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恭聲回道:“先生不在。”
聽到叔叔不在,霍崇光立即放棄端正儀表,直沖虞箏叫道:“過來!”
管家周恒隨少爺目光看向慢吞吞走過來的女生,見她衣著打扮不像是上流社會的貴小姐。
這是少爺第一次帶女生回家,這女生應對少爺來說很特別,可是少爺對她的態度,卻又不像是對待重要之人。
周管家不知該以怎樣的禮節招待這位女生,只能詢問少爺道:“這位小姐是?”
霍崇光語氣譏誚,“賣身還債的。”
周管家年過五十,見慣大風大浪,還算繃得住,聞言面色沒有明顯波動。
可別墅前的其他傭人,沒有周管家的閱歷和定力,再怎么極力掩飾,微微抖動的嘴角,隱秘閃爍的眼神,都暴露出內心的不平靜。
詭異的安靜中,虞箏在眾人注視下,隨霍崇光走進霍家大宅。
踏上典雅的歐式長梯,走過掛滿名畫的長廊,一路走到了霍崇光的房間里。
霍崇光進了房間,就讓仆人準備洗澡水。
于是備好沐浴用物的仆人在離開時,暗看虞箏的目光更加詭異了。
學院網球館有淋浴房,但霍崇光當時走得急,沒淋浴就拉著她上車走了,這會兒回家了,就洗個澡清爽一下唄,打網球可出了不少汗。
虞箏絲毫不多想,就在靠窗的長桌前坐下,從包里掏出筆記本電腦,指頭噼里啪啦,腦速飛快運轉,為霍崇光賣身賣腦寫報告。
早點寫完,早點交差,早點回校。
說不定回校后,還能在圖書館附近,和參加完沙龍的沈遇“偶遇”一下呢。
虞箏心無旁騖,奮“筆”疾書。
浴房中,霍崇光正脫衣服,忽然看見仆人給他準備的浴袍不止一套。
除了他的,旁邊還疊放著一件女式浴袍,淡淡的粉色。
許是浴缸放滿熱水、浴房熱汽蒸騰的緣故,那淡淡的粉色,似是隨著水汽氤氳,漸漸洇染在霍崇光雙頰。
霍崇光不由側首,明明什么也看不見,目光中只有茫茫的水霧,卻仿佛能穿過水霧和門,落在某人的身上。
他抬手輕拍了下臉頰,也不知打斷了什么,將身體沉入了熱水中。
漫出的熱水如潮浪沿著浴缸邊緣潑灑了一圈,霍崇光從水中抬頭。
不用看見,他也知道虞箏這會兒正專心地盯著電腦,看著就……煩人。
第一眼看見虞箏,霍崇光就感到煩人。
不經意的一眼,網球場邊,女生抱著書走過,風中揚起的發絲,似牽纏住了他正舉拍的手。
他怔了一下,隨即回神將球高拋繼續發球,然而拋在半空的網球,直直墜在地上,彈跳著滾到一邊,他又回頭看向了她,難以自禁地,看她漸漸走遠。
煩人,像是那只網球落在他心間,他一看見她,就心里七上八下、毛毛躁躁的。
可看不見,又只會更毛毛躁躁,更心緒難寧。
他姓霍,是霍氏將來的繼承人,自然不能紆尊降貴,去主動結交她這樣出身的人。
遂他設計她撞裂了翡翠佩,使她背上了千萬債務,為還債只能做他跟班。
這般就可常常相見了,可是常見面不僅沒有使他心靜,還使他越發心浮氣躁。
因為接近了解之后,他發現虞箏這人實在可惡,極會惹他生氣。
常常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燃爆他怒氣的火種。
他不喜歡虞箏和別的男生說話,不喜歡虞箏看別人尤其是沈遇的眼神。
每每望見,他都心中不得勁,都容易發作脾氣。
可是,為什么呢?
因為,跟班要忠心,不可三心二意。
霍崇光最終找到了答案,在嘩啦啦的水聲中,起身跨出了浴缸。
虞箏聽見了門開的聲音,也聽見了霍崇光走出浴房的腳步聲,但沒回頭,仍一心撲在讀書報告上。
就要寫完了,這篇報告價值十萬,寫完發給霍崇光,她的千萬債務就可以減去一個小小的零頭了。
虞箏邊在心中默默為自己掬了一把淚,邊敲鍵盤打下了最后一行字,署名“霍崇光”。
她伸著懶腰站起身,回頭看向坐靠沙發的霍崇光,“報告寫好了,也已經發到你郵箱了。”
虞箏將筆記本電腦和幾本書收進包里,就要離開。
霍崇光看她要走,張口就道:“過來。”
他頓了頓,臨時找了件事,“過來幫我擦頭發。”
已經是傍晚了,虞箏看了眼窗外暮色,道:“天快黑了,我得回學院了。”
霍崇光將毛巾丟給虞箏,“二十萬。”
……成交。
虞箏抓著毛巾上前,坐上沙發給霍崇光擦頭發擦臉。
沙發既有支撐又極柔軟,坐上去就像陷在了綿軟的云朵里,霍崇光又一副大爺模樣,靠著沙發背一動不動的,虞箏只能換了個姿勢,雙膝跪著,直起上半身,將手舉得高高的,幾乎是捧著霍崇光的臉給他擦。
霍公子這破脾氣,平日跟個刺猬似的,動不動就炸,但這會兒像被熱水泡軟乎了,安安靜靜又濕漉漉的,連漆黑的眸子都潤著瀅澤的水汽,像是一只落了水的毛茸茸大狗狗。
虞箏心里想到這個比喻,唇角不由微微地彎了彎。
霍崇光一直覺得虞箏煩人,看不見她煩躁,看見她更煩,可是這會兒有一瞬間,他心中的煩躁忽然一掃而空,如碧宇澄靜,長煙一空。
當虞箏手捧著他的臉頰,清亮晶瑩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時。
當她眼里只看著他時,他的心忽然就靜了,那樣多不明所以的煩躁郁憤,忽就煙消云散。
他心里所想要的,難道是這個嗎?
霍崇光還未能深思時,又見望著他的虞箏,微微彎了唇角。
“笑什么?”
他輕輕地問,語氣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輕柔,像那絲笑意是一縷煙,若他聲大些就會吹散了。
虞箏怕霍崇光認為她在嘲笑他,而后又要炸毛生事,立即斂了那絲笑,正色道:“沒笑什么。”
霍崇光心中的煩躁又往上涌,他想虞箏定是因為想到沈遇在笑。
平日里虞箏一和沈遇見面說話,就淺淺地笑,笑得好看極了,可對上他,就是一副面無表情、半死不活的模樣。
似心底有刺鉆了出來,霍崇光冷著臉道:“擦得不好,扯著我頭發、扯疼我了,二十萬沒了。”
艸,虞箏怒從心底生,想霍崇光果然就是個狗!
“我手笨,伺候不好,少爺您找其他人來伺候吧,我就先退下了。”
虞箏不想再白服務了,陰陽怪氣地撂下一句,將毛巾一摔,就要走人。
然而她一條腿還沒邁下沙發,手臂就被霍崇光抓住。
因身形不穩,虞箏整個人向后跌倒,跌陷在云朵般的沙發里。
霍崇光只是不想虞箏走,而下意識伸手抓住她,卻力氣太大,沙發又太軟,使得虞箏后仰跌倒,他自己也被慣性帶著,因大幅度的動作浴袍前襟松敞,整個人傾壓在了虞箏的身上。
壓倒的瞬間,霍崇光唇無意間滑過虞箏的臉頰,停在她的唇角邊。
極柔嫩軟彈的觸感,雨后的花瓣一樣,似有香甜的味道從肌膚下暗暗沁出,又或是那味道來自微張的唇齒間,縈著暖熱的氣息,勾人心魂。
霍崇光只是下意識追逐那氣息,但身下人掙扎的動作,叫他清醒了過來。
霍崇光回過神,見虞箏警惕地盯著他,烏亮眸子睜得圓溜,像是被獵人捉住的小鹿。
霍崇光卻沒有放開他的“獵物”,因身下這具身體,似比沙發羽絨還要綿軟,叫人陷在其中,起不了身。
他浴袍松敞,她僅穿著單薄的長裙,貼身的距離,彼此的心跳都匯跳在了一起。
明明已經洗完澡好一陣了,卻好像身體還浸在熱水里,肌膚又熱了起來。
不,不僅是肌膚,還有其下的血管,還有……
鬼使神差的,霍崇光忽然想起“賣身還債”那句話。
那會兒他只是對周管家隨口一說而已,可這會兒,在血管里奔騰涌動的熱流,像是沖入了他腦子里。
霍崇光知道與他身份類似的豪門子弟,大多早都有過性經歷。
他一直未有,一是因為叔叔管教,不許他做放蕩形骸的紈绔子弟,二是他確實對誰都提不起興趣。
但此刻,霍崇光喉結微動了動,聲音暗啞地道:“一千萬。”
虞箏戒備地瞪看著霍崇光,“……做什么?”
霍崇光道:“……學習生理課。”
一千萬,正好可抵消債務,債務消了,她就不用成天被霍崇光呼來喚去,可以專心致志地攻略沈遇了。
虞箏并不是個觀念保守的人,根據設定,乙游男主們在某方面都天賦異稟頗有本錢,與霍崇光胡鬧放松一回,體驗應該不會差。
可是她不能。
因為按照游戲設定,如果她和霍崇光發生關系,她就鎖死在霍崇光這條線上了,她想要離開這個乙游世界,只能通過通關霍崇光的戀愛線。
可要通關霍崇光線這條線,遠比沈遇線要麻煩。
虞箏搖頭表示拒絕。
霍崇光問:“為什么?”
虞箏道:“我不用學這個,我學過了,學挺好的。”
下一刻,霍崇光攥她手臂的手勁忽然加大,他又用那種憤懣的目光看她,“和誰學的?!”
霍崇光又被虞箏一句話攪到煩怒交加,有種恨不得咬她一口的沖動時,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崇光”。
是嗓音低沉的一聲,卻不啻于凜冽冰水從頭潑下,霍崇光猛地僵住身體,脊背發寒,回頭看向門邊,“……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