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向文能坐在導演旁邊參與選角，除了他是這部電影的主演之一，尹言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導演趙青最新籌拍的電影《相誤》嚴格來說是雙男主，尹言沒有拿到全部劇本，但從發來的人物小傳和試鏡片段來看，這部電影說是雙男主，也有著偏向性。
它偏向的就是尹言今天要試鏡的角色，林誤。
連名字都和電影名相重了，這個偏向其實還挺明顯的。
那么問題來了，尹言有什么資格讓俞向文給他做配。
都不說做配，就是一碗水端平的雙男主他也不夠格啊。
大約是看出了尹言的遲疑，副導演順著尹言的視線看向神色平靜的俞向文，笑了下，開口道：“小尹應該認識向文吧？他過來找導演玩，就坐這兒湊個熱鬧，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會介意，俞老師好。”尹言又鞠了一躬，他不能確定副導演這話究竟是真是假，但心底也稍稍松了口氣，心情沒那么沉重了。
俞向文和他對視一眼，沒說話，只點了下頭。一旁的導演趙青則抬了抬下巴：“先看試鏡內容。”
尹言接過副導演遞來的臺詞頁，趙青又道：“十分鐘準備一下。”
尹言點點頭，拿著臺詞頁去了鏡頭前，猶豫了一秒，還是選擇轉過身背對著導演他們。
這樣可能不太禮貌，但他現在真的看不了俞向文。
他勒令自己不要再想七想八，專注于眼前的試鏡。深呼吸一口氣后，尹言打開臺詞頁，微微一愣。
他還以為這一段被選中的概率不大。
尹言一共收到了五個試鏡片段，從林誤的高中時期到他最后一次和賀閑度見面。
賀閑度就是《相誤》的另一位男主角，和林誤幾度分手又和好的男朋友。
五段試戲內容里，林誤高中被霸凌的那一段尹言最有把握。他出道作就演這個，尹言還懷疑過導演是看了他的出道作才會聯系他試鏡。
最沒把握的，是林誤最后一次和賀閑度見面。那時林誤對賀閑度的態度不是單純的厭惡或釋懷，那段情緒該是極其復雜的，會很考驗演員自己的理解和演繹。
而現在副導演給尹言的臺詞，是林誤大學時期的劇情，單從表演方面來說，這段沒什么太大的困難。
難就難在這是試鏡，沒人給尹言搭戲，他要對著空氣演。
靜下心的尹言很快做好準備，他回過身，自動把俞向文想成一顆大白菜，視線只看著導演，問：“趙導，我準備好，請問搭臺詞的老師是哪一位？”
趙青頭也不轉地簡潔道：“向文，過去搭戲。”
尹言：“……”
尹言：“………………”
男人放下手里的本子，站起了身。
尹言眼睜睜看著一顆快有一米九高的大白菜向著他一步步走來。
不是，都不拒絕一下嗎？！
還是說不愧是趙導的電影，能隨隨便便就讓影帝給試鏡演員搭戲。
……可他又是何德何能啊！！
“尹老師？”俞向文注意到尹言捏著臺詞紙的手在抖，猜他或許是有點緊張。
不等俞向文再說話，那只手放下了。
尹言抬起頭看著俞向文，彎了彎眼睛，聲音平穩道：“上次就想說了，俞老師不用這么客氣，叫我尹言就好。”
他真的不配讓影帝叫“老師”。
俞向文從善如流：“好的，小言。”
尹言：“……”
倒也不必如此親昵。
“俞老師要看臺詞嗎？”此刻尹言只想盡快結束這場災難般的試鏡。
眼前的大白菜有鼻子有眼的，再被看一會兒，尹言好不容易背下來的臺詞都要忘光了。
就像本來信心滿滿復習完上考場，結果發現監考老師和自己坐了個面對面，還探頭過來和他一起看卷子。
別說做題，題目都讀不明白了。
“不用看。”俞向文即答。
尹言：“……”
剛誰說這個人只是來玩的。
就這么玩是吧。
臺詞都背下來了。
副導演咳了一聲，和善道：“都準備好了就開始吧。”
試鏡也要留記錄，攝影開機，攝像機紅色的燈光閃爍。
尹言和俞向文并排站在鏡頭前，俞向文的姿態更放松，尹言原本端正的站姿則有了些拘謹僵硬。
他的身體偏向遠離俞向文的位置，低著頭，視線卻時不時往俞向文身上碰。
“那些事我都不在乎了。”尹言很刻意地抬了下頭，抿著唇將目光轉到看不到俞向文的地方，冷硬道，“我考上了理想的學校，現在的生活很好，過去的事沒什么好提的，我已經忘記了。”
“是嗎。”俞向文的聲音有點含糊，尹言下意識偏頭去看他，見男人的手放在唇邊，做了個吸煙的動作，他的手拿開時，跟著笑了一下，唇角勾起的弧度很大，帶著張狂的痞氣，“真的都忘了？”
尹言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他定定看著俞向文的笑，臉上有溫度在燒。尹言猛地轉開臉，手背抵著臉，一副被煙味熏倒的模樣，干巴巴道：“不然呢？”
俞向文探頭去看他的臉：“可我一點都沒忘啊。”
尹言有點分不清自己的心跳是因為入戲了還是因為其它，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是暗戀著賀閑度的林誤。
“你忘沒忘和我有什么關系。”林誤退開了一步，賀閑度卻邁了更大的一步擋住他的去路。
“當然有關系。”賀閑度的煙遞到唇邊，瞥了眼皺著眉的林誤，又掐滅煙頭扔掉。
他的視線也有些不自在地轉開，煩躁地摸了把頭發。賀閑度看回眼前長得跟女生似的男人，道：“對不起。”
“什么？”林誤像是沒聽清。
“你故意的吧。”賀閑度瞇眼。
見林誤又要躲他，賀閑度抓住他的手腕，提高音量重復了一遍：“我說，對不起。”
林誤偏著臉，不看他，胸膛急促地起伏了一下，忽然激烈地去甩賀閑度的手：“我不要你的對不起。”
“為什么？”賀閑度的手握地更緊，他拽著林誤，“因為我罵你是同.性.戀很惡.心？還是因為你被他們圍住的時候我裝作沒看見？你不是都忘了嗎？”
“是！我沒忘！全都沒忘！你滿意了嗎！”林誤的手被高他半個頭的賀閑度舉在半空中，他見掙脫不開，便也不再掙扎，只抬頭望著賀閑度，一雙眼睛通紅，“你為什么總要這樣？耍我很好玩是嗎？”
“是啊，很好玩。”賀閑度看著這雙清透的眼眸，喉結動了動，“但我現在是認真的。”
“林誤，不然我們試一試吧？”
林誤眼中翻涌的情緒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他呆呆道：“你說什么？”
“你以為那個時候我為什么會罵你罵得那么難聽？因為我察覺到自己不對勁了，林誤，我那是在撇清和你的關系，我出問題了，是你帶壞了我。”賀閑度向前逼近。
林誤說不上是在震驚，還是崩潰：“賀閑度，你瘋了吧？”
賀閑度拽著林誤的手用力，另一只手狠狠按住了林誤的后頸。
他垂眸靠近他，聲音低沉道：“我沒瘋。”
“——好，可以了。”
尹言睜大眼睛望著和他近在咫尺的俞向文，氣都不敢喘。
情緒激動上涌的淚水從眼眶滾落，也顧不上擦，因為他的身體陷在另一個人的懷抱里，已經僵的和木頭沒有任何區別了。
只有貼在脖頸后的手有些用力，也有些燙，提醒著尹言這不是在做夢。
侵略感十足的視線從他的嘴唇上挪開，剛還一副要強吻他模樣的人不用他眨眼就換了副神情。
俞向文的手從他的后頸松開，又不著痕跡地蹭掉了他臉側的淚痕，退后一步道：“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這次尹文的腦子里連哈雷都沒有，只有一片空白，和鼓噪不已的心跳聲。
“……沒有。”
*
“試鏡怎么樣？導演不滿意？”等出了大廈，劉曉東才找到機會詢問一臉沉重的尹言。
“導演讓我回去等通知。”尹言心不在焉道。
“這感覺有點懸啊，我剛看了一圈，現場也沒有其他人像是來試鏡主演的，難道是把時間錯開了？”劉曉東很想讓尹言拿下這次機會，但在這件事上他地位不夠，也出不了多少力，只能看尹言自己的表現，“導演就沒說點別的？我看你眼睛這么紅，不會是被批評了吧？”
“沒有，試鏡抽到用情緒的戲了。”尹言上了車，往座位里一窩，就不吭聲了。
“你不對勁。”劉曉東也上了車。
坐在前排的小武回頭看了一眼：“哥，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嗯……”尹言哼唧了一聲。
接著中氣十足地大叫：“啊！”
車里的兩個人都被嚇到了。
只見尹言不知道回想到什么了，抱著腦袋在后座翻滾：“救命！救命！！好尷尬啊啊啊！！”
小武：“……”
劉曉東：“……”
小武：“……不然先去趟醫院看一下腦子。”
尹言發完瘋，便像是耗盡了最后一格電，靠著座椅靠背，閉目安詳道：“不必了，回家吧，我要睡覺，睡著了就都忘了。”
劉曉東覺得自己剛才就該臉皮厚點，跟著尹言一起進試鏡室，現在也不至于對著狀態明顯不對的尹言一頭霧水：“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尹言沉默不語。
他總不能說剛試鏡的時候，他以為好心給他搭戲的俞向文是真的想要吻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