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希望喬醫生的在天之靈能保佑我們 希望……
機械手臂松開了。時林遙松了口氣。
“你害怕我?還是害怕喬知機?”喬知延神情戲謔。
時林遙無奈翻了個白眼:“不是害怕, 是尊敬。誰讓你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呢?”
喬知延興味盎然地瞇起眼:“那你剛才說的重生是怎么回事?難道在遇見喬知機之前,你就已經死過一次了?”
“我就是隨口一說,跟你開玩笑而已。如果你手上有我的記錄, 應該知道喬醫生救活我的時候,我也是這么跟他開玩笑的。”時林遙呵呵答道。他的思維已經恢復清醒,不會輕易掉進喬知延設下的圈套了。
“那也很奇怪。”喬知延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時林遙見狀不由得向后一縮。這種敏銳如劍的目光讓他難以招架。他急忙別過頭, 岔開話題。“我腦子都變成怪物了,當然奇怪咯。不提這個了, 喬教授,卞俞手里的長刀是什么東西?我看見那把刀可以變成觸手。”
“刀?那個啊……”喬知延將目光移向他身側的墻壁。時林遙隨之轉頭,一個彩色旋渦憑空出現,身著白衣的男子從中緩緩走出。
“這位是黑塔的建造者, 他叫祭倉靈。卞俞拿的白色長刀, 其實就是他的一部分身體。”喬知延介紹說。
“你好,時林遙,我們終于見面了。”祭倉靈站在病床邊向他問候。
“你好。”時林遙怔怔地凝望著他。
他從光影之間走來, 頭發和光芒融成一片,有如黑夜清朗的月光。時林遙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他的眼眸幾乎透明,但卻無法探知, 而他的神情,則比任何神像還要肅穆深遠。
“你和我想象得不一樣。”半晌,時林遙才呆呆地說。
祭倉靈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但我對你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我也是這種感覺。”時林遙急忙說。見到祭倉靈的第一眼,他的心就重重一震,莫名的熟悉感如霧靄般揮之不去。
“也許是因為你們很相似。”喬知延在一旁說。
“我們?”時林遙詫異地看向喬知延。
“如果你沒有被抓來黑塔,你最終也會變得像他一樣。”喬知延以一種預言式的口吻說。
時林遙再度看向祭倉靈。喬知機來到淆陽島,就是聽從這人的命令。不過, 時林遙仍舊不明白:
“為什么你要建造黑塔?既然將它造了出來,你為什么又要毀滅它?”
聽見他的問題,喬知延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時林遙的問題一語中的。他不遜色于任何人的敏銳直覺,讓他一眼察覺到了矛盾所在。
祭倉靈緩慢道:“或許,命運早就有了它的安排。這個問題的答案要追溯到很久以前。淆陽島,不,是原來的淆陽縣,其實也是我的故鄉。當初我只是一個將死之人,隕肉找上了我,跟我合二為一,我才有了重生的機會。”
當祭倉靈開始回憶過去,講述自己的故事。他臉上偶爾閃過的思緒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人類。
“重活一次之后,我對人生和世界有了許多新感悟。于是我離開家鄉,周游各地。隨著隕肉和我的融合度越來越高,我發現自己不再衰老,毛發也變得雪白。有些地方的百姓甚至將我看作神仙,但我明白自己只是這個世界的螻蟻……”
“你看起來的確像神仙。”時林遙贊同道。
“但我想我終究是人。”祭倉靈的眼神像是在遙望遠方。“再后來,戰爭爆發,我跟隨船隊來到大洋彼岸,游歷了世界各地。這樣的生活讓我感到很舒適。但在旅行中,我也注意只讓自己成為旁觀者,而非參與者,不管是天災、戰爭還是疾病。我知道我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強大到足以改變任何苦難和不公。但我也十分畏懼這種力量,懼怕它毀掉我所珍視的世界。”
“那么,后來呢?大災變和你有關嗎?”時林遙繼續問。
“大災變是我的錯。”祭倉靈嘴角浮起一抹苦澀。“隕肉寄宿在我體內,和我一起游歷世界。它最初非常聽我的話,我們原本是一體同心。但后來,我發現它逐漸誕生了自我意識,它開始模仿我、學習我。在旅行中,我也見識了各種罪孽和丑惡。于是,在我沒注意到的角落。它開始吸收我內心的這些陰影,將我對這個世界的愛轉化為恨和欲望。最后,它脫離了我的控制,在我體內形成了另一個恐怖的黑暗意識體,也就是‘祂’。”
“祂?”時林遙喃喃重復,回想起在淆陽島的經歷。失去的喬醫生、小克,還有他熟悉的同胞們,他也曾怨恨過祂,不解于祂為何飽含惡意。但幸好還有人陪伴著他,讓他不懼不畏,不再孤獨,還能朝前出發。
祭倉靈垂著眼,淡淡的愁霧籠罩在他臉上。“祂暗中借助我的力量,朝宇宙發出了呼喚。當我知曉這件事后,我曾責備過祂。但也許是我心軟,我沒能狠心扼殺祂的存在。你能體會嗎?在漫長的歲月中,是祂拯救了我,陪伴著我,它就像是我的父母、伴侶和孩子,我無法舍棄它。即使祂背叛了我,也背叛了人類和地球。”
“它呼喚來的是什么?”
“是來自遙遠的宇宙的一顆將要死亡的小行星,也就是莫伽族的故鄉。他們數百億年來一直在宇宙尋找新的家園。最終,它們找到地球。再然后,祂誕生了。祂的野心還不限于此。祂見識了人類的丑惡,反對人類成為地球的主宰。祂計劃將地球改造成適合它們生存的模樣,徹底統治整個星球。
當我得知大災變將要降臨,為了挽救人類,我便決定建造黑塔。這座塔不僅僅是人類的庇護所,更是堵住冥海的大門。冥海是圍繞祂誕生的另一個維度的世界,被我當成關押祂的囚籠。
但是,祂誕生于我,擁有不遜色于我的智慧。我所設想的,祂也早就料到。黑塔原是守護塔,卻被祂反過來變成寄生在這顆星球上的毒瘤。祂開始源源不斷地吸收這顆星球的能量,力量變得愈來愈強,愈來愈不受我的控制。”
“也就是說,若等祂蘇醒,地球就會滅亡?”
“沒錯。到那時,冥海就會徹底降臨,第二次大災變就會開啟。黑塔將不再是關閉的門,而是連通兩個世界的敞開的通道。”
時林遙慢慢消化著祭倉靈道出的信息,在腦子里捋清時間線。
最初是兩顆隕肉降落到了地球上的淆陽縣,它們是瀕臨滅絕的外星種族莫伽的遺民。多年后,其中一顆隕肉孵化,誕生了地球上的第一只莫伽,被他們這些人類稱為“本體”。本體找到了祭倉靈,和他結合,形成共生關系。而后,本體迅速成長并擁有了獨立的人格和意識,也就是“祂”。
祂引來了第一次大災變,徹底改變了地球的自然環境和生態系統,祭倉靈憤怒之下和祂分裂,并將祂強制關進另一個世界。
為了復仇和實現野心,本體派出阿難陀舍沙,搶到了孵化出自己的隕肉本源,也就是費因船隊攜帶的那一顆肉球。
但祂還不滿足,于是祂派怪物回到淆陽島,尋找另一顆未孵化的隕肉。祂想吸收這顆隕肉的力量,從而開啟第二次大災變,這次災變的目的是徹底改變地球,使祂成為星球的真正主宰。
理清思緒,時林遙又疑問道:“另一顆隕肉寄生在了我身上,但我將自己的身體攪碎了,本體的陰謀是不是已經無法得逞了?”
祭倉靈凝視他的雙眼道:“沒錯,你的做法也令我們非常意外。現在事情的發展,和我們原來的計劃已經千差萬別。可是,你的心臟還在,這顆心臟繼承了隕肉的大半力量。”
喬知延也補充說:“原本是想由祭倉靈操縱另一塊隕肉,使其孵化出第二只莫伽,從而阻止祂的陰謀。但這顆隕肉一直未孵化,又因為你和喬知機,使它再無孵化的可能。”
時林遙聽罷有些心虛。他和喬知機直接把隕肉從肉球打成了肉糜,還全部丟進了大海,這顆隕肉肯定不能孵化了。
他又問:“那我們該怎么辦?為了阻止地球變成‘莫伽星’,我們需要隕肉。但現在隕肉都散落在各地。”
“沒事,我們只需要最大的那一塊,也就是你的心臟。至于你的大腦,我們用不上。”喬知延回答道。
時林遙朝床上一躺,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看來我注定逃不過被爭搶的命運。真是禍水啊。得到這塊隕肉之后呢?你們打算怎么做?”
“我們會按照原計劃繼續行動。但這樣可能不足以殺掉祂,所以我們會啟動另一個方案。”
“什么方案?”
“放逐祂。”祭倉靈用最平靜的語氣陳述著最殘酷的構想。“這些年來,我們朝宇宙發射了許多航天器,現在的研究成果已經足夠支持一次長途宇宙航行。我會借機吞噬祂、封印祂。然后,我們會離開這顆星球,終點就是蛇夫座的某個活躍黑洞。”
時林遙直起身,以手托腮,不由得唏噓長嘆。跨越各種艱難,他好不容易才和卞俞團聚,沒想到接下來又有更大的困難在前面等著他。
他想了想,旋即爽快道:“你們跟我說這么多,就是為了讓我入伙吧。既然目的一致,我會幫你們的!”
“很好。”喬知延滿意地瞇起眼睛。
時林遙仰頭看向天花板,雙手合十,虔誠祈禱:“希望喬醫生的在天之靈能保佑我們。”
喬知延微挑起眉,揶揄道:“你還真是喜歡他。”
時林遙放下手微微一笑。“因為喬醫生就是我的哆啦A夢。”說完,他又問:“接下來要我做什么?如果沒我的事,我就先去找卞俞,再去找江天和隕肉。”
“卞俞正在伍茲霍爾對付怪物。”喬知延說。
“那我正好過去,江天和隕肉可能還在那里。”
“我們跟你一起去。”喬知延道。
事不宜遲,三人商量好,便立刻準備動身趕往伍茲霍爾。
房間內,時林遙穿好衣服,安靜凝視著鏡子。
喬知延為他準備了一套黑色作戰服。穿好衣服后,他才有心思仔細觀察自己的新身體。
這具身體和他之前的原裝身體一模一樣,就連一些小疤痕和小痣都復刻了出來,令他贊嘆不已。更奇妙的是,他的脖頸光滑潔白,沒有任何傷疤,腦袋更是嚴絲合縫、完美無缺地長在了上面。真不曉得這是喬知延的杰作,還是他自己的異能造成的。
最后,時林遙的視線上移,落到鏡中的眼睛上。
現在的外表倒是和前世一致。黑色頭發,黑色眼睛,久違了的熟悉的面孔。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照鏡子看見的都太不像是自己的臉。只有現在這副模樣,才讓他感到無比心安。
突然,鏡面泛起漣漪。一抹白影從中緩緩走出,與他相望。兩人之間仿佛隔著一層很薄的水面。
鏡中的倒影和祭倉靈重合在一起。時林遙略有些恍神。
“喬知延讓我來問你準備好了嗎?”
時林遙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撫摸鏡面。
冰冷的鏡面,鏡中之人沒有絲毫波瀾。但他的手已經穿過了祭倉靈的身體。
“你的身體?”
“只是一縷鬼魂罷了。”祭倉靈在鏡中對他微微一笑。
時林遙收回手,頓了頓,“你的身體其實就是這座黑塔,對嗎?”
祭倉靈靜靜凝望著他,嘴角浮起欣慰的微笑。“你很聰明。”
“我也是剛剛才猜到。”時林遙抿緊嘴唇。“為了庇佑人類,你把自己的身體制造成黑塔。黑塔其實不是一座塔,而是你的肉/身,所以它實際上并沒有劃分成無數層,塔的層數是編造出來迷惑世人的。黑塔居民實際上活在一個生物體內。就像樹主干朝外伸出若干枝丫,結出累累果實,這些居住區其實是被你分割出的一個又一個小空間。”
“你猜得一點都沒錯。”祭倉靈嘆息道。
因為我曾和你融為一體。時林遙在心底默默說。熟悉感的緣由已經被他找到。喉間浮現一股感覺,是悲哀或敬佩,他也不知道。
“本體不但奪走了你的身體,還趕走了你的意識。”
祭倉靈卻搖搖頭:“不,我其實沒有離開。我的靈魂始終與我的身體同在。但是,正如你所說,祂奪走了我的一切,我實際上早已死亡。我已經活得夠久了,死亡也是我無法避免的歸宿。”
時林遙想了一想,慢慢道:“除了死亡,人的歸宿還有大地,還有海洋和天空。當然,還有所愛之人的懷抱。”
祭倉靈看看他,眼底漸漸浮出笑意。他從鏡中走出,擁抱時林遙。時林遙只感覺身體像被輕柔的霧靄包裹住,下一秒,他視野變幻,直接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
地面顛簸不已,時林遙抬起頭,看見喬知延。
“你來了。這里就是伍茲霍爾。”喬知延扭頭對他說。
時林遙看向他。祭倉靈從自己體內飄出,又緩緩飄到了喬知延身邊。
祭倉靈的能力應該是空間轉移。他上身后就能帶著人類自由移動。這個能力可比自己的好多了。時林遙又不由自主地撓了撓后腦勺。不知道自己的頭發什么時候才能長出來。失去了頭發,他簡直就像是廢物。
他們現在正位于一架飛行器上,行駛在顛簸的氣流中。
飛行器不遠處,烏云彌漫,海浪翻滾。下方是淹沒的城市,巨大的黑影正在其中興風作浪。
時林遙攢起眉心:“費因他……看起來已經失控了。”
喬知延瞥了他一眼:“沒想到你還能認得出他。”
時林遙沉默地垂下頭:“我怎么可能認不出來。為什么費因會變成這樣?你有救他的方法嗎?”
“沒有。”喬知延冷淡道,“他早已死亡。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和祭倉靈那般幸運。他原本的軀體和意識都已經消失,站在這里的不過是一副被操控的軀殼。”
第172章 這是今天的第三次飛天 這是今天的第三……
祭倉靈也道:“這是一具很好的容器, 足以容納祂的意念。我想這就是祂選擇他的原因。”
“這算什么?惜才之心嗎?”時林遙心中無比惱火。“我要去阻止他。”他扭頭對喬知延說,“你有什么武器能給我嗎?比如水母背包之類的。”
喬知延嘻嘻一笑:“我這里有比水母背包更好的東西。”
“什么?”
喬知延望向祭倉靈。祭倉靈揮了揮手,從身體采擷下一小片白光, 遞到時林遙面前。時林遙雙手接過。入手冰涼而輕柔,就像果凍。定睛細瞧,它如此透明,好似半凝固的月光, 徘徊在實體和虛影之間,猶如一團淡淡的白霧。
喬知延又扔給他一把槍。時林遙伸手接住。小白團一接觸到槍, 直接鉆了進去。這把普通的槍隨即變成了純白色。
“這就是卞俞拿的那種武器?”時林遙詫異問。
祭倉靈輕輕點頭:“沒錯,這上面附著了我的力量,它的攻擊會斬破兩個世界之間的界限,直接作用到怪物身上。”
時林遙靜靜觀察槍身。他見識過卞俞使用那把刀的場景。白色長刀詭異兇猛, 幾乎是深淵人魚的天敵。卞俞用他的魔音異能作輔助, 以白色長刀攻擊,又在暗中蟄伏良久,故而成功偷襲欒溯欒洄。
將槍放在腰間別好, 時林遙又道:“我還有一個問題。那些白色觸手呢?為什么我沒看見它們?我記得它們從核心空間跑出來了。”
“它們就在海岸。”喬知延指著下方一個白點說。
透過彌漫的黑霧,那白點微弱地閃著光。這是一座坍塌的塔,塔身纏繞無數潔白的觸手, 它們蠕動著,正在竭力修復破損之處。
“信仰之塔被破壞后,這個空間的運行程序也全部崩壞。所以費因也被困在了這一層,無法被傳送回冥海。”喬知延解釋說。
時林遙縮了縮身體,又有些心虛。因為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
“不過,程序突然崩壞,也恰好是你獲救的機遇。正是因為這一層核心崩壞, 需要修補,白色觸手才會從核心空間離開,卞俞也正是借此機會進入核心空間,將你從里面救出來。不然的話,你現在還被囚禁在籠子里。”喬知延似笑非笑道。
“我當時可沒想這么多……”時林遙低聲呢喃。
喬知延挑起眉:“你說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時林遙趕緊搖頭。他可不想再回那個空間了。全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孤獨感,他再也不想經歷一次了。
爛攤子就要自己來收拾。廢話不多講,時林遙背好降落傘,站在艙門門口準備出發。
“你們跟我一起走嗎?”他扭頭問這兩人,“還是說你們有什么作戰計劃?”
“沒有。”喬知延站在他身后搖搖頭,“你不是說你要解救他嗎?那你就去吧,我們就負責尋找江天和隕肉。”
“不會吧?”時林遙瞪大雙眼,氣勢瞬間萎了一半。“我現在只是個普通人,又沒有異能,你們就狠心丟下我一個人?”
“卞俞還在下面等你呢,二二分配,這不是很公平嗎?你們去打怪,我們負責找人。”喬知延微微一笑,一腳就將時林遙從飛行器上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
時林瞬間朝下墜落。打開降落傘后,猖獗的狂風和氣流帶著他的降落傘左右搖晃。原先他計劃降落在伍茲霍爾市中心的大廈頂樓,結果這一下直接被吹到了海中央。
浮出水面之后,時林遙趕緊從旁邊抓住塊木板。黑色海水里全是垃圾和污漬,他可不想在這種海水里游泳。
“老天,這就直接走了?”一抬眼,飛行器的影子早就消失無蹤。時林遙感覺自己像被外星人丟下來的苦力。“算了,我一個人也可以。我要先找到卞俞。”可是,放眼四周,這片區域如此之大,要找人談何容易。
“卞俞正在跟費因戰斗,那他肯定就在費因旁邊。畢竟費因變得那么大……我得先找一條船才行。”時林遙思忖著。“不過,要是我的觸須還在,我就能直接游過去了。”
他嘗試過召喚觸須,但觸須就像是休眠了一樣,怎么呼喚都不出來。也就是說,他現在除了手上的一把槍,沒有任何防身依仗。
“也許我太依賴我的觸須了,以后我還是學一學修煉功法,跟江天走一樣的路子吧。”時林遙幽幽自語,掏出自己唯一的武器。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朝海中央的龐然大物發射了一發子彈。
然而,扣動扳機后,出現的壓根不是子彈,而是一條潔白的觸手。觸手朝外飛出數千米,粘在了費因身上,時林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收縮的觸手裹挾著朝遠處飛馳。
再次啟航,時林遙心臟怦怦直跳。他還沒做好直接面對費因的準備呢!
尤其是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費因身上層層疊疊的海豚尾巴越來越清晰,他感受到的恐懼感和戰栗感也越來越強烈。這些尾巴好似一頭又一頭擱淺的海豚,壘疊起費因的身體,而它們的王,就從這尸骸山丘中重生。
穿破層層迷霧,來到費因面前,他徹底看清費因的模樣。
他如一座小山般高大,千萬層海豚尾巴好似魚鱗,為他重組出一條邪異的巨型魚尾。在魚尾之上,是俊美的人形,卻不具半點人性色彩。他的上本身在黑灰色的海霧中幾乎靜止,而他的“魚鱗”下方,卻不停冒出一根根舌頭般的觸手,捕食海水中的生物,再吸入他的身體之中。
白觸手就正好連接在其中一條“魚鱗尾巴”下方。時林遙看清了這些小尾巴下方的東西,那是一張張長滿利齒的尖嘴,形狀頗似海豚張開的嘴巴。正是這些尖嘴在不停捕食和進食。它們才是這具軀體的“嘴巴”。
嘭!在白觸手將自己扔進尖嘴之前,時林遙趕緊抓住一條尾巴,撐起身體掛在上面。
尖嘴里的觸手注意到他的入侵,朝他甩了過來,時林遙趕緊把尾巴當樓梯,一溜煙兒順著朝上爬。在他四周,觸手末端甩上來許多偽人魚,這些怪物在觸手的操縱下左右飄飛,不間斷地撲上他毫無防備的后背。
時林遙嚇得拼命攀爬,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費因的下半身還是太危險了,這白觸手真是不會選位置,應該選在上半身才對啊!
只是,充當鱗片的這些小尾巴是活的,在他身下不停蠕動搖擺,使他攀爬起來異常困難。
更詭異的是,在攀爬途中,一些小尾巴下面竟直接鉆出了偽人魚,牢牢抓住他的胳膊或小腿不放。時林遙只好不停扣下扳機。槍口鉆出的白觸手,將這些偽人魚一次又一次打落海底。
不多時,時林遙額頭滲出冷汗,呼吸已經變成了疲憊的喘氣。他也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原來偽人魚是這些小尾巴鱗片變的……”
之前在海岸別墅附近,他和江天遭受過這種偽人魚的襲擊。當時他們還非常詫異這么多人魚是如何誕生的。直到現在近距離觀察,他才知道了真相。
每條小尾巴鱗片下面都有一張尖嘴,尖嘴會吃掉人類,不久之后,人類的上半身就會從尖嘴中鉆出,它們會掙脫尖嘴,上半身基本不變,下半身卻破繭成蝶,和尖嘴下方的尾巴鱗片融為一體。
時林遙不禁打了個哆嗦,太陽穴突突直跳。詭異的尖嘴就在距離他的身體不到20厘米的地方等著他,雖然他很喜歡人魚,可他一點兒都不想掉進尖嘴,變成不倫不類的怪物。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時林遙努力攀爬,身體也跟灌滿鉛一樣沉重。他就快要爬到費因腰部,雙腳卻忽然被剛孵化出的兩只偽人魚抓住。
“糟了!”他拼命往下踹,但它們力氣極大,雙手更像鉗子一樣緊緊圈在他小腿上。
也就在這時,他感覺腰上的白觸手驟然緊縮,并且在迅速上升。他震驚地抬起頭,一只巨大的手掌攥住了白觸手,將他從尾巴上提溜了起來。
他被拎起,脫離下半身的尾巴樓梯。
剛才抓住他雙腿的兩只偽人魚,也在他起飛的過程中被甩進了海里。
這是今天的第三次飛天了。今天的運氣著實有點背。
時林遙抱緊懷里的白觸手,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他就像巨人身上的一只小螞蟻,被巨人從腿上捻了起來。他掛在觸手上,蕩在空中,還被拎到了巨人面前。時林遙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仰起頭去瞄費因。
費因的臉就在他幾十米開外的位置。依舊是漆黑的皮膚,金黃的斑紋,他那如海水般澄澈的眼眸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團空洞的漆黑。
“費因,你還記得我么……”時林遙顫巍巍地說,試圖將觸手從掌心扯出來。但他力氣太小,根本無法做到。而觸手由于被攥住,也無法收回槍內。可他又不能放棄這把槍,所以就只能吊墜一樣僵持在空中。
“難道你想吃掉我?我想你應該對我不感興趣,你的目標不是隕肉嗎?”時林遙又勸說道。
他的單向溝通沒起到任何作用。巨手移動,將他拎得越來越近。他的身體就快碰到費因嘴唇,這時,一道白光劃過,頃刻斬斷了巨手的手腕。
時間仿佛凝固了千分之一秒,時林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身體跟隨巨手一同朝海面墜落,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摔死的時候,一條觸手從天而降,纏住他的腰,將他卷入一個懷抱。
時林遙渾身緊繃,心鼓咚咚響個不停。他掀起眼簾,咽了咽口水,穩住自己的聲音,裝腔作勢地擺出副游刃有余的樣子。
“你終于露面了,我還以為你要看著我摔死。”
卞俞攬著他,雙手沒有動作,但目光在他身上四處游走。兩人視線交會,時林遙能感受到他呼吸變快了。
第173章 接下來我們要去過二人世界 接下來我們……
借著金色斑紋的微光, 時林遙仔細打量卞俞的臉。
他的容貌依舊漂亮而神秘,一襲墨色長發和黑色長袍,在海風里飄飄曳曳, 似乎眨眼就會隱沒。但他的臉龐如此白皙,金色眼眸如此耀熠,仿佛剛從暗影中轉身,統御著凜凜黑夜。
時林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撫摸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你看起來幾乎沒什么變化。”
卞俞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指,“你也是。”他彎身在唇上落下輕輕一吻。時林遙順勢按住他的后腦勺, 偎住了他,將吻加深加重,一下連一下地親吻不息。
他熟悉這唇瓣的形狀與輪廓,他熟悉這手指的撫摸和動作。卞俞的長發拂過他的臉頰, 他聞到了想念日久的味道。他能感到自己的身體微微顫動, 當然,對面那具身體也是。
兩人交換了一個黏膩的、糾纏不清的深吻。千言萬語都融化于此。分開后,他們謹慎而貪婪地注視著彼此, 就像對著自己偷來的寶物。
歡樂的重聚時刻并未持續太久。
被斬斷手掌的費因發怒了。他身上的斑紋再次如巖漿般流淌,刺骨的寒意從體表裂縫鉆出,時林遙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渾身的血液都要被凍結了。
“跟我來!”卞俞趕緊用袍子將他罩在懷里,帶著他飛躍而下。
兩人落入海中,海面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憤怒咆哮。
時林遙披著黑袍鉆出水面,在他身后,化身為人魚的卞俞環住他的腰將他摟在胸前。
“你的尾巴……”時林遙注意到他的尾巴已經和以前不同。如今這條尾巴是一種暈染的墨色,像是剛從水墨畫里游出來似的,在水中姿態飄逸, 優美輕柔,如有煙靄流轉其中。
“一代將他的部分力量給了我,我吸收之后,就變成這樣了。”卞俞解釋說。
一代就是指祭倉靈。時林遙若有所思:“你的白觸手也是因為這?”
“是的。”
時林遙幽幽嘆息:“有了他的力量,你變得更強了。但是我卻越來越弱。我現在好像沒了異能,已經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卞俞安慰道。
時林遙凝視他的雙眼,勾唇一笑。“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卞俞抱緊他,鄭重地承諾,“好。”
原先被怪物折磨的不爽情緒全部消散,時林遙的心情變得非常之好。現在該集中注意力干正事了。他抬頭看向海霧深處,開始思考究竟怎樣才能阻止費因。
“你有什么計劃嗎?你看,你剛剛斬斷的手臂,已經快完全重生了。偽人魚圍在他身邊不斷進食,我看伍茲霍爾的人都快被它們吃光了。”
卞俞也道:“我一直在嘗試殺死他。但不管我攻擊哪里,他都能迅速重生。他的體型太大,我的攻擊對他造成的傷害很小。除非我變得像他一樣高大,否則僅靠正面對決,我無法打敗他。”
“那就只能偷襲。”時林遙喃喃道,“難道我們要鉆進他的身體?找到他的心臟讓他一擊斃命。”
“他體內也寄生有偽人魚,這具身體就像一座宮殿,內外皆有守衛。”卞俞說。
“就像黑塔一樣。”時林遙視線下移到漆黑海面。“這些黑色黏液其實就是黑塔的血液,是被污染的血液。而人類不過是黑塔的寄生蟲。偽人魚也是如此。是冥海的莫伽本體讓費因轉變成這樣,費因就相當于他的分/身。既然是分/身,它們就一定有相似之處……”
不知不覺,時林遙想到了自己。
當他身在核心空間的時候,他召喚出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是藤壺一樣的寄生物?還是瘋狂繁殖的癌細胞?
當眼睛們附著在費因身上的時候,就好似密密麻麻的藤壺長滿巨鯨的身體。以此反過來思考,藤壺會寄生在鯨和海龜的身上,如果藤壺數量太多,海龜會因此速度變慢被捕獵或者被天敵殺死。之前他的眼睛出現后,對費因造成了極大干擾。那他是不是也能利用這一點殺死費因?
也許值得一試。可是,如果他想再次召喚出眼睛,他就必須返回核心空間。
他將自己的計劃告訴卞俞,毫無疑問地遭到了反對。
“不行,我不會讓你回去!”卞俞皺起眉,冷漠而幽怨地瞪著他。
“我只是試試,我才不想回到囚籠里。但是,現在白觸手還在修復信仰之塔,正是返回的好時機。等修復結束,通道就會關閉。我利用眼睛牽制費因,你就能趁機殺死他,結束這一切。”
“不,我絕不會答應。”卞俞眼神晦暗,表情也緊繃了起來。他將懷抱收得更緊了,生怕一不留神時林遙就會溜走。
時林遙喉頭活動一下,一股熱流席卷了全身。他目光垂落,輕輕嘆息。“好吧,那就只有一種辦法了,你跟我一起回核心空間。”
卞俞微微一怔,旋即道:“那誰來殺死他?”
“當然是一代和喬知延。”時林遙眼珠骨碌骨碌轉動,嘴角也浮起淺笑。他掏出腰上的特殊通訊器。這是出發前喬知延給他的,讓他發現了隕肉就聯系他們。
按下開關,嘀嘀嘀——
“喂?是你?你打給我干什么?”對面傳出了喬知延的聲音。
“我有事告訴你。”
對面頓了一秒。“什么事?難道你找到了隕肉和江天?”
“不是,我想告訴你我找到了卞俞。俗話說得好,小別勝新婚,我現在又獲得了新身體,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去過二人世界,想問問你和一代能不能替我們殺死費因?”
“……”這次的停頓持續了好幾秒。“你腦子進水了嗎?”喬知延暗含怒意的冷笑傳了過來,“之前是誰大言不慚地說要讓費因解脫的?你現在是反悔了?”
時林遙裝作沒注意到他拔高的聲調,繼續道:“我只是發現我們做了個錯誤的決定。要不我們換一下,我和卞俞去找江天,你們來阻止費因,怎么樣?”
“呵!”
即使看不見,時林遙也能想象出喬知延譏諷的嗤笑。
“好吧,那你讓祭倉靈接電話,我直接和他說。”
喬知延冷冷回答:“你跟他說也沒用,我要掛了,你們就和費因好好過三人世界吧!”
見他要掛斷,時林遙急忙坦白:“伍茲霍爾是我摧毀的!”
沉默的間歇持續了很久。
時林遙眨了眨眼,求助地望向卞俞。卞俞給了他一個寵溺但無奈的眼神。
他只好低下頭繼續道:“喂喂?喬教授,你還在嗎?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呵呵!”
好吧,這下可以肯定喬知延生氣了。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和你開口但我絕不是本體的走狗。我雖然和黑塔融合過但我的意識非常清醒。摧毀伍茲霍爾也是不得已……”時林遙一口氣快速講完事情經過,中間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生怕喬知延掛斷電話拒絕他的提議。“總之,我想請你們來阻止費因,我和卞俞就在核心空間輔助你們。而且利用我的眼睛,我也能很快找到江天。我相信比你們自己找快得多!”
說完,時林遙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剛才一股腦把所有事情全部講出來,他的嘴皮子都快說干了。
不過,也幸好他沒有提前說,不然現在就不能拿這個要挾喬知延了。
“我渴了。”時林遙咽了口唾沫,嗓子沙啞。他已經快十個小時滴水未沾。但四周也沒有可以飲用的水源。
卞俞從背后用雙手環住他的脖頸,輕輕抬起他的下巴。他往后微仰起頭,一個濕潤的吻降臨在唇齒之間。
他們互相舔著嘴唇,快感從中散開,往全身蔓延。兩人的呼吸漸漸迷離。時林遙暈眩的目光集中到某一處,他霎時睜大了雙眼,將卞俞微微推開。
嘴唇分開,時林遙還依偎在卞俞懷里。兩人泡在水中,不遠處是站在水面的喬知延和祭倉靈。也不知道他們來了多久,又旁觀了多久。
時林遙默默舉起通訊器擋住紅腫的嘴唇,尷尬地笑了笑:“哈哈,你們怎么來得這么快?也不提前說一聲。”
喬知延額頭冒出青筋,有一瞬間忽然很后悔給時林遙造了身體。
聽完時林遙的坦白,他和祭倉靈就決定立刻趕來和他們會合。這代表他們已經接受了時林遙的方案。
然而,等他們急匆匆趕過來,看見的就是這兩人不知廉恥地忘情地啃在一起。
喬知延嘴角泛起嘲諷的冷笑:“你們就這么迫不及待?如果我們不來,你們接下來是不是要做完全套?你們是故意的?”
“當然不是,我們可沒有那種變態露出癖好。”時林遙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小孩子不要偷看這些,我們剛才只是在做人工呼吸。”
“你說誰是小孩子?”喬知延咬牙切齒地說。
時林遙嘻嘻一笑,略帶深意地瞅了瞅他。喬知延是喬知機的克隆體,雖然他已經是教授,但他今年才不過十七歲,當然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小孩。于是,他搖搖頭,故作深沉道:“你還小,大人的事情不要多問。既然你們來了,我和卞俞就回核心空間了。”
“等等。”這時祭倉靈突然開口。他從口袋拿出一個物品,送到時林遙面前。
時林遙接過來一瞧,這竟然一塊純白剔透的莫伽爾晶體。他眉心微皺:“這是……”
這晶體讓他回憶起欒溯欒洄。他們被白色觸手纏上后,也是變成了白色晶體模樣的雕塑。只不過他們變成的晶體,遠不及這塊晶體干凈純粹。
“含有莫伽基因的生物,死后都會逸散出莫伽爾粒子。莫伽爾粒子可以凝聚成莫伽物質,地球上的霧氣、蜃境、莫伽爾晶體、幽靈詭異等等,其實都屬于莫伽物質。”祭倉靈解釋說。
“難道這塊晶體就是你死后逸散出來的?可你的身體……”時林遙欲言又止。
“這是我生前保存的血液里逸散出的。我的身體在死后已經成為了黑塔。”祭倉靈微笑道,“這塊晶體可以修復你的大腦,我想送給你,希望它能幫到你。”
時林遙撫摸著晶體表面。它溫潤無暇,就如面前之人一樣。“謝謝,我會好好使用它的。”他珍重地說。
“不用客氣。你可以放心,我會站在這里代替你,讓你的故友從黑暗中解脫。”祭倉靈說。“我已經無法再融入這具身體,但你還可以,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時林遙也真誠地看著他:“我也向你承諾,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的身體從噩夢中醒來。我會把你的身體從本體手上徹底奪過來。”
“好。”祭倉靈望著他,兩人相視一笑。隨后,祭倉靈抬起手,空間裂縫出現,將時林遙和卞俞二人吞了進去。
“你還真寵他們。”喬知延在一旁酸酸地說。
祭倉靈微微一笑,轉過身,直面海中央的龐然大物。
“他們已經去了核心空間,接下來,我們也該執行任務了。”
第174章 因為時林遙就是變數本身 因為時林遙就……
伍茲霍爾程序被毀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座塔。
難民源源不斷地朝其他層流入, 各種謠言和情報也漫天亂飛。再加上整座塔都感受到了詭異的震動。眾人也就更加確信伍茲霍爾有災難降臨。
是神罰還是自然災難,是敵襲還是恐怖活動,民眾無法確定, 心中更是惴惴不安,風雨欲來的恐慌氣勢也愈發作祟。
谷雨、小寒和馬瑞坐在客廳,窗外寒風肆虐,他們身上也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衣。
這是伍茲霍爾的災難引起的一連串連鎖反應。
除了底層, 下層和中層也都爆發了極端天氣,一天之間氣溫驟降幾十攝氏度, 還時不時有風暴和冰雪來襲。
“新聞說所有人都必須躲在家里避難。”馬瑞看著兩人,小心翼翼地說。
“我們得去找江天。我們要去幫他。”小寒說。谷雨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馬瑞心里一顫:“真的要去?但是我們進不去中層……”
“不必擔心。”小寒打斷他的話,表情堅定,“我們去就行, 你就留在這里等我們。現在伍茲霍爾正處于混亂之中, 沒人會注意我們來自底層。”
馬瑞聽罷急忙囁嚅道:“我可不是貪生怕死的人,我也要……”
“馬兄弟,你就留在這里。”小寒站起來, 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混亂若不加以制止, 勢必席卷整座黑塔。你要做的就是守好我們的陣地。我們剛才不是代替江天給塔外發出了情報嗎?到時候你和馬黃就負責接應其他人。”
“好。”馬瑞攥緊拳頭,重重點頭,“我答應你,小寒師兄。你們一定要帶著江天平安回來。”
“放心,我們肯定會的。”小寒朝他笑了笑。
與此同時,黑塔之外的反叛軍艦隊,也注意到了黑塔的異常。
當伍茲霍爾程序被毀后, 黑塔四周烏云聚集,很快就誕生了猛烈的風暴。風暴聲勢浩大,席卷了大面積海域。就連阿難陀舍沙和深淵人魚,也畏懼地躲入深海不敢浮出水面。
軍艦之上,韓奕乾震驚地看著風暴中央的黑塔。
“這是什么東西?你們看見了嗎?黑塔上冒出了黑色的液體!”
“我也看見了。”林戈韶站在他身邊,表情十分凝重。由于預知異能,在黑塔出現異常的第一瞬間,他就感受到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江天干的?”韓奕乾難以置信地繼續說。
一只海燕落在林戈韶肩頭,林戈韶取下放在它身上的微型攝像頭。
片刻之后,他緩緩道:“是黑塔出現了裂縫,位置在中層,裂縫還在逐漸擴大,最終形成了一個洞窟,黑色液體就是從洞窟里流出來的。”
“洞窟……那黑液又是怎么回事?”韓奕乾滿臉疑惑。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看,黑塔附近的海域都被染黑了。它們甚至改變了天氣,我覺得我們還是先撤退為好。”林戈韶謹慎地說。
“我覺得我們應該進攻。”說話者從黑暗中走來,來人正是沈令安,他身邊站著編號4078和苑恒。
“現在進攻?”韓奕乾聞言又瞪大了雙眼。
目前,黑塔附近風暴肆虐,每道海浪都有上百米高,漆黑的海水營造出詭異的氛圍,時不時降落的雷電和濃郁似水的黑霧,更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現在是進攻的好時候,我已經讓艦隊做好了突擊準備。”沈令安語氣堅定。
林戈韶略一思索,立刻道:“是不是塔內傳出了情報?”
“沒錯!”編號4078吹了聲口哨。“我們收到了江天的通知,他要求我們立刻進攻。他說黑塔的異常是他和時林遙一起弄出來的,現在黑塔正在追殺他們,全部精力也都在他體內的隕肉身上,如今正是進攻的好時機。”
“什么?”林戈韶和韓奕乾對視一眼,表情流露難以抑制的激動。“江天成功了!他真的找到了遙哥!”韓奕乾忍不住抱住林戈韶,他實在是太興奮了!
“阿難陀舍沙似乎不喜歡這些黑色液體,它們大部分都躲進了深海,深淵人魚也是。我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解放黑塔。”沈令安道。
“是。”眾人應下,信心倍增。
江天的情報傳來的正是時候,可以說是給他們打了一劑強心針。現在只等他們攻破黑塔,解放黑塔百姓,再順利和他們會合了!
不僅是沈令安收到消息,金午的海賊團也同樣收到了情報。
“現在進攻?真是亂來!”
望著屏幕上的寥寥數語,金午摸了摸下巴,又望向海面的風暴,太陽穴突突地疼。而在他身邊,則是歡呼雀躍的方安娜和王澤瑞。
“太好了!我們終于可以和遙哥見面了!”方安娜眼睛發光,迫不及待地說。
“你們別高興得太早,說不定這是個陷阱。”金午警惕地瞇起眼睛。
他的火體蟲能感受到海洋的情況。黑塔流出的黑色黏液好似毒藥,已經殺死了無數海洋生物。就連他的火體蟲群也感到非常不適。雖然阿難陀舍沙已經躲了起來,但不能保證它們被驚動后不會突然鉆出海面。
“江天應該不會騙我們。”王澤瑞道。“而且除了江天,我們安插在黑塔的其他眼線,不也都傳出了消息嗎?他們都證實了黑塔中層確實有大事發生。”
“他是不會,但他可能也被騙了。我決定先觀察一陣再做決定。如果要發動進攻,沈令安的艦隊應該會先行動。”金午露出狡黠的微笑。
“那好吧。”雖然心情急切,方安娜和王澤瑞也奈何不了他。誰讓金午才是船長呢。
等待期間,金午一直認真凝視黑塔。不久之后,他注意到了黑塔的變化。
“黑塔正在修復。”他喃喃道。
“啥?”王澤瑞嚇了一大跳。
“我看見有白光閃過,黑塔的破洞正在慢慢變小。這樣可不行。”金午立刻命人給自己搬來一條小船。
“船長,你要干什么?”方安娜連忙詢問。
“我要靠近觀察破洞的情況,你們留在船上,如果沈令安的艦隊行動了,你們就跟上去。”金午說完,轉身就跳上小船,火光閃射,他駕馭小船急速沖入濃郁海霧。
方安娜著急地跺跺腳,惱怒于他的沖動。王澤瑞也趕緊在一旁安撫她。
金午眨眼就消失了,他們就算想跟上去也沒有辦法,只能乖乖聽話留在船上。至于金午說的白光,他們更是什么都看不見,即使借助水母背包也不行。
“我覺得金午是擔心江天,所以想鉆進破洞去找他吧。”王澤瑞說。
方安娜瞪了他一眼:“怎么可能從破洞鉆進去?要是那么容易,我們早就解放黑塔了!”
“黑塔以前又沒破過洞……”王澤瑞無奈道,“而且這洞可是江天和遙哥兩個人搞出來的,他們能耐也太大了!”
方安娜別過頭,沉默地凝視著海面:“我現在只希望他們都平安無事。尤其是江天,他身上還有隕肉,也不知道能躲到哪里……”
“江天!江天!”
呼喊聲將思緒喚回,江天抬起頭,望向面前之人。
此人笑容和煦,正是亞當。而他們正在一艘潛艇之中。
被隕肉占據身體之后,江天就昏了過去。再醒來,他就發現自己被亞當所救,伍茲霍爾也被淹沒。
“這里是我家,我在海面發現了你,就把你救了回來。”亞當遞給他一杯咖啡。
“謝謝。”江天垂下眼道。
潛艇內各種設施一應俱全,仿佛亞當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很久。難道對方早就料到了現在的情況?
不,這不可能。江天覺得沒人能料到時林遙的行動,因為時林遙就是變數本身。
亞當看出了他的疑惑,微笑道:“因為我自小一直生活在方舟之中,所以我不太習慣陸地,這里就是我家。在平時它是一艘船,但它也可以變成一艘潛艇。”
“原來是這樣。”江天抱著咖啡杯應道。
“你呢?你又遇見了什么?我記得你和你的朋友離開了。”亞當追問說。
江天掀起眼簾,便闖入他略含笑意的目光。在信仰之塔,明明自己拒絕了他,可他現在竟還笑得出來?
“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江天不想和對方繞圈子,直戳了當地問。
“我只是想幫助你。”亞當說。
江天輕笑了一下:“幫助?如果你想借此求我幫你召喚惡魔,那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我不可能答應你。”
“為什么?你明明也想摧毀黑塔。難道是因為你怕死?”
“是的,我只是膽小鬼。我不是英雄,也沒有英雄情結。我來到黑塔只為找到我珍視之人,僅此而已。”
“但是隕肉選擇了你。”亞當轉過身,自言自語地呢喃著。
“那又如何?”江天挑起眉,“是它非要寄生在我體內,是它硬要奪走我的身體。”
“你不想讓它呆在你體內?”亞當背對著他問。
江天安靜地凝視他的背影,“當然。但我也不會把它讓給你。”
亞當回過頭,他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它不愿意離開你的話,誰也強迫不了。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他選中。所以我需要的是你這個人,并不是你體內的隕肉。”
“這又有什么區別?”江天嗤之以鼻。
他懶得揣測亞當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他現在只想快速恢復體力,然后去找時林遙。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想摻和。
第175章 蠕動的黑色水潭中有植物如肉芽鉆出。 ……
黑塔核心空間。
時林遙和卞俞兩人被祭倉靈傳送到此處, 兩人找到觸手巢穴,很快就展開行動。
巢穴內,時林遙躺在卞俞懷中, 先服下了祭倉靈給的白色晶體。
晶體迅速被吸收,時林遙感覺腦內涌入一股清流,微弱的瘙癢感從頭皮蔓延開來,各種感官也變得更加清晰活躍。
撓了撓頭發, 一摸,入手是月光一般的純白色長發, 順滑柔軟,飛舞著觸碰他的臉頰。
“回來了!我的觸須回來了!”時林遙心中大喜。
卞俞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發,活躍的觸須相繼纏繞上他的手指和手腕,鍥而不舍地往他衣領里鉆。
察覺到觸須的動作, 時林遙老臉一紅, 連忙將觸須放了下來。
“咳咳,咱們先辦正事吧!”他雙眼亮晶晶地說,已經迫不及待使用自己的新觸須了。
“好。”卞俞嘴角浮起一絲淺笑, 輕輕點了點頭。
觸須朝四周散開,搭上巢穴觸手。巢穴觸手被驚動,立刻釋放出無形的刺絲。連接很快被建立起來。時林遙睜大雙眼, 躺在巢穴正中央,他仰頭直視虛空,眸色越來越深,直至全部變成烏黑。
卞俞一眨不眨地盯著時林遙的臉,視線從未離開過片刻。
從他的視角看來,時林遙的眼睛變成了一種他無法理解的詭譎存在,它們是鮮活的、獨立的、寄宿在眼眶中的蠕蟲, 視覺神經就像是它們的血管。而當他直視這兩只眼睛的時候,這兩只眼睛也同樣給予他邪惡的凝視。
漆黑的眼球蠕動著,卞俞忽然感覺神經異常瘙癢,仿佛有什么東西冒出了嫩芽。他舉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摸到了詭異的凸起。
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眼球已經寄生了他。
一道白色霧靄自他尾巴悄然飄升,霧靄包裹住在他臉頰繁殖的眼球,不久便將其消除。卞俞松了口氣,但當他再次注視時林遙,卻赫然發現時林遙臉頰浮現出了一道又一道黑色斑紋。
黑色斑紋自他的雙眼朝外蔓延,蜿蜒扭曲好似蠕蟲爬過的痕跡,幾乎快要遍布他的上半身。卞俞心中倏然一驚,立刻召喚出白色觸手。
白色觸手變形成非常細密的形態,如一層輕紗罩住時林遙的身體。卞俞緊緊抱著時林遙,生怕他會變成流沙從自己指縫溜走。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痛苦的煎熬。但他別無他法,只能選擇支持時林遙。
幸好,黑色斑紋蔓延的速度降了下來。卞俞側目看向四周,構成巢穴的觸手身上,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蠕動之眼。
蠕動之眼自巢穴開始,不久就找上了費因。
伍茲霍爾依舊是一片黑色汪洋,費因被困在大海中央,眼睛的寄生幾乎在一瞬間就完成。當他反應過來,發出暴怒的嘶吼,喬知延和祭倉靈的攻擊已經到達了眼前。
黑色海面有一支艦隊,這是喬知延麾下的親衛隊,從其他層召集而來。艦隊負責處理小怪,而祭倉靈則負責處理費因。
“這些眼睛……”見到費因身上密集蠕動的眼睛,喬知延的表情也略有些怔愣。
原本費因的外表就足以令人敬畏和恐懼,再加上這些眼睛,就更令人膽顫了。也幸好他召來的援軍大部分都是變異者,否則還真無法承受直視蠕動眼球出現的精神紊亂。
“讓艦隊遠離,我們在遠處支援。”喬知延立刻叮囑手下。
“是,教授。”他身邊的士兵說。
這支秘密軍隊是他和祭倉靈暗中培養的勢力之一,之前他派來援救江天的士兵,也屬于這支軍隊。
特制炮彈不停轟炸,怪物在海中發出嘶吼,巨手不斷揮舞,濺起驚濤駭浪。被炸死的偽人魚越來越多,費因的力量被大大削弱,而在他上半身,一道白影靜靜飄浮,白霧如絲帶縈繞在費因周身,堵塞并侵蝕他身上的金色斑紋,阻止它們釋放力量。外漏內堵之下,費因巨大的身軀搖搖欲墜,或許很快就會倒下。
“信仰之塔的修復進行到哪里了?”喬知機站在指揮室內,盯著屏幕問。
旁邊一個研究人員答道:“修復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八左右,按照觸手的速度,還有不到三分鐘就會結束。”
“必須在程序恢復前阻止他,不然他就會逃走。”喬知延蹙眉喃喃道。他拿出通訊器,溝通上祭倉靈,直接道,“不能再拖了,必須立刻殺死他。”
“我知道了。”祭倉靈輕聲道,他舉起手,準備給予最后一擊,也就在這時,費因的雙眼死死鎖定了他。
刺眼的白光在黑海之上爆炸。
喬知延捂住眼睛趴倒在地,他身邊的其他人也同樣如此。
這猝不及防的白光如此炫目,仿佛彗星降臨。極美中也蘊含著極致的恐怖。
“結束了……”片刻之后,喬知延扶著椅子爬起來,摸到自己的眼鏡重新戴上。
“這、這是……”在他身邊,其他人也紛紛站起,難以置信地看向窗外。
污濁被白光盡數摧毀,就連黑色海水也被烤干了一半。外面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坑,他們此時已經不在海洋之上,而在大坑之中。
恐懼的巨影也消失不見了,大坑四處散落著許多黑色水洼,以及一些偽人魚的殘肢碎塊和斷裂的海豚尾巴。
喬知延快步登上甲板,四周是他的艦隊,再往前,大坑中央,一道虛幻的白影正獨自飄浮在那里。
“天也晴了,這是修復完成了?”跟在他身邊的研究員忍不住喃喃。
喬知延深吸一口氣說:“或許吧……”
他們趕在最后一刻完成了任務。
他瞇起眼睛看向天空,拿出通訊器對祭倉靈說:“任務完成了,可以回來了。”
伍茲霍爾的運行程序恢復后,這片區域的天氣也隨之恢復正常。碧空如洗,萬里無云,但過于耀眼的太陽光,也讓祭倉靈在日光下的身影愈發模糊不清。
“不,還沒結束。”
通訊器那邊傳出的話語,讓喬知延心頭一震。
“你發現了什么?”他急忙問。
“爆炸不是我造成的。”
喬知延心臟重重一跳:“這是他的自爆?為什么?難道……”
他的目光望向祭倉靈下方,在爆炸坑的正中央有一灘蠕動的黑色污水。他原以為這只是爆炸留下的殘骸,可隨著祭倉靈的提醒,他注意到了這片污水的反常之處。
祭倉靈飄浮到他身邊。
“我還沒來得及動手,他就自爆了。”
喬知延搖搖頭:“這不可能。爆炸中明明蘊含著你的力量,再說他為何要自爆?這根本說不通。”
話音剛落,兩人四目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見了一絲凝重。這時,旁邊忽然響起大叫。
“快看,天上怎么回事?”
眾人齊齊抬頭。原先恢復干凈的白色天空,此刻竟又出現了一大塊一大塊黑斑,猶如發霉了一樣。
這比純黑的天空更令人毛骨悚然。喬知延眉頭緊擰,他思索了幾秒,旋即問身邊的研究員:“信仰之塔現在怎么樣了?它修復了嗎?”
研究員一愣,急促地咽了口唾沫:“我也不知道,我這就去查!”
“來不及了。”祭倉靈在一旁說。他帶著喬知延升上天空。從天空朝信仰之塔的方向眺望,漆黑的信仰之塔已經消失不見。
“這怎么可能……”喬知延的眉心擰得更緊了。
信仰之塔怎么可能消失!包括伍茲霍爾在內的每一個小空間,都是圍繞信仰之塔誕生的。即使在時林遙破壞掉運行程序之后,信仰之塔也依舊存在,而如今被修復后的信仰之塔,反而不見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能感受到信仰之塔的存在嗎?”喬知延問祭倉靈。
祭倉靈發出長嘆,搖了搖頭。
“它還存在,但我已經感受不到它的氣息。可以料想,它是被吞噬了。”
“被吞噬?”喬知延猛然睜大了雙眼,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馬低頭看向信仰之塔的原址。
在那里,與爆炸坑中央一樣,同樣存在一小灘黑色水洼。
這種水洼在四周有成千上萬個,他原本只以為這是未蒸發透的黑色黏液。但結合天空中出現的黑斑來看,這些水洼并非表面那么簡單。
“我推測,被吞噬的不僅有信仰之塔,還有白色觸手。為了治療時林遙召喚來的寄生之眼,費因就想到了這個方法。他的自爆是故意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身體進一步膨脹,最終吞噬白色觸手的力量。可是,為什么費因要這么做?難道它有把握重生?”喬知延思緒飛速轉動。他推理著,想從各種現象中找到一絲線索。
他側過頭看向祭倉靈,“你覺得呢?”他正欲詢問祭倉靈的看法,可就在這時,一陣微風拂過,一股鮮紅如血的桃花花瓣輕輕掠過祭倉靈虛幻的身體,轉瞬即逝。
咔嚓!
祭倉靈的靈體上竟然綻開了一絲裂縫,從裂縫中竟還滲出了鮮血。
可以說,就連祭倉靈也未料到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怔怔地撫摸上自己的臉頰,摸到了紅色液體,而后,他眼眸一凝,徑直飛入喬知延的身體。
喬知延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于他的意識,在空中幾個瞬移,躲開了數道攻擊。
鋒利的紅色枝丫穿透了他剛才站立的位置。喬知延額頭滲出冷汗。若不是祭倉靈反應迅速,他早就被捅穿了。
“這些究竟是什么鬼東西?”他看向地面,一陣寒意襲上心頭。
伍茲霍爾并未恢復,反而徹底崩壞。就像人身體上的傷口一樣,伍茲霍爾原本只是黑塔的“小傷口”,局部出現紅腫以及流膿現象,通過切開引流和縫合傷口,能夠幫助癥狀得到改善。然而,此時的伍茲霍爾,是一個潰爛加重的傷口,若是任由它進一步發展,整座黑塔恐怕都會因此毀滅。
蠕動的黑色水潭中有植物如肉芽鉆出。它們看起來有的像桃樹,有的像珊瑚。但無一例外,它們的模樣都非常邪異,每一株都宛如一棵畸形人形,纖細的枝條懸垂下來,不停地扭動,發瘋一樣捕獵四周的活物,比之前的偽人魚還要恐怖幾分。
“你沒事吧?”
喬知延飄浮在空中,一邊躲避攻擊,一邊呼喚體內的祭倉靈。
可是,祭倉靈一直沒有回復。喬知延推測他是被紅色花瓣攻擊后受傷,正在專心自我修復。
“只能先撤退,這個傷口很快就要徹底腐爛了。”喬知延喃喃說,從地面召喚出一艘飛行器。除他之外的軍隊,也在他的命令下迅速撤離伍茲霍爾。
第176章 永無止境的樓梯,盡頭通往的又是何處 ……
江天從地板上爬起來, 他使勁甩了甩頭,試圖驅散腦子里的眩暈感。
剛才有巨大的白光伴隨爆炸轟鳴聲響起,他好像被炸暈了過去。
亞當昏迷在他不遠處, 他站起身后,對方也悠悠轉醒。
“剛才發生了什么?”亞當捂著額頭問。
“我也不知道。”江天道。
兩人結伴走出潛艇,被外面的景色嚇了一跳。
海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干燥的陸地和無數蠕動的黑色水潭。他們在外面觀察了一陣, 忽然,天空出現黑色斑點, 而后,黑色水潭就長出了無數詭異奇特的紅色肉芽質地的畸形植物。
“這些怪物又是什么東西?”亞當忍不住皺眉。江天站在他身邊,眼底卻浮現一抹詫異之色。
“你認識這些東西?”亞當敏銳察覺到他的沉默。
江天斟酌了一下,緩緩開口:“這些植物和淆陽島的桃樹很像。”
“原來是這樣。這可能說明, 制造出它們的詭異, 和你認識的詭異是同一只。”亞當說。
江天眼神驟然變暗。這種異常不難讓他聯想到費因的船隊。
費因已經被本體改造成了怪物,那船隊的其他人莫非……制造出這些植物的詭異,恐怕也是本體的“杰作”。
深吸一口氣, 江天攥緊拳頭,神情凜然,突然, 亞當拉住他的手臂,帶著他朝前狂奔。
“我們必須離開此地!”亞當大喊道。原來是四周的變異植物展開了瘋狂攻擊。
兩人再次躲入潛艇。亞當在操縱臺按下一連串按鈕。隨著他的操作,潛艇變形長出輪子,避開枝條的攻擊朝前飛馳。
“好了,接下來我們只需要離開伍茲霍爾就行了。”亞當目不轉睛地盯著操作屏,臉上罕見地露出一抹微笑。
“你要帶我去哪里?這似乎不是去電梯的方向。”江天站在他身后,眼中有戒備之意。
亞當站直身體, 表情淡然。“你不用懷疑我,我們現在不能從電梯走。這一層的電梯已經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
“因為剛才的爆炸,信仰之塔已經被吞噬,伍茲霍爾也已不受控制。即使我們登上電梯,也會瞬間被詭異污染,或者立刻消失于虛無。你應該發現了吧?黑塔其實是一個生命體,而不是一座建筑物。若是未經黑塔的允許擅自闖入其他區域,等待我們的就只有‘被消化’的命運。”
聞言,江天不由得垂眸凝思。亞當見狀微微一笑,他知道江天已經聽進了自己說的話。
“想離開此地,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裂縫回到黑塔之外。正好我們的位置距離邊界已經很近,再走一小段路,我們就可以脫離黑塔了。”
變形潛艇行駛了一段距離就驟然停下,兩人鉆出一瞧,原來是變異植物的數根張枝條插進了潛艇內,將它攔截了下來。亞當嘗試了幾次,果斷地選擇了放棄。
“潛艇已經徹底損壞,接下來的最后一段路只能靠我們自己走了。跟上我。”說完,他便鉆出潛艇徑直朝前走。江天深深看著他的背影,提腳也跟了上去。
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可不是他的風格,他也非常好奇,為何亞當要將他引到黑塔之外?難道對方已經設下了陷阱?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各自心懷鬼胎。偶爾躥出的變異植物,也全被二人打了回去。亞當的異能是念力操控,而江天則利用自身發出的氣來攻擊。也許在戰斗的時候,他們都在揣測對方的戰力和自己的勝算。但不管如何,他們很快就抵達了伍茲霍爾的邊界。
被亞當稱為邊界的地方其實是一條白茫茫的霧帶。它像一道屏障屹立在兩人面前。在它背后,一切景色都消失了,或者說,是隱藏在繚繞的白霧背后。在霧墻之前,變異植物的枝條也不敢觸碰白霧分毫。
“這里就是伍茲霍爾的邊界,穿過它我們就能離開黑塔。”亞當說。
“直接跨越它?看起來似乎沒那么簡單。”
亞當輕輕搖頭:“恐怕在進入的剎那,我們的身體就會被其中蘊含的空間風暴絞得粉碎。”
“你既然帶我來這里,想必是有安全離開的方法。”
“是的,但這還需要你的幫助。”亞當轉過身對他說,“不,更準確地說,是借助你體內隕肉的力量。霧墻本質上是一種高純度的莫伽物質,而你體內的隕肉可以和它們溝通,讓它們安全放我們離開。只要離開這里,我們就不用擔心背后的怪物,你也不用再擔心黑塔的追殺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呼喚體內的隕肉出來,讓它暫時先掌管我的身體?就像我之前昏迷時那樣。”
“沒錯。”
江天直視他的雙眼,思索了片刻,忽然發出一聲輕笑。“我拒絕。”古怪的笑容掛在他的唇邊,諷刺的弧度漸漸加深。“在我昏迷期間,隕肉和你談了什么?你們背著我達成了交易。”
亞當站在原地,默然不語。
“讓我來猜猜,隕肉承諾會幫助你們,而你則承諾幫助它徹底占據我的身體。若我答應你呼喚隕肉,我的意識就再也無法蘇醒。”
“不是這樣。我和隕肉是達成了交易,但交易籌碼不是你的身體。”亞當坦然直視他的雙眼,“若你不信任我提出的方案,在你不喪失意識的情況下,你也可以借助它的部分力量,或許這也足夠幫助我們穿越霧墻抵達外界。”
“隕肉寄宿在我體內的這些年,我從未主動求過它。”江天說罷便要轉身離開。亞當心念一動,變異植物的枝條轉瞬形成圓形籬笆,鋪天蓋地的詭怪枝葉涌來,很快就將江天整個人吞沒。
亞當站在包圍圈外,靜靜觀察內部的江天,他的眼睛也時不時轉向霧墻對面,似乎在期待某種東西的到來。
與之相同,江天一邊處理難纏的怪物,一邊也密切注視著他的神態和動作。
為何亞當要看向霧墻之外?外面到底有什么東西等著他?
他知道反叛軍同盟的艦隊就在外面,難道亞當也尋求了方舟的支援?
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江天望向亞當,眼底漸有殺意浮現。
黑塔之外,金午剛剛抵達黑塔附近,火體蟲就傳來了訊息——
黑色黏液已經停止滲透,恐怖的氣息正從海底深處迅速回歸。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金午心中微微提高了警惕。黑色黏液停止后,阿難陀舍沙和深淵人魚就會歸來,不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反叛軍,都不是一個好征兆。
每一條阿難陀舍沙,都擁有覆滅一條船隊或一座島嶼的恐怖力量,它們和深淵人魚,本身就是黑塔最堅不可摧的防線,也是黑塔最驍勇善戰的軍隊。在反叛軍攻入黑塔、解放黑塔之前,阿難陀舍沙和深淵人魚是他們必須克服的難關。
金午蹙眉凝望海面正在靠近的巨鯨脊背般的大批艦隊,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嘲笑。
“江天啊江天,你這次可是說錯了吧……”
也就在這時,海面下鉆出一顆黃色腦袋。
馬黃游到金午的小船前,浮出水面,與他大眼瞪小眼。
“原來是你啊,你來干什么?是專門來接我的?”金午笑嘻嘻地問。
馬黃點了點頭。他和馬瑞有心靈感應。是馬瑞讓它來外面接應其他人的。
金午伸手指了指天空,問馬黃:“但是我不想從水下潛入進去。我想走的是上面,你有什么眉目嗎?”
馬黃搖了搖頭。
金午無奈嘆息:“那好吧,看來我只能自己上去了。”他拍了拍馬黃的腦袋,“你去找其他人吧,注意阿難陀舍沙的動靜,一有情況就趕緊告訴他們,知道了嗎?”
馬黃點了點頭,又沉入海中。
望著馬黃離開,趁著阿難陀舍沙和人魚軍隊還未回來,金午決定立刻攀登黑塔。他背上一個水母背包,又打開一顆特殊的水母膠囊。
膠囊開啟,一只紅色的變異皇冠水母被釋放在海水中,從水螅體迅速成長為水母體,看起來宛如一把花椰菜大傘。詭異的是,長大的皇冠水母并未沉入深海,而是像熱氣球一樣緩緩往上飄浮。
懸浮水母。這是禺強集團推出的新產品。如今終于有了大顯身手的時刻。
雖然他也能直接利用火體蟲發射的火焰升天,但后面可能還將面臨戰斗,以防萬一,他必須要儲存體力。
懸浮水母被放出后,就一刻不停地往上升。金午吊在水母下方,海面距離他越來越遠,下面的景物也變得越來越渺小。
雖然黑色黏液不再涌出,但海面的海霧并未因此消散。視線穿透海霧,金午可以看見不遠處急速航行的艦隊,但在艦隊前方,幽藍的海面之下,已經有詭秘悚然的影子四處游走。
一陣冰冷的海風拂過,金午俯視海面,喃喃自語道:
“現在,江天,你又會怎么應對呢……”
霧墻另一側,亞當和江天交手了幾十個回合,兩人都未占到上風。最后,亞當舉手投降,無奈皺眉道:
“好了,我們該停手了,我沒空和你再玩下去!我們現在必須離開,否則你和你身后的反叛軍艦隊都會被阿難陀舍沙摧毀。”
他話音剛落,江天便察覺胸口出現蠕動感。
幾根血管觸須鉆破皮膚沖入空氣,它們直接飛到亞當面前跟他打了個照面,而后又緩緩飄回江天身邊,纏繞上江天的腦袋。江天下意識想掙脫,卻感受到身體的控制權正在被剝離。他掀起眼皮,看見亞當舉起的雙手已經對準了他。
江天嘴角勾起冰冷的嗤笑:“隕肉禁止我使用能力,你又用念力限制我的行動,輔助他篡奪我的身體。原來這就是你們的計劃。”
等隕肉徹底掌控身體,亞當緩緩垂下雙手。
“我已經說過,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因此我們應該合作。你體內的隕肉也是這樣認為的。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們已經給你外面的同伴發送了消息,他們此刻正按照你傳遞的情報趕往黑塔。但是你看,現在黑液止住了,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阿難陀舍沙,除了你。”
江天倏然抬頭,眉眼蒙上深切的陰沉和暴怒。他的怒火沖到了極點,殺意在眼底不停翻滾閃爍。
“現在我們該走了吧?”亞當踱至他面前,彎腰朝他伸出手。江天表情冷漠,但手卻不受控制地牽住了他。
片刻之后,兩人肩并肩,緩緩走入霧墻。
穿越霧墻的剎那,江天覺得自己仿佛穿透了一層薄而多孔的流動屏障。他仿佛行走在懸崖邊緣,小心翼翼地前進在兩個世界的夾縫之中——這夾縫并不是冰冷、凝固的,而是肉質的、活躍的,充滿柔軟而旺盛的生命力。
霧墻背后隱藏著樓梯,他沿著樓梯行走,既不是向前,也不是向后,更不是向左或向右。很難說得清他們到底在朝哪個方向前進。江天的身體略微在前,亞當緊隨其后,但他們其實都是在被隕肉牽著走。很顯然,隕肉有自己獨特的方向感。
任由隕肉操縱自己的身體,江天得以閑下來專注思考。
若隕肉想占據他的身體,不需要拖到現在,早就可以成功。這就意味著,隕肉和亞當的交易,并不僅限于此。
那么,他們達成的交易究竟是什么?在樓梯上行走的此刻,和過去的某個記憶畫面有了隱約重合。大膽的猜測浮現在腦海,隨之而來的是莫名其妙的饑渴。
饑渴?江天有些恍惚。他在腦袋里搜了個遍,都未找到能引起這種詭異情感的事物。這也意味著,這種饑渴并不來自他的意識,很可能是來自他體內的隕肉。
樓梯意味著什么?隕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永無止境的樓梯,盡頭通往的又是何處?
緩慢的步伐節奏中,他的意識如幽靈游離于別處,直到一個凝神的剎那,他的直覺注意到兩縷極淡的詭異氣息,混雜在茫茫白霧中,鬼魂般閃現在他們身后。
“監測到了阿難陀舍沙和深淵人魚的動向!”
“各部門準備戰斗。”
作為總指揮官,沈令安并未躲在指揮室,而是站在甲板跟部下一起戰斗。他原先斷裂的左手,已經被接上了一條閃著藍黑光芒的機械手臂。但這條手臂內部并非金屬,而是原先水母背包的內容物。
巨大的阿難陀舍沙浮出海面,將艦隊包圍,一條條深淵人魚竄上甲板,一場大戰拉開帷幕。然而,就在雙方剛要開始動手的時候,天色驟然變暗,巨大的烏云從遠方飄來,直接罩住了整片海域。
“這、這是……這是UFO?”韓奕乾定睛一瞧,不由得瞪大雙眼。
這龐然大物并非烏云,而是一艘巨大的不明飛船。從造型上看,這艘巨型飛船就像一只銀白色的箱子。它的高度在緩緩降低,也距離黑塔越來越近。更詭異的是,隨著它逐漸靠近黑塔,海洋中絕大部分的阿難陀舍沙和深淵人魚,發了瘋似的轉而攻擊飛船。
“欸?我們被丟下了……”甲板上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是好。
“難道江天早就料到了這一切?不愧是他。”韓奕乾眼中有敬佩之色浮現。而林戈韶默默望著飛船,表情卻更加沉重。
“這艘飛船不是普通的飛船,如果我猜得沒錯,它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諾亞方舟。”
林戈韶此話一出,眾人表情都異常震驚。
“原來諾亞方舟是這樣啊,聽說只有極少人見過它,但它和我想象得不一樣,我還以它是一艘巨大的輪船呢……”韓奕乾喃喃道。
“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為什么諾亞方舟會出現在這里?它又為何要幫助我們?”林戈韶眉頭緊擰,百思不得其解。
沈令安也道:“諾亞方舟與世隔絕,在上面生活的人類,也從未與我們同盟聯絡過。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何意圖。”
站在沈令安身邊的苑恒,也無奈地說:“我剛剛向方舟發送了通訊請求,但他們還沒回復。現在還分不清他們究竟是敵是友。”
韓奕乾仰頭凝望方舟和黑塔。這兩只龐然大物漸漸合攏,如此壯麗,如此驚懼,散發出令人喘不過氣的極致壓迫感。在它們面前,身軀龐大的阿難陀舍沙,也被襯托成了細小游蛇,就更別提他們這些站在甲板上的螻蟻一般渺小的人類了。
“看現在的場面,阿難陀舍沙好像不歡迎這個‘客人’。我覺得這艘方舟和黑塔并不是一伙的。”韓奕乾收回視線,說出自己的推測。
“既然這樣,方舟為何要突然出現?如果它想對付黑塔,為何不提前與我們合作?”苑恒說。
一番討論下來,并未商量出結果。但方舟吸引了黑塔的兵力,艦隊也得以繼續朝黑塔前進。
第177章 做夢的星星在浮潛。 整夜我們拉網。 ……
金午忽然感覺天空變暗。他轉過身背對黑塔, 巨大的飛船就這樣緩緩移動到他面前。
他挑起眉,眼底掠過驚訝之色:“這是什么?攻打地球的外星人?”
氣流發生了改變。
飛船打開最下方的艙門,有幾根長得像柱子的“腳”從里面伸了出來。
“這柱子……難道是……”
看見這些柱子, 金午瞳孔微縮。
它們看起來非常眼熟。與其說是柱子,不如說是塔更為合適。金午搜刮記憶,翻出了和它們極其相似的存在——鯨灣島的燈塔。
“我還以為外星飛船要用某些高科技武器摧毀黑塔呢,沒想到就是這些東西……”
飛船的出現擾亂了氣流, 金午只能找地方緊急迫降。
他靠近黑塔,水母背包伸出觸須牢牢吸附其上, 等他固定好身體,懸浮水母就已經支撐不住,晃晃悠悠地朝下墜落。
穩定好身形,金午繼續觀察飛船。
飛船降下的燈塔一共有7座。它們被鐵鏈緊緊拴住, 吊懸在海面之上, 分開散落在黑塔四周海域,構成詭異的“祭壇”。
幾只阿難陀舍沙鉆出海面,伸長頭顱撕咬燈塔, 炫彩而瑰麗的半透明身體在空中宛如一道道彩虹。其中一只阿難陀舍沙纏上了燈塔,宛如節日彩帶緊緊攀附其上,海中的深淵人魚在阿難陀舍沙體內穿梭, 很快就沖進了燈塔之中。
更令人感到詭異的是,鉆入燈塔的深淵人魚,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過了許久都未出現。
艦隊眾人怔怔地望著這詭異場景。金午攀在黑塔表面,望見這一幕,不由得回憶起鯨灣島往事。
為何飛船要像放魚鉤一樣將燈塔放在黑塔四周?總該不會是想“釣魚”?他視線聚集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座燈塔上。在這座燈塔頂端的燈樓,有人類藏身其中, 與他遙遙對視……
祭壇和祭品均已準備到位,但開啟祭祀的鑰匙還未插入門扉。
霧墻之中,江天側目看向亞當,對方臉色微微泛白,掌心也冒出了冷汗,看來他也跟自己一樣察覺到了背后突然出現的詭異氣息。身后追逐而來的氣息越來越濃郁,越來越恐怖,亞當緊抿嘴唇,額頭也漸漸露出了青筋。
亞當的注意力全被追兵引走,因此并未察覺江天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在詭異氣息出現之后,隕肉就第一時間躲了起來,江天也重新奪回了身體控制權。
隕肉為何要躲起來?難道就連它也打不過追兵?
不,其實江天很了解隕肉的脾氣。它殘缺不全、未發育完整,所以膽子很小,畏懼是它的本能。它之所以躲起來,就是為了讓江天去處理追兵。
不過,江天并不打算硬碰硬。他決定讓亞當去做誘餌,拖住后面的怪物,而自己則正好趁機逃走。
于是,瞅準時機,江天松開手,拋下亞當,便如離弦之箭般朝前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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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知延駕駛著飛行器準備離開伍茲霍爾,然而,伍茲霍爾的異變比他料想的還要嚴重,通往外界的電梯和通道全被關閉,可以說,他們已經徹底被關在了這里。
伍茲霍爾這個“傷口”越來越嚴重,若不“截肢”,損傷就會蔓延到其他區域。因此,黑塔已經做好了毀滅伍茲霍爾的準備。相信過不了幾個小時,伍茲霍爾整個空間都會消失殆盡。
喬知延抬頭看向天空,黑斑越來越大,而在黑斑后面,顯露出來的是漆黑的虛無。伍茲霍爾的面積也在不斷縮小,再不抓緊時間逃離,他就會和伍茲霍爾一起,徹底消失在黑洞之中。
“既然這邊走不了,那就只能走另一條路了……”調轉方向,喬知延駕駛飛行器,沖向伍茲霍爾另一端。在路上,他注意到兩個特殊的人影。“這是……”降下飛行器,他定睛細瞧,這兩人竟隱隱有些眼熟。
“原來是蓬萊的人……”認出兩人的身份,喬知延眸光微閃。
他曾派人調查過江天,也看過江天同伴的情報。這兩人正是江天的兩個師兄,他們來這里,應當是為了尋找江天。
谷雨和小寒看見飛行器,都微微一怔。喬知延道明身份后,就把他們都撈上了飛行器,準備帶他們一起走。
“江天在哪里?”進入飛行器,小寒就連忙問道。
“我也不知道。”喬知延皺起眉,語氣冷淡。“他可能去了其他區域,也可能早就離開了黑塔。總之我們現在沒空管他,我們得先活著離開這里。”
谷雨和小寒對視一眼,只好默默點頭。
三人乘坐飛行器一路狂奔,途中還遇見了少部分幸存者。但這些為數不多的幸存者都已經被變異植物寄生,成為傀儡人偶般的存在。因此喬知延并未為他們停留,而是繼續加快趕路的速度。
飛行器一路疾馳到伍茲霍爾邊界。也就在這里,喬知延注意到了那只詭異的潛水艇。
停下飛行器,在潛水艇內搜查了一番,喬知延心中也有了眉目。
“你有什么發現?”他回來之后,小寒問。
“我或許知道江天在哪里了。”喬知延微笑著說,“有人把他帶走了,他們去了黑塔的邊界。”
說完,他就帶領谷雨和小寒抵達了霧墻邊緣。
“飛行器在里面無法使用,我們只能親自進去。江天身邊還有另一個人,那人來自諾亞方舟。就是他帶走了江天。”看見霧墻,喬知延對二人解釋說。
谷雨問:“方舟的人為什么要帶走江天?”
“大概也是為了他體內的隕肉。”喬知延邊說邊靠近霧墻。霧氣如海浪朝他涌來,他體內的祭倉靈也被緩緩喚醒。
“這里是哪里?”祭倉靈說。
“你終于醒了。”喬知延松了口氣。“這里是伍茲霍爾的邊緣地帶,伍茲霍爾即將消失,你得趕緊幫我逃出去。”
祭倉靈從喬知延體內飄出。他突然出現,谷雨和小寒嚇了一大跳。
“燈塔立于陸地與海面之間,確定與未知之間,虛幻與真實之間。黑塔不僅僅是我的身體,更是一座燈塔。這里是黑塔的邊緣,也就是邊緣之邊緣。黑塔立于兩個世界之間,而此地就是兩個世界最薄弱的邊緣帶。”
他的語氣變得很虛弱。喬知延聽罷便道:“你的意思是說,若我們進入迷霧,就是闖入了兩個世界的邊界,一有不慎就會墜入冥海?”
祭倉靈輕輕點頭:“霧墻是兩個世界的模糊地帶,是我的意識和本體意識的交叉點,也是污染最嚴重的區域。如果沒有我或祂的意識的庇佑,普通人穿過霧墻,將會瞬間異化成詭怪。”
喬知延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霧墻的危險并不值得他擔心。因為有祭倉靈在,他和谷雨小寒三人可以安全穿越霧墻。但當前的問題是,江天和隕肉也在霧墻內,他們很可能會誤入冥海喚醒本體。
將這件事告訴祭倉靈,對方只是默然垂下了眼瞼。
“如果隕肉想和本體融合,我們也無法阻止它。現在我們還是先進入霧墻吧,或許我們可以搶在他們之前阻止隕肉。”
“那好吧。”喬知延眉頭略微舒展了些。
只要祭倉靈處于蘇醒狀態,他們這邊就有勝算。畢竟除了祭倉靈,他也不知道還有誰能阻止隕肉和本體了。
祭倉靈走到霧墻邊緣,他身上飄散出三股潔白的霧氣,分別鉆入喬知延、谷雨、小寒體內。眼見祭倉靈的身體已經緩緩沒入霧墻,三人也不再多想,提腳緊緊跟在他身后。
江天和喬知延兩批人先后進入霧墻后,黑塔核心空間,觸手巢穴內,時林遙和卞俞也遇上了棘手的麻煩。
白觸手在費因的自爆中被吞噬。失去白觸手,核心空間留存的觸手也受到重創。為了修復傷口,它們瘋狂貪婪地從時林遙身上汲取力量,時林遙的意識也被它們牢牢禁錮。觸手們不愿意放手,時林遙不能掙脫束縛,雙方的融合程度不斷上升,眨眼已經超過了60%。
此時此刻,巢穴之中,時林遙臉頰的黑色斑紋已經蜿蜒爬滿了上半身,斑紋像活著的蠕蟲在他皮膚下四處游走。卞俞曾試圖阻止,但他一觸摸時林遙的肌膚,手掌就感受到痛徹靈魂的蜇痛。
驚慌之下,卞俞只好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他緊緊抱住時林遙,將自己的白觸手纏繞在兩人身上,又仿照時林遙的連接方式,讓自己全身浸泡在觸手刺絲之中,和黑塔建立同樣的聯系。
黑塔遭受重創,并未拒絕他的“投懷送抱”。他的意識很快被抽離出身體,漸漸地,漸漸地,意識下沉,越來越深。刺絲海洋中,他的靈魂被切割成億萬碎片,在綿延無盡的潮汐心跳中漂向另一片意識之海……
時林遙像水母般漂浮在一方海洋。和黑塔建立連接的過程,最開始非常痛苦,他能體會到自己的意識被剝離,被拆分成無數條觸須、無數條刺絲和無數個粒子。這些粒子被打散,又被重組,最終在這方空間重新凝聚成型。
他赤身裸/體,在海水中游動,舒適而安寧的感受,讓他忘卻了一切痛苦和不安。這片海洋實在太美好了,和天堂別無兩樣。他真想在這里過一輩子。這是他心底留下的唯一想法。
時林遙閉著眼睛,嘴里不知不覺哼起自創的水母之歌。
“游著,聽著,像一只透明的小水母。
珊瑚,海豚,還有人魚。
現在就睡去吧。
做夢的星星在浮潛。
整夜我們拉網。
在閃爍的泡沫里,
把美夢從漁網摘下,
卷成一輪小月亮……”
忽然,他感感覺身體停了下來,仿佛有什么東西擋在了前頭。他睜開雙眼,面前出現了一小顆發光的白色圓球。
“真的撿到了星星?”時林遙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海浪泡沫里的星星就像胚胎一樣迅速發育長大,變成了一條閃閃發光的美人魚。
第178章 泅入夢中的人魚,是如此明亮溫暖,流光溢彩……
“你怎么來了……”
迎向那一雙最淺最亮的金色眼眸, 時林遙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點。但他夢游般的漂浮還未結束。他的身體仍舊伴隨海浪朝前涌動。卞俞擺動尾巴追了上來,伸手將他緊緊抓住。
時林遙回手抱住他。人魚的身影清薄似霧,冷藍海水中, 顫晃晃地浮搖著他黑潮般柔軟的長發。時林遙輕輕眨了眨眼,他的心怦怦直跳,他一刻不停地用目光描摹著人魚的剪影,這條泅入夢中的人魚, 是如此明亮溫暖,流光溢彩, 閃閃發亮。
“你又來找我了。”時林遙微微一笑,臉上一片緋紅。兩人肌膚相貼。他感覺呼吸在喉頭翻滾灼燒。當卞俞的手指掠過他的脊背,他的身體便忽然變得緊繃。
卞俞用食指輕輕碰了碰時林遙的手腕,他抿緊嘴唇, 動作小心而克制。和時林遙舒張自然的神態不同, 他的眼睛里除了陶醉、灼熱、溫柔,還有一絲困惑和驚惶。
話語在唇邊流連,卞俞彎腰吻了吻時林遙的眉心, 問:“你還記得外面的事嗎?”
“外面……”時林遙的表情是一種被無故打擾而露出的茫然。“我們在這里不是嗎?”
“是的,但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
“海里……還是夢里……”時林遙夢囈般喃喃道,“但只要你在這里就好, 我現在感覺很幸福,我們哪里都不用去……”
“那你還記得我們的事情嗎?”卞俞用雙手捧起他的臉頰,輕柔地頂著他的鼻尖,目光直逼他的雙眼。
“我當然記得。”時林遙反手扣住他的手指。
卞俞溫柔一笑。他獎勵似地親了親時林遙的嘴唇。“那么,江天呢?”
時林遙的身體怔了一瞬。“我,也記得……”
“喬知機呢?”
時林遙詫異地仰起頭。卞俞垂著金色的眼睛,專注的目光仿佛要刺破他眼底的迷霧, 要將他從飄渺的睡夢拉回現實。
幾秒鐘的沉默之后,時林遙突然朝卞俞靠近。“喬知機就在這里。”他的呼吸拂面而來。卞俞的眼神變得晦暗。他靜靜凝望時林遙的雙眼,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我在這里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你不知道嗎?這里是天堂,也是彼岸。我們一直呆在這里不好嗎?”
卞俞撫摸他的臉頰,眼神深邃而遙遠。
這里是時林遙的意識之海,美得如同天堂。海水不是普通的液體,而是由無數液態星塵般的意識微粒組成,散發出永恒溫暖的光芒。浪花在他們身邊不斷變換形狀和色彩。兩人靜靜浮游在海中,仿佛浮游在一個未成型的夢境。
在這片星河中,時林遙是新生的、純凈的意識體,沒有復雜的情感,也沒有痛苦和悲傷。他只是帶著孩童般的好奇心四處游蕩。卞俞仿佛能聽到他意識碎片的喁喁私語——它們融匯成廣闊寧靜的海潮和漣漪,令人深陷其中不愿醒來。
“我知道喬知機在這里。”卞俞撫摸他的頭發,將他抱得更緊。“我聽得見。海浪中有關于他的情感和記憶。”
“是的,他就在這里,我能感受到他的意識。所以這里是天堂,因為他已經死了,這里就是他呆的地方。”
“那其他人呢?”卞俞忽然問。
“什么?”
“外面還有其他人在等你,外面還有我。”卞俞的雙眼仿佛能看透一切,“這里不是現實,你不能迷失在這片海。”
“不,不是這樣……”好奇從時林遙眼底褪去,留下了深深的迷惘和茫然。
卞俞在他耳畔嘆息了一聲,心疼和愧疚涌上心頭。是時林遙給了他光明,在淆陽島的時光就像一個無比美好的幻夢,他多想長眠不醒。但是,他不能和時林遙一起沉溺在虛無縹緲的幻夢中。
時林瑤和黑塔的融合度太高,他的意識已經迷失,已經墜入了虛無,這是黑塔強硬地灌輸給他的。現實海面之下,隱藏的是時林遙被黑塔放大的無垠無限的空虛深淵。即使卞俞知道,自己的到來會填補一些空缺。但他同樣知曉,這對于時林遙來說還遠遠不夠。對他而言也一樣。
“你想要的不止是這些。我想要的也不止這些。”卞俞摩挲著他的頭發,“如果你忘記了,我會幫你想起。因為是你讓我重新認識了世界。但這個夢,不是我要的真實。如果你的心在乎我的心,你就應該為了我醒來。”時林遙凝住了神,一動不動,任他張嘴罩住自己的雙唇。舌尖又麻又敏感,時林遙眼底浮現一絲掙扎,旋即又快速沉溺其中。
親吻,纏綿,咬嚙著彼此的身體。饑渴被喚醒,時林遙的表情在清醒和醺醉中來回盤桓。他視線朦朧,腦袋發脹,后知后覺的孤寂感悄然襲來,他突然弓起脊背,蜷縮進卞俞懷中,渾身顫栗不停。
“我……為什么……”他顫抖著喃喃說,“我感覺自己好像被關了數億年……思念回不去的地方,又抵達不了想到的地方……漫長的歲月中,我獨自流浪了很久……不,這不是我的感受……”
沒錯,這些都不屬于他,這些都是黑塔意識的催眠。黑塔意識同化了他,讓他產生永遠留在這里的想法。
回過神來,時林遙抱緊腦袋,幽幽地掀起眼簾。“你又來找我了。就跟以前一樣。不管是淆陽島,還是黑塔,還是這里,你始終會找到我,對嗎?”人魚的氣息如流瀑般涌入身體,他忘記了自己的疲憊,得到了安慰。
他感受到卞俞的雙唇在自己頸部悸動。“我會永遠游向你。”他聽見卞俞說。他們將頭埋在彼此的頸彎,從踝至膝,至腰,至肩,混淆模糊,難分難舍,無一不耽溺在極致中,為了純粹的渴望而瘋狂。這一刻,他們在意識之海合二為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江天在迷霧中一路狂奔,亞當和怪物都被他遠遠甩在了身后。
忽然,身后傳來一陣詭異幽香,江天立刻屏住呼吸,卻仍不慎吸入半縷,胸口像撕裂般劇痛難耐,兩條觸手從胸腔迅速鉆出,鉆入他的呼吸道堵住他的鼻孔。
他們追上來了!心臟劇烈顫動,仿佛要立刻沖出胸腔。江天伸手捂住胸口,眉心深深擰起。
“快帶我離開這里!我們再不走,他們就要追上來了!”
在他的催促下,隕肉終于妥協。一條觸手從心臟鉆出,搖搖晃晃地漂浮到空中,而后,觸手末端人性化地轉頭,直挺挺地對準了江天眉心。
有那么一瞬間,江天感覺自己在和這根觸手對視。雖然觸手并沒有雙眼,但他卻意外地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聯結。這種聯結不是肉/體上的共生關系,而是意識層面的交流。這是隕肉主動請求和他溝通。這還是第一次。
“你究竟想要什么?”江天定定凝視觸手末端,禁不住喃喃道。
觸手保持靜止,幾乎一動不動,像是尊重他的意見,在給他考慮的機會。
“呵!”江天嘴角旋即流露諷刺的微笑,“如果你真的愿意聽從我的意見,就不應該擅自和亞當交易。”
觸手晃悠悠地搖了搖,隨后輕輕低頭,像是在道歉。江天冷冷瞪著它,不相信這非人生物也懂得人類的情感。
經過隕肉的背叛,他已經不敢再相信隕肉。但他現在又不得不信,周圍的桃花香氣越來越濃,身后的詭異就要追上來。唯有合作,才能博得一線生機。
“算了。”最終,江天長嘆一聲,表情復雜。“我就相信你這一次。”他舉手按在胸口。“你是遙哥的心臟,也是我的心臟。我知道你曾救過我一命,但你也背叛了我一次。功過相抵,這次我就原諒你。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否則的話,即使同歸于盡,我也不會放過你。”
心臟涌出一股熱流,咚,咚,咚,強有力的心跳是最好的回應。
“開始吧。”江天低聲說。
話音剛落,觸手末梢便直直鉆入他的眉心。
大腦被入侵的瞬間,仿佛有無數道聲音在耳邊呢喃低語,它們遙遠而熟悉,是他記憶和情感深處的回音,也是無數聲呼喚凝聚成的共鳴。腳下的樓梯扭曲變形成螺旋狀,深不見底,江天感覺自己的身體也跟隨漩渦不斷旋轉、下墜、扭曲。幻象一層層疊加,記憶一縷縷浮現,光波一陣陣如脈搏般閃爍,他的意識和隕肉的意識也一點點融合,匯聚成更耀眼更粗壯的信號流。
在隕肉的帶領下,他們的意識不斷調整著頻率,直到跟另一團更神秘未知的意識聯結。這團意識似乎在主動接收他們的意識波動,它打開了隧道,接納他們進入深不可測的意識海洋。
他們在快速移動。
光怪陸離的幻象中,江天的思緒漫漶地游弋。原來這就是隕肉的逃脫方法。他們雙方的意識疊加為一體后,就能獲得超越光速的運行速度,也能跟更高層次的意識體交流。現在他們要去的,就是另一個維度的意識體內。
這種移動不是軀體的位移,而是意識層面的跨域。由于速度太快,他的意識中甚至出現了許多奇特的閃光和潔白的光纖,其中閃爍著許多不屬于他的模糊的情感和記憶。
在這萬花筒般的意識通道中,江天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平靜。他的意識漂浮在一條無垠的銀色海洋之上,在海面群星般的億萬閃光中,他看見了自己,看見了時林遙,也看見了千千萬萬團閃爍的意識碎片。它們屬于現實海洋中的無數塊隕肉,來自現實世界的無數個艱難求生的人類幸存者。
億萬分之一秒后,移動停止了。
江天緩緩睜眼,此刻他的思維和眼神都無比清明,這是隕肉對他大腦造成的積極效果。
“這里是……”看清四周,江天微微一怔。
他還以為自己會看見更詭譎混亂的景象,但此地卻出乎意料的普通。他現在正站在一座島嶼邊緣的懸崖上,在他后方就是大海,而前方就是茂密的籠罩著淡淡霧靄的灰綠色密林。
就像是陷入了幻境。江天攥緊手掌,指甲深深嵌入皮膚,疼痛感襲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敏感強烈。
轉過身眺望大海,他看見了迷蒙的灰黑色海霧,海霧和天空混沌不分,怪譎詭誕的幻影在四處游走。
“這里難道是冥海?”江天自言自語道。他其實是在和隕肉對話。是隕肉把他拉到這里來的,既然隕肉帶他躲到這里,就表明對它而言,冥海比霧墻更安全。
但這也不一定。江天垂下眼眸,凝神靜思。
假設這里就是冥海,那這座島嶼又是什么地方?上一次他通過鯨灣島燈塔進入冥海之后,只看見過恐怖又不可名狀的怪物,從未看見過類似的島嶼。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體,一切都如此真實,讓他相信自己不僅僅是意識進入了冥海,而是軀體也在飛速移動的意識的裹挾下被一同轉移而來。
“這就是你給我找的藏身之地?難道你想永遠躲在這里?”江天繼續質問隕肉。“如果你想讓我們囚禁在這里直到永恒,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我現在必須知道你的目的,不然我就丟下你。”
心臟驟然加快,腦袋陣陣刺痛,閃過浮光掠影般的信息片段。接收完這些信息,江天深吸一口氣,看向了島嶼正中央。
原來,這座島嶼是他和隕肉的意識凝聚成的,它的輪廓就跟曾經的淆陽島別無二致。他們關于淆陽島的記憶和情感,在冥海投射出了倒影,就形成了如今所看見的島嶼。
而在島嶼正中央,是一座不起眼的燈塔。這座燈塔既屬于淆陽島,又不屬于淆陽島。淆陽島并不存在燈塔,但燈塔卻曾經存在于淆陽島。燈塔,即是沉睡的莫伽本體。
“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幫你吞噬祂吧?”江天收回目光,額頭滲出冷汗。
島嶼中心籠罩著寒夜一般的漆黑色迷霧。光是朝那個方向看上一眼,他就體會到了極度危險且不可控制的恐懼感。若不是大腦經過強化,在接觸到島嶼中央那團意識圖景的瞬間,他可能就會直接陷入精神錯亂。
這就是高維生物的壓制。江天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神情十分嚴峻。
“我知道你力量不夠,而且很快就要衰竭,所以很想吞噬祂繼續活下去。但你知道,我們根本對付不了祂。即使是完整的你,都不是祂的對手,更別說是現在的碎塊。”江天喃喃道。
但他的勸說沒起到任何作用,短暫的沉默后,他的心跳又快了幾分。
這是來自隕肉和他自己的恐懼、憤怒、仇恨,還有無數其他的混亂的情感。它們匯集在他體內,形成一股滔滔不絕的波浪,一潮接一潮地沖刷他的思維。他的理性在這種沖刷下岌岌可危。江天咬緊牙關,閉上雙眼,忽然轉身就跳下了懸崖。
隕肉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墜下懸崖之后,他們落入海洋。但這里的海水并不是液體,而是某種怪異的微粒。深海之中,有恐怖的詭異被他驚醒,眨眼就穿梭到他身前。幸好隕肉反應及時,觸手抓住懸崖上的巖石,將江天整個人迅速撈出海面。
海中露出了密密麻麻的詭異,它們每只都強大到可以獨自制造蜃境。只有達到這種程度的詭異,才能在現實和冥海兩個世界穿梭。
江天爬上懸崖,心有余悸地坐在地上。
這座島嶼有隕肉的氣息,因此似乎被海中的詭異誤當成了莫伽本體的地盤。所以他們回到島嶼范圍內后,詭異們只是在貪婪地窺伺,沒有擅自靠近。
剛才的舉動將隕肉嚇得夠嗆。它還以為自己要再次被撕碎了。對于詭異而言,它可是最頂級的食物,就跟唐僧肉于妖精一樣大補。
“要不是你一直蠱惑我,我也不會這樣。”察覺到隕肉產生責備的情緒,江天不慌不忙地說。
他站起身,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濕,身體也完好無損,但那些干擾他的極端而強烈的情緒已經消失不見。
“不要忘記我們已經融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現在我可以知道你的想法,你也可以知道我的想法。但是,你也應該明白,身體的速度永遠比不上思維的速度,只要我想,你就不能及時阻止我。如果你的情緒再影響我思考,我就會再從這里跳下去一次。”
隕肉沉默了,它體會到了江天的瘋狂。也許這種瘋狂的特質是人類這種生物的共性。因為隕肉回憶起了淆陽島的悲慘遭遇,在那里,兩個瘋子將它攪成碎塊丟進了大海。
“現在你必須聽我的。”江天又說。腦海里傳出一道同意的思緒。江天滿意地微微點頭。
意見終于達成一致,接下來就可以展開行動了。懸崖太偏僻,不是久留之地,江天看向茂密的森林,決定先步行到島嶼內部。
然而,就在他剛要走下懸崖的時候,地面忽然劇烈震動,詭異而猛烈的狂風從身后涌來。他驚訝地轉過頭,從深淵中升起了一個無比龐大的漩渦,籠罩著無邊無際的黑暗。
第179章 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拿它體內的分子做拼圖游戲……
漩渦出現的前夕, 金午還在想方設法從黑塔表面爬上去。
他抬起頭,在他視野邊緣的位置,有一個漩渦般的白色破洞, 破洞正在朝外逸散出微粒凝聚成的銀白色霧氣,四周的空間仿佛被熾烈的熱浪扭曲。金午默默打量了片刻,又轉頭去看燈塔上的人類。
那人也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因此警惕地看著他, 生怕他會破壞他們的計劃。
他們能有什么計劃?金午感覺疑惑又好笑。海洋上的場景看起來古怪滑稽。燈塔是魚鉤,這些人充其量不過是浮漂。垂釣對阿難陀舍沙不管作用, 除非這群人有方法將他們一網打盡。
一座燈塔恰好漂浮到金午附近,追逐燈塔而來的阿難陀舍沙也躥到了他身邊。金午皺起眉,躲過阿難陀舍沙蜿蜒的身軀,他決定不再多呆, 轉身就繼續朝上爬。
就在他剛爬沒多久, 黑塔的破洞又發生了變化。破洞突然開始劇烈震顫,就像被摳破的傷疤,無數碎塊從中被撕裂、扯下, 碎塊朝外漂浮于空中,而后形成一道閃光的隧道。其速度之快,落在金午眼中仿佛是一個錯覺。
這抹光束一閃而逝, 待其消失之后,金午身下的黑塔便立刻顫動起來。
“這是……”黑塔的震顫越來越強烈,他的手都快要穩不住身體。眼見就要從幾千米的高空跌落海洋,情急之下,金午施展異能,朝一座燈塔躍了過去。
燈塔距離他不近,幸好他可以靠異能在空中短暫飛行, 而且阿難陀舍沙正纏繞在這座燈塔上,他可以借助阿難陀舍沙的身體移動到燈塔。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也讓燈塔上的神秘人嚇了一大跳。但金午可管不了這么多,他一鼓作氣沖上塔樓,翻身就沖到了那神秘人面前。
這神秘人全身都裹在厚重的黑色長袍下,金午伸手要將他衣服一把拽下,便聽見里面傳出一聲憤怒呵斥。
“快住手!”
不過還是遲了一步。金午已經將罩在他臉上的布扯開,底下露出了一張嚴肅的中年男人的臉。
“原來是你們這群人。”看見他脖子上掛著的十字架,金午輕蔑一笑。
那人與他怒目而視,臉上流露出濃郁殺意。金午絲毫不懼。既然對方要殺死他,那他就先下手為強,不過在殺這人之前,他會從其口中撬出有關這座塔和方舟的全部秘密。
二人將要展開廝殺,就在此時,海洋之下傳出了更劇烈、更深不可測的顫動。恍惚之中,金午聽見無數呢喃,耳畔琳瑯交鳴,海洋,燈塔,人類,包括他自己,都在這交鳴中不斷顫動。
有某種黑暗從海洋深處破殼而出。他的心底也是如此。眩暈感襲來,金午扭頭俯身。氣流的方向在急劇變化,海洋中一個巨大的漩渦漸漸成型。
“終于開始了。”身后男人嘴角露出癲狂的微笑。
“什么開始了?這就是你們的計劃?”金午回過頭問。
原先這座燈塔正被一條阿難陀舍沙纏繞著,但漩渦出現之后,燈塔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塔的空間開始扭曲。站在頂端燈樓上,金午也能感受到這種時空扭曲帶來的失重感。他瞅向黑袍人。對方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難道是因為他身上的黑袍?
既然這樣,那他就把衣服搶過來。金午嘴角勾起邪惡的微笑。一些火體蟲從他體內鉆出,悄無聲息地爬進了黑袍人撕開的衣縫內。
片刻之后,他穿上黑袍,身邊是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
“你、你竟然……”男人舉起手,嘴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喘氣聲。
“你看起來真像一條野狗。”金午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浮現諷刺的微笑。
男人身上寄生了一種狼形詭異,因此可以變身為狼人。但金午早已身經百戰,對異能的使用也爐火純青,面前的男人壓根不是他的對手。
天空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陰云密布,海浪翻涌,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唯有這七座燈塔和黑塔的破洞散發出無比純凈的白光。阿難陀舍沙和人魚都躲進了深淵。海面之上,由于風浪太大,艦隊也全部航行到了貼近黑塔的海域來躲避風浪。
即便如此,依舊有一艘船在巨浪中受損,不幸沉入大海。
主艦之上,沈令安正在指揮眾人安頓從沉船上逃出來的士兵。黑塔近在咫尺,他們想要摧毀的黑塔,此刻竟變成了他們的避風港。
不過,幸好阿難陀舍沙和深淵人魚都躲了起來,海洋漩渦朝外源源不斷地釋放出濃郁莫伽爾粒子。他們呆在船上,全身上下都浸泡在揮之不去的窒息感和異物感中。
“這……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樣……”韓奕乾站在甲板狂風中,呆愣地望著黑塔四周的巨大漩渦。
漩渦以黑塔為中心,逐漸朝四面八方擴散。他們只能盡力維持艦隊的陣型。漩渦的形狀也非常詭異,它是順時針和逆時針同時轉動的,就仿佛具有左旋和右旋兩種屬性。水流、空氣、莫伽爾粒子,在漩渦中也不是簡單的螺旋,而是在不停改變方向。換言之,漩渦是個高度扭曲的空間,如果他們呆得太久,說不定連基因分子結構也會扭曲,從而發生畸變。
林戈韶站在韓奕乾身邊,表情凝重地端詳著海中央的漩渦。不過,與其說是看漩渦,倒不如說他是在看海面上懸浮的方舟和燈塔。
“有東西要降臨了……”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韓奕乾注意到他蒼白如紙的臉色。“你沒事吧?你又看見了什么?”
“我沒看見。”林戈韶嘆息說,“我現在才不敢看。但我有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你還記得我講過的那個夢嗎?人類全變成了魚,從高塔一躍而下……”
韓奕乾立刻斂住了神色:“你在說什么胡話,別說這些不吉利的!”
林戈韶囁嚅著:“我知道……”
“你們看見金午了嗎?”
兩人談話之際,方安娜和王澤瑞走了過來。他們的船隊也躲避到了黑塔附近。現在外面是漩渦,他們全都和黑塔困在一起了。
“他說他要去黑塔,一下子就跑沒影兒了!”
韓奕乾道:“那你們就在黑塔找他不就好了?”
“他是從外面走的。”方安娜憂愁道,“他看見黑塔破了個大洞,就想從破洞里鉆進去。”
“這也太亂來了吧?”韓奕乾嘴角狠狠抽動了一下。“那家伙是瘋了嗎?黑塔的破洞是那么好進的?要是有那么容易,我們早就進去了。”
“算了算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準備一下吧,我們要入塔了。”王澤瑞走過來勸道。
“現在進塔?”韓奕乾又一愣。他又側頭看了眼海面的詭異漩渦,“我們就放著漩渦不管了?”
“上面說我們一批人進塔,另一批人留在船上。既然現在我們出不去,不如先去解放黑塔,這才是我們的目的。我們必須徹底摧毀黑塔的統治,現在就是直攻他們老巢的好時候。”
方安娜也道:“震動還沒停止,黑塔內潛伏的線人全部和我們斷了聯系,我們推測塔內一定發生了大事。除了黑塔的統治者們,黑塔內還有許多平民百姓。萬一黑塔真的發生了異變,我們也要先把平民救出來。”
見狀,韓奕乾也不再猶豫。“好吧,那我跟你們一起入塔。”說完他看向林戈韶。林戈韶回望他一眼,也道,“我跟你一起去。”
“那就走吧,我們還要找到遙哥和江天呢。”方安娜催促道。
出發之前,他們穿好了作戰服,背好了水母背包。一切準備就緒后,軍隊就浩浩蕩蕩地朝黑塔進發了。
在黑塔底部、海面附近的位置,有許多大型閘門。這些是黑塔留出的貨船進出的通道。現在閘門已經被他們撬開,從而使他們的船艦能順利航行進去。
主艦之上,望著離開的士兵們,沈令安的臉色凝重如墨。苑恒和編號4078站在他身邊。等到派出去的軍隊全都離開。編號4078扭過頭,忍不住問:“你派出去這么多士兵,就不怕他白白送死?”
沈令安睨了他一眼:“那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做?”
“坐收漁翁之利。”編號4078雙手一攤,“你瞧,諾亞方舟的燈塔搞出來這種漩渦,漩渦好像能壓制阿難陀舍沙和深淵人魚,說不定還能摧毀黑塔。只要我們再耐心等等,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輕而易舉攻下它。”
苑恒旋即冷笑:“若真有那么容易,我們何必籌劃這么久?不是他們在送死,而是我們在等死。你沒發現嗎?怪物躲起來是因為它們害怕,連它們都忌憚這漩渦,更別提我們了!”
“等死嗎……”編號4078嗤笑出聲。他指了指海洋中央的漩渦,“我們連淆陽島爆炸都挺過來了,還怕這個漩渦?說吧,你們接下來究竟想做什么?算我一個。我知道你們不可能就躲在這里。”
沈令安聽著兩人的爭吵,瞇眼看向空中的燈塔。燈塔藏匿在迷霧之下,蒼茫的黑夜,唯有燈樓上閃爍著邪惡而明亮的藍色光芒,構成北斗七星般的怪譎圖景。
“既然你這么說了,這里正好有一個任務交給你。漩渦是這些燈塔弄出來的,我需要你去炸毀燈塔。”沈令安緩緩道。
“那你得先送我飛上去。”編號4078回答。
“我們有能飛翔的變異者,我讓他帶你上去。我們推測只要毀掉其中一座塔,就能關閉這個漩渦。”
“只靠我們?沒有其他武器?”編號4078不滿地摸了摸下巴。
“不管是無人機還是飛機,在漩渦上空全都受到干擾而無法起飛。現在我們的懸浮水母技術還不成熟,只能作為備選項。最好的方法只有讓異能者帶你上天。”
編號4078忽然很后悔自己夸下了海口。“如果我沒主動說,你們會派誰去?”他咽了口唾沫問。
“本來我準備自己去。”沈令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決定把這個機會讓給你,你放心,如果你順利完成任務,我就給你個一等功。”
“那好吧……”編號4078悻悻道。
雖然有些后悔,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背好水母背包,揣滿水母膠囊和炸彈,他便跟著自己的搭檔出發了。
他的搭檔是一個海燕變異者,可以變身成一只巨鳥。他們的計劃就是由海燕變異者帶著他抵達燈塔,再用手中的特制炸彈摧毀燈塔。
狂風之中,海燕變異者的水母背包伸出了觸須,和編號4078的水母觸須打了幾個結。而后,海燕變異者起飛,編號4078掛在他身下,也漸漸離開甲板。
氣流紊亂,飛行格外困難。編號4078在空中不停飄蕩,全身止不直打哆嗦。
下方就是詭異的漩渦,一不留神他就可能意外跌落,粉身碎骨。
“我的命都在你手里了,你一定要飛得穩點兒啊。”編號4078哆嗦著說。
海燕變異者變身之后就不會說話了,因此沒有回復編號4078。但他盡職盡責地履行自己的任務,帶領編號4078在狂風中艱難翱翔。
但就在他們快要靠近燈塔的時候,編號4078感覺自己胸前凸起了一大塊。有某種東西正在他胸前蠕動、膨脹、擴大。他將手伸進領口一掏,一只畸形的老鼠就被他掏了出來。
“我的乖乖,小老鼠怎么變成這樣了?”編號4078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這只老鼠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是他最喜歡的寵物之一。但現在這只老鼠的身體發生了變異——它的腦袋在眨眼間就長出了另外兩張尖嘴,腿也在不斷地變長、分化,甚至還長出了兩對羽毛翅膀。
變異后的畸形老鼠從他手中掙脫,甚至還狂暴地想撕咬他的手。編號4078神色一凝,水母背包的觸須鉆了出來,立刻束縛住了這只畸形老鼠。
“喂,兄弟,你瞅見是什么東西讓我的小寶貝變成這樣的嗎?”編號4078仰頭問海燕。
海燕搖了搖頭,帶領他繼續飛向燈塔。編號4078看著變異老鼠,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因為它跟著我靠近了燈塔?”他喃喃自語。這只老鼠不是普通老鼠,本來就是一只強壯的變異鼠。但編號4078不明白它為何能在短短幾分鐘內發生如此迅速、詭異的畸變。就像是它的細胞和基因在一瞬間被拆分、打亂,重組成另一個嶄新個體。
變異后的老鼠已經不認他這個主人,展現出非常強烈的敵意和攻擊性。而且,它的變異還沒有停止。它的模樣漸漸變得越來越恐怖扭曲,就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拿它體內的分子做拼圖游戲。
最終,編號4078實在不忍直視老鼠的外表,掏出觸須槍將它一槍殺死,又將它的身體丟下茫茫大海。
送走陪伴自己好幾年的老朋友,編號4078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心情有些沮喪。很快,海燕帶著他盤旋到燈塔附近,編號4078從懷中掏出沈令安給他準備好的炸彈。
這種炸彈是特制炸彈,燃料中含有莫伽爾晶體。它跟喬知機在淆陽島引爆的炸彈是一個類型,但比喬知機的炸彈威力更強大。
他準備丟下炸彈,燈樓掠過一抹人影。編號4078注意到那人的存在,頓時驚疑不定。
“這塔上怎么還有人?”雙手僵在空中,炸彈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咱們先靠近了看看。”他指揮海燕說。
兩人距離燈樓越來越近。金午瞧見編號4078的臉,立馬放聲大喊:“你怎么來了?你是專門來救我的?”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編號4078眉心重重一跳。“怎么是你啊?”
金午嘻嘻一笑:“為什么不能是我?你們是專門來接我下去的吧!正好我也在這里呆夠了,我一直沒找到離開的路啊。”
“你直接跳下去不就得了。”編號4078嘴角抽了抽。“沈令安讓我們來炸掉這座塔,我可不知道你也在這上面。我們都以為你在黑塔里。”
“我本來是想進入黑塔,誰知道半路這艘飛船和這些塔突然冒出來。現在下面又出現這么大的漩渦,我就被困在了上面,真是愁死我了。”金午唉聲嘆息道。
編號4078翻了個白眼:“從飛船出現到漩渦出現,中間不超過一個小時,你有什么好愁的。”
“那可能是我的感受和你的不一樣。”金午收斂起微笑,一本正經地解釋說。“這座塔的時間和空間都是扭曲的,如果不是這身黑袍,我早就被污染成怪物了。”
“哦?你發現了什么?還有你這身黑袍是什么東西?”編號4078疑惑問。
“我也不知道,這是我從燈樓的神父身上搶到的。這種黑袍似乎是特殊材料做成的,非常厚實,有點像宇航服。更重要的是,它似乎能抵御燈塔的污染。”金午扯著自己的衣服說。
他全身都罩在厚厚的黑袍中,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如果不是聽見他的聲音,編號4078肯定認不出他。
“那個神父被我扒光了衣服,我本來沒想殺死他,但就在漩渦出現之后,我感覺燈塔中也產生了漩渦。不,與其說是漩渦,不如說是無數扭曲的左旋電子和右旋電子,它們能在眨眼間改變我們身體里的分子結構,具有強烈的致畸作用,這就是我們俗稱的‘污染’。”
編號4078咂了咂嘴:“你怎么知道的這么多?”
“這都是那個神父臨死前告訴我的。”
“是你這海賊嚴刑逼供的吧。”編號4078眉頭一挑,“那神父在哪兒呢?他也被污染了?”
金午指了指燈塔:“是的,他作為祭品,和燈塔融為一體了。這樣他就可以操縱這座燈塔,這就是方舟的計劃。他在融合前告訴我,黑塔也是這樣誕生的。正是因為有了成功案例,他們才會選擇相同的方案。他們的目的是利用燈塔開啟降神會。”
“降神會又是什么東西?”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編號4078忍不住頭疼了。
“與其說是降神會,不如說是造神會。方舟的高層認為,燈塔的光線能開啟一種意識通道,這種通道不僅能將人類意識投射進宇宙意識,還能將宇宙中的其他意識投射回現實世界。方舟想掌握這種超自然力量,也想摧毀黑塔,所以他們決定利用這些意識體。在他們口中,這些意識體有另一個名字,惡魔。而我們則習慣性地稱呼它們為詭異。”
災變之后,四處游蕩的詭異極大地威脅了人類的生存安全。但這些詭異并非地球上的永久居民,它們只在特定的情況下蘇醒、出現,而其他大部分時候,它們都藏身在另一個世界。
編號4078耐著性子聽完他的話,然后舉起炸彈:“方舟想怎么做我也管不了。但不論燈塔是武器還是詭異,是人類還是未知生物,我都要把他炸掉。這可是一等功。”
“我知道,我沒想阻止你。”金午無奈說,“只是你在炸掉它之前,能不能把我也帶走?因為我身上的衣服也快堅持不住了。”
他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面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腫塊,每一顆腫塊中都有一只正在發育的蟲形胚胎。
“跟我共生的火體蟲比我先受到污染,我推測是因為它們的身體結構比較簡單。它們寄宿在我的皮膚里,所以我也受到了影響。本來我打算直接跳下去,但火體蟲的意識告訴我,在我接觸海面漩渦的一剎那,我的意識就會頃刻遭受污染,而我的肉|體則將變成畸形怪物重生。”
“誰讓你到處亂跑!”編號4078冷哼道。但他還是將手掌遞給了金午,準備將他也捎上來,然后再用炸彈炸毀燈塔。
就在他們離開燈塔的時候,異變突生,海燕猛地俯沖下墜,連帶編號4078的身體也差點墜落。
幸好金午還有半只腳踩在燈樓上,他一把拽住編號4078,直接將人給拉回了燈塔。
兩人跌倒在燈樓內,編號4078一個拱身爬起來,立刻沖到燈樓邊緣去看海燕的情況。
但是,這位異能者也被污染了,他還沒來得及變回人形,就在空中迅速發生了畸變。
就像那只小鼠一樣。編號4078呆愣地看著變異者在空中痛苦翻滾、掙扎,全身泛起毛骨悚然的寒意。
幾個呼吸之后,這只海燕的頭顱變成了翅膀,翅膀卻又長出了無數根胳膊。無序的、混亂的畸變降臨在人類身上,變成飽含惡意的赤裸裸的悲劇。變異海燕調轉方向,朝他們直線俯沖。金午拽住編號4078趴倒在地,躲過翅膀上無數只利爪的攻擊。
編號4078臉色死白,極力遏制住心底升起的滾燙的惡心感。
最先是小鼠,緊接著就是這個海燕變異者,那他呢?也許再過幾分鐘,他就會在極端痛苦中畸變成怪物。他的靈魂和身體,都要被一種恐怖、邪惡的東西吸干,變成其他生物。
目光緩緩轉向金午身上的黑袍,編號4078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眼底掠過一絲渴望。金午敏銳察覺,并未多言,只是將手伸進他的口袋,從中掏出數顆水母膠囊。
“你應該帶了懸浮水母膠囊吧?”
他翻找出兩顆膠囊,釋放出兩只懸浮水母。
編號4078僵硬地站起身:“這種東西只是備用的,之前在船上我們試過,在漩渦里,這些水母飛不了。”
“不試試怎么知道。”金午抓著兩只水母,就像抓著兩只氦氣球。
他準備將其中一只懸浮水母遞給編號4078,編號4078卻驚駭地瞪圓了雙眼。
“怎么了?”金午動作一頓。他微微仰頭,看見的不是剛釋放出的絢麗可愛的懸浮水母,而是兩只巨大的傘狀怪異生物。
這兩只傘狀水母通體變成了暗紅色,表面覆蓋滿扭曲的紋路和濕潤的黏液,仿佛無數條動脈血管交織而成。它們的傘狀體長出了不規則的鋸齒狀邊緣,如同鋒利的刀刃,自上而下像兩團巨大的漁網,悄然將金午包裹。
金午來不及躲閃,全身就被兩只巨型水母給罩住了。不僅如此,水母邊緣朝內收縮,像絞肉刀一般飛速旋轉切割,就在金午快要被攪碎成肉糜之時,編號4078掏出一顆炸彈就甩了過來。
第180章 玄霞之獸,或呼為水母 玄霞之獸,或呼……
炸彈爆炸, 水母凹凸不平的表皮猛烈抽搐,短暫掙扎之后,便化為一灘肉塊流淌在地。
編號4078趁機將金午從褶皺的水母肉塊中撈了出來。
金午身上的黑袍被腐蝕殆盡, 脖頸和胸口的皮膚也被水母黏液侵蝕,浮出詭異的黑斑和血紅的肌肉。他背上的水母背包也折損了大半觸須。編號4078揪出剩下的幾根觸須插進他的胸口,暫時阻止了黑斑的蔓延。
即使這樣,他還是能看出金午遭受了嚴重污染。他皮膚里的火體蟲躁動不安, 身上的火紅色斑紋和詭異黑斑交相呼應,讓他的外形漸漸朝非人的方向轉變。
編號4078眉頭緊皺。漩渦中有濃郁的莫伽爾粒子, 而燈塔中的莫伽爾粒子又最為濃郁,已經遠遠超過地球生物所能承受的極限。呆在燈塔的一切生物都會異化。
可以說,這七座燈塔,就相當于七個巨大的輻射源, 源源不斷地朝外釋放高濃度的莫伽爾粒子流, 這些粒子與大氣中的物質原子相互碰撞,發生多種類型的反應,最終制造出海洋中心的詭異漩渦。
不過, 為什么海燕變異者和懸浮水母最先受到了污染,而自己還沒事?難道相比于自身進化的異能者而言,變異生物以及和變異生物共生的變異者更容易受到污染?
念及此, 編號4078心底松了口氣。
幸好他只有命令老鼠的異能,這種不起眼的異能,沒想到竟能保他一命。
金午從昏迷中悠悠轉醒。那個徹底變異成怪鳥的海燕變異者也再度襲來。編號4078掏出身上剩下的炸彈,與金午商量道:
“現在咱們有兩個選擇,要么我們用剩余的炸彈殺死怪鳥,要么咱就只能和這座燈塔同歸于盡。你選哪個?”
金午甩了甩腦袋,強忍劇痛站起身。他瞅了眼自己被腐蝕的皮膚, 又瞅了眼怪鳥。怪鳥不是他倆能輕易打敗的存在,于是他內心很快做出了決斷。
“我來引誘怪鳥,等它再沖進燈樓的時候,你扔出炸彈,將它和燈塔一起毀滅。我們則找準機會跳下去。”
編號4078眉頭一挑:“直接跳?我才不想跟你一起殉情嘞。”
金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傷疤,露出苦笑:“下落的時候,我們用水母背包的觸須減緩降落速度。爆炸是從頂端開始,那觸須應該可以攀附塔身送我們下去。”
“那漩渦怎么辦?我們能掉進漩渦里嗎?”編號4078又問。
他們長久在海上航行,都知曉若是掉入漩渦中心,狂暴的氣旋和水流就會將他們頃刻攪成碎片。
“我會讓我的火體蟲在下面接著。但這不是最可怕的問題。最糟糕的情況,是我們還未降落,就在空中被轉化成了詭異。”金午低沉地說。
“好吧,反正也沒有其他選擇。”
編號4078點了點頭,贊同了這個提議。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金午站在燈樓邊緣,用觸須槍射擊怪鳥,吸引了它的注意,在它鉆進燈樓之后,編號4078掏出所有炸彈引爆,又和金午一同躍下燈塔。
兩人在空中疾速下墜,在他們頭頂,燈樓驟然炸開,升起一團巨大的蘑菇云。
嘭!
強烈的爆炸聲掩蓋了兩人落水的聲響。黑塔腳下,主艦之上,沈令安見證了燈塔的爆炸和熊熊燃燒。火焰繚繞,火舌寂寥,仿佛永不滿足的饑餓怪獸,吞噬著昏黑的天穹。
幾分鐘后,海中央的漩渦隱隱有縮小之兆。沈令安來不及去尋找編號4078,因為阿難陀舍沙和深淵人魚已經破開漩渦,一批沖上了方舟,另一批則直逼艦隊而來。
幾條阿難陀舍沙在漩渦中彼此纏繞、相互融合,最終竟進化成了蛟龍一般的存在。它外表如龍又若蛇,散發出五彩玄霞之光,更能乘風而起,凌空而行。進化后的阿難陀舍沙徑直沖向方舟,電光混動,雷聲翻騰,海面聲勢浩大,三方勢力拉開混戰,愈發亂作一團。
與此同時,進入黑塔的數百支先鋒隊,也在黑塔中看見了詭異的景象。
黑塔的小部分區域已經毀滅,大部分區域還能通過電梯正常通行。但這些尚還完好的區域,也都經歷著各種各樣可怕的災難。
韓奕乾、方安娜、林戈韶和王澤瑞在同一支隊伍,他們去了黑塔底層,找到了馬瑞并與其順利會合。
見面之后,來不及寒暄,四人先被馬瑞等人的外表嚇了一大跳。
“馬瑞,你這是怎么了?”韓奕乾難以置信地問。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馬瑞摸著自己的肚子說。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只挺著大肚子的海馬人。在他身邊,還有許多和他一樣的變異人類,他們的外表千奇百怪,這都是他們遭受輻射污染的表現。
馬瑞扶著肚子哭訴道:“伍茲霍爾毀滅之后,整座塔都開始搖晃,天氣系統似乎也出了故障,白天不再到來,氣溫不斷降低,斷水斷電,沒有信號,我也和你們斷了聯系。不僅如此,幾天前,我發現我的身體也逐漸朝海馬的方向轉變,很多人都跟我一樣變成了變異人。現在我們這一層亂成一團,我們這種變異人也被當成怪物追殺,只能躲在這里。”
“幾天?”林戈韶臉色微變。
再次確認之后,他們才明白,黑塔之中除了天氣異變,許多人類也都發生了變異,就連時空都已紊亂,和外界截然不同。有高層區域和底層區域混合、中層區域和下層區域混合,甚至還有兩三個區域融合在一起等等。
“這段時間鐘表和手機都不能用了,但是按照我的感覺,距離伍茲霍爾的毀滅,已經過去一周了。”馬瑞說。
方安娜低頭看了看作戰服內的手表。從漩渦出現到他們抵達底層,也不超過48小時,也就是說,這些人都是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變異,這是多么恐怖啊。
“不知道我們身上的防護服能不能抵御污染……”王澤瑞緊張地喃喃道。
“沒事,雖然有污染,但是也有解決的辦法。”馬瑞又說,“和我們這層融合的有下層、中層,也有高層,高層的統治者似乎有藥水可以讓我們恢復原樣,他們身上穿的黑袍好像也能阻擋污染。”
“你們怎么知道的?”方安娜好奇地問。
“最開始融合的時候,有人打死了一個統治者。他們掀開袍子一看,里面的早就不是人類摸樣!統治者早就變異了!他們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只藍環大章魚,跟外星人一樣!但是這個統治者自稱是人類,還說自己是災變前某個國家的總統。他被暴動的人打死后,有人偶然吃下了他的身體器官,就發現變異緩解了。所以現在很多人都在獵殺統治者。不過那些統治者也飼養了一批怪物守護他們,而且他們都躲在神殿里。最近我們也在想辦法攻入神殿,因為據他們說,只有神殿才有拯救黑塔的方法。”
“拯救黑塔?”林戈韶喃喃重復。
“沒錯,很多人都想破解統治者的秘密,將黑塔恢復原樣,然后成為黑塔新的統治者。”馬瑞補充道。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是這么想的。
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很多都是塔內的革命黨成員。他們在這段時間內也策劃了好幾次攻打神殿的行動。除此之外,這一層還有許多其他大大小小的勢力,他們也都想趁亂奪權,掌控黑塔。
“現在你們來的正是時候。”馬瑞眉飛色舞道,整個人信心倍增,“有你們加入,我們就有勝算了!下一次攻打神殿,我們肯定能抓住所有統治者!”
方安娜四人聞言,彼此對視,眼神凝重。
他們內心還有許多疑惑,更不能立刻做出決斷。只不過,現在面前的革命黨成員都用期盼的眼神看著他們,他們很難拒絕對面的合作請求。因為這些人將恢復人形、拯救黑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們身上。
“既然這樣,我們就立刻出發去神殿吧。”林戈韶思索片刻,率先道。
方安娜猶豫開口:“等等,我們真的要……”
“現在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不是嗎?一切秘密都在神殿,那里就是我們的終點。”林戈韶說。
他的話也讓王澤瑞有些動搖:“話是這樣,但我們不先和總部商量一下嗎?”
“這里無法和外界聯絡。”林戈韶道,“時間已經快來不及了。我推測時間越久,污染就會越嚴重,到最后他們可能無法維持人身,直接轉變成詭異。我們的防護服也不知道能撐多久。趁現在大家還有意識,還能行動,我們還是先去神殿吧。”
“那好吧。”其他人便答應道。
達成了一致,眾人不再猶豫,拿上武器,便直奔神殿而去。
黑暗中,韓奕乾一直默默觀察著林戈韶的表情。他知道林戈韶不是莽撞之人,對方如此迫切趕往黑塔,一定有緣由所在。
于是,在路上瞅準時機,他便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這么急著去神殿,是因為你的夢嗎?”
“是,又不是。”林戈韶低聲回答。
“現實和你的夢有明顯區別,就算黑塔毀滅,對我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若真是這樣就好了。但對于塔內的人,黑塔就是他們的家園和庇護所,黑塔對于他們的意義,就像淆陽島對于我們一樣。而且,我去神殿,最重要的目的是找到遙哥。如果說還有誰能阻止當前的情況,我覺得就只有他了。我有一種預感,遙哥就在神殿。”
想起時林遙,韓奕乾不禁勾起嘴角。
“說的也是,那我們快走吧。”
一群人浩浩蕩蕩抵達神殿。
神殿其實是一片區域的統稱,并不是某棟具體的建筑。
塔內空間全被迷霧籠罩,許多區域都已融合,唯獨高層神殿降臨后,依舊是一片霧蒙蒙的獨立區域。
守衛神殿的是許多觸手怪和魚怪。幸好革命黨和反叛軍這邊人多勢眾,很快就沖出了怪物的包圍,直搗神殿核心。
解決守衛之后,捉住神殿統治者自然也毫不費力。
掀開一件件黑袍,底下是一張張比變異人還要怪譎百倍的臉,一張張翕張開合的觸手嘴唇下面吐露出一聲聲求饒話語,還未經受拷問,便爭先恐后地道出了神殿的秘密——
很多很多年前,有一個男人找上了他們,告訴他們大災變將臨,讓他們跟自己合作建造黑塔,并許諾會給他們統治者的身份和漫長的生命。
起初他們都以為男人是騙子,但男人后來展露出的超自然力量,不僅打破他們的常識,也徹底博得了他們的崇拜和信任。
后來,黑塔建成,他們獲得了比普通人更長久的生命,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身體變成這番非人的外表。
再后來,那個男人消失不見。出于報復和嫉妒心理,這些人便開始利用男人的基因制造其他怪物,在他們創造的更丑陋的變異生物身上獲得安慰。
在神殿中央有一個玻璃缸,但現在玻璃缸已經空了,那是以前裝時林遙腦袋的位置。
統治者說,時林遙已經被轉移到了核心空間,在林戈韶等人的威脅下,這些統治者不得不答應再次打開核心空間,放出時林遙。
不僅如此,從統治者口中,他們也得知了伍茲霍爾毀滅的更深層次的緣由。
上一次打開核心空間,是為了釋放白觸手,但伍茲霍爾爆炸發生后,白觸手也全被污染、吞噬。缺乏自愈能力,外面還有漩渦不斷侵蝕,種種因素疊加起來,使得黑塔時空紊亂、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也就是說,江天就在那個叫伍茲霍爾的區域?”王澤瑞嚷道。“但是伍茲霍爾已經消失了。難道江天也跟著一起消失了?”
“他身上有隕肉呢,哪兒有那么容易消失!”韓奕乾回道。相比于江天,他反而更擔心他們能不能救出時林遙。
“算了,現在還是專注于眼前的事情。我們把核心空間打開,把遙哥從里面放出來。”方安娜和韓奕乾的想法一致。
在命令之下,章魚統治者們被迫拿出鑰匙打開通道。
圣殿中央驀然鉆出一根絢麗潔白的藍色晶體,其無與倫比的純凈表面浮現億萬繁星光點,朝外折射出藍色暈彩。而在晶體四周,地下又升出數根燈柱,燈柱朝中央晶體投射出光柱,產生光的漩渦,漩渦開啟隧道,連通兩個世界。
林戈韶默默望著,驚覺此幕和外面場景如此相似。他們開啟漩渦放出了時林遙,那外面的漩渦又會放出什么呢?
幾個呼吸之后,光斑散開,模糊的影子從中緩緩浮現。
眾人翹首以盼,等光芒全部散去,有突兀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響了起來。
“哦嚯,我好像沒穿衣服欸,你先給我擋擋吧!”
聽見這句話,方安娜等人皆渾身一震,驚喜之色奪眶而出。
光芒散盡,圣殿中央出現的不僅有時林遙,還有卞俞。卞俞下半身是魚尾,而時林遙則躲在他身后,一雙漆黑大眼滴溜溜轉個不停。
他們本來被困在觸手巢穴的意識幻境中,突然感知到通道被打開,就破開觸手圍堵沖了出來。沒想到一出來就又回到了這個黑漆麻黑的大廳,但這里怎么有這么多人?不,不止有人類,還有許多長得跟《海綿寶寶》海底居民一樣的魚人,旁邊還有許多穿黑袍的藍色章魚哥……
時林遙使勁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不是看見了幻覺,不禁唏噓道:
“我的天,咱們這是睡了多少年,外面的世界已經發生了這么翻天覆地的變化……”
“遙哥!”
“小遙哥!”
“大哥!”
不過,熟悉的呼喚勾起了他的視線。他抬頭一瞧,見到了長大成人的方安娜、王澤瑞、韓奕乾和林戈韶,以及旁邊的一只黃色胖海馬。
等等,這海馬的聲音怎么這么耳熟?
“大哥!大哥!我們終于找到你了!”胖海馬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沖了過來。
時林遙難以置信:“你是……馬瑞?”
“是我啊!”馬瑞邊哭邊笑,眨眼就跑到了跟前。時林遙朝卞俞使了個顏色,卞俞輕輕點頭,在馬瑞沖來之際,一手攔住他朝外推,另一只手則直接扒下了他的外套。
馬瑞被推得轉了幾個圈。等他站穩,棉大衣已經被扒下,套在了時林遙身上。時林遙披上大衣,從卞俞身后走出。其他人見狀,也都撲上來將他圍住。
“沒想到你們都長這么大了!”望著這群小孩,時林遙不由得感慨萬千。
“倒是遙哥你,一點都沒變老!”方安娜擦著眼淚說。
時林遙給了每人一個大大的擁抱。重獲自由的感覺是無比美妙,而被人迎接就更令他歡喜百倍了。
“遙哥,你的身體……”擁抱之后,韓奕乾低頭望向他健全的身軀。
“是重新長出來的么?”王澤瑞崇拜地問。
“不是,是別人幫我做出來的。”時林遙笑答,“這件事說來話長,等以后有時間再跟你們慢慢說。你們現在知道江天在哪里嗎?”
“我們也在找他,但是聽說他和伍茲霍爾一起消失了,我們就決定先來找你……”方安娜將前因后果告訴時林遙。“總之,遙哥你有辦法恢復黑塔嗎?”
“遙哥才剛蘇醒,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林戈韶凝視時林遙的臉,緩緩道。
時林遙低頭沉吟片刻,又望向周圍穿黑袍的章魚人。就是這些章魚人把他關在玻璃缸里關了這么多年,若不是沒空,他恨不得在這里把他們全部變成章魚小丸子。
“喂,你們知道江天在哪里嗎?”他邊說邊走向章魚人。
“我或許知道他在哪里。”卞俞走過來攬他的腰攔住他。
“真的?”時林遙仰頭問,“那你知道怎么找到他嗎?”
“江天現在不在地球,他在另一個世界,也就是冥海。他和隕肉很有可能去了那里。”
“那好,那我們也去冥海找他。”時林遙不假思索道。
“我們也去!”方安娜等人也立刻說。
但卞俞轉頭扭頭看著他們,搖了搖頭:“冥海不是活人能涉足的世界,那里遍布詭異,是莫伽本體的領域,只有我們才能進入。”
“就跟陰曹地府一樣?”韓奕乾聞言皺眉道。
王澤瑞也失望低頭:“那我們還能干什么?我們難道就這么返回艦隊?”
“這里還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你們去做。”卞俞緩緩說。
“什么事?”林戈韶眸光閃了閃。
“你們必須找到燈樓。”
燈樓?眾人還是頭一次聽說它。而那些黑袍統治者聽見“燈樓”一詞,臉色均變得無比難看。
“燈樓是黑塔某個隱藏區域的稱呼,也是黑塔的禁區。它早在多年前就被天空派的幾位統治者隱藏了起來。它原先藏匿在黑塔最頂層,但如今塔內的時空已經紊亂,它肯定也和某個區域融合在了一起。你們必須進入燈樓,和那里的統治者見面。等你們找到他們,他們就會告訴你們該怎么做。”
可能是礙于旁人在場,卞俞沒有立刻說清任務內容,只是讓他們去找燈樓。但他們都相信卞俞,便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個新任務。
交待完這件事,卞俞和時林遙再次進入神殿通道。這次他們的目的地不再是黑塔核心空間,而是和核心空間平行的世界——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