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山雀21
顧修仍在醫院里忙碌。
VIP套間自帶一個簡易廚房,沒有明火,但用個蒸煮鍋不成問題。
護工大哥已經偷懶溜號,午餐還沒來,顧修有些餓了,去廚房搗鼓搗鼓,發現了一些米面調料,他可以煮個簡單的粥,和靳沉寒一起吃。
顧修想到了就行動。
主神不由奇道:【你要做飯?】
顧修熟練地洗米:【就煮點粥,等會兒還要吃飯的。】
主神不是人,確實也不太會說人話:【你那么喜歡偷懶,不像會做飯的人。】
顧修翻個白眼:【我以前在點家世界經常做啊,不過就是簡單的水煮或火烤……之前在《偷情的禮儀》世界我也做過,營養均衡的早餐,007給我找的菜譜,我親自下的廚房。我和靳總一起吃的,他說很好吃!】
主神似乎仍抱有懷疑態度,灰色的濃霧飄出來,繞著高壓鍋轉了幾圈。
顧修見狀哼一聲:【別看了,沒你的份,你也不是人,吃不了。】
那灰霧卻沒有被他逼退,沒長眼睛也眼巴巴地,一直守在他的高壓鍋旁邊。
高壓鍋煮粥很快,顧修盛出來兩碗晾晾,準備自己吃一碗,再給靳沉寒喂一碗。
他動作熟練自然,他和靳沉寒在國外過了幾年,沒有領證辦婚禮但也和合法夫夫無異。大部分的時候是靳沉寒照顧他,偶爾他心血來潮,也會下廚做個早餐。
他和靳沉寒的關系更像配偶,但他在爹系的陸時琛那里,卻總像個小孩子一樣被照顧著。
一來是那時候的他比較幼稚,二來是他在第一個世界停留的時間也很短,他和陸時琛剛確認關系不久就結束了。他甚至都沒能分辨出愛情到底是什么滋味。
只覺得,待在這個人身邊很安心,很踏實,舍不得走。
在他專心走劇情的時候,有次從超市買了一堆半成品回來烹飪,但那些食物只要換到碗里加熱就行。而且那次下廚他的用意不純,都是為了讓陸時琛幫忙,給主角受的試鏡開后門。
結果陸時琛還是把那頓飯吃了。
以他對愛人的了解,這種事足夠讓小心眼的家伙記一輩子,那股執念跨越兩個小世界,殘存至今也極有可能。
想到這里,顧修便問主神道:【我感覺“完成心愿”這個措辭就很微妙,說不定是我之前做過但沒做好的事,或者是受制于任務時長我沒能做完的事。你說,九叔的愿望會不會是吃我親手做的飯?】
灰霧漂浮在他的粥碗上空,并不言語。
顧修卻仿佛得到了鼓舞:【看你也這么饞我就放心了,不過我的廚藝也沒那么好吧?這就是一碗白米粥哎。】
主神忙道:【我沒饞你煮的粥。】
顧修“切”一聲。
主神卻沒完沒了地解釋:【揣測我的想法并不能幫助你完成他們的心愿。】
顧修“哦”一聲,再喝一大勺粥,專心忙自己的。
主神:【……】
所以就不揣測了?
于是,他眼睜睜看著顧修獨享一碗熱乎乎的粥,另一碗涼到半涼,又拿去給靳沉寒。
準備好喂食,結果猝不及防地,靳沉寒直挺挺坐起來,嚇得顧修差點摔倒。
“靳……”
現在的靳沉寒擁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深邃三維,像混血,更像野獸。
他就這樣直勾勾盯著端著粥的顧修,好半晌,才嗓音嘶啞地開口,喊道:“顧修。”
“……嗯?”
靳沉寒又很是費力地抬起一只手。
顧修走過去,送上粥碗,問:“你要自己吃?”
靳沉寒卻努力地伸長手指,往他的手腕上扣。
顧修怕粥被打翻,把碗放到床頭柜上,然后把靳沉寒的手放回被子里。
“不吃就睡覺。”
他走得近了,靳沉寒盯在他臉上的目光愈發直白,仿佛要在他臉頰上燒出一個窟窿似的。
顧修被盯得不自在,耳根微微發熱,嘟囔著問:“看什么看?”
靳沉寒不答反問,他還很虛弱,聲音斷斷續續:“你怎么……”
頓了兩秒。
“不叫老公?”
顧修:“…………”
話畢,靳沉寒被子里的手又鉆出來,不安分地抓住顧修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一放。
顧修從耳根熱到臉頰:“你干嘛!”
現在的靳沉寒大病初愈,腦子好像還沒完全恢復,只受到最為強烈的本能和執念支配,不由分說又把他往自己那邊拽,直到兩張臉近到只剩幾厘米的距離。
靳沉寒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臉上,又吐出兩個字:“餓了。”
顧修眼神閃躲:“那你就吃粥……嘶!”
靳沉寒突然伸出舌頭,舔過他的嘴角!
顧修頓時麻到天靈蓋。
如果現在的他是小山雀形態,絕對原地炸毛成小鳥球。
他正要再怒斥一聲變態,只見靳沉寒吐著舌頭,上邊粘著兩顆米粒,似乎是想要向他證明,自己只是為了給他擦一擦嘴巴。
顧修一怔,然后就見靳沉寒將舌頭收回去,砸吧砸吧兩下,把從他這里搶的殘羹吞進了肚子里。
顧修:“……”變態。
“香。”靳沉寒不忘評價一聲。
顧修“……”
靳沉寒一天比一天清醒,顧修總不能二十四小時守在這里,看到他醒了就立馬壓回去。而且當自己在這里的時候,靳沉寒明顯狀態更好,他需要完成心愿任務不得不來,這樣下去,紙早晚包不住火。
顧修選擇放棄掙扎。
于是醫生過來查房的時候,就看到了已然清醒的靳沉寒,他因為長期臥床肌肉萎縮,手部肌肉有些乏力,他只能把粥碗放在小桌板上,用勺子舀著,小口小口地吃。
這也足以讓醫生驚掉下巴了。
簡直是醫學奇跡!
奇跡的源頭,恐怕就是窗戶邊上那個閃閃發光的,不過18歲的年輕小護工!
顧修創造了奇跡,倒是一臉的云淡風輕,過來對醫生們:“唔,他醒了,麻煩你們給你做個檢查吧,看看他身體還有沒有什么問題。”
說罷,作勢要走。
身后立馬傳來嘶啞的聲音:“顧……修。”
顧修回頭瞪一眼:“老實點。”
靳沉寒立馬閉嘴。
然后在醫生護士們震撼的眼神里,顧修瀟灑地繞開他們,離開病房。
*
這次顧修不但夜不歸宿,還是在陸時琛的禁足令下偷跑出去的,饒是如此,陸時琛也沒有發消息打電話質問他。
顧修看著安靜的手機,沒人管了又有點不滿。
陸時琛說東他偏要往西,陸時琛不找他,他就自己回家。哼,就和這人反著來。
只是,家里竟不只陸時琛和佟叔。
秦淳正從別墅里走出來,面如土色,低著頭心不在焉地敲手機。
顧修口袋里嗡嗡震動,是秦淳的電話,結果秦淳抬起頭看到他本人,居然露出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
顧修大步過去,直接出聲問:“怎么了?”
秦淳臉色難看:“你最近去醫院的事……”
話沒說完,但他的表情已經足以說明發生了什么。
主神也冒出來搗亂:【我早就讓你不要腳踏多條船。】
顧修翻個白眼,沒太在意,而面前秦淳誠惶誠恐,似乎擔心自己動手揍人。
顧修卻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脾氣道:“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秦淳膽戰心驚地一步三回頭。
顧修倒是泰然自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推開雙開大門,進入別墅。
陸時琛聽到聲音,提前等在門口。
顧修一進屋,迎面而來就是一個一針見血的問題:“這兩天你都在醫院照顧靳沉寒?”
顧修沉吟片刻。
這倒不是,其實今早之前他都在陳北川那里做鳥。
但他當然不會多此一舉地說實話,以不變應萬變。
陸時琛又道:“你應該知道,靳家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去年他們給寰亞造成的損失,數以億計。”
顧修這才開口:“雖然靳總和你有競爭關系,你們的私交也不好,但他變成了植物人,也挺可憐的……因為你是我的義父,所以我去照顧他,也是替你補償啊。”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遠比做任務的實話更具有可信度。
陸時琛果然皺了下眉,又問:“你是什么時候認識靳沉寒的?”
顧修一臉坦然:“當然是在他昏迷之后啊,我看他可憐才去醫院探望他。正好他的護工偷懶,順手把工作外包給我,我就偶爾過去照顧照顧他。”
也是。
顧修才18歲,幾個月前還是學業繁忙的高中生,壓根沒有接觸靳沉寒的機會,更遑論陸清梧口中的“兩情相悅”。
那樣拙劣的謊言,居然也讓他胡思亂想了一天。
想到這里,陸時琛不由嘆口氣,走了幾步,站到義子面前。
該怎么安慰呢?
陸時琛想了好一陣,顧修就不厭其煩地睜著那雙澄明的黑眼睛,微微歪頭看著他。
幾秒安靜后,陸時琛抬起手,有點生硬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
顧修倒是享受,還主動往上送。
陸時琛微怔,又摸了兩下,將少年有些蓬亂的短發順整齊。
顧修被摸得瞇起眼睛,恨不得立刻瞇起眼睛,窩進他掌心。
陸時琛嘴角浮上笑意,嗓音溫緩地對他道:“顧修,是我誤會你了,很抱歉。最近我不知道怎么,情緒不太穩定……”
顧修搖搖頭,也說:“你讓我在家反省,但我還是跑出去了。”
陸時琛一愣,似乎意識到在這件事上也是自己理虧,又來一句:“抱歉。”
顧修立馬順著桿子往上爬:“光說抱歉有什么用?”
陸時琛默然。
顧修一把抱住他胳膊,振振有詞:“光說不做,渣男。”
陸時琛無奈失笑:“那你說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買給你。”
顧修嘟囔:“我想要的東西才買不到呢。”
陸時琛喉結一滾:“那你說說看,你想要什么?”
動不動的親昵,屢次的言語的暗示,陸時琛一介集團董事長,哪里猜不透,看不懂。
主神也出來提醒顧修:【不要試探反派的底線。】
他們一個是管理晉江世界的主神,一個是晉江耽美小說里的角色,幾乎下意識以為,顧修的下一句話一定是老且俗的,“想要你”。
誰知顧修頂著一張清純又勾人的臉,直接問陸時琛:“九叔,你有沒有什么沒完成的心愿,我能幫你實現的?”
“……”
主神和陸時琛不約而同沉默兩秒。
不切實際的腦補讓陸時琛有些僵硬,但他很快調整過來,又因為這個問題犯起了難:“我好像沒什么心愿,只要你好好的就夠了。”
“這也太寬泛了!”顧修儼然是那種最任性且死皮賴臉的考生,考卷做不出來,直接沖上講臺向主考官索要答案,不斷追問,“要具體一點的,我能很容易做到的。”
主神又沒有規定他不能直接問。
之前不問,自然是因為還不夠親近,他怕愛人感到奇怪,或是因為不熟悉而給出錯誤的答案。
顧修追問不休,現在的陸時琛也對他寵溺得很,又心懷愧疚,認真地思索了良久。
“你好好去學校上學,不要和外面那些奇怪的人來往。畢業前,不要談戀愛。”陸時琛頓了下,“最好每天能早點起床,和我一起吃早餐。”
顧修沉默片刻,果斷放棄:“嗯……下次再說吧。”
問了白問,他還是自己想吧。
陸時琛認認真真回答了他的問題,結果他反倒不樂意了,轉頭回房間休息,留陸時琛一個人胡思亂想。
不斷復盤,拷問自己,是不是對義子要求太嚴厲,規矩太多,甚至于……超過了正常長輩的尺度。
陸時琛一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穩。
在那混亂無序的思緒間隙,心底竟還隱隱生出一絲期待,說不定今晚顧修又會過來呢?
可惜他整夜半夢半醒,最后也是一個人在冷清孤寂的大床上醒來。
他洗漱完畢再穿戴整齊,從房間出去的時候才七點半。冬天的早晨,在暖氣適宜的屋子里最適合賴床,別墅的隔音效果也很好,外頭再熱鬧也干擾不了顧修睡懶覺。
不過今天的顧修,居然早早起了。
陸時琛一下樓就看到了開放式廚房里那個不同于尋常的人影,顧修頂著一頭睡醒不久沒打理的頭發,帶著點蓬松的卷;身上穿的睡衣也沒換,白色的大片羊羔絨,袖管和褲腿則是黑的,像熊貓或者小鳥的配色。
其實他衣服下面的身材偏瘦,但又不如其他同齡人那樣羸弱,骨肉勻停,該有的肌肉都有,只是并不夸張。畢竟陸時琛都親眼見過的,只是見過一次也足夠難以忘懷。
但將這羊羔絨套裝一穿,他整個人直接胖了一圈,像小動物炸毛似的,說像熊貓倒也沒那么夸張,還是蓬松的小鳥球更為貼切。
除此以外,還有更為匪夷所思的——他以一副剛睡醒的模樣,在廚房里忙碌搗鼓,弄出丁零哐啷的響動。
陸時琛有一瞬間突然想到顧修的微信頭像,一只紅彤彤的、常年橫眉怒目的憤怒小鳥。
現在,憤怒的小鳥走進現實,要拆了他的廚房。
陸時琛又恍惚了一下,再細看,顧修手邊擺著切好的蔬菜,倒是像模像樣,普普通通的小番茄都被他雕成了小鳥的形狀。
事情更不對勁了,又聽滋啦一聲,顧修燒熱了油,打進去一個雞蛋。
陸時琛嚇了一跳,生怕他拆廚房把自己也拆了,急急忙忙走過去。
顧修因為腳步聲而回過頭,眨眨眼,而后揚唇一笑:“九叔,你醒了?你去那邊坐吧,早餐就快做好了——哎不跟你說了。”
說到一半顧修又轉頭回去,給煎蛋撒上黑胡椒粉。
頓時,香氣四溢。
免得影響到他,陸時琛惴惴地后退稍許,但眼睛仍盯在高溫的鍋,唯恐他遇到意外。
好半天沒想明白,這反常的一幕是如何發生的。
顧修不但早早起了床,甚至還下廚做早餐。
他欠顧修的生父太多,顧修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寄人籬下才能那樣任性妄為。顧修沒什么需要討好他求他的事,他給顧修的信用卡足以解決人生99%的問題,以前的顧修好吃懶做,也沒做過這種事。
說起來,就連那幾次的撒嬌暗示,他也是最近才體會到的。
這一切,似乎都以“成年”這個微妙的節點作為分界,成年人與未成年人,在網站上都會被劃分為兩個頻道。
陸時琛喉嚨滾了滾,想了半天,只輕輕問一聲:“起這么早,今天有考試?”
顧修把做好的早餐裝點漂亮,端著走過來,放到餐桌上,邊回答:“不是你讓我早點起床陪你吃早餐的嗎?”
陸時琛目光掃過義子親自下廚做的早餐,義子本人穿著柔軟的睡衣坐在他對面,如此溫馨融洽,他只覺像是做夢一般。
開口說話也有幾分像夢囈:“你不必下廚,想吃什么告訴佟叔就好。”
顧修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所有的小情緒全往臉上寫,有恃無恐地展露出來:“我可是特意給你做的!”
陸時琛忙又抱歉一聲。
顧修:“不準抱歉。”
陸時琛不由失笑,點頭嗯一聲,乖乖地聽令。
顧修心滿意足,唇笑眼也笑,他雙手交叉支著下巴,并不急著吃自己的那份早餐,只催促對面的陸時琛:“你快嘗嘗,看看好不好吃。”
陸時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好低下頭去吃早餐,轉移注意力。
過了會兒,顧修也準備開動,可他想了想,忽然端起盤子起身,坐到了陸時琛那邊。
陸時琛咔噠一口咬到金屬叉子上。
顧修卻習慣并享受于這種親近,和他并肩而坐,留出恰到好處的距離,確保在抬手使用餐具時,不會不小心撞到彼此。
陸時琛不動聲色放慢進食速度,最后和顧修一起放下刀叉,結束用餐。
飯后兩人不約而同地起身,同時拿住彼此的空盤。陸時琛本打算將義子的碗碟一起收拾了,但慢了一步,兩人只好拿著彼此的餐具,一起去廚房,放進洗碗機。
顧修又問:“你要去公司了嗎?”
“嗯……”陸時琛想了幾秒,鬼使神差地改口道,“今天居家辦公,不著急。”
“那我們一起看電視吧。”顧修自然地提出邀請。
顧修幾乎是陸時琛看著長大的,他父親去世也有十年了,可以說陸時琛剛成年,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就帶了個更小的孩子在身邊,并且擔任起他父親的角色。
關于過往的那些記憶,陸時琛現在回想起來,零零碎碎,不甚清晰。
按理說他不該忘性如此之大,可記憶就是模糊得如同蒙了一層灰色的霧靄,他覺得自己沒有和顧修這樣一起看過電視,更沒有如此親密依偎在一起。
顧修現在的親近令他不自在極了,可違和的是,他又那樣懷念,寧愿心亂如麻,也舍不得將人推開。
顧修今天起了個大早又下廚做早餐,舒舒服服地靠到男人肩頭,聞著他身上舒心的木香,不由得眼皮打架,困得聲音都懶懶的,綿綿的。
“九叔……”顧修的聲音像是貼著肩膀從骨頭里傳過來的,“我們這樣好像真正的家人了哎。”
陸時琛眼簾微垂,眼底藏著壓抑的情緒,輕“嗯”一聲。
顧修靠著他的肩膀還不夠,為了尋找更舒服的姿勢,又來回蹭了好幾下。
陸時琛的呼吸和心跳一起停了。
說是家人,但其實,明顯更像新婚的丈夫和小妻子。
這個驚世駭俗的念頭不受控制地生根發芽,猛然拔地而起,嚇得陸時琛心跳一停。
他矛盾極了,又舍不得就此將之斬除,任由不切實際的幻想蓬勃生長,填滿他所謂理智的大腦。
然而,顧修接下來的話就像一把銳利匕首,猛地戳破他美好的幻夢,顧修說:“九叔,等我以后和別人戀愛結婚,就沒有這樣和你一起吃早餐、看電視的機會了。”
陸時琛向來古井無波的眼里像刮起了一場暴雪。
“我……”他喉嚨滾動,擠出一個字。
顧修突然起身,同時開口打斷了他:“對了,我還給你磨了咖啡,我去拿過來。”
“……”
顧修去拿來熱咖啡,遞給陸時琛,看著他抿了一口,問他:“我沒嘗味道,苦不苦?”
那可真是太苦了。
陸時琛心里最誠實的聲音如是說道。
顧修剛才的話讓他不自禁去設想顧修以后和別人戀愛結婚的可能性,咖啡才輕抿了一口,他的五臟六腑都變得苦澀難言,仿佛被泡進密封的中藥罐子里,既冒苦水,又冒酸水。
他看著顧修的眼睛,過了幾秒才開口,簡短兩個字,聲音卻比放了幾年的咖啡粉更澀,心里百轉千回,他卻只能評價這杯已經嘗不出味道的咖啡:“不苦。”
顧修一本正經地糾正道:“你應該說苦。”
陸時琛再嘗了一口,順從地改口:“嗯……的確不怎么甜。沒加糖嗎?”
顧修卻沒有回答,安安靜靜的。直到他抬起頭,望向身后的少年。
顧修站在沙發后方,雙手撐著沙發靠背,微微低頭。
慢慢地,顧修俯身下來,一點一點靠近,將無形的空氣壓縮成緊繃的弓弦,絲絲如縷,緊緊纏繞陸時琛胸口里那顆震顫的心臟。
然后毫無征兆地,
蜻蜓點水般,飛快的一吻,在陸時琛唇邊掠過去。
眼睛彎彎的少年,笑得狡黠又靈動,活像只偷吃種子的小鳥。
“嘿嘿,這樣就不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九叔:揚眉吐氣了[墨鏡]
第132章 山雀22
陸時琛心亂如麻。
他手一抖,咖啡直接打翻,全灑在高級的地毯上,還濺濕了他的高級西褲。
可他仿佛一無所覺,看都沒去看一眼,騰地就站了起來,直視沙發后側的顧修,沉聲開口:“不行。”
“唔?”顧修茫然地眨眨眼,“什么不行?”
想了想,他“哦”一聲,后退,垂下的眸子里帶著點黯然,嘴唇也輕輕抿起:“我知道了。”
陸時琛卻又來了一句:“不行,我不允許。”
和別人談戀愛,或是結婚。
可他說出口的話只有一半,顧修不明白,茫然地看著他,明亮的黑眸都黯淡兩分,又說:“好吧,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偷親你了……”
陸時琛慢慢從那洶涌的情緒里抽身出來,有點著急,試圖解釋:“不是。你剛才說要和別人戀愛結婚……”
顧修一臉坦然,反問:“嗯,怎么了?”
陸時琛眼神幽暗莫測,好半晌,才擠出一聲:“我不能接受。”
顧修心里暗喜,臉上故意裝糊涂:“那至少也是幾年以后的事了啊……”
只是一個遙遠的可能,陸時琛卻仍是陣陣窒息。
“怎么了嘛。”顧修笑得彎彎的眼角帶著狡猾的鉤子,從沙發后方繞到陸時琛面前,故意把熱氣噴灑到他臉上,聲音里也帶著誘,“原來你是不準我和別人結婚,不是不準我親你?”
陸時琛凌厲突出的喉結滾動得很明顯。
因為顧修的喉結旁邊長了一顆痣,以前這人老喜歡摸他喉結,顧修想著,也伸出手去,打算模仿愛人,體驗一下愛人的惡趣味。
他的手指碰到陸時琛的喉結。
陸時琛頓時便僵住了。
理智告訴陸時琛應該就此阻止義子,掐滅他所有不該有的心思,可自己心里那股見不得光的情愫愈演愈烈,他擒住顧修的手,原本是要將人推開的,結果不知怎么,將人推到了沙發上。
顧修的位置低下去,只能抬起眼睛望他,看起來純良無害,楚楚可憐。
“九叔……”
他還一聲又一聲地,叫著他。
“為什么不同意?”顧修還在不斷挑戰他岌岌可危的防線,一句又一句,“你只是我的義父……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陸時琛臉上裝得正經,但從顧修看得清楚,他紅透的脖頸,以及明顯浮出來的青色筋脈。
陸時琛努力平復呼吸,閉了閉眼,喃喃:“我答應了顧大哥,要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顧修理所當然點點頭:“嗯,你當然要照顧我一輩子,不然呢?難道你還打算以后娶個老婆,讓繼母來照顧我?”
顧修自然故意裝不懂是開玩笑,陸時琛卻著急得不行,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九叔。”顧修忽然拽住他的衣角下擺,把他拉下去,霧蒙蒙的眼睛里滿是暗示。
顧修的動作很輕,他卻半推半就地低下了身子,喉結滾動,期待著什么一樣。
顧修把自己的嘴巴輕輕地送上來,蹭了蹭,又移開。
無論是怎樣禁欲自持的爹系,到底是個正常男人,讓心尖尖上的少年屢次引誘,再也忍不住了,驟然突破所有道德倫理的枷鎖,重重地吻了下去。
他在上而顧修坐在沙發上,他單手撐在沙發靠背,輕易地就圈住了顧修,搶過主導權,不斷加深這個吻。
“唔……”
突然,顧修用力在他胸口推了一下。
“誰告訴你的……”顧修嘴巴紅潤濕淋,臉頰也泛著熱熱的潮紅,“第一次接吻就伸舌頭?”
真是的,明明都失憶了,也急色得不行,就不能給他一點純潔青澀的初戀的感覺嗎?
陸時琛因為他剛才的這一推,明顯有點慌亂,也有點無措。
顧修視線移動。
陸時琛猛然一個轉身避開,但還是讓他看了個清楚。
畢竟他坐著陸時琛站著,小陸時琛正對著他呢。
顧修:“……”
嗯,這熟悉的老房子著火的感覺。
“你自己去解決一下吧。”顧修撇開臉,說著頓了一下,提前預判并警告道,“但不準用我的照片打。”
陸時琛:“……”
【姓燕的……】顧修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呼喚失蹤的主神。
他還沒出聲詢問,主神先告知他:【在你和陸時琛吃完早餐之后,他的心愿完成了。】
調子冷冰冰的,仿佛回到了剛認識的第一天。
顧修卻沒有在意這些,只知道任務進度終于有了重大突破,成功完成1/3!
完成任務又親了個爽,雙喜臨門。
顧修心情大好,只是不由感慨:【原來九叔的心愿真這么簡單。】
主神說:【如果一個人對你要求太高,希望你為他做成你難以完成的事,讓你苦惱、為難、痛苦……只能說明,他不愛你。】
顧修聞言感慨萬千,又想到自己解釋有關在醫院打工的那番話。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并沒有撒謊,但也的確隱瞞了關鍵的事實,并且成功誤導了陸時琛。
他不由撇撇嘴,嘟囔:【九叔工作那么厲害,但在感情上真是有夠笨的。他這樣,太很容易被騙了。】
主神:【因為你愛才會被你騙,就算發現你在撒謊,他也會選擇忍耐和原諒。】
顧修:【哎,你今天怎么說話這么好聽?】
主神剛受到夸獎,下一秒就是一個大轉折:【但是,你的所作所為的確很渣攻。】
【……】顧修默然,【受不了了,你說話的口氣和九叔也太像了!你比他更爹!】
主神咄咄逼人:【難道不是?你一邊撩他,一邊追陳北川,還去醫院照顧靳沉寒……】
顧修見招拆招,開始耍賴:【你現在又有點像陳北川了,你腦子里有整個星網的數據,我辯論不過你,你欺負人。】
主神不說話了。
過了幾秒,主神似乎嘆了口氣,又開口:【算了,反正他們也不會介意。】
顧修滿意地哼哼:【就是。介意什么介意,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哎,我想起來靳總說過類似的話,他說不被愛的才是小三。】
主神:【……】
*
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陳北川那邊的面試也順利結束了。
A79集團的實習工作差不多十拿九穩,剩下的幾家公司他也不愿就此放棄,打算再去面幾家。
陳北川在電話里簡單說完面試的事,又說:“顧修,你今天有空吧?出來一趟,陪我去挑正裝。”
顧修自然一口答應下來,他才完成一個心愿,乘勝追擊,正好容光煥發地去攻略下一個。
兩人約在市中心的大型商圈見面,顧修氣頭十足,領著陳北川就進了其中最顯眼最高端的商場,一路直奔高檔西服成衣店。
顧修第二次扮演豪門紈绔,已然信手拈來,姿態拿捏得十足,昂首闊步地在幾名店員的注目禮中走了進去。
回頭一瞧,陳北川這小子在這個世界算不上有錢,姿態卻比他還悠然。
陳北川雙手插兜,神情略顯懶散,看起來就像在小區樓下隨意散步一般。他壓根沒瞧那群光鮮亮麗的店員,只是好笑地打量著顧修,自然也不會怯場或感到不自在。
顧修多此一舉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張開嘴——
陳北川搶臺詞:“你有的是錢,讓我隨便選?”
“呃……怎么可能!”顧修猝不及防一卡,眼珠轉一圈,又開始了表演,“不過你也可以你隨便選,我分期送款送給你!!”
陳北川似笑非笑:“是嗎?這么客氣?”
顧修揚揚下巴,闊氣十足:“那可不,選吧!”
陳北川也不忸怩,聽他的去挑了起來。
主神出來提醒道:【我告訴過你陳北川和陸時琛見過面,他已經知道你是陸時琛的義子了。】
顧修渾不在意,套用主神之前的臺詞:【因為他愛我,就算發現我在撒謊,他也會選擇忍耐和原諒。】
主神:【……】
顧修這一輩子,喜怒哀樂的滋味都嘗過,卻半點沒有內耗過,他井井有條地教育主神道:【我騙都騙了,演都演了,不管我現在說什么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了的事,還不如繼續演下去。而且我只是九叔的義子,不想花他的錢也情有可原,我自己確實賺不到什么錢,窮得很,這我又沒騙人。】
說著望一眼選中一套西服正在比畫的陳北川,他抬了抬眉,自信地推斷道:【如果陳北川因為我騙他生氣了,以他的性格才不會忍呢。如果他忍了……嗯,肯定是在盤算什么鬼主意。】
現在的陳北川看著不但沒有分毫脾氣,笑容也比平時多了幾倍,冰塊臉不冰了,疏離的氣場也不見了,他選好衣服,還不忘過來問顧修:“這套怎么樣?”
顧修直接夸:“你穿什么都帥。”
小嘴真甜。
陳北川一笑。
不知道哄騙過多少男人,說過多少甜言蜜語,保不齊從娘胎里就開始學著撩人了,區區18歲便達到了大師等級。
顧修眨眨眼,催道:“你快去換,看看上身效果怎么樣。”
陳北川“嗯”一聲,仍不走,又說:“你跟我一起來吧,我剛才看試衣間很大,我們可以一起進去。我也不知道怎么打領帶。”
陳北川這人難得低頭拜托別人一起,顧修自然樂顛顛地跟過去,邊像只小孔雀炫耀自己:“嘿,剛好,我領帶打得可好了。”
在試衣間里,陳北川將門拉上,營造出一個私密的小空間。
他換上衣服,把領帶給顧修,邊問:“你對我這么好,我是不是應該好好回報你?”
顧修將領帶給他繞過后頸,與他距離很近,說話時呼吸都灑在彼此臉上:“嗯?回報什么?”
“你說呢?”陳北川微垂的眼里帶笑,鏡子高瓦數的補光燈映在一角,讓那雙黑眸亮得像是星光熠熠的夜幕,好一會兒,他才把話說完,“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
“嗯?”顧修仍是不解,想了下,自顧自道,“嗯……所以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不用客氣?”
這種邏輯,相當顧修。
這個回答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陳北川不由得笑起來,薄唇彎起愉悅又迷人的弧度。
“可是你比我有錢,你吃虧了。”
顧修頗為謙虛:“沒有啦,我打工一天才賺五百塊,比你的那些獎學金差遠了。”
“不管怎么說,我都應該好好報答你。”
“那你就……”顧修正想著該怎么使喚他,手里的領帶還差最后一個束緊的步驟。
咚!
冷不防的,試衣間不夠牢固的墻面一晃。
顧修嚇了一跳,他被陳北川一擠,后腦勺壓到墻面上,視野驟暗,青年清俊的面孔填滿他整個視野。
“陳……”
嗯,又是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顧修無暇去回憶了,因為陳北川突然換了一種眼神,深黑的瞳色變成兩團濃墨,被密密的眼睫遮著,暗不透光。
眼看著那雙眼越來越近,顧修腦子一空,什么也沒想,下意識抬手一擋。
陳北川的嘴唇便撞入了他掌心。
陳北川當即不滿道:“什么意思,不讓親?你先追的我,現在就想翻臉不認人了?”
“唔……沒有。”顧修松開擋嘴的手,“你嚇我一跳。”
陳北川臉色黑沉,喋喋不休:“還是你又喜歡上別人了?”
“沒有……嗯!”
陳北川的吻毫無征兆地又壓了下來。
剛才被擋的那一下徹底激發了陳北川的兇性,抓住這個機會,發了狠地親,仿佛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一樣。
“唔嗯……”
顧修被親得七葷八素,頭發也被揉得亂七八糟。
他估計現在自己的模樣肯定很難堪,偏偏試衣間就這么大點地方,他躲不開陳北川的視線,更不敢跑出去讓導購看了笑話。
陳北川捉住他的手,故技重施,又將他往墻上一壓。
嘴巴開開合合,舌頭糾纏嬉戲,第二次接吻便已臻佳境,動作熟練又狂野,將他肺腑里僅有的微薄氧氣全部奪走。
顧修受不了了,迷亂間找到那條領帶,用力拉緊,勒住野獸的脖頸。
陳北川悶哼一聲,姑且放過他,只是挪開的時候還意猶未盡地,在他嘴巴上舔了一大口。
顧修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親獸梳理毛發的幼獸,被帶刺的舌頭擼得渾身發麻。
陳北川又舔了舔自己的嘴,直勾勾盯著他,情難自抑道:“你好甜。”
顧修瞬間紅了臉,小聲嗔罵:“你、你趕緊把衣服穿好,別亂來了。”
從更衣室溜出去散了散熱,顧修飛速結賬買單,找了個地方縮起來,問主神:【陳北川的心愿完成了嗎?】
主神冷漠道:【沒有。我說了,完成他們的心愿不等同于攻略他們,親吻并不能完成他們的心愿。】
【切……】顧修嘟嘟囔囔,看著不遠處打扮一新、意氣風發的陳北川,他一愣,忽然靈光閃現,激動地直挺挺站起來:【我知道了!】
主神奇道:【你怎么知道的?知道了什么?】
顧修挑眉:【哼,我才不告訴你。】
第133章 山雀23
剛買了正裝,明天就有一場新的面試,也是陳北川最為看重的一場。
他西裝革履,身姿挺拔,站在A大門口等待顧修,引得無數男男女女駐足,卻因為他身上那股漠然疏離的態度不敢靠近。
顧修卡著點過來,陳北川冷厲的容色終于一松,無比熟稔地,直接抬手揉上顧修出門匆忙沒來得及打理的亂發。
顧修反應激烈:“別把我當成鳥擼!”
“哪有?”陳北川好笑道,說著壓下最后一根亂翹的頭毛,忍不住又嘴賤道,“明明是鳥窩。”
顧修:“……”
然后兩人一起打車出發。
眼看著即將抵達目的地,司機放慢車速,讓車里的兩人看到窗外緩緩靠近的氣派大廈。
陸時琛所在的寰亞集團。
顧修:“……”
陳北川顯然是有意為之,他的態度倒是坦然,對顧修道:“我以后想從事影視行業,寰亞是一個很好的起點。”
顧修單手拖臉,有些心不在焉,訥訥應:“……嗯。”
陳北川先開門下車,顧修抓緊時間給陸時琛發條消息,問:【九叔,你在公司嗎?我來看看你?】
九叔:【我有個會議,你不用浪費時間跑這一趟,我下午盡量早點回家。】
顧修放心。
咕咕啾:【好~那我在家等你^-^】
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回復缺乏人情味,陸時琛又補充。
九叔:【怎么了?】
咕咕啾:【沒,就是想去探班你。】
九叔:【……】
九叔:【你想來也可以,我調整一下時間。】
顧修一咯噔,差點把鍵盤敲出火星子。
咕咕啾:【沒事你忙吧!我下次再去找你!!】
話題終結。
顧修剛吐出一半的氣,前面的陳北川又回頭問他:“怎么了?和誰發消息?”
顧修忙收起手機:“沒,沒事,走吧。”
走著,顧修不太放心地又問:“你面試在幾樓啊?”
陳北川看一眼樓層指示牌,指了指,對他道:“六樓,寰亞娛樂。”
顧修在以前的小世界給陸時琛當助理,對這邊的樓層分布還算熟悉,一切都和記憶里一樣,大廈中間這幾層隸屬于寰亞娛樂,而董事長陸時琛的辦公室在十五樓。
非常安全!
陳北川見他表情變來變去,眉毛一挑,問他:“怎么了?不想陪我?”
顧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我當然要陪你!”
呵呵。
這小騙子,滿嘴甜言蜜語,就像用一層誘人的蜜糖,精心包裹著劇毒砒霜,哄得人暈頭轉向,心甘情愿地將其服下。
縱然心里百轉千回,陳北川卻只揉了揉他的頭,說:“走吧,去坐電梯。”
他們找過去的時候,兩部電梯一部在高層,上一層停一層,行動得十分艱難;另一部則在一樓,剛剛有人進去,電梯門正關到一半。
免得等電梯浪費時間,兩人加快腳步跑過去。
然而陳北川伸長的手還沒碰到電梯的“上”鍵,那只剩下一絲縫隙的電梯門,忽然自己緩緩打開。
電梯里面只有一個人。
他穿著和陳北川款式相似的黑西裝,頭發梳理得更為整齊正式,略顯相似的眉眼多了幾分深邃三維,更具成熟穩重、文質彬彬的職場精英魅力。
看清這張臉的瞬間,顧修直接原地呆住。
“九……”下意識的稱呼滾到嘴邊,又被他急忙吞咽回去,舌頭差點打結。
這可不是陸時琛嗎。
他出現的那一瞬間,環繞在顧修身邊的林木氣息濃度一下翻了倍,明明是極溫和舒緩的味道,此時卻讓顧修如芒在背,站在烤架上似的腳底火燒火燎,只想逃跑。
陸時琛卻表情無異,眼神在他臉上點了一下,然后自然地問:“你們要進來嗎?”
陳北川并未接話,拉著顧修,毫不客氣地就走了進去。
顧修頭皮發炸,忙背過身面朝電梯按鍵,拒絕和身后兩人眼神交流。
“顧修。”陳北川忽然開口,呼出來的氣息把他嚇得心臟狂跳,卻只是簡單的一句,“按下電梯。”
“……哦。”顧修按了下樓層。
“我們要去六樓。”陳北川提醒道。
顧修看一眼電梯鍵盤,只有“15”的字樣亮著,顯然那是先進電梯的陸時琛選擇的樓層,而他剛才意識恍惚,居然按在了這個已經亮起的鍵上。
“……”
說是上上上個世界的肌肉記憶,也不知道這個電梯里有沒有人信。
好在顧修隨機應變的能力不錯,他迅速鎮靜下來,無事發生一般再按下“6”。
很快六層就到了。
顧修一扭頭就對上陳北川的視線,和他心領神會,一起從電梯出去,提心吊膽地走了幾步。
身后的電梯門徐徐關上。
陸時琛沒有跟出來。
顧修微微松口氣,但又隱隱覺得這么大度實在不像愛人的行事風格。
他一時半會想不明白,陳北川又快要面試了,兩人先去窗戶邊上的休息椅上坐著等。
寰亞娛樂這層樓專司對外事務與各類面試,往來男女形形色色,其中不少擁有出眾的容貌與身材,部分更是平日里只能在電視、雜志上瞧見的演員和模特。
即便身處這般花團錦簇、奪目耀眼的環境里,靜靜并肩而坐的兩個男生依舊格外惹眼。好奇的目光一波接一波投向他們。
顧修穿梭諸多世界,大風大浪都見識過,區區圍觀不過是家常便飯,不值一提。而陳北川同樣淡定自若,并未因周圍人的社會地位而顯露出絲毫緊張或討好,神態跟在學校時沒兩樣,周身透著股生人勿近的 “大佬范” 。
長廊另一頭似乎有個影視劇的試鏡,有個長小胡子的男人將自家藝人安排好,觀察他們一會兒,不多猶豫就找了過來。
他的目光在氣質迥異的兩個男生之間轉圜,忽見陳北川擰開一瓶水,遞給顧修,他立馬確認了自己的目標,雙眼灼熱如火,盯得顧修疑惑地抬起頭。
男人諂媚一笑:“小帥哥,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明星?這是我的名片,那邊有部A+級的戲在試鏡,你的外形很好,我可以把你送你去試男一號,和當紅小花搭戲!”
顧修一愣,不知道該不該去接那張名片,陳北川反應更快,搶先拿走名片,原樣塞回去。
陳北川掀眼,黑眸冷颼颼的:“他是我男朋友,不管什么小花都和我們沒關系。”
但顧修本人臉上并沒有明顯的抗拒,男人便打算再努力一把,又勸了兩聲。
陳北川旁聽著,抿抿唇,問顧修道:“你想當明星?”
顧修忙把腦袋搖成撥浪鼓:“才不要,太累了。”
“嗯,是太累了。”陳北川表情舒緩,“你不用去做這些,我可以養你。”
“噗!”顧修剛喝一口水立馬噴了,還不小心噴了那經紀人一聲,他忙道,“咳,不好意思,咳咳。”
經紀人只能黑著一張臉,悻然離開。
陳北川倒是心情很好,嘴角揚起明顯的弧度。距離進場面試還有一點時間,他不復習也不排練,就目不轉睛看著身邊的顧修。
顧修被盯得心煩意亂:“看什么看?”
陳北川從善如流:“看你好看。”
出來一趟,還能被經紀人發掘。
顧修小臉撇開,把陳北川從椅子上拽起來,再攘他幾下:“快去面試吧你!”
兩人拉拉扯扯往面試的大門那邊走。
過往的每一個世界,家境優渥的愛人總能為他營造出極為優渥舒適的生活環境,他也坦然享受著對方無微不至的照顧。除了最初身為直男時內心的些許掙扎,以及最終分別之時的難過,幾乎未曾遭遇過什么艱難困苦。
但在這個世界里,陳北川因為劇情設定變成了一個家境普通自立自強的學生,竟然也會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說什么……要養他。
難怪人們都說學生時代純潔且無關利益的愛情最是令人動容,沒有雜質,深深觸動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顧修便情不自禁攥住這個人的衣角,一路跟他走到玻璃大門口。
“陸董。”旁邊前臺的接待人員忽然站起來,恭敬地喊了一聲。
顧修如夢初醒,脊背一僵。
不遠處,陸時琛沉著一張臉,眼神落在顧修身上,嗓音很淡:“這里正在面試,閑人止步。”
他看起來怨氣很大,坐同一部電梯上樓,顧修不但跟別人待在一塊,還全程裝作不認識他,現在他也一不做二不休,當作不認識顧修。
陳北川直接一步擋到顧修面前,介紹說:“陸董,這是我男朋友,陪我來的,不是外人。”
陸時琛表情愕然,顧修則是瞳孔地震。
幾秒靜默。
三人心照不宣,沒誰先言語,也沒誰先動作。
又過了幾秒,陳北川才拉拉顧修的手,溫聲安撫他道:“你去那邊坐著等我吧,面試應該很快。”
“嗯……”
顧修逃也似的遠離兩人,找到距離最遠的休息凳窩起來。
陸時琛臨時抽空下來的這一趟,自然是為了參與這場面試。
義子早對他產生了情愫,卻礙于身份禁忌不敢靠近,這份感情便被義子遷移到了學校,愛屋及烏地轉移到與他略有相似的陳北川身上。
明明,幾天前他們已經開誠布公,并在那個充滿禁忌、刺激以及濃郁情感的深吻里,心醉神迷。
現在,顧修卻和陳北川在一起。
提前發來的探班信息,沒準也是為了試探他的位置,以防被他撞見。
陳北川還說,顧修是自己的男朋友。
陸時琛氣得差點沒崩住,手里的筆都快被他捏到變形。
陸時琛坐入臨時增加的面試官的席位,哪怕他一語未發,也給其他幾位面試官造成了極其強烈的壓迫感。走完基本的流程,每個問題陳北川都對答如流,他們卻不敢自作主張結束面試,而是恭敬地請示:“陸董,您有沒有什么需要問的?”
因為陸時琛的臉色,他們幾人都不敢流露出一分一毫對這位年輕人的滿意,努力克制收斂著表情。
聞言陸時琛終于抬眸,眼神凌厲。
陳北川平靜地接下他的視線。
片刻后,陸時琛開口,什么也沒問,反而拍板做了決定:“那你下周一就過來上班吧。”
“謝謝陸董。”陳北川仍是不卑不亢,臉上也沒有面試官們預想中的喜色,“那我就先出去了?”
“這么著急做什么?”沉默了整場面試的陸時琛突然態度一變,反常地追問一個普通的面試者。
“我的男朋友還在外面等我。”陳北川勾出一個淺淺的笑,露出罕見的溫柔神色,“他很粘人,不好讓他等太久。”
“咔噠!”
忍耐力遠超乎常人的陸董,這下他手里的筆是真掰斷了。
第134章 山雀24
陳北川從面試的房間出來,左右沒瞧見顧修。
低頭查看手機,他了然顧修的去向,仿佛對身后陸時琛的視線一無所覺一般,連電梯都懶得等,默不作聲一個人走樓梯離開。
顧修唯恐再變成尷尬的夾心餅干,提前溜號,此時正等到大廈門口的崗亭后方。
主神不知道為什么對外面的世界感興趣起來,一團灰霧漂浮在外面,任他怎么驅趕也不舍得回去。
“那你讓讓!”顧修撥弄那觸感微涼的灰色不明物體,像盤橡皮泥一樣捏著推他,“你擋著我了!!”
灰霧雖然能夠擋住他的視野,在旁人眼里卻是無影無形。
陳北川的視線暢通無阻,走了幾步便順利找到他,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搞定了。走吧,去我家。”
顧修稀里糊涂地進了門才反應過來。
陳北川倒是坦然自若,順勢發問:“我下周一開始上班,你要不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你從我家去學校方便,晚上等我下班回家,我們也可以一起吃晚餐。”
“這……不好吧。”顧修表情有點為難,“我們才談了沒幾天……”
陳北川直接問:“你覺得太快了?”
顧修臉一熱,經驗豐富就是這點不好,一點暗示就容易讓他的大腦奔馳到有顏色的地方。
陳北川表情尋常,目光坦蕩,看著并沒有任何歪門邪念的樣子。他自然地放好自己的包,又把顧修的包接過來,掛好,然后才把身上那略為束縛的西裝外套脫下來。
處理好這些瑣事,兩位第一次談戀愛的大學生之間的氣氛又變得微妙起來。
顧修坐到沙發上,緊張得動來動去。
陳北川忽問:“要不要看電影?”
顧修訥訥應:“嗯……”
多了電影的畫面和聲音,氣氛緩和不少。
將近晚餐時間,新的話題隨之誕生,陳北川問:“晚上叫外賣吧,你想吃什么?”
兩人點好晚餐,等晚餐送來,吃晚餐的時候還能再看一部電影。
酒足飯飽,顧修抱著枕頭,默默地想著。
雖然陸時琛的心愿已經完成了,但他不能就此扔下陸時琛不顧,否則就真成渣男了。陸時琛那邊還需要安撫和解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今晚都不該在陳北川這里過夜。
陳北川忽然起身。
顧修嚇一跳。
然而陳北川只是拉上了窗簾,營造出更適合觀影的幽暗氛圍,也更適合培養曖昧。
“這種恐怖片暗點看才有感覺。”
說罷,他把燈也一起關了。
電視屏幕上的光影不斷變幻流轉,映照在陳北川的側臉上,令那線條時而隱沒于濃重陰影之中,時而又被光亮勾勒得清晰分明。
陳北川身姿筆挺,坐姿端正,仿佛沉浸在電影里,目不轉睛。但在光線陡然變亮的剎那,顧修多次捕捉到他喉結不自覺地滾動,那細微的變化,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意味。
顧修一直走神,亂七八糟的東西想了一大堆,直到猝然從電視里傳出刺耳的尖叫,嚇得他整個人一彈,直接往愛人身上撲。
陳北川一直在等著這個時機,在他動作的瞬間伸出手,原本只是想攬過愛人的肩膀順便摸摸腰,結果一步到位,在一片黑暗里,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地方。
Q彈的手感令他愛不釋手,情不自禁拍兩下。
顧修一個激靈,更進一步往他身上貼,一下就把他的呼吸弄亂了。
電影才過半。
陳北川突然問:“你先去洗澡還是我先去?”
“嗯?”顧修身經百戰反而有幾分茫然,“什么?”
陳北川黝黑的眼睛看向他,聲音有點沙啞,又問道:“還是一起洗澡?”
顧修:“……”
當然不要。
陳北川先去洗澡,顧修終于有了能喘口氣的空間。
恐怖電影還在放,他一個人看有些怕,把音量調低再調低,最后還是沒能坐得住,悄悄起身,前往水聲嘩啦的浴室。
這套房子是簡單的一室一廳,衛浴間也不大,站在門口一眼就能望到底。
顧修走過去,發現門居然沒關嚴實,正絲絲往外冒著熱氣,難怪水聲那么大。
……什么意思,邀請我偷看?
顧修心亂如麻,亂七八糟地想了半天。
突然,水聲停了。
陳北川洗完澡,留給顧修猶豫的時間急劇縮減。
他趕忙掉頭跑到唯一的臥室里,把窗戶打開一條縫,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剝個干凈,換下來的衣服全塞到衣柜不起眼的角落里。
然后“砰!”,變回原形。
“啾啾啾。”小山雀召喚主神。
灰霧沉默地飄出來。
顧修:【你幫我拿一下手機。】
他使喚得自然而然,儼然是將主神當成了007一般的服務系統。
主神總說自己這不能干那不能干,行動上倒是任勞任怨,放出一縷灰霧,迅速卷起他的手機,比他還快一步竄出窗外。
小山雀啪嗒啪嗒踩著木地板往窗戶那邊走,忽聽門外腳步聲接近,咚咚咚的,又快又急。
主神比他更著急,高聲催促:【你是鳥,怎么總是用走的?快過來!】
“啾啾啾!”
顧修驚得一身白毛變得蓬蓬松松,還不忘條件反射罵一句。緊接著他忙不疊展開翅膀,從打開的窗戶飛了出去。
展翅的山雀如同閃電般迅速,融進濃郁的夜色……
陳北川推門而入。
他剛洗完澡,一身濕氣,就圍了一條浴巾,讓窗戶那邊的冷風一吹,不由打了個哆嗦。
臥室里也沒有顧修。
他抿抿唇,環顧一圈,突然蹲下去,撿起床邊一根白色的羽毛,眼神晦暗不明。
他并沒有急著地打電話發信息聯系顧修,而是不緊不慢地在房間里搜尋其他異常的痕跡。
他打開衣柜,乍看起來沒有什么異常。
他再去打開電腦,查看前幾天安裝在衣柜里的微型攝像頭,調出今晚的監控記錄。
一片黑暗中,明亮的光傾瀉進來。
衣柜被顧修打開,但出人意料的,顧修身上似乎未著寸縷,胸腹手臂都光著。
再往下,監控拍不到。
陳北川默然。
只見顧修在他的衣柜里放好衣服,砰的一聲后,便憑空消失了。
陳北川一愣。
這簡直像……志怪故事里來去無影無形,專門蠱惑勾引人,然后吸人精氣的妖怪。
*
顧修在隱蔽的夜色里急速飛馳,一轉眼就回到了陸家的豪華大別墅。
他毫不客氣支使主神,讓他幫忙打開臥室的落地玻璃門,暢通無阻地飛過去,在自己舒適溫暖的大床上打一個滾,恢復人形。
“呼!”
顧修終于松懈下來,舒舒服服地抱著自己的被子,沒立馬去穿衣服。
過了幾秒。
他瞄一眼旁邊陰魂不散的灰霧,莫名臉一熱:【你還在這干什么?】
召之即來揮之不去的主神:【……】
顧修不自在地拿起一角被子,擋住自己的隱私部位。
恰在這時,臥室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陸時琛出現在門口。
似是沒料到顧修回來得如此突然,陸時琛腳步急停,表情一愣:“顧修?”
下一秒,他才發現義子渾身赤/裸,就腰部蓋著一點被子。
遮了這一點還不如不遮。
陸時琛渾身僵直,不住吞咽。
“啊,九叔……”這太猝不及防了,顧修也是臉紅耳熱。
他下意識的稱呼反把陸時琛召喚上前。
顧修頓時全身紅透,忙把話說完:“九叔,你先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
“……”
“抱歉。”陸時琛如夢初醒,轉身收走那冒犯的視線。
次日早晨陸時琛醒來,下樓見到佟叔,又得到一個意外的消息:“顧少已經吃完早餐出門了。”
陸時琛自是驚訝無比。
但轉念一想,這種違背本能的早起,無非是對自己的逃避。
他沒什么胃口,草草填了填肚子,穿過院子時,忽見顧修撿回來的那條黃狗,就蹲在他的必經之路上,諂媚地搖尾巴,吐舌頭。
這本沒什么奇怪的,但再往前一步,陸時琛猛然一頓,露出愕然的表情。
黃狗平坦的腦袋頂上,赫然站著一只昂首挺胸的白色小鳥。
胖嘟嘟的身體,大大的灰白翅膀一展,倒是神氣十足。
“啾啾!”小鳥的聲音也很清脆悅耳。
陸時琛:“……”
不愧是大集團董事長,這等駭人聽聞的一幕也沒讓他的表情有多少變化。
一狗一鳥看起來相處融洽,但二者到底是食物鏈上的捕食關系,黃狗嘴巴一張,小鳥連渣子都不剩下。
陸時琛屏息,盡量避免驚擾黃狗,緩慢挪動手指,從狗頭上把小鳥接了過來。
“啾!”小鳥似乎很高興,拿尖嘴戳戳他。
近距離仔細一看,這家伙似乎是傳說中的鳥中萌物,曾經差點被評為國鳥的北長尾山雀。
如此罕見的野生群居動物,竟然如此親人。
聽著他細細的啾啾聲,陸時琛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軟和了些,不由抬起手,輕輕擼過小鳥腦袋。
又小,又輕,又軟。
他的動作不敢太大,呼吸都屏住了,唯恐一不小心把這小小的家伙弄傷。
小家伙倒是膽子很大,一個勁兒地往他掌心蹭,發出一連串愉悅的叫聲:“啾啾啾啾啾。”
與此同時,一道少年音在陸時琛耳里響起:“你要相信我。”
燕山停陸時琛一愕。
小鳥穩穩踩著他的手指,黑豆豆眼睛認真地望著他,忽然又張大鳥嘴,發出另一種聲調的叫聲:“啾嘰!”
少年音同時傳來:“愛你!”
陸時琛:“?”
小山雀猝然從他手里鉆出去,展開翅膀,撲棱棱地幾下就飛遠了。
陸時琛:“……”
哪來的花花公子小雞,撩完就跑。
*
折騰來來去去,陳北川的心愿居然依然沒有完成。
顧修也一反常態,不再逼問一無所知的主神,連一句吐槽抱怨也沒有。
這天是周一,陳北川實習的第一天。
顧修起了個大早,以人類形態面對陸時琛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解釋,倒不如變成簡簡單單的小鳥,一了百了。
等陸時琛出了門,他才回房間變回原形穿好衣服,馬不停蹄出門,在寰亞集團大門口等待。
上次在出租屋里情到濃時他偷偷跑路,這時候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出現了。
陳北川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可身體仍不受控制,看到這個小騙子就迎了過去,還忍不住帶著幾分期待問他:“你怎么來了?”
顧修單眼皮的黑眼睛在晨光下清透水潤,看著人的時候純良又無害,小動物似的。
做的事卻像是那種勾魂攝魄的妖精。
他展顏一笑,真心實意道:“陳北川!我來送你上班!今天可是你第一天上班哎……”
陳北川薄唇輕抿,沉默。
顧修倒是熱情,將他上下打量,眼睛越來越亮:“嗯?這是我上次給你買的那套正裝嗎?怎么感覺今天看起來更帥了?”
陳北川:“……”
顧修眨眨眼:“那你進去吧,別遲到了,我就先走了?”
“喂,顧修。”陳北川終于忍無可忍,開口。
顧修:“嗯?”
陳北川偏了下臉。
然后毫無征兆地口齒大張,在他臉頰上咬了一下!
“小騙子。”
顧修憤然捂住臉:“顏刪汀你個狗……”
陳北川卻已經轉身進了公司大門,聽到他的聲音轉身回來,那張冷臉明顯已經云銷雨霽,嘴唇似勾非勾:“下班也要記得來接我,男朋友。”
顧修:“……”
徹底送走了陳北川,顧修一個人在街上走著,他記得這附近有家不錯的早餐店,來都來了,正好可以吃。
灰霧突然飄出來。
顧修搶答:【是不是陳北川的心愿完成了?】
主神一頓,不由疑惑道:【是,但你怎么知道?你偷看了任務面板?】
顧修哼一聲:【誰稀罕!】
主神越來越好奇,甚至飄過來擋住他的路:【那是為什么?】
【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其實是最短的,那時候我沒有記憶,因為我隨時可能離開,所以不敢和他確認關系。】顧修嘆口氣,先回憶他們的往事,【他越跟我說喜歡,我越不敢……】
【我們就在學校里一起住了四個月,沒等到新學期開學我就走了,更沒有等到畢業。我之前還好奇過,像他這樣的人,又嘴賤又任性,看誰都不順眼,如果走進職場,真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
【可惜,我沒能看到。】
【他一定很希望我能看到。】
顧修絮絮叨叨。
【剛才我看到他西裝革履出現在公司門口的樣子,我就知道,任務肯定完成了。】
第135章 山雀25
在這個無比混亂的小世界里,任務卻簡單得不可思議。
顧修一時悵然。
想想也是,一個不管換了怎樣的皮囊身份都要保護他、養著他的人,怎么可能讓他一個人去面臨困難的挑戰?
可是他的愛人變成了幾塊碎片,他不能一直停留在其中一塊碎片旁邊,他必須強迫自己硬起心腸,把最剩下的碎片全部找回來。
小山雀展開大大的、和身體不成比例的灰黑色翅膀,翺翔過天際,劃過一道漂亮的流線。
中心醫院恢宏的建筑群出現在視野里,以極快的速度放大,小山雀的飛速不減反增,直沖住院部的一扇窗。
“啾啾!”
同時毫不客氣地命令主神,開窗!
主神:【……】
總是推推拉拉的主神,這次遺憾錯失表現機會。
801病房是整層樓VIP病房里最為豪華的,窗戶也最大,但出于醫院的安全規定,只能打開窄窄一條縫透氣。
顧修沖過去才看到,那扇窗戶居然已經打開了。
是護工大哥來了嗎?但那個懶惰的家伙哪有這么細心,還記得開窗透氣。
顧修身上的羽毛很蓬松,實際體型很小,體重不到一兩,他啾啾啾的,把自己的小腦袋擠進窗縫,看起來勉勉強強,但匪夷所思地,他輕松一拱,整個胖乎乎的身子都鉆了進來!
以防病房里還有其他人,他沒有立刻跳下去,就安安靜靜地站在窗口,收攏羽毛,變成一顆小鳥球觀察室內。
哐當,房間里的動靜還挺大。
然而放眼望去,房間里只有靳沉寒一個人而已。
他居然已經能從床上起來了,但他臥床一月有余,腿部肌肉萎縮不好發力,最簡單的移動都困難重重,必須一直扶著東西,一不小心還把柜子上的雜物撞倒了。
那顆漂亮的水晶球也移動到了床頭柜的邊緣,要掉不掉,看得顧修心驚肉跳:“啾啾!”
靳沉寒身體哪哪都不太舒服,卻眼疾手快地把水晶球放回原位,愛惜地摸了摸。
小山雀炸開的羽毛恢復如初,保持安靜,繼續觀察這個努力復建的人類。
顧修知道愛人的身體素質強悍,甚至能爆發那種從植物人狀態驚醒的奇跡,但一般人臥床一個月需要三個月才能正常走路,他的愛人才蘇醒沒幾天,已經非常不錯了。
真是身殘志堅!
小鳥暗中觀察,身子縮成一團真正的球,歪了歪腦袋。
終于,靳沉寒一個轉身,發現了窗邊的意外來客。
他明顯一愣,視線固定。
顧修被發現了也不驚慌,反而站起來,鳥球變成鳥條,熱情地打招呼,聲音清脆嘹亮。
“啾,啾啾!”
人,泥嚎!
靳沉寒默然片刻:“……什么奇怪的小東西。”
“……”顧修也默了默,然后憤怒地,“啾啾啾!!!”
你才小!
上次在陳北川那里是好肥的雞,這下好了,靳沉寒直接把他開除鳥籍,變成奇怪的小東西。
人,壞。
被吼了一通,這次靳沉寒沉默更久,不過大概率不是被虛張聲勢的鳥球嚇到,而是因為這過于人性化的反應而陷入懷疑。
顧修才不管他心里的彎彎繞繞,膽子很大,縱身一蹦,就落到了床頭柜那顆水晶球上。
踩起來有點滑,還好他平衡性好。
“啾!”
顧修揚起小腦袋,模樣看著神氣十足,像在炫耀。
靳沉寒試著伸出手。
仿佛就在等著這一刻,小山雀啾一聲,迫不及待地跳過來,穩穩降落在他的掌心里。
靳沉寒以前看過那些養鸚鵡的人,手養的鸚鵡最親人,但鳥類到底是鳥類,那些鸚鵡更喜歡站在主人的肩頭、頭頂,或者手指,總之把主人當成一根趁腳的樹枝。
這種北長尾山雀是群居野生動物,不適合人類飼養。明明是野生的卻比從小養到大的小鳥更親人,現在來到他的手里,居然不是踩著他的手指,而是在掌心最柔軟溫暖的地方……
一屁股坐了下來?
“啾啾?”
小山雀歪了歪頭,似乎還奇怪人類為什么一直盯著自己。
靳沉寒斂眸,免得自己不小心帶著他一起摔倒,先坐到床邊上,然后拉開床頭柜,從里面取出一根小鳥毛。
“啾啾啾!”顧修頃刻認出自己的羽毛。
“這是你的吧?”靳沉寒篤定道,“很早之前,你就來過了。”
碎嘴子的小鳥硬生生憋住一聲不吭。
靳沉寒卻笑了笑,溫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啾啾,啾啾……”小山雀反過來主動地蹭。
喜歡,再摸。
靳沉寒一愣。
他明顯聽到了一道清潤的少年音。
而那道聲音,再熟悉不過了,在他深陷于黑暗的泥沼中時,那一個又一個煎熬的日夜,他無無數次聽見這道聲音,嘰嘰喳喳、喋喋不休。
一邊費心費力照顧他,一邊嘀嘀咕咕地抱怨;既希望他能趕緊醒過來,又不知道為什么不想他醒得太早。
可能是怕他一旦醒來,一切就會恢復如初,美好的雙人時光結束,他們會變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或者因為立場對立而漸行漸遠?
但靳沉寒心里清楚,絕對不會。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植物人的狀態松懈了他的防備,他竟然在那朝夕的相處中對那個少年生出深深的眷戀,甚至因為對方每次的離去而惶恐不安。
他陷入自己的思緒里,又被小山雀蹭了兩下才回過神。
“明天就是圣誕節了。”靳沉寒摸著小山雀,喃喃自語道,“如果我能恢復好,剛好可以和他一起去過節。”
顧修:“……”
你的“他”可能忙不過來。
也不是顧修自戀,靳沉寒嘴里的“他”除了自己當然不可能有別人。雖然他們在這個世界的互動不多,靳沉寒一直昏迷不醒,但這段時間以來,顧修不辭辛勞地照顧他,給他翻身喂食擦身子。
連陳北川和陸時琛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小山雀非常驕傲地揚起小腦袋:“啾啾啾,啾啾啾。”
不用陪,送禮物!
明知眼前的小東西只是一只小鳥,再通人性也不過動物而已,可靳沉寒看著那靈動的黑眼珠,居然不由自主地問:“你是不是又說了什么?”
顧修啄他兩下:“啾,啾。”
“人,笨。”
兩個簡單的音節在靳沉寒的耳朵里響了起來。
“……”
靳沉寒露出愕然的表情,看看自己手背上被啄出來的小紅點。
“啾啾啾!”
“嗯?”靳沉寒皺眉,“你是不是又說了什么……”
剛才那人類少年的聲音突如其來,可病房里沒別人,又位于幽靜的高層,底下是一片開闊寧靜的花園,也沒有人在樓下玩耍叫喊。
靳沉寒忙捉住這唯一可疑的小山雀。
“笨蛋。”
少年音再次響起,山雀的小尖嘴也一開一合。
靳沉寒:“……”
靜默兩秒,再開口:“你罵我?”
“啾啾啾啾啾!!”
小山雀一下變得很激動,一邊撲騰一邊啾,啾得人耳膜直疼。
那少年音卻不見了,仿佛這一串啾沒有多少附加含義,只是用語調和情緒,純罵。
他什么也沒聽懂,但切切實實感覺被罵了。
“你這小鳥……”靳沉寒無奈又好笑,把這不安分的小山雀翻過來,翹起長長的尾巴,露出屁股下厚實的白毛。
小山雀拼命掙扎:“啾啾啾?!”
靳沉寒不為所動:“我看看你的性別。”
顧修:“啾啾啾啾!”
聒噪的鳥鳴中夾雜一道少年音:“看不出來!”
“嗯?”靳沉寒挑了下眉,不以為意,自顧自地把小山雀的屁股毛扒拉開。
“啾啾!啾啾啾啾啾——”
“……”
靳沉寒大病初愈,本就虛弱,再讓這小鳥撕心裂肺貼著臉一通吼,仿佛有一把電鉆從眉心鉆進去,絞疼得厲害。
他只好暫且放過這黑白喇叭雞。
顧修擺脫他的束縛,立馬連蹦好幾下,跳到窗戶上把自己卡在縫隙里,和他離得遠遠的!
確認自己安全以后,不忘氣勢十足回頭罵一聲:“啾啾!”
靳沉寒:“……”
小山雀跑了。
靳沉寒望著天穹中那道如利箭脫弦遠去的身影,心中無端泛起一股空落落的感覺。
晚些時候,陸清梧過來了。親眼看到兒子努力復建,她驚喜交加,險些熱淚奪眶而出。
她忍了忍洶涌的情緒,忙過去幫忙:“沉寒,你才剛醒,千萬別累著……”
靳沉寒自然拒絕女人的攙扶:“我沒事。”
陸清梧也不強求:“那我去幫你要臺輪椅吧。”
靳沉寒自然不愿像個殘疾人那樣坐輪椅,但如果有輪椅代步,他肯定不會讓那只小山雀輕易逃脫。
這情形就如同面對顧修時一般。顧修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握在掌心的流沙,不管怎么用力,都無法阻止其從指縫間悄然溜走。
坐上輪椅之后,他的行動范圍也大了起來。他能自如地操縱輪椅從病房出去,甚至坐電梯下樓。
他研究了一會兒輪椅,又問陸清梧:“顧修呢?”
已經做好那孩子如煙霧一般難以捕捉的心理準備,誰知陸清梧卻說:“他說明天來看你。”
明天,剛好是圣誕節。
靳沉寒微愣,不禁想起自己對小山雀說的那番話,明天想和顧修一起過節。
不過眼下還有一件事,他一直沒有問過。
“顧修……”靳沉寒品味著這個名字,向母親確認,“他是陸時琛的義子?”
陸清梧反而一愣,奇道:“是啊,你就是在三年前那場慈善晚宴上,對他一見鐘情吧?那是陸時琛唯一一次帶他出來見人。”
靳沉寒一默:“當然不是。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
陸清梧說話很直接:“他現在也才18歲,比你小了一輪呢。”
“……”靳沉寒絲滑地改口,“18歲成年了。這個年紀的少年最叛逆頑劣,最適合年長的人來照顧看管。”
陸清梧說:“陸時琛的想法恐怕和你一樣。”
靳沉寒眉心一擰。
陸清梧繼續:“修修是個很有魅力的孩子,我看陸時琛對他的感情也沒那么純粹,尤其他現在已經成年了……不過他已經成年了,在感情方面的事應該由他自己做決定。我看他對你是真心的,他是真喜歡你。”
靳沉寒卻對顧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護工工作一清二楚。
顧修還屢次三番在他的病房里打電話、發短信,有時候可能是應付陸時琛,有時候又不知道是誰。
靳沉寒心中懷疑,便問:“那他今天去哪了?”
“嗯……”陸清梧頓了頓,不太確定,“可能是去上學吧?他還是大學生。”
末了又安撫疑心太重的兒子: “你就放心吧,他才18歲,心思也簡單得很。”
第136章 山雀26
顧修的確是去上學了,但不是去學校。
這個小世界的任務令他滿足并痛苦著,他已經完成了兩人的心愿,可這兩人并沒有消失,所有的生活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他當然不能、也舍不得就此不管,所以晚上依然回家住,陪陸時琛一起吃晚餐和早餐,今天又一反常態來找陳北川,提前等在小區樓下。
“陳北川!”見到下班回來的人,顧修樂顛顛地跑過去,“我等你好久了!”
陳北川薄唇微抿,憤怒和驚喜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臉上交織,半晌,理性向感性讓步,他問:“你怎么來了?”
顧修坦坦蕩蕩:“下周考試,你快幫我惡補一下,不然我怕我要掛科了。”
之前在校園小世界,陳北川那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本領,也是讓顧修學到了。
陳北川沉默半晌,先轉身走了幾步,發現顧修沒跟上,只好又回頭喊:“喂,過來。”
顧修美滋滋地跟上去,一路喋喋不休:“今晚吃什么?你會不會做飯?會的話你做飯給我吃唄,不會的話也可以挑戰一下,你學習能力那么強,我相信你,給你做試毒的小白鼠。”
陳北川:“……”
無語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小騙子,和那位養父的關系明顯不太清白,倒是死皮賴臉,圍著自己嘰嘰喳喳。
陳北川迎上少年亮晶晶的黑眸,一肚子悶氣撒不出來,就伸出兩根手指,捏了他臉頰一下。
顧修怒目:“你又捏我!”
陳北川一愕:“我以前捏過你?”
顧修猛然愣了下,支吾:“嗯……在夢里,你可討厭了。”
陳北川冷笑,再捏,坐實討人厭的罪名。
“喂,陳北川!”
“叫什么?”陳北川冷眼,“再叫就不做飯了。”
嗯?
顧修立馬噤聲,乖乖巧巧,安安靜靜,欣賞年輕的愛人第一次下廚的壯烈景象。
但陳北川腦子好,懂得揚長避短,就做了兩份最簡單的陽春面,搭配買的鹵菜。
顧修一點也不挑食,只要能和愛人待在一起,享受得了富貴,也適應得了清貧。
吃完了飯,氧氣到胃里去消化食物,顧修和愛人并肩坐在書桌前,看著那堆學習資料昏昏欲睡。
顧修忽然嘀咕一句:“今天是平安夜……”
陳北川冷臉教育:“你到底要不要補習?”
“要的啊。”顧修賊兮兮一笑,“別的也要。”
說罷就迅速往愛人臉頰上吧唧親一口。
陳北川僵了一瞬,艱難擠出一個字:“……喂。”
“我去接點水。”顧修裝得若無其事起身。
陳北川自然不是那種一踢就扁的棉花性格,當即將他的胳膊拉住,拽回去。
然后發狠似的,用力吻住。
“唔唔……”顧修假模假樣掙扎兩下。
好半晌,陳北川依依不舍地放開他,雙眸幽暗不知饜足,啞聲道:“你先去洗澡。”
自是擔心自己先洗澡,顧修又偷偷跑了。
不過今天顧修沒打算逃跑,乖乖地先去洗澡。接著換陳北川去洗,他唯恐顧修趁著自己洗澡溜號,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
顧修穿著他的睡衣,非常不客氣地直接往他床上一撲,再打一個滾。
陳北川抿抿唇,迅速沖去衛生間處理個人衛生問題,不到十分鐘就洗了個干凈,迫不及待地回臥室找顧修。
顧修還在。
顧修安安靜靜地睡在他的床上,四仰八叉,因為家里的暖氣充足,他把過厚的被子踢到一邊,翻上去的衣擺露出一條雪白的腰線。
陳北川吞咽幾下,緩緩靠近,喊道:“顧修?”
“嗯……”顧修咕噥著回應,沒睜眼。
陳北川沉默幾秒:“睡著了?”
顧修沒反應。
陳北川伸手試探,正好讓睡夢中的顧修一捉,抱住當靠枕,還用臉頰一個勁兒地蹭。
“……”
陳北川發現自己拿這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任由顧修抓著自己的手,輕輕地翻身上床。愛不釋手地,摸摸顧修的臉頰,再親親頭發。
這個夜晚就在這樣美好的靜謐中以極快的速度流逝。
陳北川卻沒什么困意,他和顧修是不一樣的人,哪怕記憶殘缺,也做不到如此無憂無慮。
他天性冷漠多疑,所以不太與人親近。活到現在終于讓這古靈精怪的小家伙纏上,就此沉淪,動了真心,那自然是更加容易猜忌。
何況顧修真是個小騙子,沒少耍小心眼,他的許多猜測都不是空穴來風。
但能怎么辦呢?
陳北川生平第一次如此無奈,又發泄不了,就捏了捏顧修的臉。
顧修被捏得直哼哼,動了幾下,開始說夢話。
“我真的很喜歡你……”顧修咕咕噥噥,聲音很輕,貼在他耳畔,“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你等等我。”
說完便徹底昏睡了過去。
陳北川輕輕嘆口氣,又親了他額頭幾下,然后雙臂收攏,緊緊將他抱入懷里,用力再用力,仿佛這樣就能把這個人融入血肉,此生不再分離一般。
……
顧修醒來的時候,陳北川已經去上班了。
餐桌上留了早餐,看著是陳北川特意下樓去買的,新鮮的包子豆漿。
顧修填飽肚子,立馬出發去醫院。
現在就差靳沉寒的心愿了,他相信等完成愛人的心愿,就是他的心愿達成之時。
他的愛人一定會帶著全部的記憶,完完整整地回到他身邊。
光是想一想顧修都心中雀躍,一路上蹦蹦跳跳,心情好得不行。
到了醫院,他遠遠地看見后花園那邊熟悉的人影,“咦”一聲,改道走過去。
真是靳沉寒。
靳沉寒自己操作輪椅,在花園里透氣放風。
顧修放輕腳步,悄悄地從身后接近,無聲無息地伸出爪子,打算給他一個驚嚇。
“啊!”
結果反倒是顧修被嚇了一跳,靳沉寒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快速轉過來,喊道:“顧修。”
現在這副嗓子已經不復剛醒來時那么沙啞,低沉悅耳。
但他在某些方面還是像極了喪尸,機械地重復,又喊:“顧修,顧修。”
顧修抽了抽自己的手,赧然道:“我知道我叫顧修。”
靳沉寒這才換了句臺詞:“你來了。”
他的氣息仍有些虛,說話力求簡短精確,以節省力氣。
“嗯,我說了要來的啊。”顧修說,“你在散步?我陪你一起。”
顧修繞到他身后去推輪椅。
“你有沒有什么心愿,我能替你完成的?”顧修故技重施,開門見山,直接詢問考官考試答案。
靳沉寒想都沒想:“陪著我。”
顧修一默:“具體點。”
靳沉寒說:“今天是圣誕節,我們一起過。”
“唔……”顧修想了想,“也行。”
這個要求確實很容易做到,但他直覺這并不是心愿任務的正確完成方式。
曬了會兒太陽,顧修推著輪椅坐電梯上樓。
靳沉寒身殘志堅,沒要他攙扶,自己撐著扶手,艱難地轉移到床上,然后又喊:“顧修。”
顧修頭皮一麻,膩歪得有些受不了:“干嘛,總喊我。”
靳沉寒強調:“你今天要陪我。”
顧修點頭如搗蒜:“嗯嗯,陪你。”
這人是最難忽悠的。
其實愛人的每一個切片都不好騙,但年紀最小的陳北川會直接生氣,甚至咬人。被賦予了爹系屬性的陸時琛最能忍,忍到極限了卻會來硬的。靳沉寒是最強勢的那一個,演都不演,還有令人發指的變態性癖!
從高冷最毒校草到悶騷隱忍爹系,再到變態的抖S,這條變態的成長路徑,如果繼續放任下去,不知道會變成什么鬼樣子……
說不定,就是主神那樣?
集三個切片的缺點于一身,呵呵。
顧修只是自己在亂想,沒有使用精神力說話,不料陰險的主神居然偷窺他的大腦,冷不防問罪道:【顧修,我好像沒對你做什么,我還幫了你好幾次。】
顧修不吭聲。
主神追問:【你對我有意見?】
顧修點頭:【對。】
主神恢復安靜。
顧修擔憂地看著虛弱的靳沉寒,叮囑他道:“你躺了太久,肌肉萎縮得厲害,復建必須慢慢來。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有足夠的力氣。”
靳沉寒卻像個復讀機:“顧修,別走。”
顧修都無語了,越發敷衍:“好好好,不走不走。”
免得靳沉寒喋喋不休,他拉過椅子在床邊一屁股坐下,以證明自己的決心。
靳沉寒這才放心了些,拉過他的手,包在手里摩挲。
顧修則看著靳沉寒病號服里的雙腿,若有所思。
【哎,姓燕的。】顧修召喚主神,【我以前經常給九叔捏腿來著,但沒有靳總捏過。每次一捏九叔就那啥……靳總更變態,說不定他會很喜歡?剛好他現在復建,也需要按摩。】
主神裝高冷不予回應。
顧修自己做了決定,對靳沉寒道:“我給你按按腿,說不定能加快你的身體恢復。”
顧修說干就干,動手前先交代:“你……冷靜一點,我給你按摩。只是按摩。”
然而他的手一觸上去就是硬邦邦的觸感,靳沉寒臉上不動如山,身體的每一塊肌肉卻都如實反應了心中的緊張。
顧修還算欣慰,看來自己真是這場醫學奇跡的神藥,他來給靳沉寒按按摩,沒準明天這人就健步如飛。
按摩的時候沒人說話,太安靜了,導致顧修一直能聽到吞咽口水的聲音。這讓他很不自在,頭顱低垂,后頸微微發僵。
按完靠近自己這邊的這條腿,顧修站起來,琢磨著要不要把凳子轉移到另一邊。
手腕卻被男人蒼白有力的手扣住。
“……干嘛?”顧修警惕地看過去。
靳沉寒聲音嘶啞:“你可以,坐到床上。”
雖然兩人是老夫老夫,以前這種事沒少做過。可現在顧修和這些切片還半生不熟呢,尤其是靳沉寒,他醒了都沒幾天。
不過他倒是繼承了在上一個小世界的變態特質,不知隱忍為何物,禮貌體貼且理所應當地得寸進尺。
“坐床上就好。”
見顧修忸怩不動,他干脆用力一拽,直接把顧修拽到自己身上來。
真是一點也不見外。
顧修坐到男人腿上,緊張得一陣吞咽,半晌才開口:“那我繼續給你捏……”
靳沉寒眸光深邃注視著他,一眨不眨,應“好”。
顧修被盯得頭皮發麻,手上的動作也逐漸變得敷衍。
以他對這人的了解,光用眼睛盯著絕對滿足不了,淺嘗之后只會越來越貪婪。果不其然,他這邊專心按摩,那邊微涼手指閑著沒事,便從他的衣擺鉆進去,往他腰上捏了一把。
顧修脊背一緊,手指也不由自主蜷縮起來。被人明晃晃吃豆腐,他頂著一張泛紅的臉,卻仍天真爛漫地問:“你到底想干嘛……”
靳沉寒的呼吸更沉,隨著手指在少年細滑的腰上移動,氣息也越發急促。
顧修抿唇,忍耐著,只毫無威懾力地口頭警告:“我必須告訴你,我是攻,而且我現在也不會和你那啥。”
靳沉寒選擇性挑選自己想聽的話:“現在不能,那,給你五分鐘,夠了嗎?”
“……”顧修一默,“在醫院里那啥也不行。”
靳沉寒的手依然不老實,在他的衣擺里盡情游走。
“只有摸到你的時候,”靳沉寒相當道貌岸然,“我才感覺,我又活過來了。”
顧修:“……”
這話好像沒說錯,正是他親手促成了這一場醫學奇跡。
反正靳沉寒那些揩油的動作也就擦個邊,沒摸到什么關鍵部位,秉持著治病救人的原則,顧修專心致志,繼續按摩。
他明顯感覺到,掐著自己腰的那只手力道越來越大。靳沉寒正在以極其神奇的速度恢復力氣。
可這人似乎還以為自己是個病人,沒輕沒重的,疼得他哼一聲。
靳沉寒動作一頓,喉嚨一滾:“我太用力了?”
顧修用犀利的眼神回:你也知道?
不過顧修頂多瞪兩眼,倒是一點拒絕的意思也沒有,靳沉寒只覺自己渾身高溫不退,嗓子也干渴得厲害,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沙啞的:“那我輕一點。”
他們結緣的那個小世界是ABO世界,當時靳沉寒就通過撫摸和體/液交換,用自己的信息素給他治療損傷,沒準這個設定到了這里也奏效。
況且讓愛人摸幾下也沒什么,他還挺舒服的。
顧修很大方,只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免得在不合時宜的病房出現不合時宜的反應。
很快他的按摩便結束了,他也被那只手弄得沒了按摩的力氣,身體的重量全都放了下去,壓到靳沉寒腿上。
而靳沉寒為了方便揩油,索性坐了起來,手換成嘴巴,他的他們的那里也靠到了一起。
男人身上的肌肉很硬,嘴巴卻是極柔軟,蓋在顧修的喉結上,令他渾身發麻。
而這才只是一個開始,男人的吻從他的喉結開始,關照到鎖骨,再一路往上親,從他的下頜流轉到嘴角。
冷不防濕潤的一下,顧修不得不開口道:“呃……別舔……”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啞,因為不好意思把音量放得很小:“你這樣,好像狗。”
靳沉寒注視著他說:“我很喜歡小狗。”
“我又不是小狗……”顧修說著,猛然一愣。
對了,靳沉寒的性癖。
在那個ABO小說《偷情的禮儀》小世界中,靳沉寒是一個壓抑到變態的Enigma,并且萌發了連劇本都沒提到的隱蔽性癖。他渴望馴服Alpha,讓他們變成乖巧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小狗。
顧修幾次險些著了他的道,不過每次歪打正著,莫名其妙地就讓這位上位者低下了傲慢的頭顱,反過來變成自己的小狗。
說起來他們共度了三年之久,實際上靳沉寒的變態性癖從未得到滿足。
顧修若有所思,身上一癢才回過神來,他隔著衣服捉住胸膛上那只手,臉色紅熱,看著面前的靳沉寒問:“嗯……但是,你不覺得小鳥更可愛嗎?”
這個問題居然讓靳沉寒愣住。
幾乎是在瞬間,靳沉寒回想到床頭柜抽屜里的小鳥羽毛,以及昨天蹦蹦跶噠從窗戶鉆進來的小山雀。
憨態可掬,靈動可愛。
帶著這樣的回憶,再去看面前的顧修,他的瞳孔驟然縮了縮。
“哼。”顧修似乎很是不滿,把他亂來的手驅逐出境,“你要是喜歡小狗,就找小狗去吧。”
“我知道了,我喜歡的小鳥,喜歡小狗只是因為它們和小鳥有些像。”靳沉寒忙改口,一口氣道,“像小鳥一樣活潑,熱鬧,天真可愛。”
“什么?”顧修聽得俊眉直豎,顛倒黑白,“你這人,那你喜歡小狗是找替身是吧?渣男。”
靳沉寒一默,突然有些百口莫辯:“……不是。”
“我喜歡小鳥,”靳沉寒揉著顧修的細嫩的后頸和碎發,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篤定地說,“而且只有一只。”
說著微微側臉,試圖去親吻顧修的嘴唇。
顧修卻用一根手指擋開。然后又用力推一下,讓他躺回去,伴隨一聲:“你抵到我了。”
被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少年坐在身上,是個正常男人都抵抗不住。
況且現在的靳沉寒可是這個小世界的主角攻,植物人狀態都能雄風大振。
“抱歉。”他唯恐顧修又跑了,抓住對方的手,絲滑地道歉。
顧修哼一聲,好在沒走。
“看在你這么喜歡小鳥的份上……”
顧修臉一熱。
醞釀再醞釀。
嘴巴吝嗇地張開一點——
“啾。”
顧修用人類的嘴巴發出小鳥的叫聲,那一瞬間,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靳沉寒直接愣住。
顧修臉頰紅透,睫毛閃成羽翼,囁喏道:“雖然你的性癖有點變態,但我還是滿足你一下吧……”
片刻,他俯身下去,往靳沉寒的嘴上一啄,再“啾”一聲。
如果這樣依然不能完成任務,他就不管不顧立刻馬上變回原形,立刻從窗戶飛出去逃跑!!
好在,幾秒后。
主神冷冰冰地通知:【靳沉寒的心愿完成了。】
顧修大松一口氣。
他完成了任務就想從靳沉寒身上下來,但后者哪可能這樣輕易將他放過,特別是讓他這樣一番撩撥之后,渾身邪火直竄,才顧不得醫院不醫院,恨不得直接把他按在病床上就地正法。
“你才18歲。”靳沉寒忽然想到什么,眉頭一皺,啞聲道,“這些東西,都是和誰學的?”
顧修打馬虎眼兒:“我哪知道,得問你。”
兩人一來一往,看似唇槍舌劍互相試探,實則曖/昧調情,連周身的空氣都炙熱幾分。
“問我?”被倒打一耙,靳沉寒又好笑又生氣,到底舍不得說重話把身上這小少年趕跑了,就悄然移動手指,加大力氣……
“唔……”
顧修的小挎包掛在衣帽架上,手機也收在里面。
手機屏幕亮起,同時發出輕微的震動,可惜無人察覺。
CBC:【在醫院嗎?】
*
半小時前,A大。
自打上次被陸時琛嚴厲質問后,秦淳就像變了個人。不再整天渾渾噩噩地吃喝玩樂,轉而到學校認真學習。
原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在學習中痛苦但平靜地過下去,結果他今天一抬頭——
一張過分帥氣的面孔映入眼簾。
好家伙,這可不是顧修追了老久的校草嗎?
前不久才被陸時琛拷問過,秦淳直覺不對,頭皮發炸,下意識就想溜號。
陳北川冷漠且力氣如牛地拽住他后領,臉色陰沉如墨,直截了當地問:“把顧修在醫院這段時間的事從頭到尾告訴我。”
秦淳:“……”
其實秦淳對其中的內情了解得也不算多。
不過他掌握的信息已經足夠。
陳北川確認顧修最近的確經常去醫院,在裝受傷之前就經常去,難怪追自己時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拒秦淳說,顧修好像有重要的人在那邊住院。
陳北川馬不停蹄趕去醫院。
在住院部門口,他又遇到一位熟人,正是陸清梧。
說起來這是他和陸清梧第三次見面,第一次是在VIP病房走廊,第二次是在A79集團的面試,因為他能力足夠出色加上和靳總的幾分相似,陸清梧對他的觀感很好,之前也竭力邀請他來自家公司實習。
只是他最后拒絕了,去了陸時琛的寰亞集團。
沒想到第三次見面來得這樣快。
靳總生病住院的事不算秘密,陳北川上次去面試就聽到員工八卦談論,只是靳總的去向成謎,具體生了什么病也不得而知。
但再一次見到陸清梧,陳北川頃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隱情。
“陸總。”他主動打招呼,態度禮貌,“您來探望靳總嗎?”
“哎,對……”陸清梧也沒什么需要隱瞞的,但姿態躲躲閃閃,有些古怪,“我是來看他的,不過沒進去,他現在不太方便。”
“嗯?”陳北川眉頭一皺,敏銳地問,“他怎么了?”
陸清梧本不是心大話癆的人,可滿腔喜悅欣慰的心情依然渴望與人分享,她滿足地一笑,說:“沉寒和他的小未婚夫在一起呢!”
陳北川的臉色頓時一變。
“哎對了,你來醫院是……身體不舒服嗎?”
陳北川恢復如常,謙恭卻冷淡地回:“我沒事,謝謝關系。我來看我男朋友。”
“哦,對。”陸清梧想起來了,上上次他們在醫院見面,陳北川也說過自己有男朋友來著。
兩人一個從住院部出去,一個腳步匆匆進入住院部大樓。
陳北川一邊快步走,一邊努力平復心情。
顧修是陸時琛的義子,是上流階層的人。在那個圈子里,男男女女光鮮亮麗,揮金如土,但在婚戀上卻未必自由,被迫嫁娶不愛的人的商業聯姻屢見不鮮。
如果顧修的未婚夫是A79集團的總裁靳沉寒,那合情合理,可謂是兩大家族強強聯手。
顧修之前故意裝病的行為也有了解釋,都是為了未婚夫靳沉寒。
這樣一來,他就能一邊在醫院里照顧靳沉寒,一邊裝可憐博取自己的同情。
說實話,陳北川簡直氣到快要喪失理智。
和這名正言順的婚約比起來,身為養父的陸時琛那點見不得光的小心思,壓根算不了什么。
但既然顧修一邊維系和靳沉寒的關系,一邊又來追求自己,也可以說明那只是一場沒有感情的商業聯姻,顧修喜歡的人是他,所以才會來追求他,和他確認戀人關系。
而且這一切都還沒有得到切實的證據證明,還有一絲微末的,他猜錯了的可能性。
陳北川勉強平靜下來的時候,電梯剛好抵達八樓。
他快步出去,直奔上次路過的801病房。
VIP病房門上的窗洞看不到病床那邊的情況,但他只將門打開一條縫,就聽到了少年帶著撒嬌的一句罵:“變態。”
然后是男人沙啞的聲音,調子曖昧:“還不是你弄出來的?”
陳北川下頜線繃緊,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走了進去。
緊接著,他看到單人病床上不合時宜地出現了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坐在躺著的人身上。
躺著的靳沉寒一臉饜足,顧修紅著臉坐在他身上,臉頰紅得快滴出汁來,卻看不出一星半點閃躲的意思,反而也襯得上享受。
陳北川一張俊臉直接綠成菜色。
作者有話要說:
綠油油的誰也別想跑[奶茶]
第137章 山雀27
哐當!
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顧修嚇了一大跳,迅速從靳沉寒身上蹦下來,往大門那邊走了兩步,就見一道匆匆離開的青年背影。
顧修直接呆住了,喃喃喊一聲:“陳北川?”
氣得掉頭就走的人腳步一剎,回頭看他,黑色的眼眸森寒如冰,裹挾著令顧修無比陌生的陰暗情緒。
顧修喉嚨滾了滾,沒能再出聲。
陳北川只留下這樣的一眼,便轉身走入走廊。
“……陳北川!”顧修如夢初醒,急急忙忙追上去,“陳北川!你等等我!你聽我說!”
主神再一次告誡:【在你選擇腳踏多條船的時候,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顧修完全沒好氣:【滾一邊去吧你!】
顧修心煩意亂,急著追人,自己的隨身物品全都遺落在靳沉寒的病房里。
靳沉寒見他追人離開,忙也要過來追他,剛剛艱難地從床上下來,正好聽到小挎包里手機震動的聲音。
靳沉寒腳步一停,先把包里顧修的手機拿出來。
屏幕的來電顯示,名字赫然是“九叔”。
九叔,陸時琛。
靳沉寒拿著手機,再看一眼顧修消失的大門那邊——陸時琛打來電話,那顧修剛才匆匆跑出去,是去追誰?
靳沉寒眉心緊蹙,替顧修按下接聽。
“顧修。”陸時琛的聲音傳出來,“你在哪?”
“陸時琛?”靳沉寒不答反問。
電話對面的聲音一默。
“我是靳沉寒。”靳沉寒坦然地自報家門,思忖片刻,想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道理,他如實道,“我不管你對顧修是不是有那種齷齪心思,但顧修喜歡我,他一直和我在一起,給我捏腿,和我相處得很愉快——”
電話對面陸時琛的呼吸都重了幾分,顯然氣得不輕。
靳沉寒眉眼漠然,望向空蕩的大門,接著道:“現在,他跟別人跑了。”
“……什么?你說清楚……”
不顧追問的陸時琛,靳沉寒說完便掛了電話,收起手機再拿上顧修的包,踉踉蹌蹌地追出門去。
……
陸時琛打電話的時候,其實已經在來醫院的路上了。
顧修在醫院的大額消費記錄,陸清梧那番替兒子爭奪顧修的話,都被顧修一句“覺得可憐所以幫忙照顧靳沉寒”輕易化解。
但他這些天回味起來,越想越不對味。
可能顧修的出發點只是善良的本性,但靳沉寒極有可能對顧修懷有異樣的心思,等靳沉寒醒來的時候,就是顧修羊入虎口的時候。
況且這幾天顧修又到處亂跑,不著家也不去學校。
為了一探究竟,他今天直接找來醫院,打算親眼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結果呢,打個電話給顧修居然被靳沉寒接了,走到醫院中心視野開闊的廣場,他縱目一眺,又看見氣沖沖的陳北川,以及在他身后緊追不舍的顧修。
陸時琛收起手機,快步迎到兩人面前。
“……九叔!?”顧修一個急剎車,驚上加驚。
陳北川也停下了腳步。剛才還氣得頭也不回的人,愣了一下,然后瞬間大變臉,一把拉過身后的顧修。
顧修見他態度好轉,松一口氣,忙道:“陳北川,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可此時面前還有一個陸時琛,他也來插一腳,問:“顧修,你在做什么?”
顧修頭皮一緊。
“顧修,正好。”陳北川大力把顧修拽進懷里,姿態強勢不容抗拒,“你現在就親口告訴你義父,你是我的男朋友。”
顧修卻猶猶豫豫:“我……”
陳北川注視著他的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變紅。
顧修咬了下嘴唇,為難不已:“但是九叔……”
他猶豫的態度,足以說明他的選擇并不堅定。
這就夠了。
陸時琛過來,拉住顧修的另一只手往外拽,同時低聲斥責陳北川:“放手。你看不出來他不愿意嗎?顧修,到我這來。”
陳北川自然不肯放手,死死將人箍住,音量拔高:“顧修,你是我的男朋友,告訴他!”
顧修腦袋疼。
就在這時,仿若幻聽一般,又傳來一聲:“顧修!”
身上拉扯的兩股力道不約而同一輕。
顧修愣了愣,回頭去看。
正是靳沉寒,他臉色發白,艱難地趕過來,氣息有些虛卻字字堅定:“呵,男朋友?誰說的?顧修,你不是在我昏迷的時候答應了我媽,等我醒了就和我結婚嗎?”
顧修:“…………”
OMG.
當事態嚴重到某種程度的時候,突破緊張焦灼的臨界值,突然一下,物極必反,顧修反倒放松了下來。
不就是翻車嗎?哈哈,小意思。
比起翻車,顧修更擔心靳沉寒并未痊愈的身體,趕緊掙脫兩人的桎梏,過去攙扶:“你怎么來了……你身子還虛著呢,別亂跑!”
陳北川和陸時琛被他晾下,齊齊臉色大變。
他們這邊還爭著呢,針尖對麥芒,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結果兩敗俱傷,顧修拋下他們兩人,直奔臉色蒼白虛弱無比卻坐收漁翁之利的第三人。
“顧修。”
“顧修!”
他們自然不肯就此放棄,一聲又一聲地呼喚顧修。
陸時琛循循善誘:“顧修,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們是永遠的家人,是別墅的另一個主人。顧修,快來九叔這里,別理他們了。”
陳北川冷臉翻舊賬:“顧修,是你先追的我,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現在就不打算負責了嗎?”
靳沉寒虛弱地咳嗽兩聲,手上卻力大無窮,握著顧修的手:“我不舒服,我們回病房休息吧。”
顧修:“……”
腦殼疼。
主神:【說了讓你不要腳踏……】
砰!
主神的話戛然而止。
顧修應付不過來了,干脆不管了,他、他撂挑子不干了!
三個人眼睜睜看著顧修原地消失,徒留下一地堆疊的衣服。
“怎么回事?”
“顧修呢?”
“顧修!”
三人又驚又急,焦頭爛額四下環顧,剛才還得的不可開交,現在一下子就變成了大同小異的無頭蒼蠅。
顧修變回體型小巧的山雀,躲在灌木叢里,悄悄觀察,一聲不敢吭。
過了一會兒。
三人堪堪冷靜,各懷心思。
即使有誰猜到這超現實一幕的來龍去脈,也不會輕易訴諸于口,把這重要的信息告訴競爭對手。
說起來,哪怕眼前的情況亂作一團,顧修對愛人也沒有防備,不怕他們對自己不利,就怕他們自相殘殺,自己揍自己。
見他們冷靜了,顧修想了想,蹦出去,嘗試調節氣氛。
“啾啾~”
三人的目光都被這撒嬌的聲音吸引過來。
顧修蹦蹦跳跳,找到一個離三人距離相當的位置,相當端水。
他若無其事,邁著大搖大擺的步子,神態舉止間毫無心虛,坦坦蕩蕩。
三人似乎打消了疑慮,好奇地觀察著他。
顧修也樂于表現,興奮地在三人面前晃動尾巴。
“啾,啾啾啾!”
人,泥萌嚎!
變成小山雀的顧修肆無忌憚,第一次深深感覺到做鳥的好。
不管人類顧修做了怎樣的渣攻事,都和他這只天真單純的小鳥啾無關!
鳥好,人壞。
只是三人都太沉默了,沒一個人給他反應。
顧修有點不滿,張大鳥嘴:“啾——”
“咻!”
陳北川眼疾手快,迅速撈起他往自己衣服里一揣,面不改色地就要離開。
顧修陷入一片黑暗,在衣服里拱了拱:“啾啾?”
陳北川隔著衣服把他壓住,一語不發,大步往醫院外面走。
事發突然,陳北川又表現出反常的鎮定,陸時琛和靳沉寒都愣了一會兒,片刻才漸漸琢磨過味來。
陸時琛忽然想起,為什么有天早晨顧修赤身裸/體在自己身邊醒來,自己床上奇怪的鳥羽,以及站在黃狗腦袋上和自己打招呼的北長尾山雀。
還有別墅里被抹去記錄的幾段監控,消失的顧修,陽臺上堆成一團的衣服……
他腦中電光一閃,渾身一麻,忙大步追上去,肅聲對陳北川道:“把那只鳥給我。”
“那是我養的,給我!”他相當大言不慚,陳北川腳步不停,他就用手去拽。
兩人這一爭執,靳沉寒更是想了起來,那只小鳥昨天光顧他的病房,和顧修匪夷所思的相似,以及在他腦中響起的少年音……
他還想了起來,在自己昏迷的時候,那只小鳥胡作非為,在自己腹肌上踩來踩去,甚至踩到自己的大鳥上。
靳沉寒立馬加入戰局,手一伸:“給我,他是我的。”
陳北川默不作聲揣著小山雀,拼命掙脫。
顧修被藏在衣服里什么也看不到,但被晃得暈頭暈腦,發出一連串急迫的啾啾聲。
陳北川聽到他不安的叫聲,動作幅度減小,結果讓陸時琛鉆到了空子,將自己的外套一扯。
顧修一直在嘗試自救,抓住這個機會忙鉆了出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展開翅膀,又被陸時琛攥進了手里。
“啾啾!”
小小的黑豆眼里寫滿驚慌。
陸時琛穿著正式的西裝,此時卻狼狽倉皇得像個逃犯,抓著他一路狂奔,沖向自己開來的車。
靳沉寒大病初愈,拼了命地追,卻也只是稍稍減緩了他的速度,還害得自己摔倒在地。
“啾啾啾啾啾!”顧修急得不行,拼命撲騰。
現在的陸時琛可是陳北川的老板,但陳北川著急上火才不管,撿起地上的包就往陸時琛身上甩去。
“啾啾!”
千鈞一發之際,顧修往陸時琛虎口用力咬一口,趁他吃痛,成功脫身!
顧修趁亂逃跑,調用兩只小雞爪吧嗒吧嗒狂奔。
他急得不行,好幾次扇動翅膀都沒飛起來,病急亂投醫,嚷嚷道:“007,救我!”
“啾!”
就在六只手從不同方向伸過來的瞬間,猝不及防的,他的身體失重,詭異地飄了起來!
而在三人眼里,只見一道灰影憑空出現,二話不說卷走那只小山雀,然后迅速上升,遠遠高過他們的頭頂,讓他們再也無法觸及。
“……”
詭異的幾分鐘安靜后。
在一片混亂的戰場里,陳北川抿抿唇,去撿起顧修遺落的小挎包。
他捏住挎包上的山雀玩偶,朝著狼狽虛弱的靳沉寒走過去,問:“這只玩偶,是你送給他的嗎?”
靳沉寒皺眉,反問:“什么?”
陸時琛瞬間明白了眼前的情況,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臉色越來越黑:“這個玩偶不是你,也不是你送的?”
三人:“……”
這么說,還有他們不知道的第四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不算人啦[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