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61愿意 楚星野比……
楚星野比對著地圖, 慢吞吞地尋找著醫院的出口。
這家醫院的裝修風格很獨特,區別于簡潔明亮的公立醫院,這家私立醫院裝潢頗有幾分全息未來的味道,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穿著量體裁衣的時髦制服, 走道邊的磁吸懸浮的吸塵器、服務中心的vr講解臺以及工作人員人手一只的三折平板讓人眼花繚亂。
有沒有更高效不好說, 但肯定花了更多錢。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錢只會流向不缺錢的人,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沒有用并不重要, 但展現自家傲人盈利能力很重要。
在第三次看見一模一樣的全息廣告時,楚星野意識到自己迷路了。
他想過直接找個工作人員問路, 但想了想,這是家和三大財團尤合作的私人醫院, 還是不太信得過這里的人。
聞暨白肯定在找他,誰知道這里的人帶路會不會帶著帶著就把他帶到聞暨白面前。
楚星野鬼打墻了太多次, 干脆找了個隱蔽的角落休息一下, 他在一張長椅上坐下, 擰開可樂, 打算好好放松一下自己的大腦。
他再次想起了司哲雅對自己的邀約。
那個金庫,去還是不去呢?
楚星野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幣, 決定讓老天爺替他做決定。
正面就是去,背面就是不去。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把硬幣從右手指尖彈出,靜候結果。
嗯?
不對。
我幣呢?
楚星野雙手空空,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只成年男性的手,手指并攏合著,看不清攥了什么。
視線繼續上移, 看見了聞暨白放大的臉。
那張雕塑般俊美的臉驟然放大,鋒利的眉眼裹挾著怒意沖進楚星野的視線。
楚星野下意識地向后挪,直到脊背貼上冰涼的墻壁,才意識到自己逃無可逃。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楚星野努力板起臉,語氣不善。
他知道聞暨白是來找自己算賬的,便決定先發制人。
沒有用的話,給聞暨白的血壓增增壓也不錯。
聞暨白鼻腔間發出悶哼,似乎并沒有把楚星野的話放在眼里,他直起身子,因為過于高大,直接擋住了大半燈光,楚星野一下子陷入陰影之中,而他攥著硬幣的手自然垂在身體兩側,沒有一點物歸原主的意思。
“你看起來還挺悠閑的。”
聞暨白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
楚星野不說話,扮演著自閉小孩。
“你是故意的嗎?”
聞暨白又問,但語氣中沒有多少疑惑。
“故意什么?”
楚星野是真誠地在疑惑。
聞暨白一只手撐在墻上,他寬肩窄腰,這下完全擋住光亮,強勢地占據了楚星野的全部視線。
而楚星野,選擇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他聽見頭頂傳來聲音:
“二十分鐘了,你還沒離開,一個勁地在醫院里閑逛,是故意的嗎?想讓我親自來找你?”?
你什么意思?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只是路癡。
真是要比你們這些詭計多端的死同性戀嚇死了哈。
楚星野兩手一攤,說:
“你誤會了。”
“讓開,我現在要回宿舍。”
說著,他伸手要去推聞暨白的身體,對方卻下意識緊繃身體,向后一退,避開了他的手。
“說話就說話,別靠近我。”聞暨白的語氣依舊是冷冷的,但仔細聽來卻有幾分別扭,只見他把腦袋別過去,不讓楚星野直視他的眼睛,卻將自己紅透的耳根露了出來,更加狼狽。“這也是你的手段之一嗎?”
瞎說,他這人明明很真誠。
是你們太復雜了。
楚星野無語地縮回身子。
“你知道司哲雅把你當成什么嗎……?還一個勁湊上去。”聞暨白又開始自言自語了,他的眼睛隱在深邃的眼眶中,長長的睫毛掃下來,像把精巧的小刷子,“笨死了。”
楚星野自動過濾了沒有意義的部分,疑惑道:
“當成什么?”
這會兒,輪到聞暨白沉默了。
聞暨白抿了抿唇,看得出他想說點什么,但耳朵不和時宜地燒了起來,話又咽回了喉嚨里。
良久,他吐出來幾個字:
“司哲雅說,”
“他十幾年前就認識你了。”
楚星野心中疑竇叢生。
司哲雅,白家,一個個都像是和他淵源不淺的樣子。
天可憐見的,他到底為什么會和這些天龍人有牽扯。
……爸,是因為你嗎?
楚星野不敢再細想了。
他又覺得聞暨白很奇怪,但又沒興趣了解他的內心,將身一扭,從對方胳膊的縫隙中鉆出去。
等聞暨白反應過來時,他的身下已然空空如也。
他這時才發現,楚星野的身量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小。
是不是,只有用自己的手去好好丈量一番,才能精準無誤。
……一個男孩子,怎么生得這么纖瘦。
太過分了。
聞暨白轉過身去,伸出手,淡淡道:
“你不想看看這枚硬幣是正面還是反面嗎?”
楚星野的腳步頓住,轉身面對著他,笑道:
“無所謂啊。”
“我扔它呢,只是為了一件有點糾結的小事。”
聞暨白嘆了口氣,不由分說地把那枚硬幣塞回楚星野手上。
“是我唐突了。”
楚星野不說話,緊接著,他把那枚硬幣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垃圾桶空空如也,硬幣碰撞底部,發出清脆的聲響。
楚星野背對著他,身子不動,臉側過來三分之一,聞暨白只能隱約看見他精致的側臉輪廓和單薄的身形,只見那張小巧的唇開合:
“謝謝你的提醒。”
“現在,”
“我不需要老天來為我做決定了。”
“拜拜。”
撂下這兩個字,楚星野的身影便消失在人流中。
而聞暨白站在原地,身長玉立,英俊過人的臉上眉毛下壓,看起來更加冷峻,眼睛卻里少見地流露出些許迷茫。
他不明白自己今天在做什么。
良久,他蹲下來,撿起了那枚硬幣。
手掌合起,那枚小小的硬幣被他攥在掌心中,莫名地發燙。
他一定是生病了,
聞暨白揉了揉眉心,這么想到。
*
他真的快要生病了。
楚星野回到了宿舍,在心頭這么喃喃自語著。
自從進入紐黑文之后,他的精神隔三差五就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今天來回奔波,更是身心俱疲。
鎖上臥室的門之后,竟是連爬上床的力氣都沒有,倚靠著門板,癱坐在地上。
就在此時,楚星野口袋里的手機猛地震動。
是那臺和胡又蓮一對的迷你諾基亞。
楚星野打開手機,看見了胡又蓮給他發送的第一條消息:
【胡又蓮:我被困在宛平南路414號,速來救我!】
不對,非常不對。
宛平南路414號,不就是司哲雅口中那座金庫的地址嗎?
胡又蓮被困在金庫里?這不合常理。
怎么看,都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誘餌。
有意思。
楚星野一不做二不休,以一個問題回答了胡又蓮的求救。
【楚星野:胡又蓮,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
楚星野現在高度懷疑手機背后的人不是胡又蓮,只能利用有限的手段來檢驗。
他給胡又蓮的諾基亞因為進行了特殊改造,以削減核心功能為代價大幅縮減了體積,最多只能發三條信息,如果對方不知道這一點,此時大概率會發點什么安慰或是疑惑的信息,無知無覺地浪費掉寶貴的信息。
簡而言之,如果對方回復了他的無聊信息,便可以下定論對面根本不是胡又蓮;
要是不回復,便繼續考察。
楚星野屏息凝神,注視著這只諾基亞小小的屏幕。
信息標什么也沒彈出來,
試探無效。
楚星野放下手機,脖子向后傾,后腦勺抵著門板,眼中的疲憊與疑竇愈濃。
爸,
白家真的和你有牽扯嗎?
今時今日的一切,全是你帶來的嗎
他真的累了。
老爹,你最好是有一大堆遺產等著我繼承。
楚星野拿起自己的手機,給司哲雅發去一條信息:
【楚星野:我愿意去金庫。】
【楚星野:日期?】
對面秒回:
【地雷男:我就知道,星星不會忍心拒絕我的。】
【地雷男:三天后,下午三點,車會候在小門邊。】
【楚星野:我不想坐你們的車,既然地址已經告訴我了,我就自己去吧。】
【地雷男:好吧。】
【地雷男:愛你jpg.】
楚星野腦海中浮現出司哲雅的甜笑,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白家這么熱情,那他不給點回禮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楚星野纖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片刻后,在列表中點開一個聯系人。
【楚星野:聞暨白,白家人邀請我參觀宛平南路414號那棟金庫。】
【楚星野:我想要你送我去,只有你。】
對面的人并沒有馬上回復,就在楚星野的耐心快要告罄時,終于彈出了信息。
【死人臉:好。】
楚星野挑了挑眉,給聞暨白發了約定時間。
緊接著,他馬不停蹄地點開下個聯系人。
【楚星野:陳明湛,我們是好朋友對不對?】
【沒頭腦:當然jpg.】
【楚星野:我有件事想求你,你不會拒絕我的,對不對?】
【沒頭腦:星星,你盡管說就是了。】
【楚星野:白家人邀請我參觀他家的金庫,結束后,你能來接我嗎?】
【楚星野:如果我晚上九點之后還沒有出來,你立刻報警。】
【楚星野:可以嗎?】
【沒頭腦:當然沒問題。】
【沒頭腦:可是……你真的要去那個地方嗎?】
【楚星野:這你就別管了,我自有我的安排。】
發完這條消息,楚星野便放下了手機。
他心里根本沒有底,船到橋頭自然沉,就算探不到想要的東西,給白家找找麻煩也是好的。
他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把一切都搞砸。
第62章 chapte62空曠 三天后的下……
三天后的下午, 楚星野從床上爬起來。
為什么睡到下午才醒?
因為這幾天通宵研究戰術。
雖然什么也沒研究出來,但不妨礙楚星野獎勵自己往死里睡。
比起他即將要面對的未知,真睡死了未嘗不是一種獎勵。
因為睡了太久,他已經將近二十個小時沒有進食了, 但過長的睡眠時間讓楚星野的大腦處于輕微的缺血和缺氧狀態, 身體的零件剛剛啟動,沒有一點進食欲望。
但什么也不吃是不行的, 楚星野在廚房里轉來轉去, 最終拿了一包吐司走。
他小時候經常挨餓,故而沒有養成良好的飲食習慣, 只要食物能下肚,不論是蜷著吃、走著吃還是趴著吃都無所謂。
楚星野叼著面包邊走邊吃, 就在吃完第一片吐司時,剛好走到與聞暨白約定的接送地點, 一抬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地方邁巴赫, 與廣告詞中的“奢華低調”完美契合。
楚星野拉了拉車門, 紋絲不動。
他加大力度,紋絲不動。
他換了個方向拉, 紋絲不動。
楚星野累了,單手撐在車門上休息。
沒想到車門自動向左平推著打開,原來這是自動車門, 只要輕輕一按就能自動推開。
真好,以后如果有人問他為什么不買豪車,除了摳之外又多了一個理由。
楚星野在后排坐下,與聞暨白謹慎地保持著距離。
他們之間相隔了足足三十厘米,雖然這不能阻止聞暨白對他做什么, 但足夠他悄悄掏刀抵在聞暨白脖子上了。
楚星野摸了摸口袋里的刀片,感到了片刻安心。
“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
楚星野歪了歪腦袋。
聞暨白輕咳一聲,沒有點出楚星野的小動作,側臉線條立體,多數時候不茍言笑,倒真像座英俊的雕塑。
見聞暨白沒有要和自己說話的意思,楚星野看向窗外,繁華的都市景象快速移動,像一灘五彩的水流淌著,他很快便暈車了,于是握緊刀片,閉上了眼睛。
等醒來時,楚星野感覺自己左邊的太陽穴好像被什么硬物頂著。
心生不滿,一睜眼,發現自己的腦袋倚著聞暨白的肩頭。
艸,為什么會這樣。
爹的,這根本不是直男應該做出的動作啊!
不對,他為什么會真的睡著啊?
讀到了楚星野眼中的自我懷疑,聞暨白開口道:
“你上車的時候眼下一片烏青,我讓司機點了安眠香薰。”
這樣啊……那就不是他的錯了。
楚星野本能地點點頭,但總感覺自己好像忘記問什么很重要的事。
楚星野的大腦還未完全啟動,直到車在目的地停下,依舊沒有想起來。
罷了,既然他想不起來,那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楚星野正準備下車,無意間抬頭,卻恰恰好透過車窗瞥見驚人的一幕——
陳明湛的車竟在不遠處停著,而他本人安靜地坐在車里,車窗內似乎還有幾個人,看樣子是他的助理。
楚星野看了看手機,確定現在是下午三點而不是凌晨三點。
怎么回事,他不是讓陳明湛結束了再來接他嗎?這么早來干嘛?
算了,就當陳明湛閑得慌吧,不干他的事。
楚星野開門下車。
在進入金庫的大門前,楚星野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剛在車上忘記了什么。
……忘記問聞暨白,到底為什么會睡著睡著靠到他身上了。
算了,他坑了聞暨白這么多次,而他本人又恰巧不是同性戀,如今二人的關系也能算是表面兄弟了。
都幾把兄弟,靠一下怎么了。
楚星野這么想著,原諒了自己。
他們直男,就是這么不拘小節的。
楚星野拋下腦中無關緊要的東西,輕輕松松地向前走
他面前的這幢巨大的建筑,如果光看外形,不像是倉庫,更像是軍火庫。
這棟龐大的建筑物最外圍被一圈九米的高墻環繞,站在墻角下,幾乎看不清建筑本體。墻身由花崗巖打造,至少有一米厚,難以想象如此巨量的建材是怎么被運到市區的。墻頂處被鋁合金覆蓋,最頂端采用了紅外錢掃描技術,哪怕是一只鳥從此翻閱,都會被瞬間穿刺。
楚星野向門衛報上自己的名字,隨后,這具單薄白皙的人影消失在巨墻之下。
沒人知道,有人正透過車窗,死死的注視著這片纖薄的人影一點點變小,最后淡出自己的視線。
聞暨白斂下眼皮,對司機說道:
“王叔,去查查陳明湛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分散在方圓百米之內的那些安保,看樣子也是他帶來的,一并摸清楚底細。”
“如果和我們帶來的人起了沖突,不必太留情面。”
聞暨白目光幽深,司機一時驚懼,連聲應好。
*
進入圍墻后,有專人引導楚星野靠近金庫的大門。
工作人員一邊側身慰問,一邊向楚星野介紹這棟堪稱宏偉的建筑:
“先生,您可以猜猜它的外墻有幾層?”
楚星野隨口說了個數:
“三層?”
工作人員搖了搖頭,笑著道:
“是七層。”
“分別是鋼筋混凝土、鋁合金、大理石、和期間相隔的裝有芯片的鋼鐵板材。”
啊?就純靠疊疊樂?
也許是看出了他眼神中的疑惑,工作人員立刻解釋道:“事實上,當時設計圖紙時,團隊討論過很多種方案,最終大家還是達成了共識——物理上的方法最起效。”
“大道至簡,重劍無鋒嘛。”
楚星野點了點頭,理解了工作人員話中的意思。
兩人走到大門前,楚星野眼睜睜地看著工作人員分別輸了指紋、數字、圖形三種密碼,才打開那扇沉重的門。
工作人員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微笑解釋道:
“我們的密碼每天都變,總共三層,所以輸入時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先生見諒。”
楚星野暗暗記住了剛剛的三層密碼,循著工作人員指示的路線進入金庫內部。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狹長的走廊,而司哲雅正站在走廊的起始處,笑盈盈地看著他。
金庫內部沒有窗戶,使用新風系統換氣,似乎也沒有除了兩人之外的活人,四墻是一望無盡的灰,氣氛一眼可見的壓抑,楚星野無言地跟上司哲雅的步伐,兩人向前走去。
司哲雅告訴他,走廊兩側的房間并不是用作儲備,而是存放了一些維持金庫運轉的大型機械和少量重要文件。
而走廊盡頭直通的那間,才負責存放黃金和鈔票。
當楚星野問及鈔票和黃金的比例時,司哲雅不出意料的開始裝聾作啞。
楚星野并不在意,他一會兒可以用眼睛去丈量二者的體積,只需要經過一些簡單的換算,便可推測出二者大致的數量。
最終,二人停在了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前。
司哲雅至少輸入了五層密碼,時間之久,連楚星野都忍不住暢想,那扇門背后藏著怎樣的財富,是不是一座黃金和鈔票的海洋,財富與欲望的高峰。
來吧,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那扇門滴的一聲被打開——
里面什么也沒有。
楚星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一步沖進倉庫,目之所及,空空如也。
沒有黃金、沒有鈔票、沒有無窮無盡的財富,只有一個少年人無邊無際的恐懼與驚愕。
輕輕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在這空曠的空間內,無比突兀、刺耳。
楚星野胸腔中的所有情感,在這一瞬有了出口,轉身一把揪起身后人的領子,驚斥道:
“你們在耍我!”
不成想,來人并不是司哲雅。
白和禮看著懷中的人,臉上是經久不變的微笑。
“這是什么話,”
“我們哪里舍得騙星星呢。”
“你們的錢是藏在其他地方,對不對?!你說話啊白和禮!”楚星野攥著白和禮的襯衣,指尖用力得泛白,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出這句話,“你說話啊!說話啊!!”
白和禮只是伸出手,撫了撫楚星野的發旋,淡淡道:
“就在這里,”
“白家資產的百分之三十,就在這里。”
楚星野大腦宕機,手一松,卻沒摔在地上,而是被人從身后托住。
他身后傳來熟悉的甜膩聲音,幾如魔咒:
“都說了,”
“我們說的話,字字屬實。”
“星星要學會相信我們呢。”
信你爹,
不對,你爹死了。
楚星野被自己不知死活的幽默氣笑了,順勢轉身,雙手死死壓在司哲雅肩頭上,直視著這張平淡、清秀、富有親和力的臉,咬著牙說:
“你們到底是為什么糾纏我?為什么!”
“我真的不想知道利明現在是什么死樣,也不是很關心你們天龍人之間的陰謀,你們為什么侵/犯我的生活?你們憑什么侵犯我的生活!”
“我們之間真的有十幾年淵源嗎?如果真的有……如果真的有……你告訴我我爸是誰好不好?死也讓我死個明白吧……”
人在極端情緒之下會迸發出異乎平時的力氣,司哲雅的肩膀幾乎要被楚星野捏碎,可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文靜地笑笑,對楚星野說:
“你都知道啦……”
“沒錯呢,星星你是我們的童養媳。”
“我們的。”
司哲雅的笑容淺淺的,莫名讓人瞧出幾分害羞來。
而楚星野的身心,在此刻如墜冰窟。
第63章 chapter63貓鼠 人氣到極……
人氣到極點真的會笑。
楚星野看著司哲雅的眼睛, 企圖在這之中找到哪怕一點戲謔的成分。
但他失敗了。
算了,司哲雅本來腦子就不正常。
楚星野努力站起身,白和禮心領神會地扶起他,楚星野盯著白和禮的眼睛, 企圖起到一點的威懾作用, 又張開干澀的唇,問道:
“司哲雅又犯病了, 對吧?”
白和禮搖了搖頭:
“不, 他今天出門前吃了藥,我看著他咽下去的。”
“那也有可能是藏在舌根下面, 其實根本沒咽下去……”
楚星野急不可耐地補充,迫切地希望白和禮能夠給出他期望的回答。
但是,
希望這種東西,不就是用來落空的嗎?
白和禮唇邊帶著為溫潤的笑, 眼睛瞇了起來, 那對淺琥珀色的眼瞳覆上陰影, 晦暗不明,
“況且,他并沒有說錯什么。”
“星星, 你是我們的童養媳,你生來就是屬于我們的。”
“……你進紐黑文,也是白家的安排。”
爹的, 一個兩個都是賤人。
司哲雅是賤人,白和禮更是賤人,你們天龍人都是賤貨。
“憑什么?”
楚星野冷冷地問。
沒人理他。
好吧,那只能換個問法了。
換了別人,可就沒這耐心咯。
“和我爸有關, 對吧?”
楚星野再次問道。
他看見白和禮神色微變,輕輕地點了點頭。
“星星真聰明。”
楚星野調整了氣息,干脆坐到地上,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如何榨出更多信息。
他問:
“白董事長,是因為金庫自殺的,對嗎?”
司哲雅站在楚星野身后,鞋子在地上摩擦出聲響,昭示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星星,你的問題好像有點太多了。”
好耶,這小地雷男不爽了。
那他就只能認為。切中要害了。
楚星野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些許,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的起伏:
“所以,你們今天把我騙來是為了什么?”
“總不能是讓我來欣賞空氣的吧?”
白和禮單膝蹲下來,和楚星野保持在同個水平線上,和煦地笑著,
“星星,你還不明白嗎?”
“利明的現金流斷裂了。”
“我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來。”
楚星野淡淡道。
“你猜猜看,是為什么?”
白和禮笑著問道。
楚星野的心里突然萌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于是,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指尖微不可見地顫抖著:
“是因為‘愛迪生’,對不對?”
白和禮哈哈大笑,俊朗的眉眼讓人恍惚間想起他的年紀,還不到二十歲的年紀,正是朝氣蓬勃的時候。
太多時候,白和禮身上什么都有,金錢、權力、儒雅、美名,但唯獨沒有朝氣,仿佛他生來就是個完美的人偶,血管里流淌的不是有溫度的血液,而是冰涼的補充液。
好吧,有夠離譜。
老天,你記住,是你先開始離譜的,
他這么無能的一個人,只懂以同態復仇回敬。
簡單來說,他打算做點離譜的事情。
楚星野打了個哈欠,說道:
“我猜,”
“‘愛迪生’和我爸有關,對不對?”
他知道這沒什么邏輯,但是很顯然,白家人也沒有。
對付他們,直覺比邏輯更趁手。
司哲雅笑盈盈道:
“星星,看來你真的準備成為我們的家人了。”
白和禮臉上也帶著笑,氣氛一時竟多了幾分融洽。
如果忽視楚星野臉上的無語的話。
看吧,他都說了,白家人沒有邏輯。
不過很快,這一瞬的和諧便被打破,因為比白家人喪失邏輯更糟糕的情況出現了——白家人撿回了邏輯。
“星星,你不聽話哦。”白和禮瞇著的淺色瞳孔一跳,突然伸手,從楚星野的上衣口袋中搶走了什么,放在指尖細細把玩,“錄音筆?星星,這種東西可不好玩。”
楚星野默不作聲。
緊接著,哐啷一聲,這只小巧的造物被摔到地上,白和禮的皮鞋碾過,發出細碎的聲音。
似乎是為了警示他,白和禮的動作很慢很慢,硬物被碾碎的聲音在寂靜空曠的環境內回蕩,無比刺耳。
楚星野冷笑。
一邊的司哲雅沒有骨頭似的倚在他身上,楚星野木頭似的沒有反應。
白和禮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里滿是欣慰:
“怎么突然這么乖?”
楚星野緘默以對,他的外形太過美麗,身形纖薄、肌膚瑩白,五官在明亮的燈光下無比精致,倒真像個沒有骨頭的洋娃娃。
他在倒數。
三、
二、
一——
白和禮的手機恰如其分地震動,在看清來電人的姓名之后,他完美的神態裂開了一瞬,但很快完好如初。
他起身,走遠了一段距離,背對著楚星野接通電話。
電話掛斷后,白和禮囑咐了司哲雅什么之后匆匆離開。
楚星野靜靜地看著白和禮離開的背影,唇角不著痕跡地勾了勾。
除了聞暨白和陳明湛,他還有一張牌。
聞高澹這么好用的伙伴,他當然不能放過。
那只錄音筆從一開始就是個鉤子,里面裝置了特別的通訊系統,在被筆身被摧毀的那個瞬間便會向指定的聯系人傳遞信息。
而這位聯系人,正是聞高澹。
楚星野的目光再次落到司哲雅身上,
就剩你了小地雷男。
司哲雅看起來倒是一臉輕松,自從白和禮離開后,他的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好了些,整個人黏在楚星野身上,如果楚星野是貓的話,應該快被擼禿了。
他的輕松不無道理,畢竟,楚星野進門前經過了安檢,身上不可能攜帶武器道具,少年現在就是給剪了爪子的貓,任他把玩。
他當然要珍惜這寶貴的、沒有第三人插足的時光了。
要是白和禮就此一去不回,便再好不過了。
司哲雅低頭去嗅楚星野的頸窩,卻沒遭到一點抗拒,他幾乎要溺死在自己的迷戀之中了。
然后,他就真的呼吸不上來了。
楚星野一把從外套內側的口袋里掏出什么,整個人暴起按住司1哲雅,同時鉗制住他的口鼻。
司哲雅全身發顫,胸膛劇烈起伏,喉嚨里發出艱澀的聲音,雙眼控制不住地向上翻,用盡全身力氣去夠楚星野的手,但還是失敗了。
他無法想象,楚星野是用什么蒙住他的,只靠一層手掌,見效根本不會這么快。
可惜,大腦在缺氧的狀況下根本無法運轉,他的身體又確實太過孱弱,沒過多久就失去了意識。
直到昏迷前的最后一秒,他心中的念頭居然是——楚星野的手真的很軟。
要是可以……就好了。
確認司哲雅是真的陷入昏迷之后,楚星野一松手,對方的后腦勺直直砸在地上發出脆響。
楚星野把一片沒吃完的吐司從包裝袋里拿出來。
是的,他用一片吐司把司哲雅給捂昏了。
來時,他在聞暨白的車上沒吃完吐司,又舍不得丟掉,便用包裝袋包好隨身帶著,陰差陽錯之下通過了安檢。
很顯然,珍惜糧食的人會被老天保佑。
楚星野在心頭短暫地感嘆,緊接著脫下司哲雅的外套束縛對方的手腳,然后開始了搜身。
司哲雅昏迷不了多久,而他的綁法很難控制住司哲雅太久,再加上白和禮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回來,因此,他必須速戰速決。
你別說,你真別說,司哲雅看著瘦,身上居然藏了這么多東西。
楚星野挑挑揀揀地拿走了全部。
沒辦法,他這個人比較貪心。
在一番試探之后,楚星野竟然真的打開了大門。
他迅速離開,并反鎖了門。
一想到司哲雅醒來后要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反鎖的門以及反綁的自己,楚星野就想笑。
楚星野在狹長的走廊中探索,他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因為金庫內肯定留守了相當一部分的工作人員,被注意到就完蛋了。
考慮到司哲雅的嗓子非常有殺傷力,楚星野在吃完吐司后把塑料包裝塞進對方嘴里,他記得自己把司哲雅的下巴擰脫臼了,應該能安靜很久。
走廊內一片死寂,但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這說明,金庫內的工作人員訓練有素,行止絕不會發出異響。
密閉的空間內,連空氣都是沉悶的,鋪天蓋地的灰讓人視覺疲勞,整座倉庫仿佛鋼與鐵的困獸,人身處其中,只是一塊亟待消化的鮮肉。
高壓之下,楚星野連呼吸聲都不停地壓縮,踝關節緊繃,預備隨時掉頭跑路。
金庫內部是小型迷宮,每一個拐彎處都有可能開出盲盒。
比如現在。
楚星野在走廊交叉處看見了來往的巡邏人員,沒有一點猶豫,三二一掉頭就是跑。
然后,他在上個路口也看見了巡邏人員。
完蛋,前后夾擊。
但事情還遠沒有到最糟糕的境地。
因為,在他的人生中,最壞的境況永遠在下一秒等候——
“就是他!”
“小少爺剛剛按警報就是因為他,”
“先綁起來再說!”
被發現了。
前后嘈雜的腳步聲同時涌上來,楚星野沒有選擇,一個箭步沖向左邊的走道。
他的身手還算矯健,但體力不允許這場貓鼠游戲持續太久,楚星野一個假動作引走了追逐者的注意,隨后趁其不備隨便選了一扇門去拉,把接觸過司哲雅指紋的膠帶按在門鎖上,畢竟開金庫門時就是這么干的,死馬當活馬醫,竟然真的成功了。
楚星野甚至沒看清房間內部的全貌,便匆匆躲進一臺柜子里。
柜子里沒有光源,伸手不見五指,卻意外地讓楚星野感到安心,他緩緩平復氣息,盡最大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心跳平復下來還沒有半分鐘,外頭就傳來滴的一聲。
楚星野的心跳節奏又亂了,他知道,這是門解鎖的聲音。
門又滴了一聲,應該是從內部被反鎖了。
緊接著,屋子內發出低低的腳步聲。
楚星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這件屋子里存放的似乎是絕密儀器,腳步聲的主人沒有嚴格搜查的意思,腳步聲漸小,楚星野期盼著再次聽到開門聲。
然后,他的頭頂響起一個男聲:
“星星,”
“我知道你躲在這里。”
“一定很冷吧。”
第64章 chapter64柜門 楚星野被嚇得……
楚星野被嚇得大腦宕機, 男人的聲音明明很熟悉,但他的大腦根本回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他屏息凝神,不斷告訴自己,這個b人也許只是想要詐他。
雖然他的人生一直在掉鏈子, 但絕對不能在此刻掉鏈子。
楚星野取出了壓在舌根下薄如蟬翼的刀片, 是的,他用這種方法逃過了安檢。
如果鏈子掉了, 你就該砍斷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男人既沒有離開,也沒有再次開口催促他, 只有均勻的呼吸聲懸在楚星野頭頂,像無形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楚星野快要崩潰了。
兄弟, 是活人的話就說說話好嗎?是死人的話就死一死好嗎?
你這樣半死不活的,兄弟我很難辦啊。
在漫長的拉鋸之中, 楚星野只能不斷記時來穩定心態。
就在他數到第七百六十六秒時, 柜門被緩緩拉開一條縫。
楚星野當機立斷, 把刀片刺了出去。
兄弟, 既然你還活著,那我只能送你死一死了。
來生千萬記得, 不是什么門都能隨便開的,比如柜門。
刀刃受到阻力,正中血肉, 溫熱的液體噴薄而出,把楚星野的一只手染得鮮紅。
他的另一只手也沒有閑著,扒開柜門就沖了出來。
楚星野原本是要奪門而出的,直到他看清來者的面容。
“聞暨白……!”楚星野壓低聲音驚呼,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血, 難得有了點愧疚,“你為什么不說自己的名字呢……你說了我肯定就……”
聞暨白捂住傷口,他的唇色因失血過多而蒼白,但聲線卻依舊冷冽、干脆:
“說了你就會信嗎?”
呃……這倒是。
不過兄弟,你怎么能說出來呢?
你看你,被捅了話還這么多,看來是沒從前兩次吸取教訓啊。
楚星野默默把刀刃塞回聞暨白的傷口處,血被止住了一點,但還是流個不停。
難辦。
這血腥味要是把守衛給吸引來就不好了。
楚星野解下外套,邊給聞暨白進行簡單的包扎邊探問道:
“聞高澹給你傳的消息嗎?”
“你怎么進來的?帶人了嗎?”
“詳細來說有點復雜,你可以理解為我以合作者身份向白家的另一支施壓,得到了權限。但很有限,所以我是違規進入這間房的。”聞暨白聲音平靜,沒因為疼痛變一點調,“帶了,不多。”
雖然聞暨白語氣輕松,但楚星野能意識到,進這種核心地帶,哪怕是有限的權限,也來之不易。
聞暨白還不是自家企業的話事人,能得到這個權限,必然是交付了等價的籌碼。
而且,
HY的權勢也太恐怖了。
楚星野又問:
“所以,你的人都在外圈徘徊,進不來對吧?”
聞暨白點點頭。
“幾個?”
“三個。”
楚星野笑了笑:
“謝謝你,夠了。”
“接下來,你想怎么做?”
聞暨白淡淡道。
“首先,不能浪費了你的血。”
楚星野給聞暨白的傷口上打了個蝴蝶結,這個粗糙到極點的包扎便結束了。
哐、哐。
楚星野用指節輕輕地敲擊一臺儀器,笑著說: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愛迪生’的實機,不玩一玩怎么能行呢?”
聞暨白無奈地笑笑,正要上前,卻見楚星野小幅度地擺了擺手。
“傷員站著就好,我自有安排。”
楚星野上下翻找,憑著記憶找到了投放血液的試管和入口。
然后,他擰了擰自己的衣袖,把剛剛包扎時沾到的血液擠了一滴進去。
一切就緒,楚星野按下按鈕。
他就這么靜靜地等著,機器毫無反應。
楚星野失去耐心,上下確認著機器的確是開機了。
不對。
楚星野摸索著,感覺到異樣的手感,用力一掀,外層的鐵皮被掰開,他眼中疑云愈濃,繼續用力,直到揭下整塊鐵皮。
鐵皮下,是一臺西門子驗血機。
驗血機的操作屏幕上顯示著一串紅字:
【血量不足,請重新投放。】
這一瞬間,楚星野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荒謬。
就好像吃了多年的巧克力,突然被人告知是排泄物一樣。
這個比喻或許沒有素質,但和這個世界相比,就顯得太有素質了。
所謂的“天才少年”、所謂的“劃時代發明”、“所謂的二十年代革命者”……通通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只存在著一臺滑稽的、披著鐵皮的老式驗血機。
真相,你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他也是。
楚星野撫摸著鐵皮,思考起了自己的命運。
鐵皮報廢了會被送去廢品回收站,那他呢?
要是真相披露,他的下場又是什么呢?
突然,一陣水聲打斷了楚星野的思考。
他看見聞暨白擰著自己在他傷口上打好的蝴蝶結,把五十毫升量杯注滿,驗血機成功啟動,
不論怎么看,這都是最普通的一臺驗血機。
聞暨白注意到了楚星野的視線,神情依舊是淡漠的,說道:
“只是在擰干扎帶而已,不用在意。”
“……不是為了別的,你不要多想。”
楚星野不知道如何回答聞暨白的話,他總覺得有點別扭,卻又想不明白原因。
很快,他就不需要想了。
不是想通了,而是門開了。
門板哐啷一聲摔在墻上,驚詫的人聲與雜亂的腳步聲同時涌進來,楚星野還沒想明白用什么樣的姿勢下蹲,便突然被塞入了什么。
很快,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停止。
楚星野看了看自己的手,捏著一張刀片。
不對呀……這刀片不是在聞暨白肚子里嗎?
聞暨白人呢?
艸,為什么他攥著刀片抵在聞暨白脖子上!
怎么看都是他挾持了聞暨白。
呃,就是說,如果他說自己是被迫的話,有人會信嗎?
“這是最好的辦法,”聞暨白耳語道,“把刀抵得近一點,他們不敢讓我在白家的地盤上出事的,乖,很快就能走了。”
楚星野聞言,咬緊牙關,把刀尖抵準了聞暨白的喉嚨,雪白的尖端滲出血珠,分外晃眼。
“你們貼得真近。”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聲音,一抬頭,果真是熟人。
白和禮帶著人,笑盈盈地看向楚星野,只是眼睛里一絲笑意也沒有,瞳孔死死地鎖定著二人相貼的皮膚,令人不寒而栗。
楚星野不理會那些多余的情愫,冷笑道:
“讓我們走,你承擔不了聞暨白出事的風險。”
左右的守衛蓄勢待發,卻被白和禮按了下來。
他一人向前,打量著楚星野指尖的刀片,
“別玩這么危險的東西。”
楚星野不說話。
白和禮突然靠近,琥珀色的眼睛折射亮白的光線,竟有幾分刺眼,
“非要玩的話……和我玩好不好?”
“你的手,要是被其他人的血弄臟就不好了。”
楚星野置若罔聞,只是重復著一句話:
“讓我出去。”
“……讓我出去。”
白和禮臉色沉了下來:
“星星,”
“為什么你就是學不會聽話呢?”
“一定要鞭子落到身上才會知道疼嗎?”
楚星野心里犯惡心。
被少年挾持著的聞暨白倒是開口了,明明是看起來處在被動地位的人,卻比任何人都要放送,他只是掃了白和禮一眼,然后十指攤開,平淡道:
“和禮,有些事情不要鬧得太難看。”
白和禮儒雅的假面幾乎要碎成八份,但還是強撐道:
“暨白,你怎么能陪著星野胡來呢?”
“和別人的伴侶攪和在一起,不會羞恥嗎?”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聞暨白的語氣比體溫要冷,“我們走,或者HY撤資百分之三十,你選吧。”
白和禮臉上的笑終于徹底消失了,他很少有不笑的時候,楚星野看著這張臉,由衷地感到陌生。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呢?
畢竟,微笑并不是人類的本能。
白和禮又掛上了笑,嘴角陷進皮肉里,英俊得沒有生氣,
“一定要把事情鬧得這么僵嗎?”
楚星野聳聳肩,疑惑道:
“和你們關系不僵對我有什么好處。”
白和禮嘴角一松,露出了幾分真心的笑:
“星星,剛剛那句話不是對你說的。”
他的眼神看向聞暨白。?
不是……
怎么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的啊!
他、他挾持聞暨白,這聽起來很荒謬嗎?為什么一副堅信是他們兩個串通好的表情?
后面還有那么多下屬,不演一演嗎?!
楚星野嘴角抽了抽,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覺得肱二頭肌明明比之前大了。
“我不覺得他說得有什么問題,”聞暨白的聲音從楚星野頭頂傳來,“你不必問我。”
楚星野對聞暨白很滿意。
很好,話少的天龍人真的很加分。
白和禮的話里有幾分咬牙切齒:
“你并沒有獲得踏足這個區域的權限……”
聞暨白還未說話,楚星野下意識回答道:
“這有什么,”
“我也沒有啊。”
白和禮臉色沉了下來。
楚星野又補了一句:
“怎么,你要報警嗎?”
他的話讓在場陷入一片死寂。
最終,白和禮擺擺手,身后的守衛給兩人讓出一條道。
擦肩而過時,白和禮盯著聞暨白脖子上的刀片,心中最濃烈的情感不是憤怒,而是嫉妒。
他心中的嫉妒已然長成參天大樹。
只可惜,始作俑者對此無知無覺,就算知道了也沒辦法理解。
楚星野打了個噴嚏。
演戲自然是要演全套,楚星野一路舉著刀片抵住聞暨白的脖子,肌肉舉得酸痛。
在大門打開的剎那,楚星野竟然有種劫后余生的恍惚。
直到有人撫上他的脖子,他才意識到,這并不是恍惚。
楚星野當機立斷,把刀片從聞暨白脖子上移開,直直地向后捅。
嚯,果不其然是你啊,司哲雅。
這么意外干嘛,這兒又沒別人,捅你就捅你了,還要挑日子嗎?
不對,
怎么真的有別人!
楚星野順著司哲雅的眼神看去,身體一顫,然后果斷把刀片扔到聞暨白手上。
第65章 chapter65自戕 楚星野一……
楚星野一扭頭, 就對上了陳明湛的視線。
如果只有陳明湛的話,他倒也不會太過驚慌。
隨便騙一騙就好了,反正陳明湛笨得很。
而看著他的,還有另外一個重要人物——
白夫人, 或者說是石阿姨。
楚星野的腦子一下子就通上電了,
艸了,司哲雅是石阿姨的孩子。
雖然不知道白家為什么要多此一舉, 對外宣稱司哲雅是已故高層的遺子, 然后走收養手續進入白家,但他真真切切地套出過司哲雅的身世, 不會有錯。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刀片不僅在聞暨白手里, 他人還走出去幾步遠,場面尷尬, 臉上就差“欲蓋擬彰”四個大字。
聞暨白的臉色也猛地陰沉了下來, 一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楚星野。
楚星野裝作沒看見。
他的大腦正在瘋狂運轉, 思考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是, 司哲雅是有病。
可問題是,他還沒等司哲雅犯病就一刀捅進去了。
嘶……
就在楚星野天人交戰之際, 石自珍走上前,柔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天氣涼下來了,冷風一陣一陣地刮, 更襯得石自珍的掌心溫暖。
“手太涼了,是不是沒有好好穿衣服?”石自珍笑笑,給楚星野擦干凈了手上的血跡,戴上了手套,“瞧你瘦的。”
楚星野眨了眨眼睛, 問道:
“您不去看看司哲雅的情況嗎?”
“有什么可看的,醫務人員不是過去了嗎?我又幫不上忙。”
石自珍柔聲道,一雙眼睛彎成月牙。
楚星野更疑惑了,問道:
“您、您不在意我捅了他一刀嗎……?”
“不在意啊,”石自珍聲音輕松,“我也捅過。”
楚星野頓住了。
石自珍繼續說道:
“唉,小雅那個性子,多捅個幾次說不定就正常了,我們一起努力吧。”
楚星野不知道該說什么,循著本能,點了點頭。
嘶,怎么這么怪呢。
楚星野看著各家來來往往的人,問道:
“阿姨,您是跟著聞高澹來的嗎?這里很危險……”
“就是因為危險,我才要來啊。”石自珍笑了笑,“你這孩子,下次做計劃前,多和我還有高澹商量商量。”
楚星野心不在焉,乖乖點頭。
他又問道:
“您來過這里嗎?”
石自珍捋了捋頭發,溫聲道:
“星星,你不必試探我的。”
“想問什么,直接問就是了。”
不要怎么溫柔啊,他真的會得寸進尺的!
楚星野偏過頭去,問道:
“那,您知道愛迪生其實……”
是個騙局嗎?
石自珍笑著說:
“為什么不知道呢?”
“說起來,這件事還有我的功勞呢。”
楚星野呼吸一滯,想要拉住石自珍的手繼續問,卻見女人擺擺手,指了指他身后:
“孩子,你先處理好自己的事再來找我吧。”
一股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
楚星野僵硬地轉身,果不其然看見了聞暨白。
他一扭頭,又看見了陳明湛。
陳家人正在和別家接洽,大少爺倒好,跑到楚星野跟前討嫌。
沒臉沒皮得很。
不過,聞暨白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現下傷得不輕,卻沒有第一時間就醫。
楚星野疑心聞暨白是腦子出了問題。
“星星……你今天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好危險啊……”陳明湛一如既往地聒噪,“沒有下次了,你要是再命令我做事,我絕對……”
楚星野揮了揮手:
“陳明湛,你先往后稍稍。”
陳明湛疑惑。
“你沒看見聞暨白血都流一地了嗎?”楚星野有點無語,卻邊說邊往后退,像怕血的小型動物,“再拖下去……聞暨白就得跟我說遺言了。”
“哦。”
陳明湛的語氣聽起來不情不愿。
聞暨白只是盯著楚星野,他太高大了,只是站在那里就自帶幾分壓迫感,優越的眉骨在眉眼間投下陰影,令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他的眼神。
怎么不說話啊?
楚星野歪了歪腦袋。
聞暨白張了張蒼白的唇,似乎是開口要說點什么。
然后,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聞暨白整個人躺在血液里,楚星野這才發現,他流了那么多的血。
楚星野想要尖叫,叫來醫護人員把聞暨白帶走。但事實是,他楞在了原地,嗓子什么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他看著聞暨白被人抬上擔架,醫護人員行色匆匆,只給他留下一灘鮮紅的血。
楚星野有點難受,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暈血了。
胸口太悶了,楚星野垂著腦袋,盯著自己的鞋尖看得出神。
“星星……?星星!”
直到陳明湛急促的聲音響起,楚星野才意識到自己癱坐了地上。
楚星野是想站起來的,可陳明湛不由分說地把他抱起來,塞進了車里。
一天下來,楚星野身心俱疲,以至于腦袋一沾到柔軟的墊子便被睡意打敗。
而陳明湛端詳著楚星野的睡顏,心頭被幸福填滿,瞥見少年白嫩的臉頰沾上聞暨白的血跡,便躬身為人擦拭,只覺得這樣的日子太過美好,期盼著夢一般的日子無限延伸下去。
*
夢總是有結束的時候的。
楚星野十指緊攥著床單,在病床上驚醒。
不對,
他為什么在醫院里?
“醒啦?”
是很舒心的女聲。
楚星野抬眼一看,是石阿姨。
“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孩子,”石自珍的話語里帶了點無奈,“一會兒不見就倒了。”
楚星野嘴硬道:
“意外,我好得很,根本沒必要進醫院的,根本就是小題大做。”
正說著,他準備翻身下床,親身證明自己的話。
石自珍連忙攔住他,說道:
“醫生說你營養不夠,又勞思過甚,要好好休息。安生點吧。”
楚星野只能縮回床上。
石自珍看著紙片似單薄的人和那雙挾云帶霧的眼睛,心軟得不像話,
“孩子,你壓力太大了。”
這倒是,
楚星野點了點頭。
石自珍端起床邊的熱粥,吹涼了一勺一勺地喂給楚星野,語重心長道:
“不論是感情還是事業,都要學會給自己放松才好。”
感情……?
怎么有點不對勁。
楚星野一口一口地咽下熱粥,找不到機會說話。
“你那個小男友天天冷著個臉,怪嚇人的,還管得多,難怪你壓力大。”石自珍自顧自地說著,沒太管楚星野的死活,“你呀,也要學會給自己放松,可以多和別的男孩子接觸一下……別在一棵樹上吊死。”
楚星野瞪圓了眼睛,差點被熱粥嗆到。
阿姨,你怎么平白污人清白!
他哪里來的男朋友啊?
也許死老公就是最好的醫美,石阿姨比在白家初見時有活力多了,秀美的臉上有了血色,話也變多了,對小輩的關心也絮絮叨叨了起來。
楚星野也是急了,腦子里全是如何轉移話題,好不容易捋直了舌頭,張口問:
“石阿姨……別說我的事了,阿姨,你去看過司哲雅了嗎?他狀況怎么樣啊?”
話題轉移得很成功,
因為病房內的氣氛一下子就降至了冰點。
楚星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想要在說點什么轉移話題,但思來想去,還是保持沉默最具性價比。
恰巧粥也見底了,兩人之間陷入沉默,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石自珍輕輕地嘆氣,揉了揉眉心,說:
“別提了,”
“他還是那么不讓人省心。”
“你這幾天千萬躲著他走,我怕他做出什么傻事。”
楚星野點點頭,
其實……他就沒有不躲著司哲雅的時候。
接著,石自珍起身拉上了窗簾,自然光被隔絕在窗外,病房內只剩下白熾光,形成了全然的密室。楚星野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指尖蜷縮成拳,十指用力得發白。
如果他是貓的話,此刻毛茸茸的尾巴應該正不安地揮來揮去,變成小小的螺旋槳。
石自珍背對著他,看不清神色,語氣依舊是溫和的,
“阿姨真的很意外……你竟然這么快就查到了‘愛迪生’的真相。”
“實話說,阿姨其實沒有做好把你牽扯進來的準備。”
他還用扯嗎?不是早就在上套了。
楚星野半倚在床上,想起了這么久以來的種種,頭大。
石自珍轉過身來,她的鞋跟在地上摩擦出響聲,很悅耳,
“現在,阿姨希望得到你的信任。”
“你有什么疑惑,阿姨會盡可能地回答你。”
楚星野不明所以,點了點頭,問出了之前被打斷的那個問題:
“阿姨,”
“我不理解,為什么您說,‘愛迪生’有您的一份功勞。”
石自珍坐回病床邊的小凳,保養得宜的手放在膝上,是很拘謹的姿勢,可見她經歷了多大的心理斗爭才下決心與楚星野交換信息,
“很簡單,因為這個項目是通過我立項的。”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個無底洞,根本沒有技術能夠只取一滴血做完全身檢查。”
楚星野突然說道:
“阿姨,白董事長的死,是不是和‘愛迪生’有關?”
“他是自殺的,沒錯吧。”
石自珍眼睛里流露出詫異:
“孩子,你連這個都知道了嗎?”
“是你身邊的哪個男人告訴你的……?他們、他們怎么能讓你牽扯進來這么多,這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楚星野卻是全然不在意,側身靠近石自珍,壓低聲音,耳語道:
“我猜,白董事長的自殺,就是您的目的,對不對?”
石自珍看著靠近自己的少年,他才成年沒有多久,身軀是那么瘦弱單薄,秀美的面容盛開在孱弱的身體上,明明看起來誰都可以采擷,但走近了才發現,這是一朵沁了毒素的花。
石自珍看著他,心里卻只有欣慰。
可太多酸澀的回憶涌上心頭,她閉上眼睛,淚水打濕睫毛,連聲音都在微微地顫抖。
最終,她點了點頭。
第66章 chapter66誤會 楚星野伸……
楚星野伸手遞上紙巾, 石自珍輕輕接過,用力去擦自己的臉,眼下的淚痕在皮膚表層留下水漬,讓她的臉龐看起來濕潤柔軟, 楚星野看著他, 想起已經很久沒和媽媽聯系了。
他原本想要說點什么來安慰石阿姨,但此刻, 他認為面前的人更需要傾聽、無條件的傾聽。
石自珍的眼睛沒有焦點, 下意識看向窗外,似乎忘記自己方才剛拉上窗簾, 此刻沒有美景以待,她的眼睛只能無助地圍著淺色窗簾布上的印花打轉。
“驗血機的項目, 最早是白家的司機向我引薦的。”
“白先智是很激進的人,經我引薦了人, 闡述了滴血驗血暨機點子后, 深覺這一定會改變世界, 而白家的版圖只剩最后的一塊, 只要在實業中有支點,白家倚靠強大的金融背景, 撬動整個地球也未嘗不可。那個晚上,我站在落地窗前,而他抱著我, 說要用我的名字來命名這項專利。”
“我比誰都清楚這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我根本不想用自己的名字作為這場騙局的符號,但我已經失去自己的名字太久,他們都叫我‘白南珍’,這是我被白家收養后改的名字, 好吧,無所謂了。”
“白先智不僅把手上的流動資金全部投了進去,還要加杠桿,把整個白家都拉下水,最終,他憑借董事長的身份把這跟杠桿加到無限長。”
“你知道的,這很危險,對于絕大多數金融項目來說,錢就是潤滑油,而白家的資金每一天都在崩潰的邊緣,‘南珍一號’卻遲遲沒有動靜。”
“……最終,白家的資金斷裂,倉庫里的所有黃金和鈔票全都一夜蒸發,但還不夠,此前他們已經向銀行貸了太多錢。”
“所以,在一個清晨,白先智‘意外’墜崖,當時我們住在半山區,別墅離那道崖只有五分鐘腳程,我甚至不能確定,那能不能被稱作是‘崖’,畢竟它只有五米高。”
“不過,摔斷一個人的頸椎,哪怕只有一米也是足夠的。白先智被發現的時候頭朝下,頸椎骨折成九十度,整張臉都是鐵青的。”
“我是第一個證人,那個清晨,他讓傭人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東南方小崖處,你的早安禮物’。”
“他、他死就死了!為什么多此一舉,從那天起我就開始恐高,我每次站在高地上,腦海中都會浮現出他的臉,他明明死了,卻賴在我的腦子里茍延殘喘!”
“他這種富豪,每年都會給自己的各個身體部位投巨額保險,那幾千萬對于白家來說并不算什么,但在彼時出現,巧妙地調轉了命運的車輪,大家都覺得,白家的命運終于要回到正軌了。”
“只有我知道——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白先智死前也給和禮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
“‘feke it,and you make it。’”
“他死的那天,‘愛迪生’項目正式誕生。”
“白和禮說,他們要吸引全世界投資人的注意,只要在大眾發現‘愛迪生’是騙局前,研發出真正的‘愛迪生’,就不算是詐騙。”
“——是遲來的成功。”
石自珍身體失去重心,從椅子上摔下來,癱坐在地上。她一頭長發散落在肩頭,嘴唇輕微地發顫,她的眼睛里是純粹的恐懼,這扎根在她靈魂中的情感從大腦蔓延至全身,連同四肢也成為傀儡,這種癥狀有更為專業的名字——軀體化。
楚星野翻身下床,卻沒有把石自珍扶起來,而是挨著她席地而坐,一條胳膊有規律地給石自珍順氣,另一條則擦拭著她身上發的冷汗。
石自珍突然側身靠向他,雙手緊握楚星野的一只手,她全身發涼,手掌卻熱得嚇人,
“和禮明明是從我的肚子里出來的……為什么他越長越像白先智?!為什么?!”
“早知道……早知道不如一生出來就掐死他!”
現在也不遲,
對于石自珍的心情,楚星野深表理解,繼續扮演著啞巴。
這是他此時此刻最大的用處了。
楚星野靠近了才發現,石自珍全身都在小幅度地發抖,在洶涌的情緒面前,人的肢體協調能力通常會短暫紊亂。
“他完全就是惡魔……!我早該發現的……”石自珍的聲音越來越小,幾近喃喃自語,她說著說著,音調突然變高,猛地仰起頭直視楚星野的眼睛,“他的下一個目標……他的下一個受害者……”
“他不會放過你的,星野……”
說完這句話,石自珍長抒一口氣,上班身向后倒去,恰好靠在椅腿上。
也許是積壓已久的情緒終于清空了,也許是她累了,總之,理智再次占領高地,石自珍的眼睛終于有了焦點,她嘆了口氣,說:
“其實,我一開始非常反對把你牽扯進來。”
“和這種人長期共處、斗爭,痛苦都是其次的,最可怕的莫過于……在這樣的日子里,變得和他越來越像。”
“就算殺死他,踩在他的尸體上跳舞也不會快樂,你只會在照鏡子的時候驚覺——”
“他根本沒有死,只是與你融為一體了。”
楚星野深深地抱住了石自珍,心里想的卻是,
——先把這些死男同全部變成尸體踩踩玩,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要堅強啊,未來的他。
畢竟,他這個人事從不考慮未來。
石自珍胸腔的氣息漸漸平穩,擦干了臉上的淚水與汗水,伸手理了理頭發,站起身整理好裙擺,坐回了椅子上。
楚星野動作慢,貓兒上瓦似的爬回床上。
似乎是想要緩和氣氛,石自珍的手指不安地在杯壁上摩挲,臉上扯出一個模板化的微笑,剪水的雙瞳看著楚星野,
“星星,你也是大孩子了,感情生活上有什么煩惱也可以跟阿姨說說的,阿姨是很好的傾聽者哦。”
那一瞬間,楚星野想起了太多人,最后,他選擇沉默。
石自珍卻把他的沉默視為苦惱,真誠道:
“沒關系的……你不說阿姨也知道,是不是男朋友看起來冷淡但管得太多了?”
“阿姨很理解你這種心情的……像這種情況啊,你可以背著他偷偷玩,不被抓到就行。”
“哈哈,是不是很驚訝,阿姨我這代人其實思想很開放的。”
啊?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阿姨你在說什么?
偷偷玩?玩什么?不會是男人吧?
楚星野直接呆住了,消化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開口辯解:
“阿姨,我、我不是同性戀。”
死嘴快講啊!怎么還打結了!
石自珍卻是連連擺手,接下來的話楚星野努力去理解,但內容還是有些太過超前:
“傻孩子,性取向不論是男是女都正常的,別把阿姨想成那種老古董,阿姨很開明的。”
“千萬不要為自己的性向自卑,少數不是你的錯,乖。”
他的自卑很珍貴的,只舍得用在錢上。
楚星野一點都不乖,想要把床掀翻然后大聲尖叫,在地上四處打滾,滾成一只花卷。
他繼續辯解自己完全就是一個直男,但似乎越描越黑了,事情一腳油門一腳剎車,往失控的反向疾馳而去,一去不返。
他解釋前,他只是個普通的同性戀;經過一番連說帶比劃的辯白,他現在是自卑又深柜、敏感又易碎的少男一枚。
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哦,原來是他作為男人的自尊。
楚星野臉上發燙,羞得低頭看手機緩解尷尬。
沒想到,手機也沒放過他。
一開屏就是令人嘆為觀止的99+未知消息,楚星野的眼睛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一口氣把幾個同性戀設為消息免打擾,界面才清爽了下來。
緊接著是各大社媒對他的報道,營銷號斷章取義,說他貪財、自私、利己、短視,呃……怎么感覺好像也沒說錯。
最后是他的粉絲群,是的,楚星野偽裝成自己的狂熱崇拜者混了進去。在他發現群里的人已經開始賭他今晚究竟會和哪個男人過夜之后,憤而退群。
他突然覺得,石阿姨人還是很不錯的。
人很好的石阿姨慈愛地看著他,言辭懇切:
“你平時啊,要多給你你男朋友安全感,裝一裝也好呀。”
“你看你,出倉庫之后直接拋下男朋友不管,他肯定會覺得你是藏著掖著嫌棄他,不愿意公開呢。”
楚星野無語凝噎,覺得石阿姨是剛剛太過失態,現在急于緩和氣氛才故作輕松地談論這些,為了顯得自己和他沒有代溝才用這么夸張的語氣說話,楚星野在心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有些累了。
最終,這場會面以石自珍絮絮叨叨的建議結束,直到離開時,她邊擰門把手還在邊說:
“星野呀,暨白這孩子挺不錯的,別覺得他拿不出手,一到人前就保持距離,怪傷人的。”
楚星野胡亂地點點頭,只求石自珍快點離開。
門開了,石自珍卻沒走。
“暨白,你還受著傷呢,怎么就來看星野了。”
“慢點慢點,不然傷口要裂開了。”
“……你的臉色怎么這樣黑?是不舒服嗎?”
石自珍關切的聲音傳來,楚星野有點崩潰。
老天,我再也不會叫你爺了!
第67章 chapter67故意 石自珍意……
石自珍意識到是剛剛對楚星野說的話被聞暨白聽到, 小情侶該鬧別扭了。
她向楚星野投去愧疚的眼神,隨后沒有一點猶豫,迅速離開,為兩人留下二人空間。
石自珍的動作是那樣快, 以至于楚星野根本來不及挽留她。
他看著石自珍離去的背影, 變成一只流淚貓貓頭。
誰要和死同性戀待在一起啊!
聞暨白無聲地向楚星野靠近,醫院內開了暖氣, 他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簡單的襯衣, 松垮的版型勾勒出緊實的肌肉線條,像一頭蟄伏的雄獅。襯衣的扣子松了三顆, 依稀可見明晰的肌肉線條和繃帶交錯。再往下,他兩條腿交叉站著, 手揣在口袋里,手腕上一只鑲嵌了綠松石的機械表閃爍光芒。
楚星野看著他的表, 咽了咽口水。
為什么人只能把自己的東西拿去掛二手呢?
聞暨白在楚星野面前坐下, 兩條長腿微張, 手肘支在扶手上, 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楚星野,沒有說話, 又好像說了很多。
楚星野用手撐著自己一邊的臉頰,懶懶地看著聞暨白。
奇怪,聞暨白怎么噴了香水。
他之前……有這么騷包嗎?
聞暨白不說話, 楚星野也不說。
他一以貫之地不主動、不負責、不拒絕,是個很有原則的孩子。
如果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那還用想,肯定是別人的錯。
在沉默的拉鋸中,聞暨白割斷了繩子。
他看著楚星野,聲音沒有什么起伏:
“……你覺得我很拿不出手?”
楚星野感到奇怪:
“我們是什么關系?我為什么要覺得你拿得出手?”
聞暨白哼笑了一聲, 反問道:
“那你和陳明湛是什么關系?為什么金庫那天他也在?”
“他這種人,竟然任你派遣。不合常理。”
楚星野感到有些無聊,用手指卷著發絲,打了個哈欠:
“說到底,這和你有什么關系呢”
他終于抬頭,賞了聞暨白一個眼色。
聞暨白的呼吸微妙地急促了點,幾乎無法用肉眼看出來,只有他自己意識得到,此刻他有多異常。
他上半身向前傾,一只手甚至抓在潔白的床單上,眼神冷,語氣更冷:
“如果你要利用我,至少說點好聽話。”
聞暨白靠得太近了,熱氣撲在楚星野臉上,少年手一抖,指尖的發絲散開,兩排小巧的牙齒摩擦,整個下顎處于緊繃的狀態:
“是你自己湊上來叫我利用的,現在擺臉色給誰看?”
聞暨白身子向后一倒,與楚星野拉開了距離,給人留下了喘息的空間,雙腿交叉翹二郎腿,面上冷笑:
“好,是我主動送上來被你利用,現在用完了就要把我當抹布扔掉對不對?”
“不僅要扔掉,還要悄悄地扔,不能叫其他可利用的人看見是把。”
“人后對我呼來喚去,人前又和我保持距離,你背地里還有幾塊像我一樣好用的抹布?”
楚星野覺得,聞暨白完全是誤會了。
他并沒有把對方當成抹布。
抹布難道不是用錢買的嗎?他才不會用完就丟。
楚星野低頭,戰略性舔舔嘴唇,轉移話題:
“我發現你現在特別閑,莫名其妙就開始糾結一些很無聊的問題。”
聞暨白視線停留在楚星野濕濡的嘴唇上,眉毛下壓,冷哼一聲:
“轉移話題,”
“我可以理解為你是默認了我的話吧?”
楚星野的臉扭向一邊,眼不見心不煩:
“我都說了,你又不是同性戀,我們什么關系也沒有,不爽的話別和我來往不就好了。”
再問就是同性戀!
怎么樣,怕了吧聞暨白?
效果很好,聞暨白果然安靜了下來。
就在楚星野準備找點借口送客時,聞暨白的聲音別扭地軟了下來:
“原來……你一直都在在意這個?”
楚星野的臉又扭了回來,面朝著聞暨白。
他還在思考要找什么理由把聞暨白送走,沒認真聽,敷衍地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可不得了了。
聞暨白的呼吸越來越重,眼中楚星野讀不懂的情感也越發濃重,幾乎要化為實質。
他上半身壓了過來,高大的身體幾乎完全籠罩住楚星野,他骨架優越,寬闊的脊背遮住了燈光,投下一片陰影。
在唇齒摩挲了片刻后,聞暨白側過頭去,開口道:
“我要向你道歉。”?
楚星野頭上長出一個問號。
聞暨白的手緊抓著扶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呼吸的節奏時快時慢。
看得出,他在緊張。
這也許是他第一次向人道歉,在醞釀了許久后,聞暨白說出了第二句話:
“我從前有點太過狹隘了,同性戀沒有什么錯,我也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這點來嘲諷你。”
“而且……人是自由的,性向也是,我認識不到這點,只容得下自己的同類。”
聞暨白把頭側回來,直視著楚星野的雙眼,
“抱歉,我是個傲慢的人。”
“傲慢是沒有刀柄的匕首,對準別人的時候,也會劃破自己的手。”
“我很自私也很遲鈍,只有在傷害到自己的時候,才能意識到曾經如何傷害了別人。”
楚星野在病床上坐直了身子,他看著聞暨白,感到有點陌生。
但很神奇的是,被明明是超出他掌控的空隙,卻并不讓他討厭。
當然了,也說不上喜歡。
楚星野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感,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他看向聞暨白的眼睛,依舊什么也沒看懂,
“我早就知道你是很糟糕的人了,所以……你現在想說什么?”
聞暨白深吸一口氣,抓著扶手的指尖用力得發白,認真道:
“我想說,我很抱歉,從前沒有把你放在平等的地位上對待。”
“我為我的傲慢道歉。”
他的眼睛像純黑的磁石,這一次,楚星野聽懂了聞暨白的話,且沒有選擇裝傻。
于是,他細聲細氣地說:
“哦,我知道了。”
知道,而不是原諒。
但聞暨白仍然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雙手自然垂在身側,臉上是很淺很淺的笑容:
“有時候我真覺得人生很奇妙。”
“我曾經以為性取向是從生到死都不會改變的,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等等,你在說什么。
楚星野捕捉到了關鍵詞——性取向。
不對,這才是你的重點吧,聞暨白。
他不得不開始裝傻:
“哈、哈,是嘛。”
“不過,我真不能理解有的人為什么會從異性戀變成同性戀,這種人真的很奇怪,和他們相處野讓我覺得很別扭……”
“你也是,對不對?”
微風穿堂而過,吹亂了聞暨白額間的碎發,他伸手去整理,恰巧擋住了眼睛,楚星野無從得知他此時的情感,之依稀覺得聞暨白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是,”
“我也不喜歡這種人。”
聞暨白的手垂了下來,楚星野得以看清他眼中的濃霧,面前人的眼睛黑壓壓的,神色驟然間冷了下來,讓人想起經年不化的雪。
心情不好?
干他屁事。
不是你自己主動提這個話題的嗎?不提他就不會裝傻啦。
兄弟,下次注意吧。
聞暨白突然又說:
“希望你能和這種人保持距離,實話說,你身邊有很多這樣的男人。”
他當然知道,
聞暨白,你不就是其中一員嗎?
楚星野不說話,看著聞暨白突然站起來,開始疊隨身帶來的薄外套,動作很慢,楚星野不明就里。
這么一小件外套,要疊這么久嗎?
他就說有錢人都是廢物吧,連衣服都疊不好。
外套疊好了,聞暨白一言不發地向門的方向走去。
他的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聲響,一下一下,緩慢而有節律。
像故意的。
聞暨白的手搭在門把手上,側過臉,鋒利而俊美的側臉對著楚星野,說:
“我要走了。”
哦,那走啊。
楚星野點了點頭,有點呆。
“我很忙,”聞暨白語氣平靜,“也許以后不會有太多見面的機會。”
楚星野嗯了一聲。
聞暨白扭動把手,眼睛卻依舊看著楚星野,留下了一句話:
“和那些男人保持距離吧。”
“你說過了,很討厭這種人。”
“必要的話,我會幫助你的。”
楚星野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咔嚓一聲,門被關上。
*
咔嚓一聲,門鎖被打開。
白和禮笑著走了進來。
這是聞暨白的病房,是一間酒店式的套間,臥室和客廳半隔斷,站在門口,便能透過臥室的巨型落地窗欣賞滾滾江景。
三大財團內部可以斗爭不休,但永遠不會真的翻臉,只有聯合起來,才能把巨量的財富鎖死在內部。
白和禮前來走動,算是作為繼承人在例行公事。即使一天前兩人還爭鋒相對,但今天就能因為彼此綁定的共同利益和諧共處。
他笑著打招呼,聞暨白不咸不淡地回應。
兩人很勉強地維持著表面的和諧,客套了幾句后便無話可說。
聞暨白為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放下茶杯,瓷器間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在寬敞的病房中清晰悅耳。
“事務繁多,今天就不留客了。”
白和禮臉上依舊是完美的笑,起身收拾東西要走,狀若無意間提到:
“最近是比較忙,我已經熬了好幾個通宵了。”
“真是苦惱……星野飛信上要約我出來,可時間根本排不出來呢。”
正說著,白和禮把亮著屏幕的手機舉到聞暨白面前,上面是他和楚星野的聊天記錄。
“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是傷口裂開了嗎?”
“需不需要我幫你叫醫生?”
白和禮眉眼帶笑,關切道。
“沒必要。”
聞暨白的語氣更冷了。
第68章 chapter68飯局 楚星野發……
楚星野發送完信息, 百無聊賴地臥在床上等著白和禮的回復。
他對那三個字很在意——
童養媳。
白家人只是有病,但并不是傻子。
精神病人的世界觀是合乎邏輯的,不然無法長久地沉溺在其中。
是什么都可以,為什么偏偏是童養媳。
只有一種解釋說得通,
他的父親與白家許下了什么承諾。
信息不足, 楚星野停止了分析,并開始思考如果白和禮同意了他的見面提議, 如何從對方嘴里撬出東西。
突破口還是在白家身上, 他根本繞不開,還不如主動出擊打個措手不及。
楚星野又從另一個角度繼續思考。
自那天之后, 他與石阿姨便一直保持著聯系。
石阿姨的話里,有個地方讓他想不明白。
驗血機這個項目的真正提出者究竟是誰?
他是如何接觸到白家的司機, 又是如何把項目引薦給石阿姨的。
明明這個人才是這場騙局最初的策劃者,但竟然在這場騙局中完全隱去了姓名, 他是全身而退還是被殺人滅口了?是卷款跑路還是負債累累?楚星野根本無從得知。
病房里的大屏電視開著, 楚星野想要看點什么疏通疏通腦子, 不巧里頭播放的正是與“愛迪生”有關的報道。
楚星野看著各方人士對“愛迪生”以及他的溢美之詞, 只覺得無聊。
頭越來越疼,非但沒有被疏通, 反而更加堵塞了。
他想,
其實從來沒有人在意過他是什么樣的人,媒體的鮮花、掌聲、贊美, 都是在朝拜他背后的資本。
他被架上火堆,塑上金身,成為金錢的符號。
無聊透頂。
楚星野狠狠地把遙控器砸到一邊,看著它被摔得七零八落,心情竟然舒暢了些。
這樣才對嘛,
他要踢翻火堆,打破金身,然后一把火把一切付之一炬。
他只需要盡情搞破壞就好了,思考,留給別人來做吧。
電視里的聲音依舊嘈雜,但楚星野的頭卻不疼了。
突然,一個可怕的想法擊中了他——
如果,這個騙局的始作俑者,就是他的父親的呢?
是的,沒有任何證據能作證這一點;
但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反駁這一點,不是嗎?
爹,你最好是卷了白家的錢跑路。
不是也沒關系,
大不了他不認這個爹就好了。
拋棄大腦不一定會得到真相,但一定會得到快樂。
楚星野心情大好,點開手機,看見了白和禮的回復——
【綠茶男:當然可以。】
【綠茶男:只不過,地點可以由我來定嗎?】
楚星野冷笑,隨即同意了白和禮的請求。
【綠茶男:今晚,希爾頓頂層。】
他當然知道這很危險。
楚星野面無表情地點開另一個聯系人的頭像,發送了一條信息。
【楚星野:聞暨白,今晚想要一起吃飯嗎?】
【楚星野:希爾頓頂層,不論你來不來,我都會等你的。】
天地良心,他可沒有不守約,白和禮只定了地點,又沒規定別的。
那他帶個人來,也不算過分吧。
手機那頭遲遲不見聞暨白的回復,楚星野卻一點都不急。
很久很久之后,終于有了新的消息彈出。
【死人臉:好。】
他就知道,聞暨白不會拒絕他的。
為什么會這么想?
直覺。
*
晚七點,希爾頓頂層。
作為老牌豪華酒店,希爾頓位于上浦市市中心,夜幕之下,這方寸土地亮如白晝,曾被媒體盛贊為世界上最小的不夜城。
楚星野從出租車上下來,一進酒店大門便有專人上前引導,乘著玻璃電梯,看著滿地璀璨的燈光越來越小,變成滿地的星子,恍惚間只覺天地顛倒,晝夜失衡。
上浦這家希爾頓的頂層是露天設計,作為上浦市進駐的第一家外資豪華酒店,希爾頓曾是上浦第一高樓,只有露天設計才能將這個優勢發揮到極致。
他一出電梯,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陣撲鼻的花香,碧藍色的泳池被裝點成自然琥珀,不遠處是一大片名貴花卉應景,而花叢的中央,擺放著一套精致的桌椅,桌上簡單點了蠟燭,光線朦朧,氣氛恰到好處。
原來是野餐主題。
楚星野向那張餐桌靠近。
聞暨白與白和禮相對而坐,朦朧的光線下人影成雙,兩人相看相厭,兩雙眼睛霎時間同時看向他,灼熱的目光幾乎要穿透他的身體。
楚星野并不意外。
因為他遲到了,
故意的。
泡澡前還得試試水溫呢,赴鴻門宴,不試試深淺可不行。
至于聞暨白會不會生氣……到時候再說。
“你遲到了二十分鐘。”
聞暨白聲音冷淡。
“星星,菜都涼了。”
白和禮柔柔地提醒著。
楚星野盈盈落座,左手邊是聞暨白,右手邊是白和禮。
三人之間氣壓低得可怕,身后的侍者都不敢輕易上前。
楚星野用微笑來掩飾尷尬:
“真抱歉,撞上晚高峰,路上堵車了。”
白和禮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說話的內容綿里藏針:
“真是太不注意了……為什么不乘我的車來呢?這樣肯定不會遲到的。”
聞暨白也看著他,話語言簡意賅:
“你是故意的?”
“……我記得邀請過你同車,為什么拒絕?”
楚星野當然不會承認。
他小聲地啊了一聲,說道:
“啊?”
“我不知道這件事。”
兩個人的質問往往比一個人的好糊弄。
一個人質問,需要編出真相;
兩個人質問,只需要挑撥離間。
聞暨白輕哼一聲,眉毛下壓,一雙眼睛更顯幽深,明顯是沒信他的話。
楚星野眨巴眨巴眼睛,探身靠近了聞暨白,身子縮了縮,拿出了手機,白嫩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讓人移不開眼。
屏幕上是他和聞暨白的聊天記錄,最近幾天果然一片空白。
手機的熒光打在聞暨白英挺的面容上,更顯俊美,指了指手機,語氣不善:
“你給我的備注……”
“是暨白?”
一分鐘前改的,滿意吧?
“你對其他人也這么備注嗎?”
聞暨白的嘴唇不經意地抿了抿。
楚星野退出聊天界面,給他看了自己的聯系人。
備注五花八門,
綠茶哥、地雷男、沒頭腦、大齡魔法師……
聞暨白壓了壓自己的嘴角,扭過頭去,光線昏暗,看不出是不是害羞了,語氣卻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哦,你以為我會被你糊弄過去嗎?”
“我的信息為什么會消失,你有頭緒嗎?”
上鉤了。
楚星野聲音越來越小:
“沒什么頭緒,”
“不過,今天我的手機倒是……”
聞暨白摸了摸他的頭發:
“倒是什么?”
“……有什么話直說就好了。”
楚星野咬了咬嘴唇,溫吞道:
“我下午好像去找過白和禮,手機被他拿走了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
“我明白了。”
聞暨白身子向后一仰,寬闊結實的脊背壓在椅背上,音量稍高了點,恰好能被三人聽見。
“我不明白。”
被孤立的第三人終于忍不下去了。
白和禮雙手支在桌上,下巴放在手背上,眼睛半瞇著,琥珀色的眼珠子微閃,讓楚星野想起小時候撿的玻璃彈珠,
“局是我組的,當著我的面講悄悄話,不太好吧?”
“有什么話不妨當面講講。”
前菜已經布好,可見兩人晾了白和禮太久。
聞暨白不理他,只是招手向侍者要來了酒。
楚星野低低地對白和禮嘆了口氣。
白和禮的眼睛里劃過異色,隨即,便聽見聞暨白開口:
“自然是有不合適的人在場了。”
白和禮優雅地攤手,笑著道:
“是誰不妨直說,我一定幫聞少趕走礙眼的東西。”
“來者即是客,我趕到聞少開心為止。”
聞暨白不看他,端起杯子給自己倒酒,語氣淡淡:
“礙眼的自然是喜歡搞小動作的,我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不喜歡有的人做事太臟。”
白和禮偏過頭,對楚星野耳語道:
“星星……你看他多可怕,一張嘴就這么沖。”
“……為什么要讓這種人來打擾我們呢?”
楚星野面對著白和禮,眼神卻沒落在對方身上。
穿過白和禮,定位在了一旁的侍者身上。
七個?
吃頓飯有必要這么多人嗎?
“吃個飯干嘛帶這么多人來?”楚星野漫不經心地說,“后面的,至少五個是你的人吧。”
“不會打擾到我們的。”
白和禮默認了他的話。
“可是我覺得會。”
楚星野微笑著,手一抖,打翻了酒杯,鮮紅的液體在他衣襟上流淌,像一叢艷麗的玫瑰。
玫瑰不僅漂亮,還帶刺。
白和禮很快便認識到了這一點。
“為什么要潑我……?”
楚星野開裝。
白和禮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詫,緊接著,他的人便被聞暨白一個電話請出去,聞暨白本人站了起來,直接揪起他的衣領,眉頭緊鎖。
“這場飯局,根本不是楚星野提的,對吧?”
“……是你不懷好意把他約出來的。”
“還帶了這么多人,如果我沒來,你想做什么?”
聞暨白的質問擲地有聲,楚星野差點笑出來。
還不夠。
楚星野一邊欣賞著白和禮被人揪著衣領的樣子,一邊悄悄的伸手,哐啷一聲打碎了高腳杯,為這場鬧劇播放了前奏。
第69章 chapter69特別 “我想做……
“我想做什么, 還需要向你匯報嗎?”
“我不懷好意?!你就是什么好人了嗎?”
“聞暨白,承認吧,你根本和我沒有一點區別。”
白和禮少見地垮下臉,冷冷道。
兩個人已經進入到言語挑釁的階段了, 很好。
不過,
不夠,還不夠。
楚星野眸光微閃, 注意到整個頂層還有其他人。
要么是白和禮留了一手, 要么是聞暨白帶的。
一起轟走吧。
他把地上的碎片往前踢,恰好踢到聞白兩位附近。
其實今晚的事真的很小很小, 可奈何兩人之間積怨已久,兩位心知肚明此刻劍拔弩張的真正原因, 不過有個機會酣暢淋漓地把情敵打一頓,何樂而不為呢?
聞暨白揪著白和禮的衣襟, 白和禮去扯聞暨白的頭發, 兩個人之間越吵越兇, 距離打起來只差一把火。
楚星野把玻璃片踢到二人附近后便佯裝驚訝, 半掩著唇指著地上的一片驚呼:
“天吶……要不要叫人來打掃一下。”
他一個假動作把手伸向了傳呼鈴,一只大掌果不其然搶先一步奪走傳呼鈴, 隨后用力一摔,可憐的鈴鐺頓時四分五裂。
楚星野抬頭一看,是聞暨白。
他仿佛看見聞暨白的理智值已然清空, 又看了眼白和禮,不錯,沒好到哪。
聞暨白強壓下胸腔中的怒火,轉身對楚星野說道:
“一會兒,你站遠點。”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我不在意,你老實點就好。”
這還要你說,
沒等聞暨白說完,楚星野就悄悄與兩人拉開了距離。
他沒打過架還沒看過熱鬧嗎?這時候當然要找個好位置作壁上觀。
楚星野一邊悄悄往后退,一邊四下找尋著遮蔽物,傍在一座雕塑邊上。
聞暨白看著他機靈的動作,只是無奈地苦笑一聲。緊接著白和禮出言嘲諷,聞暨白臉色大變,沖上前掐住了白和禮的脖子。
楚星野離得遠了,雖然看不清口型,但感覺白和禮罵得挺臟。
應該是在……罵人吧?
說起來著是不是白和禮第一次罵人啊,終于是完全不裝了,好稀奇,沒聽見有點可惜呢。
罵著罵著,兩人終于注意到了他苦心埋伏下的碎玻璃片,可算是打起來了。
聞暨白出拳,白和禮扎人;聞暨白踢腿,白和禮揪頭發;兩個人你來我往,好不慘烈。
楚星野一旁觀戰,深覺兩人還是太過文明了。
打人居然不打下三路,和吃餃子不蘸醋有什么區別。
打著打著,一塊碎玻璃片向楚星野飛來,幸好他早有預判,頭一傾躲過了,隨即與戰場拉開更遠的距離。
酣戰的兩人已然掛了彩,楚星野卻看得有些無聊了。
怎么回事,一邊躲著的人都在干嘛?老板打架不來幫忙的嗎?
楚星野借著月光與昏暗的燈光,終于看清了埋伏在一邊的人來自白家。
幸好白家的家徽讓他記憶猶新,不然還真難辨認。
是白家的人,那不就更奇怪了嗎?
兩人打架,聞暨白很明顯占上風,白和禮吃了虧,他帶的人這么沒有眼力勁嗎?眼睜睜看著老板被打?
呃……雖然看著老板被打是有點爽,可他們這么劃水難道不怕拿不到工資嗎?
只有一個可能,
這些人身負其他的任務,被白和禮下了死命令,不到任務時刻不得輕舉妄動。
這任務必然是來之前吩咐好的,不可能是針對突如其來的聞暨白。
說來說去,便只有可能是針對他的了。
巧了不是,他正有利用聞暨白把白和禮的布置橫掃一空的準備。
楚星野看向聞暨白,他人已然是打紅了眼,隔著那么遠,頂樓昏暗的燈光卻恰好照在他的拳頭上,讓楚星野得以看清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整個拳頭攥得通紅,仿佛下一秒血管就要爆裂。
白和禮就更狼狽了,他個子雖高大,但在聞暨白面前實在沒有優勢,此刻完全被壓制著,聞暨白的拳頭砸到身上,定制的襯衫崩線了,他的身體也快肢解了,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反抗著,整張臉被憤怒和痛苦充斥。
楚星野恍惚了,不論是白和禮還是聞暨白,他都從未見過兩人這般失態。
雖然不知道白和禮為什同意和他見面,又在計劃什么,但肯定沒有好事。
他一開始是想要利用聞暨白破壞白和禮的計劃來著,但沒想到這么順利就讓兩人打起來了。
嘖,聞暨白也太好用了吧。
楚星野看著情況,覺著白和禮是真的要不行了,時機成熟,是時候進行下一步了。
他用左手用力掐了自己后頸一下,確保肌膚發紅發紫后向前走去。
他手上攥著一枚刀片,緩慢地靠近兩人的戰場。
楚星野體重輕,走起路來也沒有聲音,兩個人對打又收不住力,差點傷到他。
聞暨白瞳孔一跳,為自己差點傷到楚星野而驚詫,身體下意識后退,被白和禮抓住機會,照著臉上就是一拳。
“離遠點!”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也許是聞暨白、也許是白和禮,但楚星野已經無心在意了。
他眼眶中盈著淚,在昏黃的夜燈下別樣皓麗,仿佛要把人的靈魂也吸進去,衣襟是松的,聲音是涼的,人美得不像話。
楚星野一只手指向身后,眼睛死死地盯著聞暨白,聲音發顫:
“后面、后面有人要綁走我……”
“我拼了命才掙扎出來!聞暨白……救我……救我!”
聞暨白呼吸一滯。
楚星野在扮可憐上當真是有天賦,腦袋后仰,狀若無意間露出從后頸蔓延到頸側的紅痕,像是待戮的天鵝,引得聞暨白瞳孔緊縮。
白和禮被打得半死不活丟在一邊,渙散的眼神定格在楚星野脖子的掐痕上,比誰都清楚這是楚星野的自導自演,卻根本移不開目光,看著少年那白皙肌膚上綻開的紅痕,喉頭一緊,眼神暗了下來。
在二人看不見的角落,楚星野把頭歪到一邊,嘴角勾起一個得逞的弧度。
騙人,易如反掌。
只見聞暨白靠頂層的欄桿站著,垂頭沉思,微分拂過他的碎發,遮住了那雙深邃的眼眸。片刻后,再次撥打了一個號碼。
這次顯然是動用了什么了不得的關系,只見頃刻之后,一群身穿制服的人破門而入,龍卷風般的帶走了白和禮布置在頂樓的所有人手。
那些人向白和禮投去求救的眼神,而白和禮只是瞥了一眼來者的制服,便無視了手下的求救。
白和禮冷笑,聲音虛弱,
“這種關系你都敢隨便動,真是不怕死。”
聞暨白只是撂下一句話:
“與你無關。”
隨即便作勢要跟著人群一起離去,他的腳步停頓片刻,轉身對楚星野說道:
“我必須離開一段時間……不會很長的,”
“你乖乖在這里等我,白和禮現在對你做不了什么……離他遠點就好了,記住了嗎?”
楚星野乖巧地點了點頭。
聞暨白嘆了口氣,似是不太信他,最后還是揉了揉楚星野的發旋,轉身離開。
電梯門合上,現在,頂層只剩下了楚星野和白和禮兩人。
白和禮是真的被打得奄奄一息,但保險起見,楚星野還是脫下外套,綁住了白和禮的手腳。
白和禮像是猜到自己命中合該有此一劫似的,沒有一點掙扎,任他五花大綁。
楚星野心情頗好,甚至給白和禮打了個蝴蝶結。
看著死魚一樣的白和禮,楚星野把攥在掌心的玻璃片推到指尖,抵著白和禮的喉嚨。
白和禮依舊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
楚星野靠近了他,說道:
“你不怕我?”
白和禮懶懶地笑:
“我死了,你也跑不了。”
“和你一起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楚星野咬牙,尖銳的玻璃片在白和禮的脖頸處上下移動,板起臉來嚇人:
“我當然不會蠢到要殺你,”
“但是我可以把你的喉嚨劃開,死是死不掉的,但從今往后巧舌如簧、佛口蛇心的白少就要做啞巴了,你不怕?”
白和禮果然沉默了,蒼白的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卻比平時要俊秀許多,冷然道:
“你想問什么就問吧。”
不愧是聰明人,一下便猜到了他的目的。
楚星野便不饒圈子了,沉著嗓子問道:
“‘愛迪生’的提出者,究竟是誰?”
白和禮露出玩味的眼神:
“你居然知道這么多了,”
“……是我們家的司機向母親引薦的這個點子。”
楚星野咬緊后槽牙,這個動作讓他的臉看起來嚴肅而緊繃,
“不是他,別裝傻。”
“我問的,是這個點子最開始究竟是誰想出來的”
“說話。”
楚星野眼看著就要揭開生父身份的一角,情緒按捺不住,手指用了點力氣,抵在白和禮喉管處的玻璃片滲出血珠。
白和禮摩挲著嘴唇,最終,他告訴楚星野:
“是一個叫楚泰和的人,他似乎和我家司機關系很好……來過白家幾次,不過我沒見過他。”
得到了渴求的信息,楚星野一下子脫了力,胳膊一松,玻璃片當啷一聲落地,碎成兩片。
命運在冥冥之中指引著他,這個人竟然真的姓楚,如果是別的姓氏也就算了,偏偏是楚。
楚星野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棄對這個人身份的探查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注意到白和禮臉上那轉瞬即逝的、微妙的神情。
白和禮的視線停留在少年昏黃光線下柔美得不像話的臉龐,心中愛與恨交織,恨在愛的間隙中生長,最后,他說:
“楚星野,有人告訴過你么?”
“你持器要挾人的樣子,特別騷。”
第70章 chapter70追你 楚星野看……
楚星野看著癱坐在地上的白和禮, 只是哼笑一聲,隨即把鞋子踩在白和禮的肩膀上,語氣輕蔑:
“白和禮,有人說過你這個樣子特別下賤嗎?”
白和禮哈哈大笑, 神色如常, 一點也不排斥被楚星野踩在腳下,語氣溫潤:
“沒有呢, 星星是第一個。”
楚星野加重了腳上的力度, 把白和禮的肩膀踩得一高一低,腳下的人看起來像殘破的木偶, 身體歪歪斜斜地擺著幾近報廢,被油彩畫好的臉卻端正俊美, 割裂感強烈。
被這樣踐踏羞辱,白和禮一言不發, 反而把腦袋垂向楚星野的鞋子, 他的臉頰緊貼著楚星野的鞋面, 面容被凌亂的發絲擋住, 看不真切。
他的嘴角在昏暗的燈光下彎起一個極不起眼的弧度。
楚星野被惡心到了,下意識收回腿, 卻不想白和禮陰魂不散,整個人向下倒去,腦袋恰好砸在楚星野鞋尖前不到三厘米的位置。
“下賤的貨色, 你很喜歡我的鞋子?”
楚星野出言嘲諷。
白和禮張合發干的嘴唇,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帶著他慣有的、不易察覺的高傲:
“我說過了的,”
“星星,你不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特別騷嗎?”?
他看騷的另有其人吧?
楚星野心煩意亂, 抬起腿用力地把白和禮的腦袋踢向另一邊。心里感覺好多了。
他不會知道,從白和禮的視角看去,恰好能窺見楚星野裹在褲腿中的一小截白凈小腿,只這一眼,就讓他的血液亢奮起來了。
楚星野繼續問道:
“那個楚泰和,是什么身份。”
他蹲下來,照舊把玻璃片抵在白和禮的喉管處,卻不看人,只是抬頭去看月亮,他地理學得好,只看了一眼月亮的方位,不看手機便推測出現在的時間。
白和禮不知是不是給他摔傻了,許久也沒有反應。
楚星野的聲音很慢很慢,無端讓人想起殺雞前的磨刀聲:
“現在大概是九點,嗯……積溫散得差不多了,后半夜會越來越冷的。”
“你要是裝死,我不僅劃開你的喉嚨,還要扒了你的外衣……聽說失溫的狀態下血流得會快些,你想嘗嘗這種滋味嗎?”
白和禮死人微活:
“我知道的并不多。”
“白先智死前沒給你留下資料嗎?不應該啊。”
“他不怕……”
楚星野反駁。
白和禮淺淺一笑,打斷了楚星野的話:
“他都要自殺了,還會管我的死活嗎?”
“有道理。”楚星野點點頭,隨即又問道,“那你自己沒去查過這個人嗎?不怕他突然跳出來威脅‘愛迪生’的存亡?”
白和禮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回憶,最后輕聲道:
“查過,只知道他和司機李叔關系很好,也從李叔那里要來過他的資料,不過后來一查,全是假的。”
楚星野繼續問:
“然后呢?”
白和禮只是笑,但不說話。
楚星野意識到自己正在逐漸靠近真相,不擇手段也要撬開白和禮的嘴,心一沉,手摸向手機。
他的腳再次抬了起來,這一次,穩穩地落在了白和禮的顴骨上。
閃光燈被打開,慘白的光線恰與今夜的月光相襯。
楚星野抬起頭,迎著月光,說:
“你猜,如果有人看到白大少給人踩在鞋底的照片……”
“會怎么想你呢?白和禮。”
“會成為上浦社交圈里的笑柄吧?”
“你一定不想這樣的,對不對?”
“我也不想。”
白和禮嗤笑一聲,全身不住地顫抖,就像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樣,
“我無所謂的,”
“要是有人敢在我面前多嘴多舌,我一定讓他親手把舌頭割下來送給我。”
緊接著,他吃力地扭頭,與楚星野直視:
“星野,你很在意這種事嗎?”
白和禮的眼睛黑洞洞的,叫人脊背發涼:
“也是……你被黃高旻在廁所拍的那些照片,我可是每個晚上都要回味呢……”
“黃高旻真是好用的狗,就是不太耐用。”
涼風襲過,楚星野的臉頰和手指發冷,仿佛又置身于那個陰冷、潮濕的狹小空間內。他被人欺辱,甚至拍下了恥辱的照片,這些照片不知道經了多少人的手,他的恥態不知道被多少人欣賞過。
爹的,原來黃高旻背后是你!
楚星野痛苦地想起了自己的人生是從何時起變成脫韁的野馬。
他突然想抄起鞭子把白和禮當野馬抽,
不行,這還不夠。
楚星野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攥緊了玻璃片對著白和禮扎去,溫熱的血液濺到腮邊,在寒涼的夜晚,像一團燒到身上的火。
他繼續用力,白和禮的腰腹處慘不忍睹,幾無好肉。
白和禮的身體不時在地上聳動著,像一尾案板上的死魚。
楚星野裸/露在外的肌膚被冷風浸得發涼,唯有雙手是發燙的,連著玻璃片都帶上了他的體溫。
他不知疲倦、不計時間,變成只會撕咬啃食的野獸。
就在他的肌肉酸痛,雙手幾乎要失力時——
白和禮一個翻身,綁在他身上的外套散開,整個人一瞬間壓在楚星野身上,雙手掐著楚星野的脖子。
楚星野這才用余光瞥到,白和禮不知是用什么劃開了束縛,而他方才竟是渾然不覺。
白和禮整個人支在楚星野身上,一手打掉了楚星野章掌心的玻璃片,雙手死死地按著楚星野,
“忍不住了,”
“你身上好香……連鞋子上都有一股香味。”
“真騷。”
白和禮明明正在大出血,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壓在楚星野身上的力卻一點不減。
“身上癢就去洗澡。”
楚星野煩極了。
白和禮對楚星野的抗拒置若罔聞,手伸向他的衣襟,語氣帶了幾分癡:
“你怎么總穿這些破爛,”
“面料也太差了,你看,都把皮膚磨紅了。”
“我幫你。”
白和禮要脫他的衣服。
就在他的指尖觸及那存白膩的肌膚時——
白和禮的脖頸被全力一扎,血液噴泉般迸出來,整個人徹底失去力氣,向后倒去,后腦勺砸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原來天龍人的腦袋也并不比他們窮鬼更硬。
“誰告訴你,我只有一塊玻璃片的?”
楚星野冷眼看著癱軟在地上的白和禮,閃光燈再次亮起,記錄下了白和禮人生中迄今為止最狼狽的一幕。
他的身后,電梯門恰如其分地打開,低低的腳步聲響起。
“怎么鬧成這樣?”
是聞暨白的聲音。
楚星野轉頭,笑著說:
“我說是他自己撞上來的,你信嗎?”
聞暨白笑著嘆氣,手背碰了碰楚星野因亢奮而升溫的臉頰:
“怎么這么燙。”
楚星野的良心閃現:
“不管他嗎?要是死了就……”
“我剛剛打了120。”
聞暨白輕聲道。
楚星野的良心閃離:
“那沒事了。”
“不對,那他要是找我算賬……”
楚星野又擔心道。
“不是他自己撞上來的嗎?”
聞暨白看著楚星野,掏出手帕替他擦干凈了腮邊濺到的血。
楚星野低下了頭,巧妙地躲開了聞暨白的手:
“玻璃片上有我的指紋。”
聞暨白靠近了他,手帕又貼上了楚星野脖子:
“你這里好多血。”
“沒所謂,這里有監控,拍到了他動手,你是正當防衛。”
楚星野抓住了聞暨白替他拭血的手,抬頭直視對方:
“……你一直看著?”
聞暨白干脆收起了帕子,轉身向電梯走去,楚星野連忙跟上,透明電梯門閉合的那個瞬間,楚星野才聞到自己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回答我,聞暨白。”
楚星野沒發現自己在聞暨白面前脾氣越來越大了。
聞暨白抱著手臂,他穿得薄,依稀可見結實的肌肉線條,和薄而韌的楚星野全然不同,
“在趕回來的車上看的,不算是一直。”
楚星野心知自己的行為危險,除了白和禮,聞暨白是唯一一個捏著他這個把柄的人。
他狀若無所謂地笑笑,正準備開口進一步試探,卻被聞暨白搶先一步開口。
“在我面前,不想笑就不笑。”
聞暨白突然去摸楚星野弧度明顯不自然的嘴角,還未碰到便被楚星野躲開。
“哦,”楚星野聲音悶悶的,“管真多……”
他轉過身去,玻璃電梯自帶觀光作用,速度比正常電梯慢了點,和聞暨白待在一起,空氣都是燥熱的,時間過得莫名地慢,便百無聊賴地欣賞著夜景。
全國最密集的高樓建筑群在楚星野的面前墜落,他卻只覺索然無味。
電梯停了下來。
楚星野跟著聞暨白走出電梯,身上突然多了件外套,蓋住了他衣服上的血跡。
“你這是……?”
楚星野不理解。
“我熱。”
聞暨白話一如既往地少。
“今天降溫了。”
楚星野反駁。
聞暨白走在楚星野前面,背對著他,此時突然停下腳步。
風拂過人工林,帶來一片簌簌的落葉聲,昭示著冬季的第一批葉凋敝,上浦市快迎來冬至了。
楚星野看著聞暨白的手伸向他的頭頂,隨后一片落葉出現在了聞暨白指尖,這才意識到落葉飄到了自己頭上,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頭發。
“沒看出來嗎?”
“我在追你。”
聞暨白的聲音比他掌心的落葉還要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