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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山雀01

    “顧修,顧修……”

    顧修眨眨眼,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不敢置信地瞪大:“……嗯?顧淳!”

    可不是他在狗血豪門世界的便宜堂哥嗎!

    顧淳在這里,是不是說明……陸時琛也在?

    顧淳的表情卻有些莫名其妙,無奈又好笑地對他道:“喂,現在就想給我當爹了?還早呢!”

    顧修恍然回神。

    這時又有個男生走過來,模樣大半都像小說世界里經典的小弟,諂笑著打趣道:“不過話說回來,秦哥你和顧哥真有幾分像,我看你改名顧淳也挺不錯的。”

    “切,怎么不是顧修改名?秦修也挺好啊。”秦淳把小弟推開,對著顧修舉了舉手里的頭盔,催道,“別走神了,還比不比?”

    顧修整個人仍是蒙的,聞言低頭去看,自己懷里也抱著個相似的頭盔。

    而他們正身處一個類似廠房的空間,周圍好幾輛拉風的賽車,卷簾門外是綠草如茵的圍場,微風陣陣,旗幟飄揚。

    這是一個賽車場。

    秦淳先往外走,顧修連忙跟上,門外除了比賽用的賽車還停著一輛紅色跑車,顧修在豪門世界去陸時琛的車庫做過炫富直播,現在一看那跑車就知道價值不菲。

    秦淳其實并沒有勝過顧修的把握,又見他一路走神,不由道:“顧修,要不你就直接認輸了,把那車送給我得了?反正你也不缺這點。你要是送我,我真改名叫你爹。”

    顧修點頭:“好。”

    秦淳:“……?”

    顧修很快判斷出了眼下的情況,他那潑天的富貴生活終歸是回來了,而這秦淳看起來和他的關系還不錯,不用小心翼翼、遮遮掩掩。

    他果斷松口送車,秦淳卻呆滯了好幾秒,撓撓頭發,不太放心地說:“萬一你家那位找我麻煩……”

    顧修控制著表情,等待他的下文,可惜半天也沒等到。

    在腦中呼喚007也沒有反應,顧修皺了皺眉,現在派得上用場的有且只有眼前的秦淳,他便提議道:“不比了,我有點暈。你開賽車帶我兜幾圈,我就把這車送你。”

    他拋出一個換車的條件,秦淳反倒放下心來,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行,上來吧。”

    嚴絲合縫的頭盔隔絕獵獵勁風,顧修看著飛速變換的賽場景象,陷入漫長的沉思。

    他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出現新的缺失,陸時琛、陳北川、靳沉寒……和那位“chen”先生有關的所有記憶都好好地儲存在他腦海中,最后的記憶停留在他恢復記憶不久,和靳沉寒告別的時候。

    刺眼的白光劃破天穹,主神從天而降,一團濃重的灰霧包裹著把他帶離那個世界,然后他昏迷過去,不記得后來又發生了什么。

    看目前的狀況,這個秦淳和豪門世界的顧淳長得一模一樣,外貌里帶了一點他的數據。這種偷懶的捏人風格,只可能發生在由小說生成的小世界里。

    詭異的是,新的小世界怎么會出現之前的熟人?這只是一個根據他的數據生成的NPC,按理說這種NPC并沒有在不同小世界亂竄的本領。

    倒不如說……現下的情況有可能是小世界錯亂、彼此融合導致的?

    面對一堆問題,他的服務系統007卻不翼而飛。

    【007,007……統呢?快出來!】顧修在腦中喊了一次又一次。

    【007正在接受懲罰。】終于,有一道冷冰冰的機械音回應了他。

    顧修一個激靈,坐直身子。

    這聲音有些熟悉,他琢磨幾秒,驚訝愈盛,喃喃:【你是……主神?】

    【顧修,你嚴重違反快穿局紀律,不但在小世界恣意妄為、攪亂劇情,甚至拆掉主角CP,讓主角受變成攻方,還和主角攻在小世界偷偷度過了三年……直到被我發現,去《偷情的禮儀[EO]》世界尋找你并將你帶回快穿局。】

    顧修聽著聽著,注意力逐漸跑偏,偷情的禮儀……好想吐槽。

    但主神的行事作風和007大相徑庭,一板一眼的,顧修只好硬生生地忍下來。

    主神繼續說:【我把你帶回快穿局后,由于主角攻過于強烈的自我意識,你曾經去過的三個晉江小世界自動運行起來,并且侵入其他快穿小世界,差點導致快穿局崩塌。】

    主神的音調無波無瀾:【這里就是一個錯亂的小世界,將由我親自監督你完成任務。作為該世界基礎的小說是出品的《植物人大佬怎么愛上我了》。】

    顧修:“……”

    主神說完停了幾秒,向來聒噪的顧修居然半天沒回話,他有些意外,便主動問:【如果你沒有什么想問的,我就給你介紹小說劇情了。】

    【我有問題。】顧修用精神力舉手,支吾,【那個……】

    主神儼然是一個耐心的長輩或老師,循循善誘:【說吧。】

    顧修一臉認真:【之前007忘記告訴我了,我也很好奇……請問我去的第一個晉江世界,小說名叫什么?】

    主神沉默幾秒后,用他那冷淡的語調說:【和渣攻分手后我和他小叔在一起了。】

    顧修捂住嘴:“撲哧。”

    主神:【……】

    【咳咳,】顧修清清嗓子,【好了好了,你快告訴我劇情吧。】

    在《植物人大佬怎么愛上我了》中,家境貧寒的大學生主角受,為扛起家庭重擔接下一份特殊護工兼職——照料植物人大佬,也就是故事中的主角攻。雖然是植物人,主角攻卻能聽見大學生的聲音。在日復一日的陪伴中,愛情的種子悄然發芽,大佬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主角受!主角受賺夠錢準備離去時,主角攻像是被愛情的力量喚醒,創造醫學奇跡突然蘇醒,怒火中燒地將主角受抓了回來,一場禁忌又熾熱的愛戀就此展開……

    顧修熟練地消化了晉江風格的耽美小說劇情,冷靜地對主神道:【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主神有所預料,提前扼殺他的小心思:【我知道你總是和007插科打諢,吐槽閑聊,正經的工作反而沒做多少。】

    【呃,不是。】顧修摸摸鼻子,【我是想說,這么狗血的耽美小說劇情,用你性冷淡的機械音念出來,似乎別有一番風味。】

    主神:【……】

    主神:【專心工作。】

    除了兩位主角,這本小說里還有一個大反派,他間接導致主角攻車禍入院的罪魁禍首,也是主角攻受愛情的重要助攻。

    以防顧修亂來,主神這次給他安排角色不再是主角受的前任渣攻,而是反派的養子,一位浪蕩不羈的花花公子,小說里沒有太多戲份的炮灰渣攻。他對主角受見色起意,奈何缺乏腦子,結果反被對方利用。自家養父能成功被主角攻扳倒,他功不可沒,搬起石頭專砸自家人的腳。

    顧修性格樂觀,可聽到這里,忽然嘆一口氣。

    主神忙問:【又怎么了?】

    顧修感嘆:【我好不容易又富了,可惜007不在,不能帶他去吃好吃的了!對了,他什么時候才能懲罰結束回來啊?】

    【……】主神靜默一瞬,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平靜的調子里突然多出一絲幽怨,【可惜也沒用,007不是人,吃不了。】

    顧修不屑地“切”。

    既然007只是被“懲罰”,而不是被換智腦,問題就不大。

    007可謂是摸魚打工人中的翹楚,一肚子詭計壞水,只要不從源頭處理了他的智腦,那就難不住他。

    呵,還不如多擔心擔心自己。

    誰知顧修不追問,主神上趕著似的,又說:【007是一個服務系統,在本職工作上卻完全失職。不僅如此,他還渴望成為人類,并誘騙你使用積分為他購買人類皮膚。他早該接受懲罰。這次,你再替他求饒也沒用。】

    不知道幾分鐘前沉默寡言的主神怎么變得爹味十足,顧修皺了下眉,無所謂道:【我管他呢。】

    不過說起來,難怪,貪婪的007居然拒絕了他幫忙買人類皮膚的提議,原來這家伙打算努力成為人類,一勞永逸,自然看不上那限時的皮膚了。

    不愧是他的系統,志向遠大!顧修深感欣慰。

    主神沒再多話,卻默默調動用自己的權限,檢查了顧修身體的各項指標,血壓、心率和內分泌……

    一切正常。

    嗯,應該沒有傷心。

    賽車風馳電掣兜了幾十圈,陰沉的天幕飄下絲絲細雨,秦淳停車,扭頭對身邊的顧修道:“喂,這樣可以了吧?要下雨了,下次你要玩別的再聯系我啊。”

    此時顧修已然確認自己的身份,的確身世顯赫。而秦淳等人是他在外面鬼混的狐朋狗友,這些人全都要以他為尊。

    顧修沒了顧忌,少爺架子也拿了起來,下巴一揚:“行,那輛車你就……”

    這時,先前那個小弟踉蹌著跑過來,手忙腳亂驚慌失措:“顧哥,你家那位來了!”

    顧修一臉茫然,去看他身后:“……我家那位?”

    雨才剛開始下,來人卻早有預料準備了一把大黑傘,他撐著傘站在不遠處,身形板正,長款的黑色風衣,仿佛天上的陰云凝固在那里。

    顧修呆愣愣地站起來,差點被賽車門絆倒。

    男人嚴肅的面容飛快閃過一絲擔憂,但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用力皺了下眉,握緊傘把沒動,只喊:“顧修,過來。下雨了,不知道嗎?”

    “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男人板著臉,訓誡道,“……還敢玩賽車,你不要命了?”

    秦淳慌忙解釋:“那個陸董,是我開的車,我有駕駛證的……”

    男人紋絲不動,視線也未偏,雙眸如深潭沉靜,透過銀色的半框眼鏡,只審視著顧修一人。

    顧修許久沒能回神,心臟咚咚狂跳,眼睛一眨不眨的。黑色的瞳孔里倒映著熟悉的面部輪廓,熟悉的身形打扮,以及熟悉的爹系氣質。

    恰好主神的機械音響了起來,越發顯得夢幻和不真實。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頭號反派,寰亞集團董事長陸時琛。】

    作者有話要說:

    之后就零點更新啦~

    山雀精第三章上線

    第112章 山雀02

    那一瞬間,顧修理解了“錯亂的小世界”的含義。

    他經歷過的小世界,愛過的人,突破了時空的限制,再一次出現在他眼前。

    而陸時琛注視面前的義子,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想不起來上次和他是什么時候見的面了,而后不由反思,自己最近忙于工作,是不是太疏忽對義子的管教了?

    顧修就那樣呆愣愣地立在不遠處,雨勢漸大,把少年纖長的睫毛打得黑沉,瞧著有幾分可憐。

    陸時琛張了張嘴,又閉上,將那些訓斥的話語都吞回去,心臟一抽一抽的,像是被什么東西拽著,不由自主地往前去。

    “顧修?”

    第二次叫出這個名字,多了一分疑惑。

    就在下一秒,顧修仿佛變成了一個旋風陀螺,毫無征兆地撲進他懷里,動作熟練,準確無誤地環住他的腰。

    沖勁之大,直接將他手里的傘撞飛出去。

    他毫無預料,心臟好像古老落灰的鐘擺受到猛擊,發出悠遠的一聲悶響。

    “……顧修?”

    第三次叫出這個名字,又多一分柔軟。

    懷里的少年熱乎乎的,黑發蓬蓬松松,陸時琛的手則懸在半空中,不知道該不該給顫抖的少年順順后背。

    畢竟,他們從未如此親昵過。

    再者,現在的顧修已經18歲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陸時琛不自在到了極點,整個人僵硬得像兵馬俑雕像。

    最后只能說:“顧修,在下雨。”

    再溫存好一會兒,顧修才松開了他。

    仿佛察覺不到淅淅瀝瀝落在臉上的冷雨,顧修目不轉睛,黑色的眼睛被洗得澄明透亮,因為擰眉思考,清爽的單眼皮多出來一道窄窄的褶。

    氣質身材都沒錯,熟悉的松柏氣息也沒有錯,可是這張臉……

    顧修仔細端詳,臉型和以前是一模一樣的,鼻梁也是又高又直,但其他五官的樣子卻略顯不同,尤其是瞳色,變成了華國人中常見的深褐色。

    “咦……”

    顧修眨眨茫然的眼,把僵成石雕的男人盯得快要開裂。

    “顧修。”陸時琛只得板起臉,收了那些不明來歷的疑惑和柔軟,嚴肅地訓了一聲。

    這個口吻,沒錯了。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根據主神給的劇情設定,他們的關系似乎……

    想到這里,顧修試探著喊:“唔,義父?”

    陸時琛當即嚴肅地來一句:“你還知道我是你義父?”

    義父的身份比遠房表叔親近,陸時琛管教起來也更為自如。和以前相比,爹味有增無減。

    顧修撓撓耳朵,悄悄往后退。

    主神適時補充道:【根據小說設定,你是陸家忠心耿耿的老司機留下來的遺孤。十年前,獨自將你拉扯長大的父親為了保護陸時琛而意外身亡,在那之后,你就被他當成親生血脈,悉心照料。可惜他工作繁忙,沒有太多時間管教你,只能給予你巨額零花錢,滿足你各種任性的要求。如果不是他的縱容,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揮金如土的紈绔。】

    顧修的思緒卻在另一個方面,自顧自道:【這么說,我依賴他,對他產生情愫,好像也很正常?】

    主神:【……】

    現在的顧修才剛滿18歲,三個月前,陸時琛捐了一棟樓把他送進頂尖學府A大,可惜他仍是爛泥扶不上墻,不怎么去學校,課業都是應付了事。

    陸時琛對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是管不住,二是家里也不缺錢。但他跑來跟人比賽車,這種有可能危及生命的極限運動,是陸時琛萬萬所不能容忍的。

    更何況,他的生父便是車禍去世。因為他生父的保護,陸時琛才在那場車禍里幸免于難。

    無論是在第一個世界還是現在,陸時琛看起來對他很縱容,但涉及生命安全的大事,是這位爹系攻絕不可能放讓的底線。

    陸時琛從地上撿起被撞飛的傘,動作有一瞬的遲疑,不知道撿傘這個動作又是從哪兒來的熟悉感。

    但他沒想太多,趕緊將傘撐好,往顧修那邊傾斜大半,將傻乎乎淋雨的義子遮好。

    而后不再多說什么,提步就走。

    顧修偷偷瞄著悶聲走在前頭的男人,他最了解這位爹系,看得出對方是生氣了。

    顧修亦步亦趨,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拽了下他的袖子。

    陸時琛腳步一頓。

    顧修思緒飛轉,換了個更親昵的稱呼喊:“父親……”

    陸時琛果然偏頭看了過來。

    顧修有點緊張,眼睛眨巴眨巴。

    陸時琛不清楚他為什么突然賣乖,就著對這位義子的秉性的了解,猜測道:“又惹了什么事?”

    顧修卻只搖搖頭,看著真乖得很,從外乖到里。

    陸時琛沉默數秒,生硬地又把頭轉回去。這回他和顧修保持同頻的腳步,兩人肩并肩,一直走到停在路邊的SUV前。

    “上車吧。”

    面前的是副駕,顧修先上車,陸時琛在他身后又把傘往前傾了些,在自己和車門之間營造出一塊不受外界風雨干擾的安全空間。

    等顧修坐進車里,他才將傘收回,遮好自己已經被雨打濕的肩頭。

    他身上的西服是高級定制,顧修最是清楚,一點水都沾不得,今天來接自己這一回,估計就要報廢了。

    對此,陸時琛二話沒說,從駕駛座那邊上車,提醒顧修系好安全帶便發動車輛。

    一路上,顧修又瞄了他幾次。

    他是上市集團的董事長,五感敏銳過人,明顯察覺到了義子放肆的打量,卻始終裝作一無所知,只凸起的喉結微微滾動著。

    他的相貌和曾經的陸時琛大概只有三四分相似。

    或者說,三個小世界里的“chen”先生共享一張臉,只因身份和年紀有些氣質和習慣的不同。

    顧修自己琢磨不出來,終于去問主神:【為什么現在的九叔和以前的長得不一樣了?】

    主神不答反問:【光是名字相同,你就確定是他嗎?】

    顧修不假思索:【嗯。】

    他和他在沒有記憶的時候,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愛上彼此。

    現在的他擁有全部的記憶,認不出來就怪了!

    他無比肯定的回答卻讓主神陷入沉默,好半晌才出聲提醒:【不要再盯著他看了,如果你再被發現任務者身份,我會把你強制登出。】

    顧修迅速收眼,不爽地小聲“切”。

    主神接著道:【你在這個世界的任務,是幫反派、主角攻和主角受完成他們各自的心愿。】

    顧修一愣:【啊?你讓我一次性攻略三個?那也太渣了吧……】

    【是完成他們的心愿,】主神糾正,然后不得不又提醒道,【你不要再盯著他了,他剛才不小心闖了一次紅燈。】

    【切。】顧修不以為意,【不管主角攻受,只說九叔,完成他的心愿難道不要攻略他嗎?他的心愿說不定就是和我結婚什么的。只是我們現在的關系有點麻煩,直接從叔侄變成父子了……】

    顧修想著,渾然天成地開始渣攻發言:【哎,如果我的反派養父是靳總就好了,他不但不會顧忌這種身份禁忌,還會覺得很刺激。】

    主神:【……】

    心靈感應一般,開車的陸時琛忽然問:“你最近都和那些家伙一起玩,沒去學校上課?”

    “啊……上,當然上啊。”顧修熟練地打哈哈,“今天剛好沒課而已,秦淳他們平時也要上學的。”

    根據顧修在賽車場的觀察,秦淳和那位不知名小弟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紀,可能都是在讀的大學生。

    聞言陸時琛并未起疑,老父親一般叮囑道:“我沒什么時間管你,你已經成年了,要對自己負責,該上的課就去學校上,不能想著未來全靠我給你兜底……”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陸家的別墅到了。

    陸時琛扭頭一看,副駕的顧修不知道什么時候酣然入夢,看著完全沒把他苦口婆心的訓誡聽進去。

    陸時琛這輩子就沒受過這種忽視,又是出于一番好意,誰知道這孩子如此油鹽不進……他不由皺起眉,微有些氣惱,喊:“顧修。”

    “唔,到了嗎?”顧修揉揉惺忪的睡眼,半夢半醒間,身邊的男人儼然和記憶里的九叔完美重合。

    顧修看著他愣了幾秒,開門下車,像只困困獸一樣又抱上去。

    “……夢游?”陸時琛再一次僵硬,然而一偏頭就看到一雙狡黠明亮的眼睛。

    “你已經成年了,顧修。”陸時琛無可奈何,就毫無威懾力地板著一張臉,“你小時候我都沒有抱過你,別鬧。”

    “好吧。”顧修這才稍顯遺憾地松開手。

    陸時琛得償所愿,卻莫名一陣空虛,他不太自在地握了握拳,轉過身:“你進去吧,我還要去公司,你晚上和佟叔一起吃飯。”

    進入宅子的電梯就在幾步之外,陸時琛卻立在車邊,儼然又要離開的架勢。

    他交代完這句仍站著沒動,似乎是在等待突然變得黏人的義子給予回應。

    顧修沒有答好,反而問:“父親,你在陸家排行第幾啊?”

    在小說設定里,反派和義子的關系不算親近,很少有情感上的溝通,這恐怕是顧修第一次關心義父的私事,好在后者并未起疑,還認真地給出了回答。

    “第九。”陸時琛說,“所以我輩分比較大,以前和你父親也是以兄弟相稱。”

    顧修“唔”一聲,見陸時琛依然沒動作,心念微動,走到他面前半步外,看到他明顯一滾的喉結,揚起一個笑,又道:“那父親,以后我改叫你九叔行不行?”

    陸時琛蹙眉問:“那有什么區別?”

    顧修說:“叫叔感覺更親近。”

    這話不太符合常理,陸時琛這樣的老古板就更不理解了,想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你一直惦念著你父親,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越俎代庖,取代他在你心里的地位。讓你叫我義父,只是希望你在我身邊更自在一些,這樣,外面那些人也不敢看輕你。”

    他一不小心就操起了平時工作的風格,大道理講得多了些,他記得以前的顧修對此最不耐煩,然而現在的顧修對他的說話方式習以為常,沒有分毫煩躁,只有深深的懷念。

    顧修就站在那里安安靜靜地聽。而那雙眼睛依然是直勾勾的,不加掩飾,看得他心里莫名發毛。

    最終,陸時琛反常地將視線移開,而余光里顧修居然又上前一步,開口呼出來的熱氣都吹到了他耳廓。

    “但是,叫義父感覺不太正經。好像……那種關系。”

    這可真是顛倒黑白,老古板爹系可能做夢也想不到這種可能。

    顧修都能用肉眼看出來,現在的陸時琛比被擁抱的時候更加僵硬,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別亂說。”

    老古板越不自在,顧修越覺得有趣:“所以我覺得叫九叔更親近嘛。”

    陸時琛只好妥協:“都行,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顧修突然又道:“九叔,你的領帶松了,我幫你重新打。”

    雖然不知道義子怎么突然變得如此貼心,陸時琛卻發現自己壓根拒絕不了那甜甜的堅果香,喉嚨滾了下,悶出一聲“嗯”。

    顧修垂下眼,手法純熟地把男人胸前的領帶解開,再重新系。

    “如果叫父親,這樣的時候……”

    顧修一邊系領帶,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

    漫長的停頓里,陸時琛皺了下眉,剛要問他“這樣怎么?”

    領口一緊,顧修冷不防拽著他的領帶把他拉過去,而后才用氣音道:“我會有種,犯上的感覺。”

    陸時琛瞳孔驟縮,呼吸錯拍。

    顧修莞爾,松開領帶后退一大步,拉開適當的社交距離:“打好了。那九叔,你去公司吧,我就先回去了。”

    陸時琛:“……”

    送別陸時琛,顧修進入別墅。

    剛才他只覺得別墅外觀有些熟悉,沒想到內部竟然和當初那棟“金屋藏嬌”的豪宅一模一樣。

    喜上加喜,家里的管家佟叔也是老熟人。

    顧修雙眼放光,一口氣點了一堆喜歡吃的菜。

    導致佟叔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問:“陸董今晚回來吃飯?”

    顧修搖搖頭:“他說不回來,我一個人吃,我吃得下。”

    佟叔便不再多問,只在飯后給陸時琛發去一條消息,告知他顧少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一個人吃了兩人份的食物。

    陸時琛查看這條消息的時候正好在撫摸義子打的領帶,不免呼吸微滯。

    顧修能因為什么事心情好?總不能是玩賽車被自己抓到押送回家,至于后面的事……

    直勾勾的眼神,狡黠玩味的笑,令人心神俱震的“犯上”言論。

    他不敢繼續往下想,但又忍不住,再摸了摸領帶。

    絲滑的質地,仿佛少年人細嫩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小手一勾,九叔上鉤

    第113章 山雀03

    顧修趴在床上休息消失,一個人有些無聊,又沒有007能陪他,便退而求其次對主神道:【九叔這個老古板爹系攻,最經不得撩了。】

    主神嚴肅地糾正:【一般情況下并不會,他自律自持,嚴格要求自己,不近任何男色或女色。】

    顧修話只聽前半句,眉眼飛揚:【那我是特殊情況唄,謝謝夸獎。】

    主神:【……】

    這主神一言不合就裝掉線不說話,顧修只好自己問他:【主神,九叔的心愿完成了嗎?】

    主神怔愣片刻,遲疑道:【……原來你之前亂來是在試著做任務?】

    【誰亂來了?這不是一邊攻略一邊做你說的那個心愿任務嘛。】顧修的工作風格從一而終,復讀,【一舉兩得、事半功倍。】

    主神靜默一瞬,掃興道:【但是任務顯示沒有完成。】

    顧修哼一聲,不以為意:【反正我也不想這么早完成。如果任務都完成了,我們該不會又要分開吧?】

    主神沉默,不回答。

    顧修滿心期待,試探著又問:【那……如果完成了任務,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嗎?】

    他做好了主神閉口不言的準備,卻沒想到對方給出了一個完全預料之外的回答:【我不知道。】

    顧修不由一愣:【你是主神,在小世界里,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主神又不說話了。

    顧修自顧自地猜:【那我男朋友挺厲害啊,我還以為他只是個高級bug,沒想到他的等級比你還高。】

    主神言簡意賅:【未必。】

    顧修:【哦,那你們的等級差不多高?】

    主神:【……】

    【我說了你有點像九叔,他說不過我的。】顧修得意得眉飛色舞,在床上打滾,邊說,【爹系攻厲害歸厲害,但太端著了,人嘛,過于體面反而被體面拖累,素質這種東西也是犧牲自己成全別人。我說,你不如模仿陳北川,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主神這才開口:【我沒有模仿任何人。】

    一直無波無瀾的機械音似乎多了些起伏。

    顧修輕蔑勾唇:【呵呵,不爽了?】

    主神:【……】

    顧修來這個混亂的小世界,身負完成三位關鍵角色心愿的重任。三人的身份、立場天差地別,光是接近對方都不容易。

    顧修的身份是主角攻的競爭對手——大反派陸時琛的義子,幸好主角攻正在昏迷當中,是癱瘓在床的植物人。

    顧修在家里熬夜學習,研究攻略的方法,勤奮非常,渾然是把給靳沉寒當秘書的勁頭帶到了這個世界。

    主神化作一團陰惻惻的灰霧,從后往前繞住他,還從他頭頂冒出來一點灰云,在紙張投下陰森的影子。

    “哎喲我去。”顧修嚇了一跳。

    定了定神,他皺起眉,盯得一邊眼睛大一邊眼睛小,奇怪道:【這是你精神力的化形?你——怎么不是光球?】

    灰霧下意識依言聚攏成球,而后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很多余,又“噗”地散開,一本正經道:【精神力本來就沒有固定形態。】

    【哦,】顧修也不多問,隨口道,【雖然都是精神力,但007看起來比你陽光多了,他經常晃得我眼睛疼,但偶爾也能給我當臺燈和手電筒,還挺實用的。】

    主神:【……】

    把灰霧噎住,顧修繼續在紙上涂畫,過了幾分鐘,抬頭一看,那灰色的不明物體隱隱發光,像個UFO一樣懸掛在半空中。

    顧修微妙地頓了一下,忍住沒吐槽,只給他展示手里的計劃表:【我準備去醫院給主角攻當護工,搶主角受的劇本,這我很熟練。】

    主神不以為然:【你是他競爭對手的義子,他身邊的人不可能讓你接近他。】

    顧修自信滿滿:【我查過了,網上沒有任何關于九叔義子的資料,他果然和第一個世界一樣,嚴格保護我的私人信息……而且你看,主角受一個來路不明的大學生都能輕易拿到給主角攻當護工的工作,其中肯定有什么機緣巧合,我只要去得夠早,這個機會就是我的了!】

    最后一拍胸膛:【明早就出發!】

    懶散的顧修在愛人身邊耳濡目染,儼然成了雷厲風行的行動派。

    現在的他連懶覺都能舍棄,早上七點半陸時琛出門上班,他立刻從臥室探出腦袋,悄無聲息地離開大別墅,前往主角攻所在的醫院。

    在這種以談戀愛為主的小說世界里經常會有這樣那樣的bug,總之一切為了方便主角談戀愛而服務。比如,主角攻居住的高級VIP病房這一層樓,顧修進不去,立馬一個電話打給秦淳,二話不說把他打一頓,再小題大做給他辦理了住院手續。

    只要錢到位,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兜了一個圈子,顧修總算可以登記訪客,順利進入高級VIP病房所在的樓層,到處晃晃悠悠也不會被保安攆出去。

    秦淳不明就里,拿了一筆封口費,安安分分住到醫院安排的病房里。

    顧修毫不留戀地扔下他,找去主角攻所在的病房。剛剛好,就在走廊的另一頭,801。

    顧修悄悄推開門,高級病房是套間,穿過一條走廊才能看到病床那邊的景象。

    有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瘦削男子,大概是護工,正坐在床邊,單手撐著臉頰打盹。

    顧修悄然上前。

    然而瞌睡的護工腦袋一點,猝然驚醒,視線固定在來人身上,忙問:“嗯?你是誰?”

    “我是來探望他的。”顧修不露聲色,他還不知道主角攻的名字,便給護工展示了下手里提著的果籃。

    “哦哦,”護工不疑有他,又問,“你是靳總的什么人?”

    靳總?

    顧修一愣,忙大步走過去。

    只見床尾病人的名片,赫然三個大字:靳沉寒。

    顧修一時間心神俱震,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沒聽見護工又問了什么,急急忙忙繞到床頭,去看那昏迷中人的面容。

    可是,這人和他認識的那個靳沉寒長得并不完全一樣,模樣和昨天那個陸時琛似而不同,兩人差不多都是和原來“chen”先生有三四分相似。

    “呃,你到底是誰啊?”這時又傳來護工的聲音。

    “啊……”顧修精湛的演技上線,“不好意思,我是來看我哥的……我就說他怎么請了護工,我們家沒這個錢。我本來是打算親自來照顧他的。”

    顧修長相稚嫩,頂多剛成年的模樣,又是滿臉焦急,瞧著可憐兮兮的,護工心腸一軟,耐心告知他道:“你應該找錯房間了,靳總已經在這里住了一個月了。”

    “唔……可能是我找錯了。謝謝你啊。”顧修強自忍耐著,硬生生原路返回,改道去了秦淳那邊。

    等到中午,顧修將高級餐廳的外賣改頭換面,裝到金屬保溫桶里,在走廊上走了幾圈,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偶遇”饑腸轆轆的護工。

    “大哥,這是我在家里煲的雞湯,你要不要盛一碗拿過去喝?”

    “你這也太客氣了……”護工假模假樣推脫一下,果斷伸手,“嘿嘿,那就謝謝你了。”

    用了三天的時間,顧修在護工心中植入一個清貧勤勞的大學生人設。

    護工看著他在另一邊的病房忙里忙外,幾次欲言又止,聽到他打電話借錢攢學費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上前,拋出橄欖枝。

    “哎,小顧啊。”護工大概說,“反正你天天待在醫院,不如把靳總一起照顧了怎么樣?他是植物人,只要你幫他擦擦身子翻翻身就行,很簡單的,也不用一直守著……”

    懶惰的護工嘗試把自己的工作外包出去。

    最后還看似慷慨道:“一天兩百塊,干不干?”

    顧修嘴角抽了下,假笑道:“好啊!”

    上午,護工帶著顧修熟悉照顧靳沉寒的工作,下午試著讓他獨自照顧靳沉寒半天,循序漸進,逐步把自己的工作全部交給他。

    見護工離開,顧修徹底放心,開始自己的任務。

    只是現在的靳沉寒昏迷不醒,他壓根無從下手,完全猜不到靳沉寒的心愿是什么。

    顧修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左右環顧,不禁喃喃:“這里和當時那間醫院還挺像的……”

    很像他在《偷情的禮儀[EO]》小世界車禍住的那家醫院,當時靳沉寒偷偷找過來,為了撫慰他的精神力,把他從頭舔到腳……

    想到這里,顧修不免微微臉熱。

    他認真注視病床上沉睡的人,五官都和記憶里的略有不同,只剩眼睛的形狀沒變。他再四下看看確認沒人,過去把男人的眼皮掀開。

    比陸時琛的眼睛顏色淺一些,漂亮的琥珀色。

    也不是記憶里的灰色眼睛。

    【真奇怪,為什么他們在這個世界都變了樣子?對了,他們總不能頂著同一張臉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里。】顧修猜來猜去,逐步接近真相,變得興奮起來,【我知道了……之前在小世界里的就是他真實的模樣吧,是不是?】

    主神閉口不言。

    算了。

    顧修懶得去胡思亂想,再次撐開男人的眼皮,另一只手豎起食指,在他眼前左右移動,確認是否有眼球追隨反應。

    眼球沒有追隨,他再拿一支小型手電,對著瞳孔照射,瞳孔沒有收縮,并沒有正常的光反應,說明患者正處于深度昏迷狀態。

    顧修通過自學的知識得以判斷,現在的靳沉寒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植物人。

    主神也告知他:【就算是主角受過來,也得等主角受親力親為照顧他一段時間之后,他才偶爾能聽到主角受的聲音。】

    顧修最怕麻煩,可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的愛人,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耐著性子守在床邊,眼巴巴等待醫學奇跡的發生。

    下午六點,顧修準備下班。晚上醫院的護理人員還會過來兩次,進行病房的統一巡視。

    但他拿出手機一看,陸時琛居然又要加班,不回來吃晚餐。

    四天前他和陸時琛重逢,他迫不及待上手撩人,乍看挺有效果,結果這人還是天天加班。

    大概率是假加班,真逃避。

    顧修有點郁悶,干脆也留在醫院加班,陪變成植物人的靳沉寒。

    還不忘在腦中哼哼:【哼,你加班我也加班!】

    沉默寡言的主神竟突然開口:【他的加班,絕對不是像你一樣在外面陪別的男人。】

    【……】顧修一陣無語,眼珠一轉,牙尖嘴利道,【我的腦子里本來就住著一個別的男人,你是最沒資格吐槽我渣的,除非你從我的腦子里滾出去。】

    主神不吭聲,顧修就繼續問:【難道你不是男人?】

    主神不得已回答:【……我是。】

    【你又沒有身體,怎么確認你是男人?】顧修追問不休,【難道你喜歡女生嗎?】

    主神:【自我認同性別為男,并不一定意味著喜歡女性。你不就是嗎?】

    顧修:【別跟我說你也是男同。】

    主神:【……不是。】

    顧修:【瞧瞧,你又自相矛盾了。】

    主神說不過他,又裝掉線。

    顧修也不廢話,哼哧哼哧給病床上沉甸甸的靳沉寒翻了個身。

    照顧植物人是個苦差事,光是翻身就要兩小時一次。區區兩百元一天,完全是對單純大學生的欺騙。不過他也不在意這些。

    之前護工告訴他,兩到三天還要給靳沉寒擦一次身體,這個工作他可不想交出去,便去打來一盆熱水,放到床頭,然后給病床上的男人解扣子。

    一顆、兩顆、三顆……

    顧修一邊對昏迷的人動手,一邊喃喃自語:“以前都是你這樣對我,沒想到風水輪流轉……”

    他們坦誠相待的次數不計其數,可當愛人變成無意識的植物人之后,顧修再做這種事,總有種乘人之危的心虛感。

    他不得不自言自語,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我只是要給你擦身體,不是要干別的哈。”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逐漸展露的胸膛上,以至未能察覺,被子外的一只手輕輕地動了一下。

    陸時琛的身體他還沒有看到,先看到了靳沉寒的。這具身體倒是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顧修滿意地先摸了幾下,手感Q彈,讓他愛不釋手,同時不忘道貌岸然地解釋:“我先給你按按摩。”

    好半天才想起要給人擦身體,水都涼了。

    那只放在被單上的修長的手,又微微地彈動了一下,但顧修剛剛好轉身去打熱水,好巧不巧又沒瞧見。

    這次顧修言行合一,沒再干別的,認認真真給靳沉寒擦干凈的身體,不忘禮貌地避開隱私部位。

    “這里就不擦了吧……也不臟。”

    他手里的毛巾在大腿中段轉了個圈,收回去,最后給人拉好褲子,拍拍被子,就此收工。

    殊不知,那只一直抖動的手指,這時突然停了下來,似乎很是遺憾一般。

    顧修一無所覺,大功告成,好心情地哼起小曲。

    “有點晚了……唔,但我還是得回去。”顧修看眼時間,陸時琛催他回家的短信也躺在手機里,他準備告別,不舍地一步三回頭,“那我就先走……”

    砰!

    仿佛舞臺的干冰機器撲哧放出煙霧,門口那邊憑空出現一團白煙,完全淹沒顧修的身形。

    須臾,白眼散去,高挑的少年卻不見了蹤影。

    此時的顧修本人更加疑惑。

    他眨眨眼,面前熟悉的病房像是放大了幾十倍,病床變得很遠很遠,他努力抬高腦袋,怎么也看不到上面的人影。

    身旁不遠處,他的衣服堆成一團落在地上,手機從口袋里滑出來一半。

    他吧嗒吧嗒,身體搖晃著匆匆跑過去,半天也沒跑到目的地,急得縱身一蹦,身體居然漂浮起來,然后穩穩當當落在手機屏幕上。

    “……?”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口蓬松的白毛,蒲公英似的。然而因為白毛太蓬松,怎么也看不到下面的腳,更沒法操作手機。

    他努力傾斜身體,終于撲通倒在手機上,這下他總算看到,黑色的屏幕里倒映出來自己的模樣。

    “????”

    驚恐的豆豆眼被簇擁在白色的絨毛中。

    “啾啾啾啾!??”

    作者有話要說:

    萌啾來咯[親親][親親]

    第114章 山雀04

    【我說過這是一個混亂的小世界,主線是一本都市耽美小說,但這并不意味著其他混雜進來的小說都是科學的現代世界。】主神冷靜陳述事實,【現在,你顯然遇到了某種超自然狀況。】

    顧修憤怒嘶吼:“啾啾啾啾!”

    不用你說!

    主神一默,灰色的煙霧飄出來,繞在雪白的小鳥團子面前。

    怎么看,那都是一個圓滾滾的白色的球。

    點綴的小鳥眼睛和小鳥嘴,就像黑芝麻湯圓不小心露出來的餡。

    似乎是被盯得惱羞成怒,顧小啾撲棱棱扇了兩下翅膀,一邊啾啾叫,一邊制造只夠撓癢癢的風。

    不過他黑灰雜色的翅膀倒是挺大,都有小團子身體的三四倍了。

    主神:【……】

    顧修:“啾啾啾!”不準笑!

    主神輕咳一聲,在星網中進行搜索,找到一本還算符合目前情況的小說:【顧修,你可能變成了一本現代奇幻小說里修煉成精的北長尾山雀精。】

    顧修:“啾啾啾啾啾啾!”你才是山雀精!

    主神無奈:【安靜,聽我說。還有,你小點聲,我懷疑你能把植物人都吵醒。】

    顧修努力伸長脖子,瞄了眼昏迷不醒的靳沉寒,總算是安靜了。

    【奇怪,這是一本穿書坑文,作者才做了一個設定就跑了,不知道怎么會混進來……算了,這不重要,冷靜。】主神緩緩道,【顧修,在這個世界設定里,妖精以人類的氣運為食,你需要足夠蹭到他們的氣運才能維持人形。加上這是一本穿書文,小說里越重要的角色氣運越高,比如主角攻受和反派。】

    【如果你想變回人,就要去吸他們。】

    主神剛說完,就見圓乎乎的小山雀已經蹦跶出去了一兩米,來到病床邊,哼哧哼哧的,試圖順著床腳的桿子爬上去。

    可那桿子是光滑的金屬質地,又是圓柱形,顧修啄又啄不動,抓又抓不住。

    真是,努力得令人心疼。

    灰霧飄過去,提醒道:【你是山雀精,應該會飛。】

    說罷還加快灰霧的流速,卷起顧修翅膀上幾根小鳥毛。

    莫名其妙的,小山雀又炸毛了:“啾啾啾!”

    主神默然片刻:【知道了,不碰你。】

    灰霧老老實實地退到一邊,隨時準備飛過去接第一次使用翅膀飛行的山雀精。

    顧修展開比團子身體長了數倍的翅膀,威風凜凜,輕輕一扇,虛胖的身體便浮了起來。

    “啾!”

    光是從叫聲都能聽出喜悅。

    但他第一次嘗試飛行,哪哪都不太熟練,東歪西倒,好幾次看著要撞桿子要撞墻,看得主神心驚膽戰,好在最后穩穩著陸。

    多虧了他的目標體型夠大。

    顧修用鳥嘴叼住礙事的被子,甩一邊去,然后蹦蹦跳跳地踩到靳沉寒的腹肌上。

    他現在身形小巧,男人的腹肌對他來說堪稱豪華六居室。他從這邊蹦到那邊,再蹦回來,跳來跳去好半天,才開口問那被他忽略的灰霧:“啾啾啾啾啾?”

    我要怎么吸?

    主神通過精神力連接聽懂鳥語,回道:【和他待在一起就行,接觸越親密、時間越長,吸到的氣運值越多。】

    眼下的突發狀況有了解釋也有了解決方法,顧修放下心,徹底冷靜,這才后知后覺地開始說人話:【呼,嚇死我了,我差點忘了還能用精神力和你說話。】

    主神:【……】

    顧修在靳沉寒身上一屁股坐下來,第一次覺得恒溫的人類如此溫暖。

    他突然想起以前陳北川總說他是小鳥,現在真是一語成讖了。

    陳北川還自稱是小鳥飼養員,拿那些在網上學到的養鳥知識對付他,總是怕他冷了又怕他鬧肚子,好像是因為小鳥天生腸胃不太好,偏偏它們又吃得很多,需要用大量食物帶來的熱量維持體溫。

    小鳥喜歡暖和的環境,但又喜歡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翺翔;小鳥喜歡森林,但森林里風吹雨打,危險重重。

    現在,作為墊子的靳沉寒就剛剛好!

    顧修嗅著靳沉寒身上林木的清香,感受著他的體溫,情不自禁又調子高亢地啾啾叫了幾聲,飛速地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

    主神默默旁觀了一會兒,不再出聲。

    顧修倒是片刻不停,片刻不安靜,啾啾啾地在靳沉寒身上踩來踩去。

    像他這樣的小鳥再胖也就幾十克重,別說現在的靳沉寒是植物人了,就算只是個睡著的健康人也踩不醒。

    顧修自顧自玩了好一陣,又扇動自己的翅膀,熟練地飛下去,叼起自己的衣服,再熟練地飛回來。

    他變成小鳥了也是一只愛干凈的小鳥,那些衣服等會兒還要穿呢,總不能一直扔在地上。而且晚上有護士查房,進來的時候可能踩到他的衣服。

    他的小鳥嘴的承重有限,一次只拖得動一件衣服,如此來回飛了幾次,他的個人用品都轉移到了枕頭邊的空處。

    忙完了,繼續盤算吸氣運的事。

    隔著病號服踩了好一會兒,只鳥毛掉了幾根,一點沒見到人類的胳膊重新長出來的跡象。

    鳥精的設定超過了主劇情的范疇,主神那邊也沒有吸氣運恢復人形的進度條,一問三不知。

    真是,還不如007呢。

    顧修在心里罵完了,又開始咬人類的衣服玩。他叼起病號服上衣下擺,好似在野外撥開灌木叢,里邊是一片引人入勝的神秘空間。

    他不多猶豫就鉆了進去。

    從主神的視角,只能看見昏迷的男人睡顏沉靜,身上的病號服卻不怎么平靜,鼓起一個小包,拱來拱去。

    沿著方正的腹肌田一路前行,來到胸膛,這里寬廣得令鳥眩暈,還有幾分茫然。

    茫茫的一片白上,小小的紅豆變大好幾倍,比小鳥的黑豆的眼睛還大。

    水潤的黑豆眼睛滴溜溜一轉,顧修玩心大起,蹦跶過去低下鳥頭,鳥鳥祟祟伸出堅硬的鳥喙,淺淺一啄。

    讓你當植物人,害得我累死累活照顧你,還要做任務……

    顧修一邊碎嘴子啾啾啾,一邊啄,越啄越起勁。

    眼看著,大紅豆又腫大一圈。

    就在這時,毫無征兆的,不知道病房哪里的警報鳴響起來。

    嘀!嘀嘀嘀——

    顧修大驚,剛從病號服衣領探出頭,就聽到一連串急迫的腳步聲。

    他趕緊原路鉆回去,在衣服里躲好。

    “靳先生!這是怎么了?”趕來的醫護人員又驚又喜,你一言我一語,“你們快看,靳先生的腦電波!”

    各項生命體征指標明確顯示,靳沉寒出現了蘇醒的跡象。

    可惜剛才的心率波動和腦電波變化不過曇花一現,很快便恢復平靜,他的身體依然不能對外界刺激做出反應,眼睛、手指和腳趾等部位也不能自發運動。

    “哎,還是沒醒。”醫生遺憾收手,長嘆一口氣,囑咐道,“……這樣吧,聯系靳先生的家屬,讓他們過來看看,多和靳先生說說話。看今晚的情況,他隨時有可能醒過來,只是可能還缺了一個足夠有效的外部刺激。”

    “對了,明天還得跟靳先生的護工說說,他也太粗心了,走之前都沒把被子蓋好……”

    作為這家私人醫院的資深VIP病患,靳沉寒受到了醫護們非同一般的關照。

    一大群人就地開了個病情交流會議,將靳沉寒仔仔細細檢查一遍確認沒有其他問題,終于離開病房。

    聽到關門的聲音,顧修這才試著從靳沉寒的衣服里往外爬。

    剛才醫生推門進來的時候,他驚慌失措直接往靳沉寒的褲子里鉆,這里正好有足夠的空隙容納他,不會鼓起來被醫生發現。

    現在他攀著靳沉寒的大腿往上爬,忽然發現褲腿變沉了好幾倍,任嬌小的山雀怎么努力也拱不開。

    剛才的醫生太過貼心,走之前幫靳沉寒蓋好被子,現在這床被子加上衣服,沉甸甸地一起壓住虛胖的小鳥啾,他都有點呼吸困難了。

    顧修哼哧哼哧努力好半天,實在無法從腿——褲腰這條路出去,只能另辟蹊徑。

    小山雀的小鳥腦袋一抬。

    第一次從這樣的角度看到這樣的大鳥,顧修呆了呆,被子里實在太悶,他別無選擇,猶豫幾秒后伸出一只爪爪,攀住。

    這回他總算成功爬了上去,從褲腰鉆出來,重見天日!

    他緩了幾口氣,甩甩毛,再抬高小鳥腦袋一看,不遠處心電圖又出現了波動變化,嚇了他一大跳,還好這次沒有再引起警報把醫護人員吸引過來。

    一番折騰讓他累得氣喘吁吁,蓬松的毛發也蔫巴下去。他只剩最后一點力氣,翻過男人的腹肌和胸肌,窩進他肩膀和枕頭之間溫暖的空隙,豆豆眼一瞇就睡了過去。

    現在的靳沉寒是植物人,不會在睡夢中翻身,體型輕盈的小鳥也沒有被壓扁的風險。

    顧修這一覺睡得很安穩,醒來時天色剛蒙蒙亮。

    他視野里事物的尺寸恢復正常,男人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就如曾經無數個夜晚,他們互相依偎著度過的那樣。

    男人的面容和記憶里的不完全一致,但身上的氣味分毫未變,這讓顧修覺得很安心,緊緊靠著他的肩膀,手腳并用地抱著他,醒了好一會兒也沒動。

    直到男人緊閉的眼皮輕輕跳了一下。

    “……啾!”顧修嚇了一跳,后知后覺,“哎我變回來了。”

    他坐起身看看自己光滑的人類的手,再把被子掀開,整個身體都光溜溜的。

    靳沉寒的眼皮又抖了一下。

    顧修嚇得心跳驟停,無聲喃喃:【你可別現在醒啊……】

    現在他的第一要務是趕緊穿上衣服。

    單人病床睡兩個男人稍顯局促,顧修發現原本睡在病床正中間的男人被他擠到了一側,胳膊還差一點就掉下去了。而他昨晚整理好放在枕邊的衣服,此時正被男人壓在腦袋底下。

    顧修只好拿共享的被子蓋好隱私部位,小心翼翼,屏息凝神,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的衣服抽出來。

    他又要盯著靳沉寒又要抽衣服,緊張得出了一身的汗。

    好在昏迷的靳沉寒并未被驚醒。

    也是,劇本的力量是很強大的,主角受都還沒出現,他怎么可能提早這么久醒過來?

    顧修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走之前打算再給平躺一整晚還被當成墊子的靳沉寒翻個身。

    他先把蓋住腿部的被子全部掀開,然后猛地一愣。

    靳沉寒薄軟的病號服,赫然高高支起一個大帳篷。

    雖說這樣的情況顧修已經習以為常,可現在的靳沉寒……說好的植物人呢?

    這突發情況讓顧修比裸/體醒來更加心慌,回頭瞄了好幾次大門那邊,唯恐早班的護士過來查房看到這一幕。

    他想了想,伸手去壓。

    一松手,又彈回來,支得更高。

    顧修:“……”

    再壓幾次,適得其反。

    最后顧修自暴自棄,把被子一蓋,不管了。

    昨晚他夜不歸宿,手機里好幾個來自陸時琛的未接電話和短信,最新的一通電話就在半小時前,天還沒亮的時候。

    也不知道陸時琛是不是因為擔心他整晚未眠。

    他必須趕回家匯報平安,至于靳沉寒的帳篷……過會兒總能自己消了。今天得讓護工大哥本人來上班,那家伙懶得很,少說還得一兩個小時才能過來。

    顧修微微放心,轉身往外走。

    在腦中卻情不自禁對主神道:【你們晉江的植物人主角攻,也這么牛掰的嗎?】

    主神罕見地回應了他的閑聊:【……這是正常的晨博現象。】

    【我好像懂了。】經過三個世界,顧修已然被007腌入味,不由感慨,【植物人植物人,四舍五入就是草人。】

    主神聲音嚴肅地教育:【……不要開黃腔。】

    【切。】顧修不以為意,眼睛里神采動人,【明明是你想歪了!】

    一人一神在識海里吵吵鬧鬧地離開。

    而在他們身后的病床上,靳沉寒手指又動了動,這次比之前的幅度更大,那只手在床鋪上移動,努力收攏,握住一根遺落的白色小鳥羽毛。

    作者有話要說:

    顧修:啾啾啾~啾啾啾啾~

    主神:不要以為你變成鳥了我就聽不出來你在開黃腔[憤怒]

    顧修(小鳥歪頭):啾?

    主神:……

    第115章 山雀05

    上次從賽車場回來,顧修突然要改口叫陸時琛九叔,還在給他打領帶的時候放下暗示,導致他十年來純粹的父子情誼頃刻間地覆天翻。

    于是這些天他都不敢準時下班回來和顧修共進晚餐,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對顧修。

    顧修出去廝混,按理說他應該放下心來,可他的心里卻說不上來的不是滋味。

    顧修18歲了,一下突破了所有對未成年人的限制,又剛從枯燥規矩的高中生活解放。這個年紀,正是對情情愛愛最感興趣、精力最為旺盛的時候。

    顧修夜不歸宿,不接電話,比起遇到意外,更有可能是和別人在一起,因而才故意對義父的電話短信視若無睹。

    陸時琛的理智這樣想著,他的本能卻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打去電話。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干擾了義子的雅興。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壓根不敢去幻想,他的義子和別人恩愛的場景。

    不是因為義子才18歲的年紀,也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古板守舊的家長。

    真實的原因他更不敢去細想。

    早上九點,大門那邊傳來開門的響動。

    顧修剛回家,走了幾步,就見陸時琛端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不由一愣,問道:“九叔……你沒去公司嗎?”

    陸時琛疲憊的眼睛望過來,臉上沒什么表情,聲線略顯沙啞:“我還以為你遇到了意外。”

    “唔,沒有。”顧修摸摸鼻子,眼珠一轉,扯了個小謊,“秦淳生病住院了,我去看他,正好時間不早了,我又困得不想動,就在陪護床上將就了一晚。”

    這借口簡直漏洞百出。

    不說以前的顧修是個什么大少爺性格,就說現在,摸鼻子眼神閃爍,一看就是在撒謊。

    其實顧修也清楚,他在“chen”先生面前極其疏于防范。不知怎么的,對這個人壓根提不起戒心,所有的細胞也在抗議自己去撒謊騙他。

    不管陸時琛有沒有看出來,他并沒有多說什么,依舊是那個可靠沉穩的長輩,只眉宇緊緊皺著,半天展不開。

    顧修見狀主動走到沙發后方,給他捏捏肩膀獻殷勤。

    “九叔,我知道你對我好,讓你擔心了,對不起……”顧修語氣誠懇,并將誠意付諸行動,“你平時工作很辛苦吧?我給你捏捏肩。”

    原本陸時琛的肩膀還好,讓他一捏,反倒硬得像是石頭,緊張得厲害。

    臉上倒仍是波瀾不驚,真能忍。

    顧修抬了下眉,假裝漫不經心,手指越過肩頭,緩緩往下……

    穿著衣服的背影和以前一模一樣,不知道藏在衣服里身材有沒有變化。

    可就在這時,陸時琛忽然抓住他的手,聲音很低:“夠了。”

    “切……”顧修小聲嘀咕,收了手。

    *

    當晚,躺在床上,顧修望著那團灰霧直嘆氣。

    【現在的九叔成了我的義父,更爹了!】顧修錘枕頭發泄,【臭木頭,真難撩……】

    見宿主過分活潑,主神不得不提醒道:【不要亂來,你的臥室有監控。】

    “什……”顧修嚇了一大跳。

    但轉念一想,十分合理。

    晉江小世界主打反差萌,高冷校草是陰濕癡漢,禁欲上司是D/S愛好者,所謂的爹系自然也是道貌岸然。

    他很快接受現實,順便搶了007的臺詞:【難怪。我懂,這在晉江叫作反差萌。】

    主神:【……】

    顧修抱著枕頭裝作發呆,同時在腦中道:【就算是古板爹系攻,憋久了肯定會出問題的。他以前就占有欲大爆發關過我一次,那通過監控偷窺我也合理……】

    主神糾正:【這棟別墅里到處是價值連城的藏品,監控遍布所有地方,沒有死角,自然也包括你的房間。但他從來沒有看過你房間的監控。】

    顧修“哦”一聲,似乎有點失望。

    他在房間里轉了幾圈,果然讓他找到了監控攝像頭,就安裝在天花板的角落里,位置不算隱蔽,正好可以將整個房間全部拍進去。

    這攝像頭裝得光明磊落,顧修估摸著現在的陸時琛應該也還能忍。

    再加上,他在這個世界沒有包小明星,沒有陪陸時琛在辦公室工作調情,他估計這爹系攻沒準能忍到地老天荒,一直給自己當爹。

    ……那可不行!

    他立馬行動前去陸時琛的書房。

    陸時琛昨晚等外出不歸的顧修等了一整晚,今天作息照舊,沒有提前去補覺,晚上九點還在處理工作。

    顧修在門口探頭探腦,見他忙碌,半晌沒開口。

    終于陸時琛忍不住先問:“怎么了?”

    “期末周就快到了,我這個學期幾乎沒怎么去上過課。”顧修走進去,舉起手里的書,“我打算抓緊時間把這段時間的功課補回來,明天我也會去學校上課……”

    聞言,陸時琛眼神頗為欣慰。

    只是過了好一會兒,顧修也沒回房間學習,一動不動站在他面前,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小獸一般的眼睛盯著他。

    “……怎么了?”陸時琛不由問。

    “九叔,我就在書房學習?和你一起,你正好可以監督我。”顧修說。

    陸時琛遲疑了一瞬,這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要求,可他還是出言拒絕了:“你回房間學就好,我相信你。”

    “好吧。”顧修咂咂嘴,低下頭,轉身從書房離開。

    小說角色看不見的灰霧始終飄在顧修身側,似是好奇他這一個無功而返的舉動。而等他回到自己房間,居然真坐到桌前開始了學習。主神驚訝不已,飄在書桌上空一直看。

    顧修不得不出聲趕霧:【你擋住我看書的光了。】

    主神:【……】

    顧修學得本就煩躁,主神還在搗亂,不免嘟嘟囔囔:【一個精神力的擬態怎么這么礙事,還能把我的燈擋住……】

    【咳,】主神換成從身后靠近他,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你真要學習?】

    【裝著學一下。】顧修很誠實,【我都撩得這么直接了,九叔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剛好我說我要學習,這不正好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偷窺的借口嗎?】

    為了拐彎抹角滿足他假裝正經實則BT的對象,他可謂是處心積慮,付出不少。

    學習太過催眠,主神沉默又無聊,勉強堅持了半小時,顧修呵欠連天,伸懶腰的時候順便瞄一眼天花板的監控。

    都半小時了,他不信陸時琛還能忍住不看。

    【哎主神,】顧修靈機一動,【你給我一個九叔那邊的投影。】

    主神卻一本正經地否決:【我沒有這種功能。】

    顧修要求也不高:【那你去看看他有沒有在偷看監控。】

    主神油鹽不進:【不行,我必須保證你在我的視野范圍內。】

    顧修愈發煩躁,把那灰霧撥開。

    不管了,就當陸時琛在偷窺。

    而且他覺得主神的功能和權限不可能比不過007,主神肯定能看到陸時琛那邊的情況,說不定已經偷偷去看過了,只是不肯告訴自己。

    這幾天相處下來,顧修總感覺這主神并不希望自己去攻略愛人,只一板一眼讓自己完成他們的心愿。顧修推測,現在大概有九成的可能,陸時琛正在偷看監控。

    特別是主神又來了一句催促:【時候不早了,你可以早點睡。你不是說打算明天去學校上課嗎?】

    呵呵。

    陸時琛十成十在偷看監控!

    顧修得以確認,卻控制著自己沒有露出得意的神情,裝作漫不經心,喃喃著“有點熱”,然后就把身上的外套脫了。

    現在是十一月份,大別墅早早用上了地暖。

    脫幾件衣服非常合理。

    只是脫了外套沒一會兒,顧修又坐不住了,起來轉了幾圈,看起來燥得厲害,灌了幾口涼水也沒有得到緩解。

    他咕嚕咕嚕灌水,一不小心手滑,撒了一胸口。

    “哎呀。”顧修假模假樣叫一聲,不忘念臺詞解說,“衣服濕了,看來只能脫了……”

    說罷,他兩手交叉捏住打底衫下擺,往上一剝。

    他勻稱漂亮的肌肉,從人魚線開始,一點點往上,逐漸展露出來。

    他特意挑了個燈光好的位置,面朝監控攝像頭,裝作一無所知地撥弄被衣服弄亂的頭發。

    主神不讓他看陸時琛那邊的情況,但他褲口袋里的手機忽然一震,剛拿出來就顯示“通話已掛斷”。

    來電人正是九叔,看來手抖得很厲害。

    顧修勾了勾唇,沒回撥電話,只發條微信過去問:【怎么了九叔?】

    九叔:【沒事,我在工作,不小心碰到了。】

    顧修:【哦~】

    發完信息,他看著自己被陸時琛傳染的老古板作風的真名昵稱,有點不順眼,正好順手改成“咕咕啾”,頭像也換成憤怒的小鳥,他很喜歡紅色這些鮮亮的顏色。

    【……】主神沉默地觀察宿主一系列無聊的舉動,感覺自己儼然是一名鳥類觀測員,努力憋了半天又忍不住問,【你到底在做什么?】

    【啊對了。】顧修剛捏住褲腰,被他這一聲提醒了,忙道,【你關機吧,我要脫褲子了。】

    主神一默,果斷拒絕:【不行。你又想亂來?】

    顧修解釋:【我不會亂來,我又不出去,只是和我男朋友隔著監控調個情……但你得關機,你不能看。】

    【……】主神靜默一瞬,冷冰冰吐出兩個字,【不關。】

    顧修:【……】

    毛病。

    愛關不關,主神再厲害不過就是個高級人機系統而已,他早就不是處男了,沒那么多過剩的羞恥心。

    他二話不說,抓著褲腰就要往下脫。

    誰知才脫到大腿中段,他就感到一股無形的阻力,然后眼睜睜看著褲腰詭異地回歸原位,甚至比之前穿得更高,蓋過肚臍。

    而罪魁禍首正是縈繞在他褲腰邊的灰霧——主神!

    【不行。】主神一板一眼地教訓他,【不準做這種色誘的事。】

    【那是我男朋友!】顧修一陣無語,再次試圖脫褲子。

    主神不由分說,灰霧團團包裹住他的手,硬是將褲子再一次拽回來,提得老高老高,襠勒得慌。

    顧修有理有據地辯駁道:【松開!說不定這就是他的心愿呢?】

    主神卻異常堅持:【不行,這不是晉江小世界的尺度。】

    【……】顧修一默,【我一個好好的直男,都被你們晉江的男的班長睡過不知道多少遍了,我現在脫個衣服,你跟我說尺度超標?】

    主神呼吸微滯:【那些都是意外,所以我懲罰了007。】

    【切。】顧修咂咂嘴,而后又道,【不是我說,你這古板的樣子真像九叔。】

    主神:【……】

    顧修自然不可能就此放棄,插科打諢不過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而已,這次他不提前打招呼直接動作,帶上內褲一起脫!

    結果這次他的手只移動了一厘米就動不了了,映在監控里,他傻乎乎地握著褲腰站在原地,但又皺著眉頭看著很用力的模樣,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喂……別搞了!】顧修不由嚷道,【你這樣會害我暴露!也有可能九叔當成神經病,把褲子穿穿脫脫的……】

    主神依舊冷酷:【那你就別脫。】

    顧修勃然大怒:【你管我?你、你怎么比九叔還爹!】

    主神不管不顧,灰霧一下濃厚了好幾倍,將他全身團團纏住。

    這些灰霧是無影無形的精神力的擬態,按理說并沒有實體才對,現在的顧修卻感覺自己像是被結實的藤蔓纏住了,動彈不得。

    【唔……】他掙扎了幾下,【放、放開我!】

    主神自是不聽,還分出一縷灰霧鉆到他腋下,非常沒素質地偷襲,撓他癢癢。

    顧修頃刻失去反抗之力,癢得哆哆嗦嗦。

    偏偏這灰霧纏得格外緊,他越動,胸口那邊摩擦得就越厲害,那邊的癢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嗯……別鬧了,快放開我。】

    顧修的臉都憋紅了,去掰胸口灰霧的指骨也泛起漂亮的緋紅色。

    幾秒后。

    層層纏繞的灰霧消失得無影無蹤,回到他的識海里,默不作聲,仿佛無事發生。

    顧修氣喘吁吁,緩了好一會兒,想著這樣下去不行,他得和這主神搞好關系,于是換了副口氣又開口道:【主神,你叫什么名字?】

    作為一個高級智腦,主神的反應卻有些慢,就像人類一樣進行思考權衡,有時候也像人類一樣遲疑猶豫。

    等了好幾秒,冷冰冰的聲音才響起來:【我姓燕。】

    這更古怪了。

    顧修奇道:【嗯?你還有名有姓的?】

    主神:【嗯。】

    作者有話要說:

    主神:下次,叫我的名字[墨鏡]

    第116章 山雀06

    翌日早晨。

    “顧修,你是怎么做到的?靳總昏迷這一個月什么反應都沒有,你一來他就出現腦電波波動了!”電話里,護工大哥興奮道,“如果靳總醒了,我能拿到一筆巨額獎金,到時候分一部分給你啊。對了你今天幾點來?”

    面對金錢的誘惑,顧修卻不為所動:“抱歉啊大哥,我之前不是跟你說我還在讀大學嗎?我從今天開始要去學校上課,我現在已經快到學校了,以后我每天頂多去醫院半天……”

    大哥欣然應允:“行行行,你能來就行。只要你堅持來,半天我也按整天的工錢給你。哦不,給你再加一百,一共三百。今天下午記得來啊。”

    “哦。”顧修態度淡淡,想到什么,板起臉叮囑過分興奮的護工大哥,“對了,昨天我給他擦過身子了,你就別再給他擦了。”

    大哥儼然將他當成祖宗供起來:“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哥都聽你的!”

    打零工的顧修反客為主,像老板一樣交代了幾句,掛掉電話。

    A大氣派的大門就在街對面,青春洋溢的大學生來來往往,有說有笑,或匆忙或閑適。

    懶散慣了的顧修居然起了個大早,收拾課本背上書包,早上八點就規規矩矩抵達學校門口,令主神刮目相看。

    誰知顧修卻說:【我現在就讀的學校也叫A大,這太巧了,不就是我以前和陳北川的學校嗎?我十分懷疑,陳北川也在這個錯亂的世界……說不定,他就是主角受!】

    顧修說著,有些激動還有些幸災樂禍,鮮活的表情在他臉上變幻,愈發顯得動人:【哈哈,要是陳北川知道自己在小說里當主角受,不知道他心情怎么樣?我感覺我可以取笑他一輩子。】

    主神始終沒接話。

    顧修只好出聲喊他:【喂,你應該也有搜索功能吧?幫我找找主角受唄。】

    主神不動,過了幾秒才開口問:【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

    顧修皺皺眉:【我倒是想叫啊,可你只告訴我一個姓,燕?一點誠意也沒有。】

    主神很人性化地輕輕嘆了口氣,說:【……我不記得了。】

    顧修懶得理,繼續催:【你快幫我找找!】

    又等了好幾秒主神才“嗯”一聲,看著不情不愿的。

    讓主神幫忙的時候顧修也不閑著,他了解陳北川的習慣,不管有沒有早課,不管風吹雨打,這人總是像老人家一樣早早起床,不去教室就去圖書館。有時候因為到得太早圖書館沒開門,就轉而去24小時自習室。

    不然哪能那么寡呢。

    早上第一節課是八點半,顧修看眼時間,在校內廣撒網太難找。但如果陳北川在校外租房,這個時候就該在校門附近出現了。

    顧修雙目炯炯,全神貫注觀察進出學校的人群,儼然不知道自己反過來成了人群矚目的中心。

    他是A大的大一新生,第一個學期已經過半,但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幾乎不來學校,校門口的大學生們難得一見外形如此出眾的男生,還當是藝人拍攝,或是某位女神的男友。

    許久,顧修腳步微動。

    主神也在這時開口:【我找到……】

    不等他說完,顧修已經一個箭步,沖了出去!

    那憑空出現的高挑青年同樣是人群中的焦點,就算他低著頭,還戴一頂黑色鴨舌帽……但顧修一眼就認出來了!

    然后帶著“狗比哪里逃”的架勢,氣洶洶地沖上去!

    陳北川有所感應,抬起頭來。

    和記憶里一般無二的薄唇,最是辛辣犯賤。然而其他五官卻稍顯不同,乍看相似細看又不同,尤其眼睛的顏色,居然和顧修一樣是黑色。

    這個混亂小世界里的陳北川,跟陸時琛他們一樣,僅和記憶里的“chen”先生有三四分相似,各自具有“chen”先生臉上幾處不同的記憶點。

    顧修目不轉睛仔細確認面前的人,而后者似乎被他大膽的目光盯煩了,眉毛一挑,薄削的嘴唇也動了動,輕輕發出一聲“嘖”。

    這欠揍的樣子,是狗比沒錯。

    陳北川是校園里的風云人物,沒少遇到過沒禮貌的攔路搭訕,一句話都不打算問這莫名其妙的少年,提步便要離開。

    可是一扭頭,不小心撞入一雙亮晶晶濕漉漉的眼睛里,那少年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他的腳步卻鬼使神差地被拽住,動不了了。

    顧修眨眨那雙明亮清澈的眼。

    陳北川張了張嘴,想問問對方的來意。

    而顧修確認完畢,直奔主題,用那張過分清純的臉,趾高氣揚揮著手里的錢包說:“陳北川,和我在一起,這一百萬就是你的了!”

    乃至陳北川愣了愣,反應了好一會兒也沒能反應過來,長成這樣的家伙,居然學那些油膩的土大款,打算玩包養那一套?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皺皺眉,“嗯?”一聲。

    “說吧,你要多少錢。”顧修志得意滿,補充道,“要多少錢你才肯跟我?”

    在陳北川沉默的時候,顧修自信滿滿對主神道:【對付臭狗比,激將就夠了!】

    主神一陣無語,面前的陳北川更是無語。

    半晌,陳北川換上一副比之前更加煩躁的表情,冷聲道:“讓開。”

    顧修準備充分,一招失效便再出一招,絲滑地改口:“哎呀我騙你的,我沒有一百萬,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還是你的校友,你的學弟……”

    說著打開手里的錢包,里頭就一張校園卡,哪有什么一百萬。

    校園卡呈現出他的個人信息,名字叫做顧修,是計算機科學院大一年級的學生。

    還真是陳北川的學弟,直系的。

    他的目的就是用陳北川最討厭的方法引起注意,這自是他從校園小世界總結而來的經驗,當時他偷穿作為室友的陳北川的衣服,陳北川還不是一邊嫌棄煩躁一邊對他念念不忘?

    他的這一套連招,讓陳北川無語得笑了一聲。

    18歲稚嫩的少年卻好似看不出那抹冷笑的題外之意,反而把它當成鼓舞,也笑了起來,然后再接再厲:“一百萬是騙你的,但是我剛才的表白……沒有騙你。”

    陳北川表情一頓,抬起一雙看不出情緒的幽暗黑眸。

    顧修眼神依舊誠懇,說著最不靠譜的話,最能如實反映內心的眼睛里卻不見分毫謊言的痕跡。

    “我,我那樣說……”顧修抓抓頭發,臉蛋微微翻紅,有些局促地囁喏,“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同時,在腦中則是另一副恨不得把尾巴翹到天上去的自信模樣:【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主神:【……】

    陳北川卻仍反應平淡:“行,注意到了。我去上課了。”

    “哎你等等我……”

    顧修死皮賴臉追上去,硬是跟著對方跑去上大四的課程。

    原本他的確想走真誠路線,認認真真追失憶的男朋友一次,可這課聽了不到十分鐘,他就不得不和強大的瞌睡蟲進行斗爭,腦袋一點一點的,渾然將獻殷勤的計劃拋到了腦后。

    腦袋差點撞到桌上的金屬保溫杯,還是陳北川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他額頭,免去一次意外事故。

    顧修這下醒了覺,扭頭只見一張陰沉的黑臉,卻毫不氣餒地嘿嘿一笑。

    陳北川無語,冷臉低聲警告:“你要是困就回去睡,別在這里打擾我。”

    老師滔滔不絕講了一個多小時,終于進入課間休息時間。想著接下來還要再煎熬一遍,顧修痛苦不已,而陳北川也受不了他了,起身準備換位置。

    顧修一下又來了干勁,精神抖擻地纏上去。

    陳北川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忽然問:“想追我?”

    顧修點頭如啄米:“嗯嗯。”

    陳北川看眼時間:“課間休息二十分鐘,那你去給我買個咖啡吧——但我不要學校里的,我要東門那邊的99咖啡。”

    顧修爽快答應,眼看時間緊急,毫不遲疑地奪門而出。

    總算是清靜了。

    顧修一走,有幾個同學忍不住好奇地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那人是誰啊?長得好帥哦,有對象了嗎?”

    陳北川撩自己的同班同學們一眼,一句話也沒接。

    所有熱熱鬧鬧擁上來的的人,都在他的冷漠里無功而返。

    陳北川正好趁著這個時間回顧老師上半節課講的內容——剛才因為顧修打瞌睡搶走他大半的注意力,第一次上課如此走神,許多內容都沒能聽進耳朵。

    然而現在剛看了一會兒書,又忍不住看一眼時間。

    還剩下十五分鐘。

    就算顧修用飛的,五分鐘頂多剛到東門。別說他還得穿過半條街到咖啡店,再點單等待,再拿上咖啡趕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似乎比平時快了好幾倍。

    陳北川發現自己有些神思不屬,索性合攏課本,閉目養神。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顧修才跑出教學樓沒多遠,便機靈地意識到了時間的問題。于是腳步急剎,轉頭去了主席臺后廢棄的倉庫。

    這個世界里A大的布局和曾經他經歷過的一模一樣,傳說中男同打炮圣地的廢舊倉庫也一如既往!

    主神不清楚顧修的盤算,只見他火急火燎地從柜子里面找出紙筆,唰唰寫了些什么,然后麻溜地脫下衣服,“噗”的一下,主動變回他嫌棄不已的山雀精原型。

    主神遲疑地開口問:【你是想……】

    一變回原形,顧修的吵鬧程度一下便提升了好幾倍。

    “啾啾啾啾啾啾!”當然是飛過去!

    主神:【……】

    考慮到變身不能帶上衣服,顧修特意準備了兩張便簽,一張給咖啡廳點單,一張給旁邊的平價服裝店,說明自己情況緊急,讓他們先把東西準備好,自己隨后再過去拿。

    再加上兩張百元大鈔,只要錢到位,自然不用擔心老板覺得奇怪而不辦事。

    小山雀看著體型小巧,時速卻能達到驚人的一小時30-40公里,相當于慢速的汽車。

    顧修先飛到服裝店的試衣間,看到老板幫他準備好的衣服,趕緊變回人,然后在老板震驚的目光中從容離開服裝店。

    不遠處的咖啡店里,他點的咖啡也做好了。

    他只點了最小杯的200ml的咖啡,還好他是非科學世界的鳥精,用小鳥嘴勉強能提得動,飛了一半的路,再到倉庫把衣服換回來,然后一路狂奔回教學樓!

    卡在二十分鐘時限的最后幾十秒,顧修滿頭大汗回到教室,在陳北川震驚的眼神里把咖啡遞上。

    陳北川怔愣幾秒,看著少年起伏不定的胸膛,眨眨眼,視線繼續往下,不由提醒道:“……你的鞋帶散了。”

    “哦,”顧修忙彎腰去系鞋帶,“我都沒發現。”

    為了準時趕回來,他著急得什么也顧不上了。

    因為剛剛跑了步,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著,手指也有些抖,笨手笨腳的,半天系不好鞋帶。

    陳北川不由問:“你確定你是A大的學生,而不是隔壁醫院跑出來的弱智?”

    顧修停下動作:“……”

    陳北川從座位上起來,彎腰一看,就見顧修撇著嘴,滿臉都寫著不服。

    這家伙的脾氣顯然沒多好,小心思也不少,可能全是因為喜歡他,才硬生生忍下他犀利的言辭,并毫無怨言地完成他的刁難。

    想了想,陳北川索性伸出手,把顧修的手指挪開,三兩下給他系好鞋帶,打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以防顧修產生不切實際的期待,不忘加上一句:“照顧弱智,不用謝。”

    “……”

    顧修美滋滋喝完熱乎乎的巧克力榛果拿鐵,滿血復活,精神倍增。

    因為死裝男說自己不喝有糖的,轉頭就把咖啡扔給他了。

    呵呵,他就知道,所以下單的時候選的就是自己喜歡的口味。

    雖然屢屢遭到嘴毒攻擊,顧修卻沒有分毫放棄的念頭,眼睛轉來轉去,不知道又在盤算什么鬼主意。

    一下課,陳北川難得不在教室多逗留,拎起包起身便走。

    在走廊上,顧修從身后追上來,那雙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飽含期待地看著他,興奮地說:“我的鞋帶又散了!”

    陳北川:“……”

    顧修那杯咖啡已經喝完了,空杯子依然被他拿在手里。

    似乎是想以此證明,自己沒有空手,系不了鞋帶。

    陳北川自然不配合他的演出,直接出言譏諷道:“鞋帶都系不了,你是鳥?長兩個翅膀用來扇風的?”

    直接命中真相,顧修微微一驚,轉念一想自己還沒有變成山雀精的時候這人就總說自己是小鳥,一顆提著的心放回去,他眨眨眼,天真道:“嗯,說不定真是呢?”

    陳北川讓他噎得無話可說。

    旁邊人來人往,竊竊私語不斷。

    陳北川是A大的風云人物,大名鼎鼎的校草學長。經常翹課的顧修卻是一張生面孔,氣質也不如陳北川那么高冷,那些碎語基本都圍繞著他,似乎還有人被好友慫恿,想要過來搭訕。

    陳北川瞥眼熱鬧的人群,煩躁地“嘖”一聲,然后把挎包往身后猛地一甩,蹲了下去。

    他的手指修長而靈活,在顧修的鞋帶間翻飛,不一會兒,原本松散的鞋帶就被他系得整整齊齊。

    “哎哎。”顧修見他冷臉系完鞋帶掉頭就走,見好不收,又追上去,“我還沒告訴你我叫什么呢……”

    陳北川動作一頓,他居然下意識忽略了兩人是未通姓名的陌生人,在他的潛意識里,總感覺已經被這家伙糾纏很久了似的。

    但這些都不重要,煩人的男同的名字,關他屁事?

    而且他已經從校園卡上看過了,他又不是只有三秒記憶的金魚,當然記得。

    只是他沒有立馬離開,顧修便主動自我介紹:“我叫顧修。”

    低頭操作幾下手機,又說:“我和你一樣都是計科院的,我大一。我從學院群里加了你,你通過一下哦。”

    陳北川直挺挺站著不動,像沒聽到,一偏頭,就見顧修雙目炯炯盯著自己,那雙眸子好似夜空中明亮的星辰,里邊寫滿無聲的渴望。

    陳北川喉嚨一滾,手指不自覺動了動,去找口袋里的手機。

    誰知,糾纏不放的顧修居然主動后退一步。

    “那我就先走了,你去吃飯吧。”顧修自信地拍拍胸脯,“你有什么需要的,隨時喊我。我飛得很快!”

    陳北川靜默一瞬,心想他跑路去東門還真是快得不可思議,這話倒沒有夸大。

    陳北川淡淡“嗯”一聲作為回應,態度依然有些冷淡。

    而顧修這家伙也不是故意以退為進,說完這一通,真走了。

    陳北川沉默地低下頭,拿出手機,查看剛才收到的好友消息。

    昵稱:咕咕啾

    頭像:憤怒的小鳥

    備注:我是顧修^-^(忄賁怒dě尛鳥版)

    陳北川:“……”

    什么非主流啾啾包。

    還有,撒什么嬌?

    作者有話要說:

    小鳥追人,愿者上鉤。

    第117章 山雀07

    中午,顧修沒有繼續纏著陳北川一起吃飯,主打一個進退有度、點到即止的道理。其次也是因為他需要去打另一份工了——去醫院照顧草人。

    走在路上,顧修腳步歡快,還情不自禁低頭欣賞了漂亮的鞋帶幾次,倍兒滿意。

    主神幾次欲言又止。

    顧修的嘴巴根本閑不下來,對著一個冷淡的主神系統也能自說自話:【我準備每天上午去學校追陳北川,下午去醫院照顧靳總……等九叔下班回家,我正好和他一起吃晚餐。】

    同時攻略三個人還把原著里主角受的護工劇情走了,他簡直是新時代時間管理大師,敬業得感人。

    主神:【……】

    主神:【你與其危險地腳踏多船,不如趁早弄清楚他們的心愿。】

    說罷又補充:【我這是身為高級智腦應有的理性思考方式,你太感情用事,我作為你的臨時系統,自然應該及時提醒勸誡你——這和小說里的爹系屬性無關。】

    顧修攤手:【這次我什么也沒說,沒說你爹。】

    主神:【……】

    昨天顧修給靳沉寒擦過了身體,今天只要定時給翻身再喂食就行。

    前段時間靳沉寒都是使用鼻飼法進食,液態的食物通過長長的管子從鼻子注進去,顧修光是換位想一下就難受極了,身為最牛的主角攻,處境竟可憐得很。

    昨晚靳沉寒出現了蘇醒的跡象,靳沉寒家人向護工大哥提出新的工作要求,但轉頭就被他外包給了顧修,讓顧修改成經口喂食。

    經口喂食比較麻煩,需要小心謹慎防止食物嗆入氣管,中午的時候護工大哥給顧修做了個示范,晚餐再由顧修一個人來。

    顧修學得很快,一個臨時上陣的外包護工,照顧靳沉寒比專業護工細心多了,護工大哥很是欣慰,提前把今天的三百塊結給了他。

    顧修收好錢,心念微動。

    剛好,他打算在陳北川那里立一個清貧小白花人設,辛辛苦苦打工賺錢去追人,呵呵,他就不信狗比不心疼。

    顧修越想越滿意,唇角高高翹起。

    下午,他就窩在病房的沙發里玩手機打游戲,直到喂食的鬧鐘響起來。

    他去送餐的護士那邊接過食物,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

    他將護工大哥的叮囑記在了手機備忘錄,仍不放心,又上網搜索資料確認了一遍,然后才嘗試實操。確認食物的溫度適宜,再輕輕將床頭調高到40度,給靳沉寒后背墊上枕頭支撐,防止食物反流。

    基本的工作準備妥當,他拿出注射器,捏開靳沉寒的嘴巴,緩慢地將流食推入口中,同時雙眼緊盯著對方的表情,如果出現了異常反應他需要立即停止。

    好在人工喂食十分順利。

    “這樣感覺好變態啊……”顧修自言自語,“不過,你應該挺喜歡的吧?”

    照顧植物人是個苦差事,連拿了豐厚薪水的護工大哥都忍不住鋌而走險,把工作外包出去。他這個半吊子護工卻自得其樂,心態極佳,看著愛人又成功完成了一次吞咽,嘴角浮起愉悅的弧度。

    他喂飯喂得專注,沒留意男人蒼白的手指顫動了好幾次,甚至努力移動了幾厘米,努力往他靠在床邊的腿部靠攏。

    喂完食物還要保持半臥位一段時間,防止食物反流。

    顧修的工作到這里還沒有結束,他忙成一個小陀螺,把注射器和食物拿去消毒,又拿來干凈的濕毛巾,給靳沉寒擦拭嘴角。

    飯已經吃完了,靳沉寒卻仍半張著嘴,一副貪得無厭的模樣。

    顧修一邊給他擦嘴角,一邊分出一根手指去捏嘴巴。但今天的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恢復了些許意識,剛把嘴巴合上又自己張開,似乎想要說話,奈何發聲器官沒有恢復,想說又說不了。

    顧修手法逐漸粗暴,再一次伸出手去捏,差點撞到男人的牙齒。

    這次靳沉寒卻突然自己合攏嘴巴,順便將他的手指也納入其中。

    人類的咬合力不是蓋的,更不知道現在的靳沉寒還有沒有Enigma的基因,顧修大驚失色:“……啊!我的手!”

    好在,靳沉寒只是含住了他的手指,用溫熱潮濕的口腔內壁包裹住他。

    維持這樣含吮的姿勢似乎有些困難,靳沉寒的口齒微微抖動,分開的上下牙時不時碰到他的手指皮膚,磨得麻麻癢癢。

    顧修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變態。”

    他迅速抽走自己的手指,帶出來一條黏糊糊的津液,趕緊扭頭去衛生間沖洗。

    距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他又拿出手機玩,發現一條新信息。

    CBC:【在學校?我想吃東門的板栗燒排骨,你幫我去買一份吧,我在食堂等你。】

    顧修面不改色長按點擊轉發,學習護工大哥的工作精神,麻溜地把這份工作外包。

    秦淳回過來一大串問號。

    秦淳也是A大的學生,顧修是一個講人話的上司,再把工作仔細解釋一遍。

    咕咕啾:【你在學校吧?不在就現在過去。先到東門買一份板栗燒排骨,然后送到食堂,給校草陳北川,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就上公眾號搜照片。】

    咕咕啾:【我現在在追他,你千萬不要泄露我的身份,我現在只是一個在外面打工的勤工儉學的大學生。我這邊實在走不開,所以只能麻煩我的好哥們啦~】

    咕咕啾:【快去,否則就把我的車還回來。】

    秦淳:【……】

    秦淳:【喳。】

    搞定了陳北川的要求,顧修想了想,又補充幾條消息。

    咕咕啾:【買兩份,給他送完再來醫院給我送一份~】

    咕咕啾:【如果他不吃就把兩份都給我送來^-^】

    浪費食物可恥,就算是追人的代價,那也不行!

    而此時另一邊,秦淳臨時開車到A大東門,按照顧修的要求排隊買這條街上最熱門的板栗燒排骨。學生沒登記的車子不能進校園,他只能使用自己的兩條小細腿,提著兩份沉甸甸的食物,再跋山涉水前往食堂。

    等他趕到的時候食堂都沒幾個人了,平價的打菜窗口已然結束營業,只剩外包的面條米線零星亮著燈。

    空曠的食堂里,坐得端端正正的陳北川格外掀眼。

    “陳校草!顧修有點忙,我來幫他……”秦淳揚起一個討好的笑,先開口打招呼,“您要的板栗燒排骨,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排隊有點久。”

    陳北川一眼發現重點:“你怎么買了兩份?”

    秦淳聞言想了想,與其謊稱自己吃,其實不如說實話幫顧爹立人設,便道:“顧修打工走不開,我給他送一份過去。”

    陳北川看著他停頓了幾秒,看得他后背冷汗直冒,好在最后陳北川只說了一聲“嗯”。

    將陳北川那份外賣送到,秦淳馬不停蹄去校門口找到的跑車。

    顧修送他的這輛紅色跑車格外顯眼,就算附近的大多是不識貨的普通學生,也不禁圍著他的車子嘀嘀咕咕,咔嚓拍照。

    秦淳大手一揮:“去去去。”

    他趕走這些礙事的人,馬不停蹄開車去醫院。

    而他所沒留意的是,在他踩下油門后,路邊一輛灰撲撲的出租車立即隨之發動,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后方。

    出租車本就不起眼,秦淳也不是多么警惕的人。

    目的地是市里最高級的私人醫院。作為醫院,外觀卻是大面積的玻璃幕墻,一座座精美的噴泉不知疲憊地噴出水流,發出嘩啦啦的悅耳聲響。

    陳北川默默觀察,眼見秦淳拎著外賣袋進入住院部,他也加快腳步跟了進去。

    醫院大廳更是夸張,潔白無瑕,高高的玻璃穹頂遙不可及,令第一次到來的人不免頭暈目眩。

    光是能看到的扶梯就有四部,肯定還有他沒看到的直升梯,而秦淳已經不見了蹤影。

    陳北川眉頭緊皺,顧修今天一大早跑過來要追他,死皮賴臉纏了他一上午,竭盡全力滿足了他刁難的要求。

    結果才剛過了幾個小時,就換成狐朋狗友跑腿了?追得完全沒誠意,隨隨便便。

    按理說顧修知難而退是好事,被男人追求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顧修這人,的確具有某種詭異的魔力,挑釁他,激怒他,然后讓他注意到他,并念念不忘。

    而且,顧修的嘴里大概率沒幾句真話。

    這直接激發了他在學習上刨根究底的探究精神,甚至鬼使神差地追秦淳的車追到了醫院。

    站在寬敞高級的醫院大廳里,陳北川不由想到秦淳之前的說辭——給打工的顧修送飯,他的謊言比顧修的更為拙劣。在這種高級私人醫院,能有什么需要顧修那種學生打的工?

    再者,秦淳開的是百萬級的跑車,既然他能幫顧修跑腿,就說明兩人關系匪淺。如果顧修家境貧寒到需要打工賺生活費,作為朋友的秦淳總該幫襯一些吧?

    陳北川思索著,只覺到處都是謊言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雖然只有過一面之緣,可看顧修那偶爾流露的小表情,不著調的性格,怎么看都不是清貧單純的小白花。

    ……那小子,該不會是受傷住院了故意瞞著他吧?

    一步步想到這里,陳北川一怔,那點被輕慢的不悅頃刻便煙消云散。

    他拽住單肩包帶,往前走了幾步,剛好有個熱情的護士主動找過來,詢問他是不是病人家屬,要探望哪個科室的病人。

    也是,這里是住院部,一般人看病不會直接往里頭沖。

    可他都不知道顧修是不是真生病了,又在哪間病房。

    他和顧修也沒有熟到探病的地步。

    陳北川一時卡殼,半晌,只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

    次日是周六,連著周日兩天顧修都沒去學校。

    原因很簡單,沒課!

    周末的時候陳北川肯定要去圖書館待著,圖書館里面需要保持安靜,挪動椅子起身去衛生間都要小心翼翼,這對天性好動的小鳥來說簡直是酷刑,和坐牢無異。

    再說了,他每天從早忙到晚一個人打三份工,周末不要休息的嗎?

    所以周末兩天他心安理得在家里睡大覺,順便撩撩陸時琛。這么說來,其實他也沒有完全休息,敬業得可怕。

    新的周一,顧修早起失敗。

    中午他才抵達學校,吃飽睡好,容光煥發地等在教學樓樓下。

    等了沒幾分鐘,陳北川下課出來了。顧修雙眼一亮,“咻”地沖過去。

    “餓了吧?我特意去給你買了糖炒栗子,捂在衣服里給你帶過來的……”顧修從外套內袋里掏出一個香噴噴的紙袋,獻寶似的遞過去,“還熱著呢,趕緊嘗嘗!”

    準備忘了這個家伙的時候,他又來刷存在感了。

    陳北川有點氣,又有點欣喜,兩股截然相反的情緒堆積在胸膛,鬧得他一陣胸悶。

    這小子嘴里就沒一句真話。

    陳北川黑眸一暗,表情比初見時更冷,一針見血地問:“顧修,你真需要在外面打工?還有,你確定你來追我,不是和朋友玩大冒險輸了的懲罰嗎?”

    顧修愣愣地“啊?”一聲,不見被戳破謊言的慌亂,反而滿臉迷茫。須臾,他回過神來,還記得把板栗揣回衣服里保溫,然后才開口解釋:“沒有啊,我真在打工,也是真心追求你。這個糖炒板栗就是我用打工賺的錢買的。”

    陳北川自然是一個字也不信,可看著顧修那張裝得無比單純誠懇的臉,又止不住動容,最后只能硬生生將腦袋撇開,拒絕對視,也就拒絕了可能的心軟。

    顧修冷靜地翻了翻口袋,掏出上次給陳北川看過的錢包。

    這次里面不但有一張校園卡,還有兩百多的零錢,有零有整的,因為顧修笨拙的動作掉出來一枚硬幣。

    這個世界里已經普及了電子付款,但顧修做護工的工錢都是現金結賬,這自然是為了掩人耳目,以免被真正的雇主抓住尾巴。

    陳北川不明所以,直想要走,但還是先幫忙把地上那枚硬幣撿了起來。

    顧修接過硬幣,彎眼一笑:“這是我昨天剛結的三百。今天拆了一百,就是為了去給你買糖炒栗子。”

    說著還將自己的手機展示出來,正是和護工大哥的聊天記錄,大哥催他去上班催了好幾次,正好作為證明。

    顧修實話實說:“我在醫院做護工呢。”

    陳北川陷入漫長的沉默。

    顧修偷偷瞄他一眼,覺得他沒生氣,于是再一次拉開外套拉鏈,把內口袋里的糖炒板栗拿出來。

    這份熱氣騰騰的糖炒板栗在他的衣服里悶了太久,導致他滿身都是香香甜甜的栗子味。

    陳北川眸光微動,看向他低垂的眼睫,白皙干凈的肌膚,覺得那看起來就和聞起來一樣甜香柔軟。

    說實話,陳北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天真與狡黠,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奇妙地交織在他身上。在這個世界上,即便是八歲孩童內心也并非一塵不染。所以每當他毫無保留、赤誠直白地袒露心聲時,旁人不免心生疑慮,這會不會只是騙人的拙劣謊言?

    倘若不是謊言,那他……真的喜歡自己?

    顧修并不清楚對方心里的彎彎繞繞,一股腦地把糖炒栗子往前塞:“給,快拿走,特意給你買的。”

    陳北川復雜的心情沒能理順,下意識說了實話:“我不喜歡糖炒栗子。”

    話落,才反應過來這話似乎有些傷人,畢竟顧修是那樣誠懇。

    誰知顧修遭到拒絕,眼睛反而更亮了,喜悅之情藏都藏不住,說話的調子也揚起來:“我喜歡啊!”

    “……”陳北川一陣無語,“你追人,送你自己喜歡的東西?”

    顧修點點頭:“嗯嗯,因為喜歡你,所以我才想把我喜歡的東西分享給你。”

    陳北川表情微動。

    顧修有點忸怩,半晌又擠出兩個字:“而且……”

    陳北川忙問:“而且什么?”

    “就算你拒絕了。”顧修忍不住咽口下水,“我也可以拿回去自己吃。”

    “……”陳北川靜默一瞬,稍有動容的俊臉又板起來,伸出手冷聲命令道,“拿來。”

    顧修買來糖炒栗子明明就是送給陳北川的,這時真被奪了食,反倒露出意外的表情,演都不會演。

    陳北川好氣又好笑,直接拿出一顆最胖最圓的栗子,剝開,塞進自己嘴里。

    顧修一臉心痛。

    陳北川又剝一顆。

    顧修選擇閉上眼。

    剛好沒看到,高冷校草唇邊那抹一閃而過的淺淺笑意。

    這次陳北川故意把板栗剝得很慢很慢,發出咔滋咔滋的響聲,隨著節奏,就見顧修的喉結一下一下地滾,忍到最后終于忍不住,悄悄睜開一只眼睛。

    偷偷摸摸的,把雙眼皮都擠出來了。

    “做什么?以為我要親你?”

    陳北川忍不住笑出來,一開口還是帶著點譏嘲,眼底的笑意卻是難以收斂。

    好大一頂黑鍋!顧修迅速炸毛:“什么……才沒有!”

    然而飛速泛紅的耳根,卻像是被戳中了隱秘心事一般心虛。

    不過他的隱秘心事,著實稱不上隱秘。

    他對那個人的喜歡,就像包在紙袋里甜蜜的糖炒栗子,任誰都能輕易嗅出。就算那個人改了名字,換了面孔,只要一靠近,他就會瞬間化身成一只天真爛漫的小幼鳥。

    渾身的羽毛都透著藏不住的歡喜,嘰嘰喳喳,吵得要命。

    所有的愛意都赤誠而熱烈,毫無保留地展現。

    “唔?”

    被什么東西懟到嘴巴,顧修睜開眼。同時聞到香香的味道,他也沒多想,一口就咬了下去。

    咬完才發現,竟然是陳北川遞過來的板栗殼!

    而真正的板栗,就當著他的面,被志得意滿眉眼帶笑的陳北川送進嘴里。

    直接忘了自己正在追人,顧修氣急跳腳:“……你、你這人!”

    陳北川笑夠了,第一次感覺糖炒板栗如此香甜,慢條斯理地吃完第二顆,只覺心里也像是甜滋滋的流著蜜。

    好半天,終于開口:“還行。”

    顧修已經不演了,手一伸:“還行就是不行,硬吃也是浪費……還我,我愛吃!”

    “好。”陳北川爽快地把糖炒板栗還回去。

    看到這里,主神忍不住冒出來,問顧修:【你確定你是在追人?】

    顧修呆呆地看著回到自己懷里的禮物,如夢初醒:【啊,我忘了。】

    主神:【……】

    顧修撇撇嘴,倒也不氣餒,失敗了一次就失敗了,與其內耗后悔,不如思考下次該怎么努力改進。

    忽然,陳北川開口問他:“吃午飯了嗎?”

    顧修當然聽不懂暗示,直說:“吃了。”

    他是出來上班的,當然要吃得飽飽的再過來。

    陳北川一默,轉言道:“我下午要去聽講座。”

    “唔,這樣啊……”顧修實話實說,“那你去吧,我下午要打工。”

    陳北川靜靜地看了他幾秒,薄唇輕掀:“……行。”

    顧修也沒多想,轉頭出了校門。

    【喂,主神!哦對,是姓燕的。】顧修雀躍地呼喚主神,迫不及待道,【陳北川都主動喊我一起去吃飯了!快幫我看看,他的心愿完成了沒有?】

    等了幾秒。

    灰霧彌漫,那口吻冰冷照舊,似乎還帶著絲絲陰風:【沒有。】

    第118章 山雀08

    顧修看著手機里的聯系人,嘀嘀咕咕:“如果你們三個的心愿都是要和我永遠在一起,那這個任務我就完成不了了……所以,你們每個人的心愿肯定是不一樣的!”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用力戳一戳目前最難搞的硬茬,高冷校草陳北川的頭像:“臭狗比,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時值十一月底,凜冽的寒風攜著年關漸近的氣息,凍得人臉頰生疼。街邊的店鋪像是嗅到了節日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換上了圣誕季的華服。

    顧修縮了縮脖子,側頭的時候,目光一下子被一家禮品店牢牢吸引。

    他正好到店里蹭暖氣,順便近距離觀察櫥窗里那個漂亮的雪花水晶球。

    圓潤透明的球體里漂浮著晶瑩細碎的白色雪花,落到紅色的復古電話亭屋頂,也落到地面上穿著黑色大衣、牽著黃色小狗的男人肩頭。

    這打扮其實更像爹系的陸時琛,但冰雪又讓人聯想到靳沉寒,他的氣質和信息素一樣,更冷更洌,但平時穿著得要騷包一些,還有不離身的頸環和手套,充滿變態氣息。

    不過這黃狗,倒像是顧修和靳沉寒一起在ABO世界里養的。

    顧修看了一會兒,干脆利落地拿起這個水晶球,他的動作在水晶球的小世界里掀起一場漂亮的雪花舞。

    顧修不由感嘆:“真好看。”

    主神居然主動回答了他的自言自語:【你想送給誰?】

    【唔,也不是送給誰。】顧修說,【靳總的VIP病房里面太空太冷清了。這個水晶球正好可以擺在床頭柜。】

    正好圣誕節將近,顧修再拿了兩枚雪花形狀的窗花,可以貼到病房的窗戶上。

    準備去結賬,主神忽然問:【不給你自己買點禮物嗎?】

    顧修一愣,他專注工作,壓根沒想到這茬。

    在以前的三個小世界里,“chen”先生對他的照顧細致入微,關注他的愛好、口味和各種小習慣,天天投食,小禮物也送過不少。

    只是這個世界的三個人都還沒有攻略成功,也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要怎么過圣誕。

    【唔,就是個洋節。】顧修對主神道,【不重要啦。而且說不定過節之前,我就順利完成任務了呢?】

    主神卻化作灰霧飄了出來,引著顧修,來到掛件飾品貨架前。

    一整面貨架都是毛絨可愛的玩偶公仔,很是可愛。

    灰霧圈中其中一只小鳥玩偶,把它從掛鉤上撥下來,顧修趕緊過去,伸出手接住。

    掌心里的,赫然是一只北長尾山雀玩偶!

    小巧玲瓏的玩偶,和真正的北長尾山雀差不多等比。身體圓滾滾的,被蓬松柔軟的羽毛包裹著,就像一個毛茸茸的小毛球。

    只是為了玩偶的整體形態和諧,玩偶的設計者突出了山雀身體的圓潤,縮短了黑色的長尾,讓它看起來愈發憨態可掬。

    現在的顧修看著此等“萌物”,卻會下意識代入自己,只覺得丟人,迅速雙手合攏,眼不見為凈。

    【可以買一個。】主神偏偏還在那兒說,【這個玩偶,和你很像。】

    【……】顧修沉默幾秒,慢慢紅了耳根,【哪里像了!】

    主神鉆他話中漏洞的技術儼然陳北川附體:【哪里都很像。】

    顧修:【……】

    為了說服他,主神又飄過來,指了指他斜挎的小包:【可以掛在這里。】

    包里裝了他的身份證件等必需物品,一瓶水和幾種小零食,免得當護工的時候餓肚子。

    顧修卻不聽,把山雀玩偶掛回去。

    灰霧仗著自己有實體,又取下來。

    來人來回拉扯幾次,主神提醒道:【店里有監控。】

    監控倒是拍不到主神,只會拍到顧修一個人,拍到他反復把山雀玩偶掛回去,然后這玩偶又像中邪了一樣一次次飄回他手上。

    顧修放棄掙扎。換句話來說,如果他堅持拒絕這個胖東西,不就是側面說明他自己也承認很像,并且因此感到破防?

    買就買。

    他抱著一堆東西去收銀臺結賬。

    店員動作麻利地掃碼,習慣性在電腦里輸入數據,指示顧修掃碼付款。

    顧修卻拿出了錢包,準備付現金,剛開口:“那個……”

    只見灰霧飄到掃碼器的上空,綠光閃爍,然后傳來滴的一聲。

    “……嗯?”顧修疑惑地眨眨眼。

    “哎?”店員也是滿頭霧水,分明沒看到這位客人拿手機,但電腦里的確顯示交易成功了,他撓撓頭,估計是自己粗心沒留意,對顧修道,“已經付好了,謝謝惠顧。”

    顧修收起錢包,茫然地拎著袋子從禮品店走出來,半天也沒想明白,只好問主神:【你應該沒有這個世界的貨幣吧?你難道還能制造假的付款碼啊?】

    主神正想解釋,自己只是修改了一點小小的數據,絕對不是偷竊。

    顧修的關注點卻不在這里,試想,一只腳踏三條船的小鳥精能有多高的道德感?他只有滿臉的喜色,心花怒放地問:【嘿嘿,所以這是你送我的圣誕禮物?】

    看著天真爛漫的少年,主神一默:【……嗯。】

    顧修把那只毛茸茸的山雀玩偶穩穩地掛在了包上,哼著輕快的小曲,步伐輕快,活力滿滿地趕到了醫院,

    護工的工作辛苦,但再忙碌也不能少了儀式感。

    他輕輕地把漂亮的水晶球擺到床頭,再走到窗臺邊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瞬間填滿了整個病房,讓原本略顯冰冷沉悶的空間變得明亮溫暖。顧修瞇起眼睛,享受了片刻冬日的暖陽,隨后又從口袋里掏出準備好的雪花狀窗花,仔細地將它們一一貼到玻璃窗上。

    布置完畢,顧修滿意地拍了拍手,走到靳沉寒的床邊,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像個等待夸獎的孩子一般邀功:“我把你的病房布置得很好看,你什么時候才能醒來看看啊?”

    他對著昏迷不醒的植物人自說自話,忽然“唔”一聲,想到了什么,緊緊盯住那嚴絲合縫的眼皮,說:“哎,你應該還不知道我長什么樣子?”

    小說原著充滿bug,一般來說植物人聽不見外界的聲音,靳沉寒卻能。但戲劇化的,他只選擇性地聽見一些關鍵臺詞,比如主角受開玩笑玩梗叫的老公之類。

    就這樣,他在昏睡中完成了自我攻略,滿心以為主角受對自己暗戀至深,即便自己變成了植物人也不離不棄。

    只是現在還沒到正式的劇情開始的時候,顧修又搶先了主角受的工作,現在的靳沉寒很有可能什么也聽不見,也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模樣。

    不過,這并不妨礙碎嘴子小鳥的積極性,他一邊給男人擦身體,一邊喋喋不休:“你快點醒來吧,給你翻身太累了,還要給你擦澡……哎等等,你也別醒太早了。”

    現在還沒攻略完陸時琛和陳北川呢,兩個燙手山芋立在那里,面前這個還是先躺著為好。

    如果靳沉寒突然醒來……可能引發的混亂可想而知,顧修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敢細想。

    他一時走神,手里的毛巾不知不覺擦到了男人的大腿根。

    其實這具身體上的每一處細節他都很熟悉了。他們兩人糾纏了至少三個世界,也不是什么需要臉紅嬌羞的純潔關系。

    顧修看著自己的手,想了想說:“要不那里也給你擦擦吧,前兩次都沒給你擦過……”

    實際擦起來他盡量克制著力氣,以免草人遭到刺激,再一次詭異地起立。

    快速處理好身體清潔工作,顧修給昏睡不醒的男人穿好衣服。靳沉寒仍處在昏迷當中,這樣方便他先去攻略另外兩人。但又不免遺憾,他努力了這么多天,靳沉寒都沒睜開眼睛看過他。

    恰在這時,病房門被人敲響,隨后一位頗為眼熟的貴婦人走了進來。

    顧修回頭,直接愣住,熟悉的稱呼脫口而出:“……伯母?”

    來人正是陸清梧。

    在前兩個世界里,這位小說里并未描述的母親都出過場,容貌不變,名字也不變。

    沒想到到了這個世界,她依然在!

    顧修懷念又感動,下意識便叫了他一聲,然后才看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迷茫。他“啊”一聲,急忙補救:“您好,您是靳先生的母親嗎?我是趙哥的表弟,我叫顧修,他有事出去了……”

    趙哥就是正牌的護工大哥。陸清梧倒是沒有對他的身份起疑。

    床上的靳沉寒才剛穿好衣服,顧修打完招呼,接著給靳沉寒整理衣服的邊邊角角。

    病號服的褲子是舒服的松緊腰帶,但這套是剛換的新衣服,第一次穿,松緊帶稍微緊些。為了防止松緊帶勒在腰部太長時間影響血液循環,顧修細心地把衣服下擺弄進褲腰里,隔開腰帶和皮膚。

    然而他操作的時候,手指不可避免勾連到腰胯部位。

    他的草人也格外給力。

    就這樣,在他眼皮子底下,隨著他塞衣服的動作,一點點漲大……

    身后還有一個陸清梧,顧修動作一僵,瞳孔顫動。

    “那個……”陸清梧忽然開口。

    顧修趕緊拽過被子,把他過于精神的草人裹進去,嚴嚴實實地蓋好。

    陸清梧正好走上前來。

    兩人同一時間看到男人輕輕顫動的眼皮。

    “啊!”陸清梧驚呼,“他的眼睛!剛才……是不是動了?”

    “嗯?”顧修趕緊去撐開靳沉寒的眼皮,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依然無法跟隨自己的手指移動,便遺憾搖搖頭,對陸清梧道,“還沒有恢復意識,應該只是無意識的肌肉顫動……”

    “那是不是也說明他快醒了?”陸清梧一臉期待。

    顧修不好澆冷水,含混道:“唔,有可能。”

    “我感覺他是對你有反應。”陸清梧卻信誓旦旦,“不信你再去摸摸他。”

    顧修忸怩不前,陸清梧直接將他拉過去,指示道:“來來來,你摸他的手。”

    顧修只好輕輕往男人手背戳了一下。

    然后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靳沉寒被觸碰過的手指彈了彈,還抖動著努力上抬,似乎是想去捉剛才碰到自己的東西。

    陸清梧雙眼發光:“真的!他對你有反應!”

    顧修仍不確信:“肯定是巧合。”

    陸清梧視線在他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轉移到掛架的挎包上,忽然“咦”一聲。

    顧修忙道:“啊,那是我的包。”

    陸清梧的注意力卻在他包上的掛件:“哎,這只小鳥……”

    顧修說:“那是北長尾山雀,比真正的要胖一些,現在的人做玩偶的人審美真的很奇怪……”

    “哎?等等。”陸清梧的疑惑卻只增不減,搞得顧修也滿頭霧水。

    顧修不明就里地望著對方,只見她拉開床頭柜,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折疊的紙巾,揭開,展露出里面的一根……白色的小鳥羽毛。

    顧修愣了愣。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他上次意外變成原型落下的鳥毛!

    怎么會出現在床頭柜抽屜里?

    陸清梧將小鳥毛和山雀玩偶做了對比,再轉身過來,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問道:“這根羽毛,是你帶來的吧?”

    顧修:“……”

    他的玩偶是今天剛買的,和那根鳥毛沒有半毛錢關系!可那又確確實實是他身上掉下來的毛,他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張開嘴也沒發出聲音。

    陸清梧了然。

    呵呵,這哪里是給人護工代班的弟弟?明明來過不止一次兩次了。

    而且……

    陸清梧越想越激動:“上次我聽說沉寒出現了腦電波波動,早上過來看他,發現他右手緊緊握著,掰開一看,里面就是這根羽毛!”

    這神態情緒,仿佛操碎了心的老母親撿到了寡王王子看上的灰姑娘遺落的水晶鞋。

    陸清梧自顧自道:“我就說這孩子怎么死都不肯去相親呢。這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原來是早就有意中人了啊!你也不用瞞著伯母。你就是他偷偷談的小男朋友,沒錯吧?”

    顧修:“……”

    好熟悉的臺詞!好熟悉的百口莫辯的感覺!

    顧修人都傻了。

    陸清梧圍著他慢條斯理轉了半圈,越看越滿意,笑瞇瞇道:“你這孩子生得真好。對了,你應該成年了吧?高中畢業了吧?”

    “嗯,成年了。”顧修終于找到可以回答的問題,“我已經上大學了。”

    “那太好了。”陸清梧大松一口氣,這次聲音壓得很輕。

    顧修困擾地抓弄頭發,正想著該如何解釋,他不能承認是自己接了外包的護工工作,那樣大概率得被趕出去;什么靳沉寒的小男朋友,那更是無中生有……

    可他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去哪兒能結識靳沉寒這等大公司的總裁?他也不能說自己是陸時琛的義子,畢竟兩人是商業上的競爭對手。從陸清梧的立場看,他來照顧靳沉寒實在像是不懷好意。

    眼下的情況,除了將錯就錯別無他法。

    “哎。”剛剛還喜上眉梢的陸清梧突然重重嘆了口氣,眼眶也泛起了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

    顧修懵,忙問:“怎么了?”

    陸清梧抹抹眼角:“其實沉寒跟我說過你的事,還想把你帶過來介紹給我認識,我當然不同意。如果不是我阻攔,沉寒就不會沖動地開車出去,就不會遇到車禍……”

    顧修聽著聽著,雖然清楚這些都是和自己無關的事,卻也莫名有點抱歉:“對不起。”

    只是他不免疑慮,問主神道:【你們晉江的主角攻不是最守男德嗎?主角攻在變成植物人以前哪來的喜歡的人?】

    不等主神回答,面前的陸清梧又激動起來。

    “哎呀呀,你有什么對不起我的……”陸清梧迅速擦掉眼尾的濕潤,忙不疊握住他的手,“是伯母,不對,是媽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

    劇情發展的速度如同野馬脫韁,饒是習慣速推劇情的顧修也沒能反應過來。

    “你是沉寒的男朋友,是他最愛的人。這樣,正好今天媽在來了,就給你們當一個見證人吧。”陸清梧笑容和藹親切,“來,修修,叫老公吧。”

    顧修:“……”

    顧修:“???”

    第119章 山雀09

    打工打著打著,突然多了一個植物人老公怎么破?

    此時的顧修就面臨著這種窘境,植物人的母親還在現場,要為他們證婚,讓他現場叫老公!

    見顧修呆愣,陸清梧體貼地為他找臺階:“哎呀,別這么不好意思。是不是當著媽的面叫不出口?”

    顧修摸摸鼻子,囫圇嗯一聲。

    誤解越攢越多,一時半會實在解釋不清楚。他也得隱藏真正的身份,防止被對方從病房趕出去。這樣一來,倒不如順其自然,反正躺在病床上的家伙本來就是他的愛人切片。

    陸清梧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欣喜道:“快看,沉寒的眼皮又動了!”

    這次靳沉寒的眼皮顫動十分明顯,連著抖動了好幾秒,仿佛是被困在夢魘里的人正在努力反抗束縛,試圖從那無邊無際的深長夢境里醒過來。

    可惜最終,依舊無功而返。

    一切又變得像寂寂無風的海面那樣平靜。

    短短的幾分鐘里,陸清梧不知道做了幾次情緒過山車,一下驚喜,一下失望,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變得疲憊。

    顧修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靳總很快就能醒來的,伯母你別太擔心了。”

    “怎么還叫靳總?你們的事媽已經允許了,別那么生疏。”陸清梧糾正。

    “唔……”顧修猶豫兩秒,瞥眼床上的人,改口,“沉寒。”

    這話一出,靳沉寒的眼皮又是一抖。

    陸清梧攥著他胳膊的手猛然收緊,緊張得呼吸都停了。

    太高的期待總會帶來太高的失望,顧修也不想騙人,如實對陸清梧道:“這種眼皮抖動是無意識的……”

    陸清梧卻說:“他對你的聲音已經明顯有反應了……不如,你親親他?親一下說不定更有效!”

    顧修有些為難,親一下他的愛人倒沒什么,只是當著長輩的面……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他猶豫了一會兒,在陸清梧灼熱的視線里,清清嗓子,終于緩慢地俯身下去,輕輕地,對準男人轉折分明的嘴角。

    碰了一下就迅速彈開,小貓偷腥似的。

    “動了動了!”陸清梧激動得再一次濕潤了眼眶,“沉寒的喉嚨動了!他果然對你有反應……”

    這次顧修也看了個清楚,靳沉寒明顯吞咽了一下。他距離近,還聽到了咕咚一聲。

    這反應確實不太像一般的植物人。

    顧修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角往里面看一眼,那點生理反應不但沒消,反而更加興致高昂。

    顧修不禁狐疑地盯住男人緊閉的雙眼。

    仿佛能感應到他的視線一般,低垂的睫毛抖了抖,被子旁邊的手則緩慢地挪動,一點一點朝他靠近。

    “哎?”

    顧修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前一步,大腿貼到病床邊。

    靳沉寒竭力伸長手指,這次終于觸碰到了他,然后用力抓住,連著他的腿肉和褲腿一起。

    顧修下意識“啊”一聲。

    得到了聲音刺激,靳沉寒愈發來勁,那只手得寸進尺地繼續往上,喉嚨那邊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好似興奮的野獸。

    顧修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還能被昏迷的草人偷襲,猛吃一大口豆腐!

    關鍵部位被觸碰到的感覺讓他渾身一激靈,緊接著觸電般彈開,小臉紅紅地躲到病房另一頭。

    陸清梧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迅速走向病床,激動萬分道:“沉寒,你是不是醒了?媽來了,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然而那只才對著顧修耍流氓的手已經舒展開,綿軟無力地耷在病床邊緣,蒼白不見血色,青筋血管凸顯。

    陸清梧悵然地嘆口氣,再看看那被嚇到如驚弓之鳥的少年,忙撫慰道:“沒事的修修,你不用怕。肯定是他實在太喜歡你了,才會對你反應那么大。你多來陪陪他,和他說說話,他應該很快就能醒了。”

    然后又熱情地拉過顧修,目光如慈母一般關心溫柔:“你還在讀書,現在沉寒又昏迷了,平時生活是不是有些拮據?這樣,媽這張卡你拿著,拿去買點零食啊。”

    作為陸時琛的義子,顧修并不差錢,但零食嘛,當然多多益善。

    于是顧修展顏一笑,也沒有多此一舉的推脫,落落大方地收下了卡:“謝謝伯母。”

    “真乖。”陸清梧又露出一個和藹的笑。

    顧修抓抓頭發,有點不自在,他轉了一圈,把自己的小挎包拿過來,從里面找出喜歡的零食遞給女人:“伯母你吃點零食吧。”

    沒料到也能被小輩投食關心,陸清梧一愣,半晌才笑了笑,輕輕“嗯”一聲。

    嗡嗡嗡——

    兩代人和諧共處的時候,顧修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一看電顯,陸時琛。

    那瞬間顧修感覺一下子所有小鳥毛都炸開了,忙和陸清梧告別,匆匆出去接電話。

    走出病房他還一步三回頭,生怕被陸清梧發現端倪。直到走過一個拐角,他卡在電話自動掛斷前按下接聽,小聲喊:“九叔……”

    此時的病房里,陸清梧坐到陪護的椅子上,望著昏迷的兒子,長長嘆一口氣:“難怪你一直和我說你誰也不喜歡。”

    “你是不是,早就對陸時琛的義子產生興趣了?”陸清梧思索著,“上次陸時琛把這孩子帶出來,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他才15歲,樣子沒長開,我剛才看了他半天,加上他的名字才認出來。”

    最后無奈搖搖頭:“真有你的,看上一個未成年的小朋友。”

    不過這也像是她兒子能做出來的事。

    現在三十多歲了仍孑然一身,外界傳言他恐怕有隱疾,他卻依然潔身自好,原來是在等一個小朋友長大。

    “但媽好像也能理解你。”回味著剛才和顧修短暫的相處,陸清梧臉上露出格外柔軟的笑容,那是她在過分早熟的親兒子這里都沒有享受過的天倫之樂,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他很善良,很乖巧,很可愛。他也被教導得很好,簡單純粹,開朗大方。現在這樣的孩子很少見。”

    意識到自己似乎夸人家的孩子夸過了頭,陸清梧咳一聲,把話題轉回來。

    說起來,她出自聲名顯赫的陸家的旁支一脈,論起輩分,陸時琛還要叫她一聲小姑。

    可是在商業的利益沖突面前,所有的血緣恩情都不得不為之讓步,商人又最是冷血。

    何況她早已嫁入靳家,她的兒子也姓靳。

    “只是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我看他對你還算上心。但他也有可能是得到了陸時琛授意,要對你不利。”陸清梧喃喃,“哎,真是孽緣……無論如何,像陸時琛那樣控制欲強的人,絕對不可能讓自己的義子和你在一起。”

    自顧自說了許多,最后,陸清梧站起來,眼神一凜。

    “不過沒關系,只要他能讓你醒過來,媽什么都能做。”

    *

    最近顧修同時攻略陳北川和靳沉寒,忙得整天整天不著家,終于被陸時琛發現端倪。

    那通電話打過來什么也沒說,就讓他回家。

    顧修立馬順從地打車回去,進了家門才意識到自己著了道,陸時琛推了下寒光森森的眼鏡,眼神審視,問他:“今天是工作日,學校不要上課?”

    “呃……”顧修黑眸閃了閃,“今天下午就一節公共課,又無聊又水,我找了個代簽嘛。”

    這話說得還算周全。

    陸時琛坐在沙發上,從下往上看他,卻仍儀態威嚴,極具壓迫感。

    看了半天也沒從顧修臉上看出異常,陸時琛接著問:“我聽佟叔說你最近每天早出晚歸,是去學校上課,還是一天到晚和你那些朋友在外面玩?”

    顧修一笑,走過去,貼著陸時琛就坐了下來。

    弄得陸時琛渾身一僵,泄了氣場,顧修才笑著開口道:“九叔,你都猜錯了。”

    陸時琛眸光微動,克制地斜著看向他,“嗯?”一聲以示疑問。

    顧修探身去捻起茶幾上一顆干果,送進嘴里,嚼了幾下,不緊不慢地說:“我每天早上起來是去學校上課了,我們大一新生今年的專業課都在上午。下午沒幾門課,也比較水,所以我就去外面打工了。”

    陸時琛一愣。

    他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和自己記憶里那個懶散頑劣的侄子兩模兩樣。

    偏偏他表情自然,口氣坦蕩,不見分毫謊言的痕跡。

    半晌沒得到回應,顧修黑亮的眼睛一轉,直勾勾盯住出神的男人,用一種親昵得近乎勾引的口吻問他:“怎么了?九叔,你就這么不相信我啊?”

    陸時琛喉結輕滾,斂眸:“沒。”

    顧修故技重施,拿出錢包,亮出自己可憐兮兮的兩百多塊錢,表情卻樂觀開朗得令人心疼:“你看!這些都是我打工賺的錢。”

    “……嗯,可以了。”陸時琛一陣無奈,不由緩聲,“我沒有不信你。在我面前,你也不需要這樣證明自己。”

    聞言,顧修立馬揚起一個大大的笑,明媚得晃眼。

    在陸時琛晃神的時候,他還忍不住撲過去抱住對方胳膊:“我就知道,九叔你對我最好了。”

    陸時琛不太自在,又故意裝得嚴厲:“……不要撒嬌。”

    顧修貼著他不動,哼哼:“沒有撒嬌。”

    這個世界的陸時琛嚴格恪守長輩的身份,謹慎自持,無論自己如何身體糾纏,或是語言暗示,他一概佯裝糊涂。

    但他從未言辭激烈地訓斥少年,想來一半是心底藏著那難以啟齒、見不得光的小心思,隱秘卻真實存在;另一半則是不忍心傷害少年那如驕陽般熾熱的情愫。

    顧修并不是知難而退的人,何況面前的就是他幾輩子的愛人。

    顧修抬頭瞄一眼,見陸時琛下頜線緊繃,故意伸手去勾一下,玩笑道:“九叔,你怎么在家里也這么拘謹?”

    陸時琛看也不敢看他,只啞聲說:“別鬧了,回房間去吧。”

    “哦。”顧修這才依依不舍地放手,卻不起身,又說,“你扣子沒扣好。”

    陸時琛明顯有意收斂著目光,沒去看顧修,甚至也沒去看自己的扣子。

    此刻,他的大腦好似一座被暴風雨席卷的城池,各種雜亂無章的情緒洶涌而入,憤怒、愧疚、心動、掙扎……它們相互交織,混亂不堪。

    “我幫你吧。”顧修殷勤上前。

    陸時琛仍巋然不動,只喉結微滾,顧修勾了勾唇,直接解開他脖頸到鎖骨的兩顆扣子。

    陸時琛這時才大夢初醒,去看自己露出來的那片肌膚。

    “嘻嘻,騙你的。”顧修笑著,又話鋒一轉,“雖然是騙你的,但你在家里確實可以放松一些,解開一兩顆扣子透透氣,不然多悶啊。”

    陸時琛深邃的眸光,小心而謹慎地觸碰到他的笑顏上,半晌才應聲:“……嗯。”

    *

    顧修今天一口氣打了三份工,在主角攻、主角受和反派之前來回周旋,晚上洗個澡,一沾枕頭就昏睡了過去。

    按理說,他最近吸的氣運值應該只多不少才是……可是半夜,他被沉甸甸的被子壓得喘不過氣來,哼哧哼哧爬得精疲力竭,最后還是啾啾啾地叫來主神,借助灰霧的幫忙才從被子五指山里爬出。

    渾身羽毛亂蓬蓬的小鳥仰頭,發出一聲郁悶的長嘯:“啾!!”

    灰霧飄在他面前,沉默了幾秒后,開口解釋:【你知道邊界遞減效應嗎?在那本奇幻設定的小說里,你這只小鳥精吸的氣運值就遵從這種效應。你第一次接觸到關鍵角色的時候,只要待在他們附近就能吸收到足夠的氣運。漸漸地,你需要肢體的觸碰,更長時間的肢體觸碰……直到肢體觸碰徹底失去效果。】

    顧修:“啾啾啾!!!!”

    主神默然片刻,使用精神力也沒聽明白,只好問:【你在說什么?】

    顧修拼命扇動翅膀,渾身鳥毛都炸了,雞嘴大張,狂吠:“啾啾!啾啾啾啾!!”

    主神不明所以,但隱隱有種直覺,像是被罵了。

    他迅速上星網檢索鳥類炸毛狂吠的狀態的含義,果不其然,是生氣憤怒的意思。

    所以不是他的精神力連接失效,而是顧修本就沒有表達任何意思,只是一通啾啾亂叫,發泄怒火。

    主神無奈,搓出一條細細的灰霧,像手指一樣,在小鳥的臉頰毛上輕輕揉了揉。

    結果看似肥胖的小山雀輕得像一團棉花,受不住這么大的力,直接被掀翻,倒在床上。

    “啾啾!?”

    待他爬起來,愈發激動,罵得好像也更臟了:“啾啾啾啾啾啾!!!”

    主神急忙阻止道:【別叫了,你的房間有監控。】

    顧修受驚,羽毛一下炸得更厲害。

    主神努力安撫:【我會幫你清除這一段監控記錄,你冷靜冷靜。】

    顧修身上的羽毛這才慢慢地恢復成原狀,就像爆出棉花的毛絨玩偶被縫補好。

    主神輕松入侵系統抹去監控的痕跡,并把攝像頭關閉,不忘邀功:【還好這次陪你的是我,007并沒有這樣的功能。】

    顧修:“啾啾啾啾啾啾!”你還好意思說!

    主神不知不覺受到碎嘴子影響,和他拌起嘴:【小世界變成這種混亂的樣子是你間接導致的,不是因為我。】

    顧修:“啾——”

    這次主神提前預判,用灰霧封鎖他的小鳥嘴巴:【安靜。現在是半夜兩點,陸時琛早上六點半準時起床,你必須在四個小時內變回來。】

    不用主神提醒,顧修也得盡快變回人形。

    目前他還在追求陳北川,兩人不夠熟稔,去蹭陳北川的氣運容易暴露。靳沉寒昏迷不醒倒是好蹭,要以小鳥形態進入醫院可就難了。

    眼下,有且只有一個合適的蹭氣運對象,此時正睡在隔壁的陸時琛!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位爹系起得太早,顧修得立刻馬上過去,一秒也不能多耽擱。

    讓主神幫忙開了門,白得放光的小鳥頭從門縫冒出來,小心翼翼地觀察安靜的臥室內部。

    床上鼓起一團人形,安靜未動,呼吸平穩。

    確認完畢,顧修調用兩只靈活的小鳥爪子,身體不受控地左右搖擺,吧嗒吧嗒走過去。

    他畢竟是人類,習慣了用兩條腿走路,做了鳥也是走地雞。一直走到比他高出好幾倍的大床邊,他仰頭看了看那遙不可及的高度,才張開翅膀,靈巧地飛上去。

    “啾!”

    穩穩著陸!

    再看一眼睡顏平靜的陸時琛,他紋絲未動,眼皮都沒有多抖一下,顯然沒有察覺到不請自來的小肥啾。

    小肥啾愈發大膽,踩著被子走過去,最后蹦一下,來到枕頭上。

    陸時琛不是植物人,他怕對方半夜翻身壓著自己。枕頭上也比較舒服,挨著男人的頭發,就像回到森林里的鳥巢一樣。

    小肥啾頂著一個圓滾滾的身體,爪子倒是靈活,刨了幾下,給自己弄出一個舒服的窩。

    “啾啾……”

    小肥啾窩進去,眼睛要瞇不瞇的。他困得有氣無力,發出一串軟綿綿的啾啾聲。

    “九叔……今天你讓我蹭蹭吧。”

    *

    顧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他半夜三更突然變成小鳥從睡夢中驚醒,臨時跑去陸時琛的床上搭窩,消耗大量能量,天色蒙蒙亮的時候,他正陷在最香最沉的夢境里。

    夢里,他抱著一個自發熱的大抱枕,帶著他最喜歡的木香,他無意識地緊緊抱住,還舒服地咂了幾次嘴巴。

    陸時琛則是被熱醒的。

    黏在身上的皮膚溫熱柔滑的皮膚,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體驗到的感覺。

    他從未與誰如此親近,連摟抱都僅限于義子這幾天的撒嬌,那也是穿著規矩的衣服。

    恍惚間,他滿心以為自己仍深陷于夢境之中。

    出于本能的探尋,他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那攬在自己腰上的胳膊。

    指尖觸碰到的,是少年細膩的肌膚,觸感宛如春日里最輕柔的微風拂過。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繼續游移,滑過少年的腰部,再到腿部,每一寸肌膚都在訴說著少年獨有的青春活力。

    直到顧修發出一陣哼哼唧唧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與嬌嗔。

    似乎是被他的觸碰擾得發癢,可顧修不但沒有躲開,反而變本加厲地往他身上黏附過來,活像一只小貓在貓抓板上肆意打滾磨蹭,試圖借此緩解渾身的不自在。

    一個虛假的夢境不但有真實的觸感,還破天荒地出現了真切的聲音。陸時琛滿心疑惑,緩緩睜開雙眼,剎那間,一切聲色俱全。

    看清纏在身上的那具軀體的瞬間,他清醒過來,瞳孔地震,心臟咚咚狂跳,節奏快得突破了身體的警戒值,仿佛下一秒就要不顧一切地沖破喉嚨跳出胸膛。

    陸時琛這輩子從未面臨如此慌亂的時刻。

    他的理智告訴他:立刻馬上把赤身裸/體出現在床上的義子叫醒,并嚴厲地教育告知他犯了怎樣嚴重的錯誤。

    可是他張了張嘴,注視著睡意正酣的顧修,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他的眼睛也黏在了對方的皮膚上似的移不開。

    陸時琛吞咽了好幾次,喉頭反而更加干渴,如有一團無名之火在灼燒。

    顧修的睡姿并不安分,很快發現自己的抱枕不見了蹤跡,于是手腳并用在床上摩挲,沒來得及下床的陸時琛便被他第二次捉住。

    這回陸時琛清醒著,又讓他蹭了幾蹭。

    那股無名火暢通無阻地一路竄到腳指頭。

    偏偏顧修還一無所覺,黏黏糊糊的,不住地往陸時琛身上蹭,好幾次蹭到火勢最盛的部位。

    陸時琛聲音低啞,終于開口:“顧修。”

    “唔……”顧修眼皮抖了抖,但沒能撐開。

    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夢,他咂吧著嘴巴,呵呵傻笑。

    可能是夢到什么好吃的了?陸時琛一時走神,忽然聽他喚道:“九叔……”

    陸時琛渾身僵硬。

    但那只是一聲夢囈,顧修沒醒來,一邊笑一邊喊:“九叔……嘿嘿。”

    陸時琛好幾次想將越界的最義子推開,但又沒舍得。

    最后只能無奈地嘆氣:“顧修……你才18歲,是我的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嗯嗯……”

    顧修還在做夢,嗚嗚嗯嗯的,雖然是夢囈,聽起來卻也曖/昧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小鳥罵街并自以為很兇)

    第120章 山雀10

    陸時琛好不容易撥開身上的八爪魚,用被子將光裸的少年裹好,這才腳步輕巧地從房間出去。

    佟叔做好早餐從廚房出來,就見他站在客廳里,對著墻上的鏡面打領帶。

    這些年以來,他都會在主臥的衣帽間里完成一切衣著整理工作,每天出現在佟叔面前都是衣冠楚楚。

    今天卻十分反常。

    見佟叔過來,他的表情還明顯僵了一瞬。管家經驗豐富的佟叔進退有度,并未多問。

    用早餐的時候,佟叔看看時間,才開口道:“陸董,我看了顧少的課程表,他今天九點有一節大課。八點起床吃早餐,然后去學校,時間剛剛好。”

    此時是早上七點。

    雖然顧修和陸時琛的作息不同頻,但家里還有一個盡職盡責的管家,可以照顧到兩人各自的作息。

    聽到佟叔合情合理的建議,陸時琛卻又是表情一變,有些古怪地開口:“……不用,別叫他。他最近學習很刻苦,累著了,等他自己睡醒再說。”

    顧修貼著陸時琛吸了一晚上的氣運,又多虧了陸時琛的縱容,他一覺睡到自然醒,活力滿滿。

    只是等他光溜溜地從陸時琛的床上醒過來,天色大亮,早不見了陸時琛的蹤影。

    在他的視角里,兩人已經是多年的老夫老夫,不穿衣服睡在一起當然沒什么。

    只是不知道早起的陸時琛反應如何,居然沒叫醒他,也沒有給他留幾條爹味的訓話信息。

    “憋吧,你就憋吧。”

    他一邊嘟嘟囔囔,一邊穿上陸時琛留下來的睡衣。

    從房間出去,剛好遇到佟叔。

    佟叔見他過來的方向,瞳孔明顯抖了幾抖,流露出震驚的神色。

    顧修打著哈欠,他問心無愧,光明磊落,饒是衣服扣子散著好幾顆沒系好也泰然自若,還向佟叔打了招呼:“佟叔早啊,九叔去上班了嗎?”

    佟叔垂了垂眸,努力消化那驚濤駭浪的驚爆發現:“嗯。陸董還叮囑你不用著急,如果太累了學校那邊可以請假。”

    “還好,不累。”顧修依然神態自然,“那佟叔,麻煩你給我隨便準備點早餐,我去洗個澡,洗完正好吃。”

    佟叔深知非禮勿視的道理,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好的。”

    *

    接下來幾天,顧修的生活有條不紊。

    上午去學校追陳北川,如果起得早就順便上個課,起晚了就在課間或者課后去刷個臉。下午再去醫院,照顧靳沉寒。

    顧修儼然像個定時定點刷新的NPC,一板一眼走攻略任務流程,一件多余的事也不錯。

    但就是這種拙劣的把戲,讓陳北川逐漸從無語到上頭。更別說顧修身上隱藏的那些秘密,聰明人最是抵擋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

    這天顧修起晚了,剛好陳北川在階梯教室上大課,教室后門距離講臺的老師堪比電影院的最后排和電影屏幕。上課的時間,他貓著腰,偷偷摸摸從后門溜進去。

    一邊探頭探腦尋找陳北川的蹤跡,鬼鬼祟祟的。

    陳北川是出名的好學生,今天卻一反常態坐在最后排。顧修發現他,眼睛一亮,迅速滑過去,在對方旁邊穩穩落座。

    今天顧修買了兩杯咖啡,一杯是自己的加糖拿鐵,自己喝;一杯的苦澀的冰美式,給陳北川。

    陳北川也不客氣,插上吸管就喝了一口冰美式,眉頭卻不禁微微皺起,老師還在講臺上滔滔不絕,他竟主動向顧修搭話,問:“這么苦的咖啡,你也喜歡喝?”

    顧修這人追得一點誠意也沒有,每次給他送東西都送自己喜歡的小零食,所以他想當然以為美式也是顧修喜歡的,但這不太符合他對顧修的印象。

    顧修聞言眨眨眼,指指自己的拿鐵。

    見陳北川沒理解,又翻開自己的書,在角落的空白里寫:

    ——不喜歡,美式苦得像涮鍋水,是我特意給你買的^-^

    陳北川:“……”

    這家伙,裝得有模有樣熱愛學習的樣子,拒絕在課堂上說小話改為手寫傳信——但,寫在書上。

    陳北川完成今天第一次被無語得笑出來的KPI。

    看到落款那個賣乖的顏文字,又笑了第二次。

    過了不到半小時,下課了,同學們蜂擁離開教室,早點趕去食堂可以少排點隊,飯菜也更熱乎。

    陳北川見顧修還在慢吞吞地收東西,便動手幫了他一把,邊說:“去食堂吃吧,我請你。”

    按理說吃飯應該是追人的那一方請客,可是現在被追的對象主動發出吃飯邀請,顧修的臉上卻不見喜色,呆愣愣的,反應了幾秒才說:“啊,我要去打工了。”

    陳北川抿了下薄唇:“打工連午飯都不用吃?”

    顧修說:“我一般都是過去了再點盒飯,或者吃點零食。”

    陳北川靜了幾秒,看向他的眼神稍顯復雜:“你的生活條件真有那么拮據嗎?需要天天打工?”

    “唔。”顧修含糊道,“打工賺錢追你嘛。”

    陳北川:“……”

    顧修咬住拿鐵吸管,咕嚕喝完最后一大口,開朗地揮手告別:“那我就走了,明天見!”

    下午去醫院,靳沉寒還是老樣子,被他碰到就有可能出現身體反應,但不管再怎么移動掙扎,眼皮就是睜不開。

    三個人的心愿任務,現在還沒有任何完成的跡象。讓靳沉寒暫時保持原樣最好,千萬別提前醒過來給他增添難度了。

    “雖然我很希望你能醒來……”顧修喃喃自語,說的話有些左右矛盾,“但你現在不要醒。”

    靳沉寒搭在床邊的手指又動了動,食指曲起,指尖移動,似乎是想要書寫什么。

    他說不了話,仍在盡自己所能,調用身體那些不聽使喚的肌肉,試圖與那嗓音清潤、活潑又有些聒噪的少年交流。

    “嗯?”顧修湊過去,仔細端詳,“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說話?”

    靳沉寒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顧修嚇了一跳,趕緊去檢查他是不是呼吸不暢,輸氧管并沒有異常,各項指標也十分平穩。

    顧修傾倒身體檢查,大腿抵到床邊,靳沉寒正好抓住這個機會,用力抓住他的衣服。

    “……你干嘛?”顧修耳朵一熱,“又耍流氓?我跟你說,別以為你是植物人就可以亂來。”

    顧修仗著他聽不見,自顧自道:“就算你醒了也不行,我還有別的事要干呢。”

    不知不覺就過了下班時間,他只好把那只拽住不放的手撥開,邊嘟囔:“我得走了。再不回去,九叔就要起疑了。而且……”

    百忙中手機又震動起來,顧修拿起來一看,居然是陳北川提醒他今天有晚課。

    顧修不滿地嘀咕:“這人怎么又來了……晚上的課誰要去上啊?”

    靳沉寒猛地大喘幾口氣。

    顧修皺皺眉,收起手機,不解地對著昏睡的植物人說:“你到底怎么了……總之,你好好休息吧,先別醒啊。”

    將病床上的草人哄好,顧修背上自己的小挎包,馬不停蹄離開病房。

    而他前腳剛走,后腳病房里的各種檢測儀器又出現了明顯的起伏波動,同時警報器發出刺耳的叫聲,引得正在吃晚餐的醫護人員放下筷子,爭先恐后地狂奔過去。

    顧修正悠閑地走在大街上。

    他最近天天來醫院,將附近的幾家美食店都試了一遍,發現有一家意面做得不錯,便去打包了兩份,打算帶回家給陸時琛嘗嘗味。

    陸時琛性格太悶了,看著無欲無求,他實在琢磨不出來陸時琛的心愿是什么,今天正好試一試投食。

    兩份意面出爐,他本想著帶回家再吃的,可惜沒忍住,被那香味勾得食指大動,于是就在店里打開自己那份,嘗了幾口。

    他急著回家,狼吞虎咽的,不小心就從嘴邊掉了一根面條下來。

    那根面條還好巧不巧的,從他挎包邊圓溜溜的山雀頭上滑下去,留下一條橘色的番茄肉醬痕跡。

    見狀他急忙丟下筷子,嘴里的面條都沒工夫嚼完,手忙腳亂地擦拭污漬,把山雀玩偶擦得一頭亂毛,橘紅的污痕仍赫然在目。

    白色的北長尾山雀太容易臟,臟了也很顯形。他每天帶著這個包走街串巷,把包放進教室抽屜都會記得將掛件挪到包袋上方,以免它碰到抽屜里的污漬。

    沒想到今天一臟臟了個大的!

    顧修一下沒了食欲,幾下將兩份意面打包好,長長嘆口氣:“哎,今天有點倒霉啊。”

    他從西餐廳出去,走了好一陣仍眉頭不展,忍不住沮喪地在腦中道:【把你送我的禮物弄臟了……】

    主神一愣,他還以為這樂天派的小鳥精這輩子都不知道負面情緒為何物。

    而這突如其來的傷心和自責,居然是因為……弄臟了自己送的禮物?

    主神一時間不知道該回應什么。

    【唔,姓燕的。】顧修想了想,又補上稱呼。

    主神這才輕輕“嗯”一聲。

    短暫的一聲,卻包含了太多不該屬于智能系統的負面情緒。

    【沒關系。】他用刻板的機械音,盡量溫和地說,【等回家洗一洗就不臟了。】

    顧修回家直奔自己的房間,在套間的衛生間里認認真真把山雀玩偶搓洗干凈。

    等他拿著濕漉漉的玩偶從衛生間出去,就近把玩偶掛到落地窗邊的衣帽架上,這里可以曬到太陽,房間里也有暖氣,應該干得很快。

    接著,他從自己的房間出去,剛好陸時琛回來了,他小跑著下樓,興沖沖地迎上去,一臉陽光燦爛,似嗔怪又似撒嬌:“九叔!你怎么這么晚?我給你帶的意面都涼了!”

    陸時琛一看到義子,那天清晨的旖旎畫面便不受控地在腦海里輪番閃爍,全是白皙泛粉的肌膚,柔嫩的觸感,活色生香,讓他一陣陣眩暈,心不在焉。

    以致這幾天他都刻意與顧修保持距離。

    可這樣忍耐、克制、逃避,當顧修再一次貼到他面前時,所有被他壓抑忽略的情愫就如洪水般卷土重來,瞬間沖垮他搖搖欲墜的理智大壩。

    他只覺渾身血液倒流,在鼻端,還隱隱約約有股甜甜的栗子香鉆進來。

    他忍不住深嗅了幾口,問:“……買了糖炒栗子?”

    顧修搖搖頭:“不是,是意面。在我打工的地方附近,很好吃!你快來!”

    顧修說著轉身領他去廚房,少年柔軟的黑色短發在空中一甩,又帶出些清新的青草味道,再加上堅果、種子的油脂,不禁讓人聯想到,在陽光下被曬透之后,蓬蓬茸茸的小鳥。

    顧修也像只小鳥,蹦蹦跳跳,拿出準備好的食物,送到穩重的成鳥面前現寶。

    陸時琛喉結滾動,吞咽了一下。可他篤信自己不是饞嘴的人,更不可能被這種廉價的速食意面勾出唾液。

    他深褐色的眼眸幽深,被鏡片鍍上一層森森銀光,審視著面前這個,似乎對自己懷有異樣情愫的義子。

    “……你不吃嗎?”顧修眼巴巴的,眼里的希望之火眼看著就要滅了。

    “吃。”陸時琛接過叉子,非常賞臉地大快朵頤。

    佟叔在一旁看著其樂融融的二人,沒有逾越地阻止,只默默減少了今日晚餐的備菜分量。

    *

    轉眼又到了周末,顧修自動下班休息。

    周一因為睡過了頭,想著追人少追一天也沒大問題,還能避免讓陳北川嫌煩。他干脆擺爛,中午在家里吃了飯就直接前去醫院。

    從周五中午開始,算上周末,陳北川已經足足三天半沒有見到追求者的人影了,甚至連一條報備的消息也沒有。

    他不禁再一次發出無聲的靈魂拷問:哪有這樣追人的?

    而且他一個被追的,居然整晚輾轉反側,周二天剛蒙蒙亮就醒了過來。他睜著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拿出手機,反復翻開和咕咕啾的聊天框。

    顧修真就沒有發一條消息過來,沒有敷衍,也沒有謊言。

    早上九點,他到大教室上早課。上周上上周顧修都來了,不一定完全準時,至少態度還算積極。

    今天卻又沒見到顧修的人影。

    瞄眼臺上的老師,陳北川小心地拿出手機,給咕咕啾發了條消息過去。

    CBC:【?】

    仿佛這幾天無事發生,顧修和往常一樣,元氣滿滿地給予回應。

    咕咕啾:【早上好!】

    咕咕啾:【(小鳥探頭.jpg)】

    不管他是不是真裝傻,自己的煩悶都是貨真價實的,陳北川越想越氣不過,他一個被追的生悶氣,顧修怎么好意思嬉皮笑臉的?

    【……】

    陳北川先敲了一串省略號。

    懷疑顧修看不懂言外之意,也是他的耐心即將耗盡,忍不住又問:【你到底想做什么?】

    顧修:【追你呀^-^】

    CBC:【那你人呢?有你這樣追人的?】

    CBC:【你在哪?】

    當然是在家。

    今天顧修又起晚了,將近九點才起床。

    沒想到陸時琛還在家里,說是今天沒有工作,兩人正好一起吃早餐。

    早起這種事,連續早起就能一直早起,如果一不小心松懈了,再想把好習慣撿回來就變得格外困難。

    想著鴿一天鴿兩天也就一天的差別,顧修打算再偷個懶。

    沒想到陳北川居然主動來興師問罪。

    顧修咬著吸管,思索著,偷偷瞄眼對面慢條斯理的陸時琛。

    想了想,顧修在桌底下偷偷打字:【其實……我生病了,今天就不去學校了。】

    CBC:【?】

    CBC:【你怎么了?】

    咕咕啾:【生病了】

    兩人雞同鴨講。陳北川問AorB,顧修回or。

    CBC:【……】

    CBC:【什么病?嚴重嗎?你現在在哪?】

    CBC:【你在家嗎?你家在哪?】

    CBC:【還是醫院?】

    陳北川的消息噼里啪啦跟連珠炮似的不停發過來。

    手機連續震動,驚擾了專心用早餐的陸時琛。

    陸時琛微一皺眉,問:“怎么了?”

    “咳。”顧修不小心嗆了一口牛奶,“咳咳,沒什么,咳。”

    一看就有什么。

    既然他如此遮遮掩掩,陸時琛便只垂下眼眸,并未追問。

    顧修借口去衛生間脫離飯桌,關上衛生間大門再看手機,先敷衍陳北川說自己沒什么事,護工大哥的催工信息又來了。

    大哥說自己臨時有事,問他能不能現在就去醫院幫忙。

    顧修幽幽嘆口氣,認命,換上衣服出門。

    剛到醫院,沒想到陳北川的信息沒完沒了,又問他:【你確定你沒什么事?你周五中午走了之后就沒再來過學校,今天已經周二了。】

    然后再補充一句:【而且是周二上午十一點。】

    顧修:“……”

    中間有兩天是周末休息,怎么能一起算進去?

    只是讓陳北川這樣一說,他才發現自己無故消失的時間的確有些長,不知情的人會擔心也正常。

    手機又連震兩下。

    CBC:【你是不是生病很嚴重,住院了?】

    CBC:【中心醫院?】

    不知道陳北川是不是有第三只眼,居然一猜就猜到了靳沉寒住的這家醫院!

    顧修嚇了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驚弓之鳥一般環顧四周。

    其實順勢裝生病有利無弊,這樣他就不用學校醫院兩地來回跑了。裝生病打感情牌,也多少能軟化陳北川一些,加快攻略進度。

    顧修鎮靜下來,簡單回了個“嗯”,也沒有表情包了,看著就虛弱。

    陳北川終于安靜,沒再發消息來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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