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晴了一個多月,高溫遲遲不見消退,白知梨想著要攢錢交生活費,最后還是沒舍得買厚點的板鞋。
每天出門熱得要死的氣溫沒變,要曬化了的柏油馬路燙腳也沒變,要說區(qū)別頂多也就是因為國慶節(jié),所以京城的旅客人數(shù)又多了不少,安保也加強了,除此之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白知梨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從小區(qū)到學校就幾分鐘的路程,路上那些原本腳步匆匆的人在看見他之后,就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放慢腳步停下來,盯著他臉看一會兒。
我臉上有東西?
白知梨一度慌得以為自己要社死,忙拿起手機打開攝像頭檢查了下,可明明臉洗得比兜里還干凈,根本沒什么值得路人關注的地方啊。
難道是,覺得他長得好看?
……也不至于吧。他要是真長得帥,怎么沒女孩子跟自己談戀愛,反而都是些男的想和他做朋友。
——據(jù)說男性只愿意和比自己丑的同性做朋友,這樣一起出門的時候才能襯托自己更帥,更能吸引異性目光。
而白知梨從小到大,直面過不少男性莫名而有的好感。
他甩甩頭,想說服自己多半是某種心理問題在作祟,有句話不是說得很好嗎,你的人生根本沒那么多觀眾,說不定都是自己情緒過于敏感而產(chǎn)生的幻覺。
但白知梨還是有些承受不住過路行人,甚至是等紅綠燈時路邊停下的汽車在他經(jīng)過時都要搖下車窗看一眼,這種仿佛被全世界視奸的感覺實在太奇怪了,讓他不自覺地就加快了腳步,到最后幾乎是一路小跑進的學校。
“剛剛那仔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見過?”正好來拿學生進出登記表的舞蹈系系秘書抬抬眼鏡,有點納悶地盯著白知梨匆匆離開的背影。
負責學校安保工作的大隊長人到中年,平時喜歡刷點短視頻,聞言撓著腦袋仔細想了想,不確定道:“你這么一說是有點,感覺我昨晚刷同城視頻的時候應該是刷到過他,好像是個跳舞的,說不定就是你們系的學生。”
“我們系?我們系今年就考進來一個網(wǎng)紅學生,專業(yè)水平還不咋地。但是負責排系里節(jié)目的石老師說他流量不錯,就把本來的領舞換成他了。”
“你說的這個網(wǎng)紅我認識啊,不就叫徐清嗎,一個男的成天涂脂抹粉掐著嗓子喊哥哥姐姐,說是學跳舞的,舞也沒見正經(jīng)跳過,老愛學女主播扭腰扭屁股的,真是傷風敗俗,要是說出去誰敢相信這是我們學校舞蹈系的學生?偏偏我女兒還特別喜歡看他的直播,一天天就愛看些沒營養(yǎng)的東西。”保安有些不屑道。
自己系里的學生得到個這么評價,系秘書臉上有點掛不住,訕笑了兩聲,對這個網(wǎng)紅學生也多少留下了些壞印象。
這些都是白知梨不知道的事,他只知道進學校后,那種處處都有人看著的感覺更加明顯了,甚至拐過教學樓時,余光還抓到有人似乎在悄悄偷拍自己。
是要把他掛校園墻嗎?
白知梨心臟漏跳一拍,忍不住猜測自己是不是被誰發(fā)在校友大群里罵了,不然今天這一路怎么都怪怪的?
這么想著,他的速度又加快不少,心想著到了舞蹈教室問問韓松。
再過幾天就是國慶節(jié),學校的路燈和綠化樹上都掛滿了一面面鮮艷招展的紅旗,秋風一吹就翻涌成滾滾紅海。
京大的迎新晚會基本都是和國慶節(jié)放在一起舉辦,臨近晚會開始,各院系都在加班加點排練報上去的節(jié)目。作為京大“文藝兵”的舞蹈、音樂等藝術院系的學生更是三天兩頭就要跑彩排。
白知梨哪怕已經(jīng)不是領舞了,也要跟著同學們一起跑排練,任務量也一點沒輕巧,有些老師帶練時沒指點到位的動作,很多人都會來找他再詳細摳摳。
麻煩人家的次數(shù)多了,求助的自然也不好意思,經(jīng)常來上課的時候多帶杯奶茶水果撈什么的投喂。這導致白知梨身邊總圍著很多人,有時候連韓松都很難擠進去,反倒是空有個領舞頭銜的徐清,除了完整走劇目流程的時候身邊會有群舞,平時各自聯(lián)系或者閑下來的時候,他身邊總是只有那么一兩個人。
徐清心里自然也是不平衡的,聽著身邊小跟班的吹捧,再看看仿佛眾星捧月般的白知梨,明明自己才是領舞,怎么風頭老讓這窮鬼占了!
他經(jīng)常看了幾眼就莫名發(fā)火,連帶著對來求助舞蹈動作的同學態(tài)度也很不好,老罵別人“笨”、“這么簡單都做不好”、“上課沒看老師動作嗎”,經(jīng)常來上這么幾次后,原本對他沒意見的同學也怕了,再也不敢讓這人幫自己摳動作,轉頭又去白知梨那兒圍上。
長此以往,在徐清的襯托下,白知梨明明也沒刻意做些什么,但他的人緣和同學評價還是不知道比前者高出幾個檔次。
徐清倒是也沒在意,在他眼里這些同學壓根就沒有什么值得結交的價值,畢業(yè)后都是些只能去音節(jié)當團播或者回小縣城當輔導老師的貨色,花自己的時間幫他們不僅撈不到一點好處反而還麻煩不斷,不如多跟林秋云這樣的明星學生拉近關系,說不準還能蹭點對方的資源。
“只有白知梨那種蠢貨才會勞心勞力地幫另一堆蠢貨,人緣好有什么用,沒交對朋友都是白搭。”
白知梨剛進教室,就聽見徐清和幾個小跟班聚在一起聊天,都聽不太怎么清楚,一看就是在背著人碎嘴。但對方一看到是他來了,音量立刻提高不少,連表情也有些瞧不起的樣子,明擺著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白知梨沒放在心上,直接忽略了這幾個人,轉身去了衛(wèi)生間換舞蹈服。
從隔間出來的時候,正巧撞上韓松。
白知梨正高興地要打招呼,才剛張開口,就被韓松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個夠嗆,看他連走路都是飄忽的,似乎下一秒就能撞上水池,忙上前拍拍對方肩膀:“你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韓松猛地回過神,下意識想說沒事,扭頭一看居然是白知梨,腦子里就自動播放起那段他被陌生男人圈住手拉入懷里的視頻,頓時又陷入了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里。
“你到底怎么回事兒?”白知梨真讓他給嚇到了,再聯(lián)想起今天自己遇到的那些怪事,忍不住吐槽道:“難道我倆都水逆嗎?我來學校這一路也老是讓人盯著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讓人掛校園墻了。”
韓松立刻否認道:“不是!”
“什么?”
見白知梨一副疑惑的樣子,他似乎回過神了,對上男生澄澈的眼神,有些艱難地梳理了一下思路,反復組織著合適的語言,猶豫半天后,才鼓起勇氣,吞吞吐吐地說:“你……不是讓人掛了。”
“你還不知道嗎,你昨天發(fā)的那條視頻,爆了。”
“昨晚我刷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20w贊,現(xiàn)在90w,等晚上回去,估計就破100萬贊了。”
一句接一句的,像有人拿著錘子,對著白知梨本來就不是很聰明的腦袋接連砸了三下。
一雙貓眼隨著韓松的話越睜越大,慢慢地就不太能理解他話里的意思,最后直接愣在那兒。
什么爆了?
什么100w贊?
這些東西跟自己有關嗎?
白知梨有一連串問題,但忽然間全都問不出來,卡在喉間不上不下的,只瞪著一雙幼圓清澈的眼睛,就這么干愣愣地看著韓松。
把話說出來后總算是舒服好多,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擔子也卸下了,韓松再次開口,語言要明顯流暢許多:“不敢相信是不是?我特么也不敢相信,我抱著手機刷了一晚上數(shù)據(jù),眼睜睜地看著它的熱度從20w贊一點點躥到90w贊。”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概念?”韓松伸出手比出數(shù)字,語氣夸張,“徐清賬號里最高的視頻點贊量也才30w,你是他的三倍!其他的視頻點贊加起來都沒你這一個視頻多!”
“同城同校區(qū)的昨天只要打開音節(jié),一定都刷到過你,你現(xiàn)在可比徐清這傻逼火多了!”
白知梨越聽越愣,但至少弄明白了一個問題:所以那些頻繁回頭看自己的人,沒其他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的視頻火了?
這就是火了的感覺嗎?
白知梨整個人都有點暈飄飄的,沒有一點實感。
韓松也跟喝醉酒似的,眼睛都愣得發(fā)直。
兩個人互相沉默半天后,白知梨才忽然小心翼翼地,像倚在蘑菇旁邊做了什么不敢驚醒的小兔子,用只有他們兩個人之間能聽到的聲音,問韓松:“我真的……火了?”
韓松原本還懵著,但他聽見這句話后忽然就意識到現(xiàn)在的白知梨需要一個非常堅定的回答,所以他迅速清醒過來,無比肯定地確認道:“真的。”
“而且可以說是爆火。”
想吃網(wǎng)絡這碗飯的人多了,不乏前期投入幾十萬的人,但能夠達到一夜爆火的人卻少之又少,更何況是像白知梨這樣,一天不到點贊量就能破100w的?
按這個火箭躥升的速度,最終落點就算是落在3、400萬贊也不離譜。
按照這個勢頭再多發(fā)幾條視頻,白知梨成為百萬網(wǎng)紅簡直就是指日可待。
白知梨愣愣地發(fā)呆了好久,才終于反應過來,自己發(fā)的視頻火了,他紅了,以后再也不會被強制性搶走領舞,未來也不會因為沒錢沒資源寂寂無名。
被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奚落時都沒變一下表情的人,現(xiàn)在卻微紅了眼眶,有星星點點的水光溢在眼角堆成珍珠,搖搖欲墜要落下來。
一開口,白知梨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不斷重復著剛剛那個問題,韓松則不知厭煩般一遍遍地回答他。
等好不容易才平復下心情后,白知梨才反射弧長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昨天似乎……
“沒發(fā)過什么視頻啊?”
這下?lián)Q韓松愣住。
“你沒發(fā)視頻?!”
白知梨被他說得有點懷疑自己,但仔仔細細地回憶一遍后,肯定道:“我真的沒發(fā)。我昨天確實想錄視頻來著,但錄到一半差點摔跤,租我房子的學長恰好回來,過來扶了我一把才沒事。”
“我惦記著手機有沒有被摔壞,壓根就沒心情管視頻錄沒錄好。”
“等會兒——”
“所以那段視頻原本是個意外,你沒想過這么拍,也沒想過要傳上來?”
白知梨都意外他為什么要問答案明擺著的事,“對啊。誰會不檢查也不剪輯就發(fā)視頻啊。”
韓松忽然明白為什么視頻拉到后面會發(fā)生那樣一幕了,也明白為什么明顯是意外的一段沒被剪掉就傳上來。他沉默半晌后,掏出手機拿給白知梨。
“你要不要先看看你的評論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