一些,也許是叔叔為侄子的又一次讓步,又也許是因為虞箏在叔叔病時的照顧,稍稍打動了叔叔,叔叔不似從前在家幾乎不搭理虞箏,與?虞箏保持絕對距離,像有天塹絕不跨越。
叔叔開始允許虞箏近他身?邊,叔叔給?了虞箏一個?小小的兼職,每日?晚間,叔叔在書房處理事務時,會讓虞箏到書房待上一個?小時左右,幫他處理一些文書,虞箏的晚間小兼職,就像是叔叔的實習小秘書一般。
虞箏樂意做這事,一來,是因為霍晉安給?她開了兼職工資,她那一個?小時不是白忙活,有薪資拿,二?來,則是因為這代表著霍晉安對她態度的改變,雖然看起來只是件小事,但對霍晉安這樣古板的人?來說,能有這樣一點改變,已是極其不易。
可能是她在霍晉安病時的盡心?照顧起了作用,又可能是霍崇光對他叔叔的勸說起了作用,總之霍晉安不但不再計較她的衣著,還?不再完全拒她于千里之外,他對她的天然排斥,總算被撕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見虞箏樂意做這事,霍崇光自然不會阻攔,在他看來,這是叔叔主動嘗試打消對虞箏偏見的舉措,是叔叔在考驗虞箏的能力。
叔叔向來欣賞有能力的人?,如果虞箏的兼職表現能讓叔叔滿意的話,想來叔叔對虞箏的觀感會漸漸轉好的。
于是每日?晚間,霍崇光為了考核能達到S級而在房中認真?學習時,虞箏都會在霍晉安要?求的晚八點,準時到霍晉安書房外,叩一叩房門,而后在得到里面的允許后,將門打開,走進書房中,給?霍晉安當一個?小時的兼職小秘書。
大都時候是在敲電腦打字,起草一些發言稿之類。
因為虞箏并沒有進入霍氏集團深入工作,對集團諸事都不了解,就算有能力也無法施展,許多時候都是霍晉安在口述發言內容方向,而她在旁敲鍵盤記下,潤色潤色文字而已。
其實現代科技完全可以取代她的勞動,虞箏想,之所以霍晉安要?她來做打字工,可能是因為大資本家更喜歡使用人?的服務,而非機器吧。
又有時候,也沒有什么發言稿要?寫,霍晉安會給?她一沓紙質文件,讓她念給?他聽。
是極簡單的工作,只是對虞箏來說,簡單到有些太過枯燥無聊了。
因為是晚間,白天里上了一天課的虞箏,在念這些枯燥的文件時,容易越念越困,越念越困,甚至睡著。
就如此時此刻。
極安靜,靜得連手?表秒針走過的聲音,都清晰無比。
這間書房隔音極好,房內書架林立似是廣袤的森林,正中書桌一帶,像是森林的中心?,四?周蒙著幽沉的夜幕,唯此處落有天光,雪白的紙頁散落在沙發座椅周圍和女?孩身?上,如大片的雪花,她靠著沙發背睡著,微側著頭,落地燈的燈光下,眼?睫在眸下垂覆著淡淡的青影,白皙的肌膚幾乎透明。
靜謐如海的書房中,霍晉安隔著書桌,靜靜地看向她。
在她睡著得一無所知時,他看向了她,終于光明正大的,不畏懼她那清澈的雙眸看向他時,會像鏡子一樣照出他的心?中的茍且,照出他夜里那些不可告人?的夢境,照出他霍晉安的另一面,是那樣的齷齪不堪。
給?她這樣一份所謂的“兼職”,只是為了晚間不再做夢。
只要?在晚間睡前見一見她,他這一夜就不會為夢境所擾,是無法解釋的奇怪之事,卻是事實,霍晉安只能接受這一事實,并順從這一事實,如果他不想繼續被夢境逼瘋的話。
睡夢是終于安寧清靜了,可是現實呢,在他清醒著時呢。
書桌后,霍晉安靠著椅背,無聲地望著沙發上熟睡的女?孩,看她像是在睡夢中感到冷,一只手?無意識地抬起,摩挲著露在外面的手?臂。
書房里開著冷氣,她穿的是短袖裙,又在睡夢中,露在外面的手?臂自然容易感到寒冷。
霍晉安凝視片刻,還?是起身?,無聲地踩著地毯,走到她面前,將一道薄毯蓋在她身?上,就像曾經的夢里,鋼琴老師照顧少年那般。
是沒有繼續夢境,可卻也忘不了已經有過的夢境,夢境似對現實仍有影響,至少他會控制不住地想起夢中之事,控制不住地將之與?現實進行?對照。
從前他總能說服自己,不管夢境身?在其中時有多逼真?,那都是虛假之事,畢竟夢中人?與?現實中人?僅是容貌名字相同,而經歷、性情?等大有不同,現實的虞箏與?夢中的她,性情?為人?根本像是兩個?人?。
再怎么逼真?,那也是假的,雖然會對他的現實精神造成影響,但都是假的,霍晉安一直堅定認為。
可是此刻,睡靠在沙發上的虞箏,安靜地讓霍晉安原本堅定的信念不由地在深夜里恍惚起來。
此刻安靜熟睡的虞箏,像極了夢中的鋼琴老師,仿佛是夢里的那個?雨天,鋼琴老師靠睡在沙發上,少年來到她身?邊,在長久的安靜凝望后,終是越靠越近,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輕輕撫上女?子的唇。
又像是混淆了現實與?夢境的界限,等霍晉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時,他已低身?靠近虞箏,指腹輕輕地撫按在虞箏唇上。
而虞箏竟眼?睫微顫,睜開了雙眼?。
第18章 第 18 章
虞箏雙眸靜靜地?看著他, 在萬籟俱寂的深夜里,懵懂如初臨人?世的孩童,又干凈純粹如水做的明鏡, 不含一絲雜質,明澈地?映著他的身影,他非禮的動作?,未使之漾起一絲波瀾。
甚至,她似乎在包容遷就他的非禮,她唇微微動了動,霍晉安感到指尖濕潤, 他的指腹觸碰到了她的牙齒,霍晉安不禁想起石榴籽, 馥郁的芬芳, 他的手指正被重重疊疊的花瓣溫暖包裹著,花尚未開, 尚是?花蕾,他卻似已探入其?中,在濕熱的暗香中,就要觸及花蕊。
現實?與?夢境的界限像已完全模糊,霍晉安想,他又入夢了, 不然在虞箏睜開雙眼的那一瞬, 她的面上該立即浮現震驚與?恐懼,她會用力?推開他, 她會防備地?站離他遠遠的, 用極其?嫌惡的眼神看他,為道貌岸然的霍先生, 原是?個非禮之徒,竟對自己?侄子的女友有非禮之舉。
可她這會兒,只是?安靜地?靠在沙發背上,安靜地?看著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聲名在外的霍先生,也不像是?看她男友的叔叔,而只是?在看霍晉安,只是?在看一個男人?。
是?夢中,他又入夢了。
只是?這一次的奇詭夢境,不是?輪椅少年和他的鋼琴老師,而是?現實?中的霍晉安和虞箏,都跌在了夢境里。
在這一夢境里,他也不必被困在少年的身體里,只能似旁觀者感受少年的所思所為,而不能有任何自主思想與?行為,在這場夢中,他就是?霍晉安,完全自由自主。
他不是?一直困惑于自己?為何會有那樣詭異的夢境,困惑于虞箏究竟對自己?造成了怎樣的影響嗎?
現實?之中,他無法探究,并?是?逃避探究,由于他的自尊自傲,由于虞箏與?崇光的關系,他必須與?虞箏劃清界限保持距離,可在夢中,他是?否可以探究一番,找到這些時日以來所有混亂夢境的源頭。
霍晉安沒有將手指抽離,因為此刻他的心沒有要他這樣做,遂他沒有動作?。
也許這使虞箏有一點不舒服,她微微張開了唇,暖熱的香息呼出?時,她雪白的牙齒輕輕地?咬在他的手指上,舌尖也微觸到他的指尖,并?不疼,但讓原本曖昧不清地?縈繞在他心上的感覺,陡然凝聚成一種鮮明的沖動,沖動從他身體和心底同時升起,霍晉安是?男子,不會無法理?解這種感覺的由來。
霍晉安心中騰起驚濤駭浪,此前,無論夢中的少年做下何等離奇之事,他都可以置身之外,都可以擅自忽視少年的心念和欲|望,因為他認為那不是?他。
可是?此刻,是?他自己?在他自己?的夢中,他不能將一切在歸咎于夢中的少年。
或者,他依然可以將之歸咎于夢境,夢是?迷亂的,當不得真。
可是?……是?夢嗎?他是?在做夢嗎?
身下鮮明得幾是?在折磨他的感覺,讓霍晉安心驚如擂,額頭浮起汗意,他越發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見虞箏竟又緩緩閉上了雙眼,似方才只是?她半夢半醒時的一瞬,她并?沒有真正醒來,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此刻又闔上了眼皮,沉入了香甜的睡夢中。
她又睡去?,而霍晉安一顆心如墜萬丈深淵,跌得粉身碎骨。
虞箏真正從睡夢中醒來時,也不知是?夜里幾點了,書房內燈還亮著,但只有她一個人?,霍先生并?不在書房中。
應是?她念資料的時候,越念越困,最后念睡著了,霍先生懶得搭理?她,自顧回房休息去?了。
要扣工資了,虞箏朝自己?吐了吐舌頭,伸著懶腰坐直身體時,一條薄毯從她身上滑了下來。
只可能是?霍先生給她蓋上的,雖然成天冷臉冷語的,但霍先生其?實?有時候人?還不錯,一邊嫌棄一邊卻還有些紳士舉止,傳說中的口嫌體正直。
虞箏這樣想著,將薄毯折放回了沙發上,就要離開這里,回房睡覺。
已走到門外,就要將書房門帶上時,虞箏忽不由地?朝沙發座椅處看了一眼,她感覺自己?睡覺中途好像醒過來一次,但到底有沒有醒來過、醒時又發生了什?么,像茫茫霧氣散在她腦海里,虞箏認真想了一想,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就將門關上了,室內的一切陳設,同隱在其?中的蛛絲馬跡,皆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回房睡覺,明天是?校慶日,對虞箏來說,會是?不輕松的一天。
本來要在校慶日演出?的話劇《莎樂美》,是?由另一名女生擔當女主角,但那女生在前日練舞時不慎將腳崴傷了,只能由虞箏這B角頂上。
幸好虞箏之前并?沒偷懶,有好好背臺詞和練習表演跳舞,明日上臺時應該不會出?洋相?。
前提是?她今晚必須休息好,明日才能有飽滿的精神應對諸事。
虞箏回房后,迅速洗漱上床,很快就又沉入了睡夢之中。
翌日清晨起來,新的一天,虞箏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霍晉安道歉,為昨晚讀資料卻讀睡著的事。
可是?她走進餐廳時,霍晉安人?不在,周管家說,霍先生一大早就出?門了。
應該和她無關吧,近來霍晉安對她態度有轉變,并?不會在霍家刻意避著她,昨日早上還破天荒地?嘗了一點她熬的小米粥呢。
應該是?他事情太忙的緣故吧,霍晉安可能一大早就去?霍維爾學院了。
今天是?霍維爾學院的校慶日,校內有許多活動,貴族學生們的家長都會來校,今天的霍維爾學院,堪稱是?大型的政商名流聚集會,霍晉安是?學院校董會主席,平日再怎么懶得往學院走,今天也是?必須要到場當門面的。
也許在學院里會有機會見到霍晉安,向他說一聲抱歉,又或者她和他都忙得沒時間,根本沒機會在學院里說上話,這聲抱歉,還得半夜回霍家才能見面說上。
虞箏也無暇多想了,她今天最最重要的事,就是?完成《莎樂美》的演出?。
《莎樂美》演出?接近兩個小時,在學院里的曼特劇院,正式開演時間為下午三點,但話劇社?成員從早就都集結在劇院中,會在臺上進行不公開的排練。
霍崇光自然想從上午就陪在虞箏身邊,畢竟話劇社?里有沈遇在呢,霍崇光對此總不放心。
可是?因為今天日子特殊,叔叔一直將他帶在身邊交際,一會兒讓他見這個人?,一會兒領他見那個人?,中午霍崇光也是?陪叔叔和一幫名流們吃飯,午后又是?各種交際,根本走不開。
到時間接近下午三點時,霍崇光終于按耐不住。
因不好表現地?丟開叔叔、自顧去?看演出?,霍崇光就邀請叔叔一起去?看虞箏的表演,霍崇光極力?推薦,說虞箏為這場演出?付出?了怎樣的心血,演出?一定會非常地?好看,他早在劇院內訂好了最佳位置的觀看包廂等等。
霍崇光自顧努力?說服叔叔,未注意到當他提到虞箏時,似與?往常并?無不同的叔叔,眉眼間閃過一絲隱忍的痛苦。
霍晉安極力?在做霍晉安,要將昨晚的記憶從腦海中拋卻,要在侄子身邊像以前一樣做個好叔叔,一個親自教侄子為人?處世、引著侄子與?各界大亨交際的叔叔,而不是?在夜深時候,精神迷亂,對侄子女友有非禮之舉的叔叔,一個甚至會對侄子女友有反應的叔叔。
可這一聲“虞箏”,又將他的神思,痛苦地?拉回了昨夜的記憶中,那時他幾乎是?逃離了虞箏身邊,當將身體浸沉在冷水中時,他為消解灼硬所能做的,只是?在腦海中不停地?回想虞箏,悖亂狂迷,不可理?喻。
霍晉安一夜未眠,天亮時他在心中做下決定,待今日校慶忙完,就將虞箏趕出?霍家,無論如何,都要將虞箏趕離他的身邊。
若崇光堅持要與?虞箏一起,那他二人?就一起搬出?霍宅,霍家房產多的是?,他們愛住哪里住哪里,總之霍晉安不愿再在眼皮子底下見到虞箏,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虞箏。
此刻又怎會應崇光之請,去?看虞箏的演出?。
雖然叔叔沒接受他的邀請,但也沒阻攔他去?看虞箏的演出?,霍崇光謝過叔叔后,就往曼特劇院趕,入場落座時,演出?剛好開始。
接近兩小時的精彩演出?后,曼特劇院爆發了熱烈的掌聲。
任何人?沒看這場演出?,都是?重大的損失,霍崇光為叔叔錯過一場完美的演出?感到遺憾,拼命地?為臺上謝幕的虞箏鼓掌時,卻又希望真的沒有其?他人?看到這場演出?,觀眾席上只有他一個人?,只有他能看到舞臺上的虞箏,是?如何地?光華璀璨,是?霍維爾學院最耀眼的明珠,最美麗的玫瑰。
明珠與?玫瑰為他所有,在學院夜晚的舞會上,霍崇光將虞箏擁在懷中跳舞時,忽然生出?一種懷璧其?罪的擔憂,他跳著跳著,將頭擱在了虞箏肩上,手緊緊地?摟著她的腰。
虞箏問他:“怎么了?跳累了嗎?累了就去?休息吧。”
“不要”,霍崇光埋在她肩畔的嗓音悶悶的低低的,“好多人?都盯著你呢,我要是?走了,立刻就會有人?來邀請你跳舞,我不想看見你和別人?跳舞。”
虞箏笑了,“難道我很搶手嗎?”
今晚霍維爾學院的舞會,匯集了上層名流,放眼看去?,到處都是?錦衣華服的貴婦小姐,哪里會缺女舞伴呢,虞箏覺得霍崇光這會兒像個孩子一樣在無理?取鬧。
霍崇光不說話,然心中想,舞會上悄悄盯虞箏的人?海了去?了,就連那個獨來獨往的陸沉舟,今晚都來到了舞會上,盡管他人?在角落里獨自喝酒,一副諸人?莫近的氣場,可眼神也有默默地?落在虞箏身上。
如陸沉舟這些人?對虞箏的關注,霍崇光還只是?會心中不爽,叫他真正會感到焦躁不安的人?,是?沈遇。
當虞箏穿著七重紗舞衣,在舞臺的紅月下忘情舞蹈時,霍崇光神魂如為之牽引,心中激蕩如月下海潮。
那時候,他看不見自己?面上的表情,但又像是?能夠看見,因當時就在舞臺邊的沈遇,凝望虞箏舞蹈時的眸光和神情,應是?同他一模一樣。
霍崇光不由摟緊了虞箏,他停下了舞步,就在周圍翩翩起舞的人?海中擁抱著虞箏,在她耳邊道:“我和你講一件事,你不要笑話我。”
虞箏笑道:“你講吧。”她向霍崇光保證,“要是?我想笑的話,也只會在心里面笑。”
霍崇光將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心動講出?,將他對她無法自控的喜歡一一訴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次見你就心動,越來越喜歡,喜歡地?無法自抑……也許……也許我曾經就喜歡你,在另一個世界里,非常非常地?喜歡,盡管在來到現在這個世界后,失去?了曾經喜歡的記憶,但喜歡的感覺沒有忘記,就埋在我心底,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時,立即就萌發了出?來……”
霍崇光是?在認真動情地?講述,可講著講著,也覺自己?像在說天方夜譚,可講著講著,心中流淌的喜歡卻越發濃厚,像是?蜜漿,黏住了他的話,他漸漸不作?聲了,只是?緊密地?抱著虞箏,用行動告訴她,他對她的喜歡,堅定執著,不愿分離。
虞箏其?實?也并?不明白霍崇光為何會喜歡她,因為按照游戲設定,在她開始攻略之前,霍崇光對她好感的進度條,應該是?一動不動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自我攻略到了百分百。
虞箏不明白,但她能感覺得到,霍崇光對她是?真心喜歡,這些時日以來,她每一日都能感知到霍崇光對她的愛意,感知得越來越深,霍崇光對她的愛,是?純粹的,真摯的,發自肺腑的。
虞箏伸出?一條手臂,摟著霍崇光的肩膀,將臉靠在他的身前。
她也不知這時能和霍崇光說什?么,對一個游戲角色講甜言蜜語很容易,對一顆真心說謊,很難。
虞箏伏在霍崇光身前許久,最后輕聲對他道:“我向你保證,今晚我只和你一個人?跳舞。”
她昂起頭,輕輕地?啄了下霍崇光的唇角,笑對他道:“但現在,我們去?邊上坐歇一會兒好嗎?站久了,腿好累啊。”
虞箏今天本來就累,上午的排練,還有下午的演出?,都消耗了她太多精力?,這會兒若久站,雙腿定會感到酸疼。
霍崇光懊悔自己?這個男友不夠細心,忙將虞箏帶到一邊坐下歇息,又對她道:“要不我們回家吧?”心里再怎么想和虞箏跳一晚上的舞,他也更舍不得虞箏受累。
虞箏搖了搖頭,“等你叔叔一起吧,我們要是?先走,太失禮了,你叔叔可能會生氣的。”
虞箏今天一天都沒看見霍晉安,此時的夜宴舞會是?幾乎學院內所有人?都在參加的,但她也沒在跳舞的人?群中看見霍晉安的身影,虞箏問霍崇光道:“你叔叔人?呢?”
霍崇光也不知道,他為了看虞箏演出?,下午和叔叔暫時分開后,就沒再見到叔叔了。
“可能和幾個叔伯長輩,在什?么安靜的地?方喝酒聊事吧。”
這是?常會有的事,霍崇光也沒有多想,他回答虞箏的話時,身邊恰有端酒侍者經過,那侍者像被什?么碰撞了下,不慎手勢傾斜,使得小半杯紅酒灑在霍崇光身上。
侍者自然是?誠惶誠恐,連忙道歉,面上的表情緊張擔憂地?像是?要哭出?來了。
若按從前,霍崇光可能要發作?脾氣,但在虞箏面前,他想做個翩翩有禮的紳士,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滿,只瞪了侍者一眼,什?么也沒說,任侍者誠惶誠恐地?為他擦拭。
虞箏見紅酒潑得不少,侍者擦拭不干凈,就對霍崇光道:“你去?收拾一下,換件衣服吧。”
見霍崇光盯著她看不走,虞箏笑點了下他的眉心道:“難道怕我跑了不成,我就在這等你,不會走開的,我說了,今晚只和你跳舞,誰來邀請我我都不答應,你去?吧,快去?快回。”
霍崇光這才肯走,走前還吻了下她的手背,“我很快就回來。”
目送霍崇光離開后,虞箏從侍者那里拿了一杯酒,一邊喝酒一邊看跳舞的男男女女們。
漸漸,虞箏忽然感覺她飲的酒里像是?潛藏著火種,入口并?沒什?么,但在流入她腹中后,不多時,就像在她心上燃起了火苗,火星流竄,燃燒著流淌在她滾熱的血液中,將那份熱烈的躁動傳送至四肢百骸,再沖向她的腦海,似要摧毀她每一絲清明的神智。
虞箏強行抑制著身體里不同尋常的躁烈,看向已被她喝空的酒杯,猛地?想到了游戲經典橋段——女主中藥。
……春|藥。
第19章 第 19 章
秦苒一直盼等著虞箏被霍先生趕出霍家, 趕出霍維爾學院,成為眾人眼里的笑柄。
可等來?等去,她非但沒等到?這件好事的發生, 還在今日見虞箏因一場演出大放異彩,被眾人交相?稱贊,成為霍維爾學院最受矚目的女?生。
秦苒已經忍氣吞聲許多時日了,再難忍耐下?去,終是決定暗中出手,讓虞箏身敗名裂。
霍崇光迄今還沒有要拋棄虞箏的跡象,秦苒要對虞箏出手而又不禍及自身, 只能借力打力,讓虞箏做下?一件霍崇光絕難容忍的事, 讓霍崇光會立刻就?將虞箏一腳踹開的事。
舞會上, 秦苒派人引開了霍崇光,讓虞箏喝下?了一杯加了料的紅酒。
另一杯加了料的紅酒, 會被人送到?陸沉舟那里,秦苒已安排人將陸沉舟引向某間休息室,虞箏也將被她安排的人引到?那里。
陸沉舟平時冰山一般,不近女?色,當他清醒時,定會覺得?是虞箏在對他圖謀不軌, 而那時霍崇光也會“恰好”趕到?, 親眼看見虞箏和陸沉舟上床后的景象,親眼看見虞箏對他的背叛、虞箏水性?楊花的本?性?。
霍崇光是何等心高氣傲之人, 到?時候定會像丟垃圾一樣將虞箏丟開, 甚至還會對虞箏展開諸多報復,而陸沉舟定也無法忍受虞箏對他的算計, 依陸沉舟性?情,定會將虞箏整治得?極慘,極慘。
好戲就?要開場了,今夜之后,虞箏定然風光不再,淪為喪家之犬。
秦苒仿佛已經看到?那一情景,已覺吐氣揚眉,不由?將脊背都挺直了些,目望著遠處已經中藥的虞箏,隔著人海,朝她遙遙地?舉了一杯酒,噙笑一飲而盡。
虞箏感覺自己?不能再待在舞會上了,她渾身的血液像是在燃燒,她的頭腦也越發迷亂昏沉,她得?趕在自己?徹底失去理智前,找個地?方藏起來?,一個人待著,直到?等藥效完全?過去。
虞箏不知道背后給她下?藥的人,是要算計她和誰春風一度,但她和誰都不能,無論霍崇光、沈遇或是陸沉舟。
她一直采取的是多線攻略的方式,同時腳踩幾條船,并不想把路走絕。在看到?勝利的曙光前,她態度小心謹慎,不會和這三人中任意一個發生真正的關系。
喧鬧的樂聲中,虞箏手撐著桌面站起,強行?維持著清醒的神智,急忙離開了舞會。
在離開時,好像有名女?侍從要扶她,虞箏剛中了藥,怎會相?信湊上前來?的“好心人”,硬是甩開了女?侍從的手,一個人匆匆地?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但那女?侍從好像鍥而不舍,從后面跟了上來?,尾隨著她,還拉住了她一條手臂。
虞箏害怕被人帶到?奇怪的地?方去,而后發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拼力要甩開那人的手,可她這會兒?身體很是難受,頭腦昏亂,用力一甩之下?,自己?差點頭昏地?跌倒,還是那人趕緊扶抱住了她。
“你怎么了?”是沈遇的聲音。
虞箏抬眼看去,見來?人是沈遇,而不是之前那個非要扶她去哪兒?的女?侍從。
“我看見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所以?跟過來?看看。”
沈遇向虞箏解釋他的行?為,他說?的是實話,只是隱去了他在舞會上,一直悄悄關注著虞箏的一節。
因看見虞箏好像身體不適,沈遇放心不下?,就?一路跟了過來?,而后他見虞箏走路步伐像是醉酒的人,踉踉蹌蹌,一副隨時會摔倒的模樣,才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
地?上是石板路,若是摔了,至少會將腿摔得?青腫,而旁邊是些大理石雕像,若是虞箏摔倒在這些雕像上,弄不好要頭破血流。
沈遇扶抱著虞箏,感覺她這會兒?身體燙得?像在發燒,而眼神幽亮又迷茫,以?為她不僅僅是醉酒,更像是生病了,就?關心地?問她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嗎?需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去醫院怕是來?不及了,虞箏這會兒?只想盡快找個沒人的地?方待著,被藥效灼燒著的她,說?話的嗓音都在發顫,“快帶我……帶我去個沒人的……不會有人打擾的地?方……”
符合虞箏所說?而又離這兒?最近的地?點,是校史館,那里平日就?很少有人涉足,今晚學院內正有盛大舞會,幾乎所有人都在舞會上,就?更沒有人在這時候待在冷清的校史館了。
沈遇就?扶著虞箏往校史館走。霍維爾學院的地?皮,是霍家捐獻出來?的一處莊園,校史館是由?莊園內霍家祖輩曾居住過的別墅改建而來?,在夜色里隱在郁郁蔥蔥的叢林環繞中。
因怕自己?把持不住,會撲倒沈遇,而后真發生什么不該發生的事,虞箏在來?到?校史館外后,強行?打起精神,對沈遇道:“我一個人進去待段時間就?好了,謝謝你送我過來?。”
沈遇當然放心不下?,想要跟進去陪伴照顧,然而虞箏很是堅持,到?最后她的語氣幾乎是含著請求了,“就?讓我一個人在里面待段時間吧,我沒事的,真的沒事,讓我一個人待著,好嗎?”
沈遇望著虞箏眼中的請求,只得?無奈答應,但他還是覺得?虞箏狀態不太對,沒法真正放心,對虞箏道:“我就在這附近,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立刻打電話給我好嗎?”
虞箏點了點頭,再匆匆謝過沈遇后,快步走進了校史館中,在洶涌藥效完全?淹沒她前,拼力爬著樓梯,一路往這棟建筑的最里最深處走,想尋個最隱秘的房間進去,將門反鎖,在里待著。
每走一步,藥效都像更加劇烈,將虞箏所剩不多的理智,一分分焚燒殆盡。
到?最后,虞箏也不知自己爬到了幾樓、走到?了哪里,就?見眼前走廊盡頭有一扇虛掩著的雕花門,就踉蹌地跑上前去,將門推開,進去將門反鎖了。
房間里有燈開著,縈著酒氣,陳設精致典雅、古色古香,像是舊時光留下?的影子。
但此刻的虞箏,眼里看不到?這些,她的嗅覺視覺像是都失靈了,她的頭腦已經完全?昏亂,神智完全?被身體的灼熱所掌控著,她眼前發花,看不清房中情形,她甚至看不到?房間里的沙發上,正坐著一個人,一個她所認識的男人。
虞箏只是覺得?燥熱,身體燥熱,心也燥熱,像是火焰正在燃燒,若不設法滅火,她會被燒成灰燼。
熱烈的燥火灼燃下?,仿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仿佛穿在身上的衣裙都是緊密的束縛,悶熱得?讓虞箏喘不過氣來?。
虞箏迷亂之下?,只是遵循本?能地?想尋求清涼,她將高跟鞋脫了,腳踩在地?毯上,反手伸向了舞會裙背后的拉鏈,想將這件讓她悶熱難忍的衣裙脫下?來?,讓她身體可以?接觸更多清涼的空氣,讓她可以?得?到?片刻喘|息。
但昏亂的神智下?,虞箏動作也亂,不慎將拉鏈拉卡住了,拉鏈只拉了一半,暗紅色的長裙半脫半穿地?掛在她的身上,像綻放著的花瓣。
虞箏掙不開衣裳,心中越發焦急躁亂,沒頭沒腦地?跌跌撞撞往里走,正撲進了一間浴室。
她也想不清楚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這會兒?又是在做什?么,腦中唯有一念即驅散身心的燥熱,在睜大眸子看見里面有只花灑時,拿起來?就?打開,用噴灑出的涼水,盡情地?沖刷著自己?的身體。
霍晉安其實有去往舞會,但只在外遙遙看了一眼,看見侄子正將虞箏擁在懷中跳舞,就?離開了。
他避開了熱鬧的人群,避開那浮華喧嚷的世界,來?到?了清冷無人的校史館內,這校史館曾經是霍家的別墅,雖然有改建過,但上層曾經家主居住使用的書房臥室等,仍然保留著,作為對祖輩的紀念。
霍晉安就?一個人待在這里,一個人喝著酒,一杯接著一杯。
他知道自己?有事要做,即在校慶舞會結束、回到?霍家后,他要立刻對虞箏下?逐客令,將她趕出他的視線范圍,將她永遠趕離他的身邊。
虞箏定會不服,她總是那樣桀驁不馴,雖容貌生得?柔美,也總做出一副乖順的模樣,但骨子里藏著不馴,那雙眼睛也會在眸波流漾時悄悄暴露她不乖順的心思,就?像他第一次見她時那樣。
她定會不服,定會不愿,她會睜大著眼睛看他,伶牙俐齒地?追問他理由?,而他可以?說?出很多很多的理由?,比如他不習慣外人在家、他需要清靜,又比如他就?是看不慣她、就?是想趕她走,但唯獨不能說?出真正的藏在他心底的因由?。
虞箏會看穿他的謊言嗎?
就?像那一日,他對她從頭到?腳地?指摘挑剔,把他自己?都騙了過去,卻被虞箏一句“愛美之心”打回原形,道貌岸然的外表被扯得?干凈。
又或者,虞箏不需要看穿,她已經知道了,她記得?昨晚她半途醒來?時發生的事,記得?他對她的非分之舉,甚至有看到?他的反應,已知他霍晉安裝模作樣,其實就?是個衣冠禽獸。
他今日一大早就?離開霍家,今日一天都沒有與虞箏碰面,未嘗不是在心虛地?逃避。
若他要趕她走時,她當場揭穿他要趕走她的真正原因,當著崇光的面,應當如何,應當如何……
滿腹糾結心緒絞纏下?,霍晉安不禁喝了一杯又一杯,似是想借酒為這千頭萬緒找一個解決的出路,又似想借酒暫時將這所有事都忘記,將虞箏也忘記,好讓他的心,麻痹地?恢復到?平靜的從前,在遇見虞箏之前。
然而醉意昏沉時,霍晉安卻又想起虞箏,想起今日舞臺上的她。
他今日其實去看了她的表演,遠遠地?站在觀眾席后的陰影角落里,看向了舞臺上的虞箏,跳著七重紗舞的莎樂美。
醉意深沉時,眼前仿佛又是當時的情景,一重重紗衣隨虞箏曼妙舞姿從她身上滑落,純真而又魅惑,妖異而又令人著迷,虞箏在臺上熾烈燃燒著莎樂美偏執的愛與欲,卻在動人的舞步中,在飛揚的輕紗中,激起現場所有觀眾心中的愛與欲,將浸著鮮血燃著火焰的欲|念拋灑在每個人的心中。
似是那舞姿又在他心中飄揚旋轉,霍晉安又飲下?一杯酒,卻好像是飲下?一杯火,胸腔中涌動著難以?釋放的激情。
欲|念在他心中隨酒精灼燒時,霍晉安似乎聽到?了房門開合的聲音,他抬起眼,竟醉眼朦朧地?看見虞箏走進房中,見她踉踉蹌蹌地?在房內走著,見她脫下?了高跟鞋,又去脫長裙,只脫到?一半,暗紅色的上半裙身如花瓣舒展綻放垂落在她的手腕處和腰間,燈光下?她背部的蝴蝶骨似翩翩欲飛,柔美的腰線,雪白的頸項,玲瓏的鎖骨,胸口處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整個上半身,只有胸衣柔裹之處未露,其他皆皓月霜雪般映入他的眼簾。
胸衣似是包裹與遮掩,卻又像是更鮮明的有意展露,潔白如鴿子的羽翼,在她因遲遲拉不下?拉鏈,動作越發急惱時,顫顫地?在他眼前抖動如振翅,似就?要脫落出來?。
霍晉安想,他是醉得?太厲害了,醉得?出現了幻覺,又或是已經醉得?已經跌入睡夢之中,又一場離奇詭異而又旖旎無限的夢境中。
他是荒唐,他是不可理喻,他是衣冠禽獸,可他就?要趕她走了,永遠地?趕她走了,就?做一場夢又如何,就?當是最后一場夢。
手中的酒杯跌滾在地?,余下?的酒水無聲無息地?洇在地?毯中,霍晉安從沙發中站起身來?,隨虞箏跌跌撞撞向里的步伐,亦步亦趨地?跟走過去,花灑打開,欲|念的雨水漸漸漫至他的腳下?。
第20章 第 20 章
霍晉安拿過她?手里的花灑, 虞箏迷茫地抬起頭來? ,從花灑噴頭噴流出的水線,像雨水流淌過她?的臉龐, 她?茫茫然地看著他,烏發盡濕,像是剛從海里來?到人間的小美?人魚,對世間一切懵懂無知。
霍晉安忽然想起在霍家舞會上的她?,那一夜她?就似小美?人魚初臨世間,原來?他記得那一夜她?的舞姿,原來?關于她?的點點滴滴, 他都記得,從來?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像是身體燥熱難忍, 像在渴求著雨水的澆淋, 霍晉安將?花灑淋向?她?,這似使她?感到舒適, 她?迫切地渴求更多的清涼,將?身體迎向?他,惑亂人心?的雪光盈滿了他的眼?簾。
霍晉安顫顫地伸出了另一只手,他解開?了她?的發帶,烏黑的長發潑墨般流垂在他指間,他撫梳過她?一綹綹的長發, 隨著漸漸溫熱的流水, 似同時在梳理著他自己繁雜的心念,越梳越是心?念清明, 在他醉意最深之時。
他一直……一直都想這么做, 想撫摸她?的長發,觸摸她?的身體, 他渴望她?的身體,他想吻她?的唇,用他的牙齒,如同……咬一枚熟透的果實。
“現在,我?要吻你,我?要用我?的牙齒,如同咬一枚熟透的果實。”
似是她?在《莎樂美?》的舞臺上忘情演繹,又似她?在他的心?上起舞,并道出纏綿悱惻而又偏執瘋狂的臺詞,她?的紗裙拂過他的眼?睫,掩蓋住世間所有道德綱常,她?的足尖跳落在他的心?尖上,挑勾起漣漪萬丈、烈焰焚天。
又好像那句臺詞是他的心?聲?,是他自己心?里在說,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心?中回響,如回響在空蕩的舞臺上,反震地越發響亮,如鼓點敲擊著他的胸膛,并焰火在他血液中燃燒流淌。
似乎是感覺這一方之地越發潮熱,又似乎是嫌濕透的衣裙黏在身上讓人難受,她?扭掙著身體,要將?淌水的長裙脫了,可是后背拉鏈卡著,她?幾番反手努力去拉,都拉不開?,著急無措地面色越發潮|紅,像個孩子抬眸尋求他的幫助,將?唇角咬得濕潤嫣紅,似在請求又似在撒嬌。
流連在她?發間的手,落在了她?的后背上,霍晉安手指捏住那枚鏈扣,像捏著一把可打開?禁忌之門的鑰匙。
他在她?纏綿的蕩漾著欲|念的目光注視中,緩緩將?拉鏈向?下拉去,連同胸衣的紐絆,再無束縛 ,他幫他的莎樂美?除去了俗世的衣裙,除去了一切世俗的束縛羈絆,他低首吻住她?唇,是第一次卻像已做過無數次,在夢里,在更久遠的過去,在只有他二人的舞臺上,與她?同沉溺在潮熱的欲|海里,一切都變得執迷狂亂模糊,唯有她?在舞臺上的傾情演繹,與他心?聲?清晰地交纏在他心?底,如同正在交纏的兩具軀體。
“我?吻到你的唇了。在這世上,沒有什么能和?你的紅唇相比。”
霍崇光在去往休息室,匆匆換了身衣服,打理好自己后,就趕回了舞會上。
然而虞箏卻已不在原地,她?明明有說會一直坐在那里等她?,無論誰來?邀舞她?都不應,可她?人卻不在,她?去了哪里……和?誰?
霍崇光心?中浮起難言的躁亂,他忍著心?中的焦躁不安,想虞箏既主動向?他承諾,就不會騙他的,想虞箏應是有什么事走開?了,又或是有什么人強行邀她?跳舞。
學?院里他的那些男同學?們,都知道虞箏是他女友,自然不敢來?擅自招惹虞箏,可是今天舞會上還有許多的外?人在,那些人大多位高權重,若他們向?虞箏發出邀請,虞箏也不好駁了她?眼?里這些“大人物”們的面子。
霍崇光邊為虞箏的失蹤尋找合理緣由?,邊在舞會中東張西望地尋找,目光掃過每一對正在跳舞的男女,尋找虞箏的蹤跡。
可他卻找不見虞箏,不在舞池中央,也不在邊緣角落里,甚至他連附近休息室都找了個遍,就是沒尋著虞箏人,虞箏好像就不在舞會上。
不在這里,那她?去了哪里?是因有什么急事離開?了嗎?
霍崇光撥打虞箏手機也沒人接,心?中不解且急亂時,猛地想起一事,在尋找的過程中,他也同樣沒有看見沈遇。
像是被盆涼水突然從頭澆下,霍崇光心?中徹涼時,卻又拖著僵沉的腳步,緩緩地走回了原地,在之前他和?虞箏坐過的地方,虞箏約定等他的地方,再度慢慢坐下了。
虞箏……虞箏只是有事一時走開了,她?向?他保證過,是她?主動保證的,她?既知道他會回來?找她?,那她就會回這里來的,他在這里等她?就是了,她?會回來?的。
他不可以亂懷疑,虞箏不喜歡他這樣,她?會不高興的。
霍崇光不斷在心中重復自己對虞箏的信任,卻又像是在自欺欺人。
他等了許久許久,等到舞會已近尾聲?,一對又一對年輕男女從他身邊挽手經過離開?,他身旁的座位,始終空著,并無人來?,到最后,偌大的宴堂中,明亮的燈光下,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長久等待下壓抑多時的恐慌與疑怨,終似藤蔓在霍崇光心?中瘋長,霍崇光面沉如鐵,起身后徑去到學?院保安部門。霍維爾學?院太大,此時又是夜晚,若是沒頭緒亂找,如是大海撈針,只能先從路徑監控錄像入手。
霍晉安先生是校董會主席,學?院保安部門人員自然阻攔不了霍公子調看錄像,只能全力配合。控制室內,霍崇光站定如石雕,動也不動,目光死死盯看著錄像屏幕,他心?中像有一柄小刀正在剜刮著,卻不覺得疼,只是冷,冷氣從心?底生出,遍體發寒。
當在龐雜的錄像中,終于尋出虞箏的蹤跡,見她?曾出現在清源路附近時,霍崇光幾是睚眥欲裂,心?在一瞬間降到了冰點。
圣母瑪利亞的雕像旁,沈遇與虞箏抱在一起,大理石雕像的陰影遮掩了他們面上的神色,卻掩不去他們親密的行為,虞箏與沈遇肩疊著肩手扶著手,親密相依宛是情侶,漸漸身形走出攝像范圍內,走向?遠處的樹林,隱匿在幽茫的無邊夜色中。
虞箏是在頭疼中醒來?的,迷迷糊糊將?眼?睜開?一線時,她?感覺頭腦絲絲麻麻得疼,有種醉酒后不清醒的疼痛,她?邊忍著頭疼,邊漸漸恢復了些神智,依稀想起自己昨夜并沒醉酒,就只喝了一杯,一杯被加了料的紅酒。
她?喝了杯加了料的紅酒,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待著等藥效過去,她?在沈遇的幫助下來?到校史館,她?一個人一路往上走往深處走,進了某間房間,將?門反鎖,而后……而后……
而后是不是就一個人待在房間里,等藥效發作結束了,困得睡著了,直到這會兒醒來?……
虞箏邊垂著眼?迷迷糊糊地想著,邊略微抬手動了動身子,忽然感覺有些不對。
不僅僅是有點頭疼,她?也渾身酸疼,好像做了半夜的劇烈運動,全身筋骨都被來?回重重碾壓過,腰酸沉沉地抬不起,小腿連動一動都覺得乏,甚至,甚至連身下那里,也有種不同尋常的不適與隱痛……
前面種種,還可能是因為中藥的她?,在房間里糊里糊涂地摔了跌了,所以身上疼痛,可那里……可腰腿部位比身體其他部位更為鮮明沉重的酸痛感,竟仿佛是她?經歷了半夜情事,狂亂的激烈的情事。
似乎這場情事還未徹底結束,對方盡管也睡去,沉沉地睡在她?的身邊,但她?還是感到不適與隱痛,虞箏猛地睜開?了雙眼?,清醒的神智完全回歸。
好像是接近三四點的凌晨時候,窗外?天光微微泛白,而不遠處有盞落地燈亮著,此間光影幽暗,雖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但在暗色中也只能勉強看清事物大體輪廓。
虞箏只知自己似乎是在一間臥室里,是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她?身邊有名男子,男子不僅將?手臂橫在她?身上,還將?她?緊攬在他懷里,他暫時沉睡著,溫熱的呼吸輕輕地噴在她?的耳畔,讓她?心?中激起驚恐的波瀾。
虞箏感到頭皮發麻,她?在幽色中睜大了眼?睛,拼命地梳理著自己的心?緒,尋找自己遺失的記憶,從昨晚的舞會開?始。
她?是在舞會上喝了一杯加料的紅酒,然后躲過了侍者不懷好意的攙扶,再然后,在沈遇的扶助下來?到校史館,找了間房間躲了進去,再然后……再然后她?就想不起來?了……
在虞箏設想中的再然后,她?理應一個人待在那房間里,直到藥效結束,清醒過來?。
她?可能會因為中藥,一個人在房間里做些瘋狂的事,但無論如何?都該是一個人,而不是眼?下這般境況,本不該出現的十分麻煩的境況。
此刻將?她?摟在懷里的男子是誰,沈遇、霍崇光還是陸沉舟?
是沈遇因為不放心?她?,離而復返,她?在藥效下獸性大發,直接把沈遇給撲倒了?
還是霍崇光回舞會找不著她?,一路找到這里來?了?雖然有與她?約法三章過,但是霍崇光把持不住,就與她?發生關系了?
還是陸沉舟?冰山版陸沉舟不近女色,是全校人都知道的事,下藥算計她?的那個人,是不是想讓她?被陸沉舟狠狠修理,在她?暈暈乎乎地躲進校史館后,還是把她?找到了,把她?送到陸沉舟的床上了?
《霍維爾玫瑰》這款乙游,總共就這三個男主,按照游戲基礎設定,游戲內配角們的行為動機,是都圍繞著三大男主的。
故而虞箏就算是被人算計成功了,被逮按到了這張床上,床上應該也不會出現學?院里的其他男同學?,或是學?院外?的某個路人NPC,床上的男子,應當就是沈、霍、陸三人之一。
是誰呢?
從希望通關游戲的角度,虞箏最希望此刻床上的男子是霍崇光。
她?在游戲一開?始,就將?精分嚴重會搞奇怪play的陸沉舟給pass了,從沒主動接近攻略,與陸沉舟進度為0%。
而沈遇,雖然她?有暗地里悄悄踩他這條船,沒完全放棄他,但目前與沈遇的進度條到底是多少,還不好說。
而霍崇光,早就自我?攻略,主動對她?告白,她?在這條線只需要拿下霍崇光叔叔霍晉安的認可和?祝福。從前這件事看起來?極其難搞,不過近來?霍晉安對她?態度有改變,霍晉安的認可和?祝福,似乎也并不是遠在云端遙不可及。
故綜合看來?,這三條線,虞箏目前在霍崇光線上,走得相對最遠最踏實。
如果她?不得不鎖死在其中一條線上,她?昨夜一定要和?這三人之一發生關系的話,那個人最好是霍崇光。
最好是霍崇光,虞箏已接受了昨夜亂性的事實,只希望亂性的結果不是最糟。
她?想起身,將?床邊燈打開?,看清此刻她?身邊的男子到底是誰,然而她?上半身才?略抬了抬,側身摟著她?的男子,就靠了過來?,捉住她?要抽離的手臂,強硬且更緊密地將?她?摟在懷里,幾乎身體都靠壓在了過來?,這樣的壓迫和?重量,讓虞箏不由?地悶哼了一聲?。
幽沉的暗色中,男子像因她?想要起身的動作和?發出的悶哼一聲?,也醒了過來?,只似還未真正恢復神智,仍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
他像只剛從睡夢中淺淺覺醒意識的獅子,慵懶地將?頭靠在她?脖頸處動了動,又含糊地往上,貼靠著她?的臉頰,黑硬的短發發梢扎刺著她?的耳垂、她?面上的肌膚,他用臉貼揉著她?的臉,鼻梁劃過鼻梁,唇角壓過唇角,像在溫存撫摸,又像在尋找。
虞箏感覺不妙,當男子在迷糊而執著地尋找著時,他的體溫漸漸在攀高,燙得她?肌膚泛起顫|栗,虞箏越發覺熱,心?理也越發焦灼不堪,迫切地想擺脫這樣的局面。
“不……”虞箏不想這時再來?一次了,絕對不想再來?了。
一來?,她?這會兒半點沒這心?思?,她?現在只想知道,她?到底是和?誰躺在一張床上又亂性了半夜,而后好根據現況,決定她?接下來?的攻略計劃,這關乎到她?能否通關游戲,回到現實世界,這一直是她?最在意的事。
二來?,她?現在的身體真的已倦乏到了極點,累極了,渾身處處酸軟無力,同小言中什么破碎的布娃娃也相差無幾了,她?吃不消了,她?的精神和?身體都像是繃緊的一條細線,瀕臨極限,稍微加點重量就要崩斷了。
“不……”然而她?發出的一聲?嗓音沙啞的拒絕,卻像是幫助了半夢半醒的男子,幫助他在幽暗中終于尋到了她?的唇,他用吻吞沒了她?未說完的拒絕,侵吞她?的聲?息,掠奪她?本就寥寥無幾的氣力,是溫柔的,可又蘊含著男子剛強的力量,是強勢的溫柔,是纏綿的壓迫,似要揉吮得她?骨酥神搖,與他同沉溺在歡愉的春水里。
虞箏理智未失,在似是任他予求予取的溫順承受中,忍等著尋到一絲反抗的空隙,就拼力咬了下去。
好像是咬到了男子的舌尖,又或者是唇,幽暗中虞箏也不知曉,只是感覺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逸出,緩緩縈繞在他們的唇齒間。
她?這用力一咬,似乎加快了男子的清醒進程,男子像漸漸脫離了半夢半醒的狀態,他暫停動作,身體僵硬地動也不動,暗色中宛是一尊石像,還壓在她?身上的沉重石像。
虞箏奪回了呼吸權和?說話權,立即就道:“放開?,放開?我?……”
她?想盡可能聲?音大些,并語氣嚴肅些,可做不到,她?張開?口?,發出的聲?音就是沙啞綿軟的,像是昨夜里嗓子用得太狠,只能像小動物發出些虛弱的聲?息,聽起來?像是含著委屈的哭腔,在被狠狠欺凌之后。
“你松開?,你別壓在我?身上,那里……那里也出去,我?不舒服,我?難受……”
昨夜于霍晉安是激烈狂亂的,他以為自己是酒后出現幻覺,又或是再次跌入了一場迷亂的夢境,在就要將?虞箏趕走的前夜,在醉時頗有一種一響貪歡的放縱決絕,任自己沉淪在狂亂的旖夢中,與虞箏一次又一次共赴云|雨,在擁著她?疲倦地睡去前,深深吻她?的唇,一手與她?的手緊密交纏,一手深揉在她?馨香的亂發中,作為這場旖夢的終點,亦作為這些時日以來?他所有亂思?的終點。
然而這夢境似乎十分地長久,也不知因疲倦休息多久后,在迷迷糊糊又有所知覺時,他好像依然身在夢中,她?還在他的身邊,他的懷里。
是夢境最后的余波,他貪婪地眷戀著這最后的余波,在夢境的尾聲?,在神智還不清醒時,身體就先覺醒,隨心?|欲肆意妄為,是最后一次,最后一場夢境中的最后一次。
然而她?反抗他,她?用力地咬了他,昏暗的光影中,他聽到她?聲?音沙啞帶著哭腔的控訴。
漸漸清醒的感覺,像一條毒蛇攀沿在霍晉安脊背上,冰涼惡毒地游沖到他頭頂,令他心?中大駭,如遭雷擊。
霍晉安一手向?外?撲去,幾乎是砸開?了床頭燈的開?關,他希望自己什么也看不見,希望燈光大亮的一瞬,他也徹底從夢中醒來?了,昨夜種種只是一場夢,他身邊無人,懷中無人,他這會兒什么也沒有聽見,此刻他唇齒間淡淡的血腥味,也并不存在。
然而房內燈光大亮的一瞬,他看見了虞箏,見她?眸光震驚惶恐地看著他,見到許多深淺不一的紅痕,如春日里最嬌美?的花瓣,被無情地揉碎成了嫣紅點點,無聲?地控訴著他犯下了怎樣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