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集訓那幾天禪院月生正好在東京, 她是慣常跟學校請假的,這一點早在當初入學的時候就商量好了,因此宮侑在國家體育館外面見到特意來一趟的月生的時候, 人也不怎么驚訝。
“我知道你經常全國各地到處跑, 但這次不會是專門來盯著我的吧?”宮侑抱著胳膊如此吐槽。
“你猜對了。”月生整個人都縮在厚實的新圍巾里,說, “怕你闖禍所以特意來盯著你的, 怎么樣, 有此殊榮,高不高興, 開不開心?”
宮侑:“……”
宮侑:“…………”
謝謝, 真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東京的天氣算不上特別冷, 但是架不住月生是個對一切極端天氣抵抗力極弱的人。夏天的時候大家平等的因為熱而煩躁, 冬天的時候, 朋友圈里大概就只有月生會因為太冷不愿意出門。
加茂琰每年冬天都要來月生這里住一段時間,主要目的是拉不愿意出門的人出門購置新東西外加好好吃飯。她堅持每年應該至少買幾件新衣服, 月生這種有衣服就湊合穿也不管起球勾線掉色等等情況的, 絕對不行。
但今天的溫度確實有點低了,月生從出門的那一刻起就覺得腦子被冷風吹的要凍僵了,外加她剛宰完人回來, 身上出的微汗被風一吹更是不得了。
宮侑眼睜睜的看著她凍的打了個哆嗦,狐貍叉腰:“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怕冷, 還一定要來找我一下子干什么, 在家里好好待著不行嗎?你又不是不回去上課了,我也不是不回兵庫了, 倒也不用把這當最后一面珍惜。”
“怎么能不當最后一面珍惜呢?”月生長吁短嘆,“你這個嘴萬一被人忍無可忍的打死, 就是最后一面了。”
“拜托了,盼我點好吧!”
這時候一個穿著藍色外套的黑發M字少年從體育館里走出來,看到宮侑,下意識的問好:“宮前輩。”
“啊,小飛雄。”宮侑笑瞇瞇的招手。
雙方點了點頭,被稱作“飛雄”的少年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但看到月生還是默默的不說話,走了。
月生:“他怎么這個表情,你該不會對人家干了什么吧?”
宮侑:“天大的冤枉啊,我像是那種人嗎?而且飛雄明明從始至終都是那種八方不動的表情吧?他比我還不會說話呢。”
月生平靜的道:“不錯,看起來你還有一點自己不會說話的自覺。”
宮侑:“……”
可惡啊打架打不過就算了,連吵架也吵不過,難道我的高中三年就注定要在禪院君的壓制下度過了嗎?!馬上可就高三了!
月生這次來還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單純就是來找同學吃個飯。
她是那種到了一個地方,想起這個地方有熟人,就會去找對方聊聊天吃吃飯的那種人。國家體育館的集訓一天到底什么時候結束,她自己也不太清楚,遂給宮侑發了條消息,就在場館外面等待。
宮侑對禪院月生的習慣并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習慣性的嘀咕一下。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知道月生某種方面是個挺可怕的人,但是潛意識里反倒并不覺得特別危險。
至于到底為什么也說不上來……算了,管他呢,反正又不會死。
而且禪院月生請吃飯的店確實好吃!
“你好熟悉東京啊。”宮侑吃飽喝足以后這么說。
月生“嗯”了一聲,“有朋友在東京讀書,我的一些家人也在東京生活。”
其實月生現階段最大的苦惱,來源于每到新年這樣的重大節日,就要給家人和朋友挑選禮物。
然而很不湊巧,月生本人一點也不擅長挑選禮物。她給自己買東西都是湊合著就過,頂天了在網上搜索一下購物攻略,更別提給其他人買了。
對這一點倒是奇妙的很苦手。
分別的時候宮侑摸了摸下巴,說:“新圍巾嗎?很好看哦。”
完全不像禪院君自己會買的款式。
月生聽見他的話眨了眨眼,眉眼忽然舒展開來,露出一個柔軟的微笑:“我媽媽給我買的。”
其實柜子里還有另外一條圍巾,只不過今天輪到這條圍巾陪月生出門了。
百合子和雪惠又一次短暫的結束了旅程,打算在東京居住一段時間。月生在心里默默的數了數,才發現今年東京的熟人的確格外的多。
百合子對于動手方面向來算不上擅長,她對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動手倒還上手一些。而雪惠卻出乎意料的喜歡手工活,做一點細碎的、需要耐心的事情,讓時間慢慢的流淌,會讓她感到安心。
因此家里面擺放了雪惠的許多手工作品,這么多年累積下來已經可以說是琳瑯滿目。月生的柜子里有她織的圍巾,也有她親手裁制的長裙。
國青集訓結束之后,宮雙子終于又恢復了往日那種狐貍廝打的狀態,雙方都顯得很活潑,連帶著社團之內的氛圍也變的活潑開朗起來。
月生做完一天的數據記錄,因為今日無事,就坐在角落里翻翻自己的本子。因為是可拆卸的,所以她有時候會在最后一頁寫上一點自己的東西,回去之后再拆下來。
赤木路成休息的時候跑到她旁邊拿水瓶,眼睛余光一掃,發現最后一頁上整齊的排列了一豎行的姓氏。
首當其沖的第一排就是“禪院”,然后是“五條”,五條的后面畫了一條橫線,再往下面一列列眼花繚亂,差不多有一半的名字被畫上了表示劃掉的橫線或斜線。
赤木路成有些好奇的低下頭:“這些名字都是……你的朋友嗎?”
他說道最后自己也不確定起來,人會在本子上寫下那么多朋友的名字然后很有目的性的劃掉嗎?
他好像是聽說月生有姓“加茂”的朋友,很久之前好像還見過一面。但是第三行的加茂不僅被劃掉了,還劃了兩條線。
月生漫不經心的把本子“嘩啦啦”的翻來翻去,“沒什么,亂寫的。”
赤木路成疑惑的歪了一下頭。
坐著的月生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好吧,其實都是被我干掉的人。”
“哇,”赤木路成自詡作為前輩,非常配合后輩的玩笑話:“既然干掉了,有好好埋尸嗎?”
月生眼睛彎彎的,笑:“有噢。”
埋的很干凈的,幸好他們自家的家族墓地還算夠用。
赤木路成拿著水壺笑瞇瞇的走了,在一旁聽完了全程對話的北信介欲言又止:“……”
他默然了一下,還是嘆了口氣,看著赤木路成走遠之后,靜靜地站在月生的旁邊。
月生此刻又把本子嘩啦啦的翻回了最后一頁,認真的看著寫滿了名字的紙張,在上面勾勾畫畫。
少數幾個姓氏勉強在后面畫了一個圓圈,表示還行,比較識相。而大部分后面都畫著頓號。
然后她在“五條”這個姓氏上面,畫了一個圓圈,陷入了短暫的沉思當中。
御三家爛的非常平等,加茂家已經徹底出局,另外兩家里面當然也沒有多少好鳥。
好在這些年禪院月生自己已經把禪院家內部犁了一遍,而五條悟也對照著從調查出來的名單清理了一部分,并完全收攏了年輕一代。
大概性別原因,他做這些事總是要更容易一些。五條家內部雖然氣的吹胡子瞪眼,但最終都沒鬧出什么特別大的波瀾。
而這個新一代的六眼,正趁著這股東風,已經開始分解宗族制度。
世家的權力已經被削弱,大頭被打擊到位,剩下的小一些的自然也不能放過。
從舊的封建糟粕里走出來的三人組正在分了任務,有空的時候挨個上門“談心”,當然了,聽不懂道理的時候,大家也都略通一些“道理”,迄今為止都還算順利。
禪院月生在心里大致列了一個圖表,才發現自己已經干的不錯。新鮮血液終于在咒術界這個鬼地方開始流通起來,盡管有些地方略微極端了一些……也沒什么,先把屋頂掀了,大家對于開窗的接受度自然就高了。
北信介在這個時候幽幽的長嘆了一聲。
禪院月生一個激靈,“唰”的一下合上本子,扭頭:“怎么了?”
她聲音放低,眨眨眼,沒怎么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因此角落里就他們兩個獨自談話。
“我知道你比較……忙碌。”北信介試圖委婉一下,但最后放棄了,“但是,不要隨隨便便的就把真話當成玩笑話說出來啊。”
月生小小聲的“噢——”了一聲,顯得老實了一些,但還是小小聲嘀咕,“反正大家也都當我是在開玩笑啊。”
“要是等將來某一日大家意識到你說的都是真的,”北信介仍然幽幽的道,“回過頭來一想,會變成心理陰影的吧。”
月生想了想,自己在咒術界那邊的畫風,對于運動番里的高中同學們來說,好像是略微暴力了一些。
于是她又“噢”了一聲,說:“好吧,我以后再也不說了。”
禪院月生低頭,把自己的那張紙撕下來,折疊好,放進口袋里。
北信介沒有去看那張紙的內容,只是平靜的伸出手,摸了一下月生的頭。
月生長大以后,倒是很久沒有被人這樣摸過頭了,不由得楞了一下,又歪了歪頭。
“會油的。”
北信介收手:“抱歉。”
“沒事,主要是長頭發洗起來確實有點麻煩。”月生嘆了口氣,“吹頭發更是麻煩……我從前懶得動的時候都會被當時住在一起的朋友或者家人拖起來吹頭發,現在自己住了,她們居然還會固定給我發消息催我……”
北信介不由得莞爾,輕聲說:“你確實長大了。”
許多年前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都還只是滿地亂跑的小蘿卜頭。原來一晃眼,已經過了許多許多年了。
北信介在月生上高中之前的日子里,與她見面的次數算不上多。他們從認識以來,卻長久的保持著通信和互相贈送食物的習慣。
年紀小的時候,月生還被家族里管著,不能隨便出門,那時候上門來的總是那個有一雙明亮眼睛的年輕少年,充當了郵差和快遞員的職責。
月生的郵件和附贈的信寫的總是很收斂,偶爾她會在心中向北信介吐槽一些家族里的古板老頭們,和討厭的許多規矩。盡管她寫的總是很隱晦,北信介卻總能從中看出鳥兒被關在籠子里的憋屈感,
她那時候大概也很無奈吧。因為年紀太小,實力不夠,壓制她的長輩又足夠年長,閱歷豐富。所以很多想做的事情都沒辦法做到,連出門的次數都是被嚴格限制著的。
后來她漸漸的能出門了,路過兵庫或者在兵庫有任務的時候,會默默的跑過來看他,或找他蹭一頓飯。
月生那時候就說,信介的身上有一種麥子的氣味,不知道為什么會感到安心。她又說如果真的有稻荷神存在的話,應該是信介才對。
年幼時北信介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得出這個摸不著頭尾的結論的,只好哭笑不得的連忙阻攔她。
“神明在看著呢。”
小女孩撇撇嘴,卻很輕松的在他旁邊睡了幾個小時。沒有美夢也沒有噩夢,只是單純的安心。
北信介后來會想,幸好京都和兵庫距離很近。
幸好你想來找我的時候不算麻煩。
盡管他們切實身處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但能夠為這樣一個辛苦的孩子提供一點點的放松時間,他也頗感榮幸。
時間就這么晃了晃,好像昨天還是個小女孩一般的月生,今天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
她高大,矯健,敏捷而且變得強大。曾經困住了她許久的牢籠早已被她遠遠的拋棄在身后。而今天北信介忽然晃神,明確的意識到了這個現實,不由得也為她感到高興。
“我其實見過很多人。”北信介說,“很多人在年幼的時候無比渴望長大,卻又在長大來臨的那一刻倍感茫然。這種現象很普遍,因為長大是一件很不經意的事情,人甚至無法確切的定義什么時候才算真正的‘長大’。”
“你說的沒錯。”月生道,“我現在也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小女孩。”
“但你長大了。”北信介的眼睛里閃動著柔和的光,他微笑起來,聲音溫和篤定,“長大對你來說,是一件切實的好事啊,月生。看到你今天的樣子,我也會覺得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你已經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痛苦時光。
太好了,你已經長大了,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為自己做決定。
第112章
稻荷崎高校排球部在上一次的全國性賽事當中, 取得了亞軍。
所以這一次大家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沖著冠軍去的。出發前往東京的前一天晚上,排球部的少年們解散后剛出了校門, 宮侑就大喊:“這次一定拿冠軍!”
尾白阿蘭:“小聲點啊擾民了!”
角名:“不……阿蘭君你也小聲點吧……”
岔路口分開的時候, 三年級的赤木路成下意識的關心隊伍里唯一的女孩子:“天好黑啊……角名,你照顧一下……噢噢, 抱歉, 禪院君, 麻煩你照顧一下角名了。”
靠譜的自由人前輩話說到一半,就瞄見兩個后輩的身高不相上下。回憶一下禪院月生鎮壓宮雙子甚至偶爾順手鎮壓一下湊熱鬧的角名倫太郎的精彩錦集, 再看看禪院君今天背在后背的劍, 于是當場改了口。
銀島結偷笑了一下。
他笑的還比較克制, 其他的二年級同期們就沒那么克制了。雖然禪院月生武力值驚人, 但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 大家也都知道月生不是那種二話不說就隨便動手的人。
因此,在兩個順路的二年級平靜又無語的目光當中, 大家慢慢的一起小聲笑起來。
顧忌著今天結束的有點晚, 所以大家沒笑的很大聲。月生無奈的嘆了口氣,又拉了拉自己背后劍袋的背帶。
“笑什么。”她平淡的開口,“這里接受回家護送服務, 物美價廉為人靠譜,至于我的簡歷, 請看角名君手機里的庫存。”
“什么庫存。”尾白阿蘭一只手搭在北信介的肩膀上, 一只手捂著肚子小聲狂笑,“宮雙子被禪院月生小雞崽子式拎起來還是狐貍廝打被制裁……”
“都有的。”月生波瀾不驚道, “全方位無死角服務,接受適當議價。如果不夠的話可以添加一個角名君的拎包服務。”
角名倫太郎:“嗯?我沒同意哦。”
禪院月生的手去摸自己背后的劍袋。
角名倫太郎:“嗯, 好的,我同意了。”
禪院月生滿意的把手放回了外套的口袋里。
尾白阿蘭:“不要放棄治療啊角名!就這么屈服了嗎?”
角名倫太郎嘆了一口氣:“唉……被大魔王壓迫是我的命運,我知道。”
“不白壓迫,”月生說,“我可以罩你。”
“是啊角名,”宮治感嘆著伸出胳膊勾住角名倫太郎的脖子,“你去年被社會不良青年找麻煩的時候,我記得是禪院君給你擺平的。果然是大魔王。”
“什么什么?什么時候的事情?”大家立刻都精神了,熱熱鬧鬧的湊了一窩,好奇的扒拉知情人:“說說,說說。怎么這件事大家都不知道啊。”
禪院月生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她特意落后幾步,從背包里拿出相機。
新買的沒多久,她才剛剛開始學。禪院月生對什么新的東西感興趣很容易,但是行動起來卻不容易。
修長的手指按下了快門,拍下了少年們的背影和回頭的北信介,他們的外套上都繡著“稻荷崎高校排球部”。
月生快步趕了上去。
北信介在一片熱鬧的起哄當中立刻察覺月生掉隊的人,等到月生趕上來,他微笑著輕聲問:“拍的怎么樣?”
月生眨眨眼,笑著給他看。
“光線有點暗了。”北信介說。
“現在天黑了嘛。”禪院月生聳了聳肩,眼神卻溫柔起來:“不過我感覺很不錯啦。”
“是很好。”北信介含笑點頭,“怎么突然拍這個……啊,以后大家看到的話,會很感慨吧。”
月生想了一想:“人們常說,人是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于青春的感受的。”
北信介微笑著聽。
于是月生繼續說道:“其實我現在覺得,也不是所有人吧。起碼這個時候,我會覺得這一刻的青春很幸福。”
“這很難得。”北信介道,“不過并不是真的沒有。”
也許是因為小時候日子過的太壓抑了,所以察覺幸福總是要更加敏感一些。
北信介又想了想,問:“你明天真的不和我們一塊兒走嗎?”
“嗯。”月生說,“宮城那邊有個東西,我得去一趟。放心吧,最多也就比你們晚到兩個小時。春高我不會遲到的。”
北信介于是輕輕頷首。
然而第二天,禪院月生來的還是比所有人預計的要晚上許多。稻荷崎排球部成員在定好的酒店安頓好三四個小時之后,都沒看見禪院月生的影子。
消息不回,電話也打不通。就在北信介著急到要聯系加茂琰的時候,禪院月生才終于頂著臉上一塊紗布出現了。
“你被打了?”宮侑的聲音震天響,“被人堵了嗎?誰干的?我們去給你報仇!”
“謝謝你的熱心腸。”月生慢吞吞的看了他一眼,講話也有點沙啞,“不過不用了,你想被禁賽嗎?沒有被人打,一不小心出了個車禍而已,好在大家都沒事。抱歉沒回消息,手機在這次意外事故當中壯烈犧牲了,我剛給它舉辦完葬禮就來了。”
“怎么突然出車禍了,你沒事吧?”眾人大驚,要不是顧忌著月生是個女孩子,估計就要沖上去把人翻來覆去查看一遍了。
“臉上的傷怎么樣?有沒有其他傷?做了檢查了沒有?”
“一個小的車禍,沒有大傷亡。在醫院做完檢查才來的,只有一點小擦傷,沒事。”月生一一回答過去,不由得莞爾,“放心吧,我在東京的堂兄送我來的,什么事情也沒有,虛驚一場。大家回去休息吧。”
禪院潤一郎提著月生的行李箱,勤勤懇懇的走了進來:“放哪里?”
北信介給月生發了房間卡。
月生順手塞給潤一郎。
潤一郎沉默可靠的又提著行李箱走了。
“這種時候怎么可能當做沒事發生一樣回去休息啊。”隊內的吐槽役原本沒有那么多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反正就是漸漸的多了起來。
等到勤懇的潤一郎又回來把房卡還給月生的時候,禪院月生已經被盤問了好幾遍。
宮侑一巴掌拍在月生的背后:“真是的。你下次跟我們一塊兒來啊,你要是跟我們一塊兒來肯定平安落地,還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去看望朋友……”
月生接過自己的房卡,斜了他一眼,“你有時候不會說話可以不說的。”
然后對潤一郎點頭:“麻煩你了。”
潤一郎平靜的掃視了一眼嗚嗚泱泱一大片的少年們,對禪院月生點了點頭,“我先走了。”
等到大家終于散了,月生覺得酒店有些悶,喘了口氣,出了門,在酒店不遠的公共長椅上坐下。
她打算坐一會兒就回去,放空發呆的時候卻聽見北信介的聲音:“傷嚴重嗎?”
禪院月生回過神來:“啊。”
北信介在長椅的另一邊坐下,遞給她一杯溫熱的奶茶。
月生也不跟他客氣,接過來,插好吸管就開始喝。
奶茶有些燙,卻又不至于燙傷嘴,從喉嚨一路滾燙的落進胃里,月生卻覺得有些慰貼。
北信介知道一些內情,月生也就沒跟他賣關子,聳了聳肩膀,幽幽的嘆息了一聲,決定從頭開始啰嗦。
“被不死心的老頭子整了一下。”月生平和的道,“信息有誤,又被人為安置了消耗我的東西,砍完一個發現還有一個,砍了第二個發現還有第三個。雖然最后是祓除干凈了,我人也被打的半死。”
禪院月生自詡在打架方面還算有些天賦。
這大概也是她第一次在祓除咒靈的時候狼狽成這個樣子。
總監會的勢力已經被年輕一代們蠶食了絕大部分,不甘心的老一輩們要最后反撲一下,革新派都心知肚明。
消息被刻意篡改的時候大家都盯著看知道,潤二郎還給她發了被篡改后和原版的兩版資料,讓她注意一點。
難得有這么好的機會,正好把剩下沒蠶食的部分也借著這個由頭干脆吃掉。
不過還是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一口氣干了三個特級,誰知道平常少見的特級咒靈到底為什么突然鋪天蓋地的冒出來,挨揍挨到開領域不知道她是不是頭一個。
也算禍福相依吧,雖然還是沒搞懂反轉術式究竟是怎么個事,但好歹收獲了一個領域,順道撿了個特級咒物宿儺手指回去。
她現在能活蹦亂跳的在這里坐著,還是多虧了以防萬一被請過來的家入硝子,當場治療完之后,月生為自己不幸遇難的手機默哀了一下,就抄著雪中梅踹開了總監會的大門。
接下來幾乎就是老生常談,反正月生一頓爆錘之后心情通暢,后續事宜被加茂琰接管,她還能讓禪院潤一郎送她回來準時預備春高。
“都治好了。”月生吸著奶茶,“哇說真的,差點嚇死我了。我就說天元結界罩了那么久容易出亂子吧,誰知道會長出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今天來回跑了好遠的路,累死我了。”
北信介發出一聲長長的輕嘆聲。
“辛苦了。”
月生晃了晃腦袋:“是很辛苦,但是阿琰給我買了奶茶,小悟給我買了炸串,我的行李箱里還有大家塞的小零食,現在還有信介的奶茶,也是活過來了。”
“別皺著一張臉嘛,信介。”月生在寒風里打了個哆嗦,她現在有些后悔沒戴圍巾出來了,但好在還有奶茶,“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付出和收益是成正比的。”
她歪過頭,平靜的注視著北信介,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之中也沒有褪去半分光澤。
月生晃了晃自己只剩下半杯的奶茶,笑起來:“以后,就完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屬于我們的新時代,已經拉開序幕了。”
舊日的輝煌就停留在舊日吧,刻在墻上的東西扣不下來也不能再死亡的時候帶走,既然如此又何必執著?
禪院月生在空氣當中呼出了一口寒氣,有一瞬間自己也恍惚的感覺像是做夢一般。
昨日已經是昨日,尾聲早也唱至終結。明天又會是怎樣的一天呢?新的舞臺又會上演怎樣的劇目?誰也不知道。
北信介回來的時候手里有另外一杯奶茶,兩個奶茶杯子碰了一下。
“干杯。”北信介說,為她慶祝。
“干杯。”禪院月生說,她笑起來如同夜中綻放的花。
第113章
春高第一天, 輪空。
拜上一次大賽的好成績所賜,稻荷崎第一天不用打比賽,精力旺盛的還能跑去看看別人打比賽。
宮侑在國青訓練營的時候認識了不少朋友——大概是朋友——他去圍觀比賽的時候能和一堆人打招呼。
月生路過的時候他正笑瞇瞇的和她也見過的那個一年級后輩說話, 被稱為“飛雄”的少年, 月生靠近了才知道那個少年姓“影山”。
宮城代表隊,烏野高中。
月生有時候總會有一些相當奇妙的既視感, 比方說她看著影山同學, 在心里偷偷把他比作一顆藍莓……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很像, 但是對不起。
她在心里偷偷的道歉, 順便拎著宮侑的衣領子把人提走, 禮貌的對藍莓君點頭致意。
宮侑掙扎無能, 只好笑瞇瞇的對影山說:“拜拜了小飛雄希望你能撐到明天和我打比賽……”然后被拎走。
“我在和后輩打招呼啊!”宮侑一邊抱怨一邊整理領子。
月生平和的指出:“明明是在挑釁。”
“是打招呼!”
“有這個力氣, 不如去挑釁井闥山。”
宮侑叉腰,氣勢洶洶的“哼!”了一聲, “順手的事!”
月生:“果然是在挑釁。”
宮侑:“……”
月生的聽覺很敏銳, 她被身后的動靜吸引的回了個頭。
烏野高中的場地里,一個身高不算太高、橘色頭發的孩子正激動地蹦蹦跳跳,瘋狂搖晃影山飛雄。
“影山!那是誰那是誰那是誰?那個女孩——好高!好厲害!”
非常誠摯的夸贊。
月生收回目光。
烏野高中和稻荷崎高中在同一個分組, 如果烏野贏下了這一場,下一場將要遇到的對手就是稻荷崎。
那位月生藍莓塑的影山君, 和宮侑同樣打二傳手的位置, 兩個人在國青訓練營的時候應該沒少交流。
高二的宮侑已經被排球月刊稱為“高中第一二傳手”,而那位影山君在初中時代同樣有“天才二傳”的名聲,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忽然沒消息了。
直到宮城縣春高預選賽上, 烏野高中打進全國大賽,影山飛雄一鳴驚人。
“我記得,宮城上一次的代表隊伍是白鳥澤?”月生慢慢的道。
“是啊,有牛若的那個白鳥澤。”宮侑揣著手,哼哼道,“還以為這次春高能跟牛若打一場呢,結果他在高中的最后一場春高里竟然沒有打進全國……小飛雄也是很有本事的嘛。”
這只金色的狐貍舔了舔后槽牙,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真想打一場試試看。”
體育賽事就是這樣。
沒有任何一場比賽能在開始的那一刻就注定結局,也正是因為一場比賽充滿了太多太多的不確定性,才如此的吸引人吧。
月生自己也是上過全國賽場的人,對這一點再清楚明白不過了。
不過月生自己也沒有想到,在當晚就和烏野高中的小橘子同學狹路相逢。
噢,對不起。月生又在心里面道歉,她有時候真的會對認識的人進行一些控制不住的、莫名其妙的泥塑。比方說日向翔陽同學這頭漂亮鮮艷的頭發,真的很像是一個會跑動的橘子。
“你是!你是!”對方瞪大了眼睛,卡了半天,震聲道:“你是稻荷崎那個個子高高大大超厲害的漂亮經理!!!”
“……謝謝夸獎。”月生被他超長的前綴震了一下。
“你好!我是烏野高中的日向翔陽!”小橘子同學充滿熱情,“我今年高一!噢噢我記得影山和我說了你好像是二年級的前輩!前輩前輩,我可以問一下你到底是怎么長那么高的嗎?真的好厲害啊!!!”
“啊……啊?謝謝。”月生其實是第一次遇見那么活潑、那么熱情開朗的同齡人的。
她看了看天,心里覺得奇怪,明明現在天是黑的,但是身上很暖和,感覺像是被太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照射了……好厲害,這就是運動番小太陽的威力嗎?
月生吸了一口氣,想了想,關于長高這個命題:“……啊,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還有,多運動多鍛煉……”
月生過了年回來已經有一米八六了。
這個身高確實是出乎意料,而且好像還有繼續長一些的可能……百合子前段時間給她量尺寸,門上又多了新的劃痕。
苦惱的地方也有,比方說一些好看的喜歡的鞋子沒有她的碼數,一些漂亮裙子也做的很小。
好在家里有溺愛她的長輩,雪惠的手總是巧奪天工。
月生上一次見那么陽光的人還是在上次……挺久遠了,所以看著小橘子的時候,沒忍住揉了揉他的頭。
小橘子驚訝抬頭。
“抱歉,”月生默默的收回手,“失禮了,因為覺得日向君你的頭發蓬蓬的真的很可愛……”
日向翔陽:“唔……個子高真好啊。”
月生笑了笑:“可是你很能跳啊,跳得高也很厲害。”
“唉?”日向翔陽震驚抬頭:“你知道我?我?!”
“我好歹也是稻荷崎的排球經理哦?”月生莞爾,“烏野昨天的比賽和春高預選賽決賽我都有看,很厲害的快攻,跳的那么高真了不起。”
日向翔陽的身高不到一六五。
在排球比賽這個巨人云集的地方,人們看到這個孩子的第一眼,大概只會覺得他是個自由人。但偶爾總是有這樣的例外的。
日向翔陽是副攻手,甚至是烏野高校的得分利器。
在這場春高當中,和日向翔陽一樣小個子的“小巨人”,還有一位。月生看過他的資料,來自長野縣的鷗臺高中,星海光來。
日向翔陽的眼圈紅了。
禪院月生大驚失色:“唉唉唉?怎么了?你別哭呀。”
她手忙腳亂的從口袋里掏出紙巾遞給他,日日向翔陽一邊哽咽的說謝謝,一邊用紙巾擦眼淚:“被對手認可了啊嗚嗚嗚。”
月生心說是對手的經理,我不算是你的對手。不過看這孩子感動成這樣,估計一路走來相當辛苦,所以最后還是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明天就是對手了,但今天就這么直接交上了朋友,人生真是有夠奇妙的。
這場相遇是很純粹的意外。
日向翔陽對東京不太熟悉,出來跑步的時候人還好好的,但轉個頭就跟同學當場失散,被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包圍,分不清東南西北。
迷路了。
弱小可憐又無助。
然后遇到了半夜想喝飲料說走就走穿鞋出來買的月生。
月生按地址給人帶路,快到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問他:“明天就要和我們隊打比賽了,今天怎么不好好休息,還出來夜跑。”
“太激動了!”日向翔陽握拳,“我看過你們比賽的視頻,好強啊!一想到明天要和這么強的隊伍打比賽,激動地睡不著覺!”
月生默默的往旁邊走了一步。
啊……果然,好耀眼。
年輕人果然很有活力,氣血充足。感覺這種人做什么事情都會成功的。
“還是要好好休息啦。”月生輕嘆,“調整好狀態,我也希望明天比賽的時候,雙方都是最好的狀態。”
日向翔陽還是難掩激動:“我會的!”
把活潑過頭的孩子送到烏野高校下榻的民宿,月生在門口叮囑這個新認識的朋友:“還是要小心。雖然天氣有逐漸轉暖的跡象,但這幾天還是很冷,流感也在肆虐,注意好好穿衣服好好睡覺吃飯,生病的話未免太可惜了。”
日向翔陽用力的點頭,眼睛在民宿的燈光照耀下更閃亮了:“好的!謝謝前輩!”
連鞠躬都很用力。
月生笑著擺擺手離開。
日向翔陽一轉頭,看見同期們和前輩們都站在他身后,動作整齊劃一,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可惡啊你小子!”西谷夕撲了上來,用力揉著日向翔陽的頭,“居然是被女孩子送回來的,還是那么高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虧我剛才還在擔心你呢!”
日向:“那是稻荷崎的禪院前輩!!對吧對吧,個子真的很高啊!”
澤村大地:“關注點完全不一樣呢……”
菅原孝支:“哈哈,畢竟是阿谷和日向……不過稻荷崎的那位經理……”
東峰旭焦慮萬分:“連經理都比我高嗚嗚嗚嗚……”
菅原孝支眼疾手快,一個內耗退散掌劈了下去:“你也知道那是經理!經理是不會上場打排球的!”
影山:“跑步都能跑迷路,日向你個白癡!”
日向:“哈?我才沒有!你敢說你沒有在東京迷路過嗎?!”
澤村大地在亂成一鍋粥的同期和后輩們當中嘆息了一聲:“……”
唉。
*
在真正的結果出現之前,誰也不能對比賽的結果下肯定的結論。
月生是第一次當運動社團的經理,也是第一次以經理的身份來到春高的賽場上。最初的時候,她僅僅只是想著作為朋友,想看一看北信介的最后一場春高。
的確是一場非常漫長的拉鋸戰,也的確是一場非常精彩的比賽。
最后一球被攔截的那一刻,裁判的哨聲如同一聲重擊,錘在所有人的心頭。
月生坐在賽場外的長凳上,忽然側過頭對北信介道:“雖然只是看了比賽,但‘置身事外的安全感’什么的,果然并不存在。起碼,對我來說并不存在。”
北信介溫和的微笑了一下,卻像是一聲輕輕的嘆息。
故事的結局似乎總是出人意料,就像稻荷崎高校VS烏野高中,并在這場比賽當中敗北。
“信介,”月生輕聲道,“這是你最后一場春高。”
“也是第一場春高。”北信介平靜的回答道。他仍然平靜,像從前一樣接受了過程結束之后到來的唯一結局。
月生微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本子,站起身來鼓掌。
這場比賽的觀眾也陸陸續續的站起來,掌聲響徹整個體育場。
這場比賽實在拉鋸的太過漫長,以至于許多的觀眾都被這場比賽吸引。稻荷崎高中作為奪冠預備役,卻意外的在春高第二天敗北。
從預選賽開始,烏野高中的確就成為了一匹最大的黑馬。
這實在是一場非常非常精彩的比賽。
稻荷崎的啦啦隊脾氣一向比較爆,連自家打的爛的時候都會喝倒彩,這次比賽中,初次上場的一年級后輩理石平介就是那個被自己人噴的小可憐。
月生難免憐愛一下,但稻荷崎就是這樣的風格。排球部的中老年粉絲們在對手打得好的時候也會鼓掌。
宮侑大概是不太高興的。
輸了比賽當然不會開心,只是這小子脾氣一向比較極端,他只接受喝彩和怒罵兩種極端的聲音。
粉絲團們多了解這小子啊,鞠躬致謝的環節,他表情扭曲的大家看一眼都知道這人在想什么,于是不出意料的被罵了。
罵他擺那個表情給誰看,比賽打的很精彩,把臭臉收回去。
然后是鋪天蓋地的鼓掌與喝彩,席上的觀眾為孩子們獻上了并不吝嗇的稱贊聲。
月生把宮侑的表情拍了下來。
“請分享給我。”角名倫太郎下場后說。
月生瞅他一眼:“你不行啊,戰地記者同志。”
“我當時在宮侑旁邊好嗎。”角名無語。
月生也只是逗他玩,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把照片發群里,引起宮侑刷屏式慘叫。
她安靜的收拾了東西,在觀眾席上卻遇到了熟人。
百合子和雪惠抽空來看了比賽。
姐妹兩個最近按照興趣新考了大學,并進入了學校學習。能來也是特意請了假,從學校趕過來的。
百合子的頭發仍然是到肩膀的長度,柔軟的落在肩頭。她笑吟吟的伸手揉了揉月生的臉蛋,月生也很乖巧的彎下腰,任她捏圓揉扁。
年齡見長這些年,她們之間的相處比起母女,更像是朋友。母女兩個反而都覺得這樣很不錯。
“很棒的比賽。”雪惠并不吝嗇稱贊,“雖然我不是很懂排球,不過能看得出來,打的很厲害。”
“是啊,排球部的大家都是很厲害的人。”月生微微一笑。
“明年我還想來看。”百合子直白的說。
月生仰著頭思考了一下,最后攤了攤手:“好吧,收到。我相信同學們的實力,稻荷崎明年肯定還能來春高比賽。”
一輪游屬實是意外中的意外情況,但體育競技就是這樣的。
時時刻刻都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意外。
北信介和后輩交談完,就去換了衣服。
雖然是隊長,但他并不是正選。由于心態平穩,所以在需要他上去鎮場子的時候,也并沒有出岔子,很穩妥的完成了任務。
相比他的高中同學們,北信介似乎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
這個年紀的少年們大多容易沖動,也有沖勁,想法和點子同樣很多。
盡管他并不贊成在正式比賽上使用不熟練的技巧,但是按照當時的情況來看,確實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只是。
北信介上了觀眾席,看著那片橙色的賽場。
烏野和稻荷崎的比賽結束了,但其他隊伍的比賽還沒有。
那片橙色的賽場之上,永遠有人,永遠熱鬧,永遠有運動員為了一球拼盡全力的奔跑。
“雖然已經預料到你會怎么回答,但我還是想問一下。”月生輕聲問他,“會感覺到遺憾嗎?”
北信介定定的看了一會兒賽場,忽然笑著嘆了口氣,給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也許吧。”
月生眨了一下眼睛,同樣也看著賽場,“日復一日的訓練,日復一日的堅持,這一切的一切,結束的反而比想象當中更加輕易。就在那么短短的一個瞬間啊。”
“像做夢一樣。”北信介輕聲說。
“是呢,像做夢一樣。”月生也說,
北信介微笑起來:“阿侑和阿治說,一定會努力成為那種可以讓我和孫子輩炫耀的后輩。”
“哎呀,是他們倆能說出來的話。”月生道,“也是他們倆能做到的事情。”
北信介的手輕輕的搭在欄桿上:“阿蘭說的是對的。”
“嗯?”
“人的感情是不需要理由的,雖然我接受了結果,但是想到以后沒辦法再站在賽場上,果然還是會有一點失落啊。”
月生莞爾:“好難得。不過這只能說明,信介你不是機器人啊。”
北信介吸了一口氣,也笑:“所以,你現在愿意繼續在稻荷崎當經理了嗎?”
月生鼓了鼓嘴,輕哼了一聲:“信介,你真的很狡猾。”
“畢竟我是狐貍頭子嘛。”北信介也不反駁,很從容的轉身,“既然是狐貍,偶爾狡猾一下,有何不可呢?”
月生嘀嘀咕咕的跟上去,不免抱怨他:“真是的,我從前夸你是稻荷神,原來稻荷神也是狐貍。”
北信介的眼睛彎彎的。
可他做的一切已經不再是為了那一句“舉頭三尺有神明”了。
他想做的事情,他真正踏實的做了的事情,讓他長久的感到了安心。
“月生。”
“嗯?”
北信介回頭,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我的春天結束了。”
“你的春天,才剛剛開始。”
第114章
01.【意外的冠軍】
這場春高的確是意外頻發。
第一天輪空的三支隊伍是最有望奪冠并且在上一次的大賽當中取得了優秀成績的隊伍。
然而遺憾的是, 這三支隊伍全部無緣冠軍。
稻荷崎高校敗給烏野高中,桐生八的隊伍敗給梟谷,而上一次的冠軍井闥山則在素有“魔之第三天”稱呼當中的第三天第二場比賽中, 因為正選二傳手受傷, 遺憾輸掉了比賽。
至此,三支冠軍預備役全部淘汰, 無緣獎杯。
小動物們最終都回歸了森林, 有一支寂寂無名的隊伍, 也默不作聲的走了一段很長很長的道路,最終站在了世界的面前, 將獎杯高舉。
歡呼聲與掌聲, 如同浪潮一般包裹。
沒有人永遠是冠軍。
但永遠有人為了勝利的走過漫長的道路, 這正是體育競技的魅力所在.
02.【意外的朋友們】
春高的觀眾席上全是熟人。
——禪院月生發了這樣一條動態, 后面附合影無數張。
虎杖悠仁是來看木兔光太郎的。
月生也沒整明白小老虎到底是怎么和大貓頭鷹認識的, 但雙方的氣場非常非常非常合得來。
比賽的時候,梟谷的王牌主攻手木兔光太郎在賽場上興奮的“HeyHeyHey!”, 今年幼兒園在讀的小老虎在賽場下面興奮的“HeyHeyHey!”。
“好吵啊。”觀眾席有人小聲說。
“好熱鬧啊。”觀眾席也有人說。
“好吵啊。”木葉秋紀生無可戀的說, “赤葦,那真的是你的徒弟,不是木兔的徒弟嗎?”
赤葦京治波瀾不驚:“接受轉讓, 如果悠仁愿意的話,我愿意讓他成為木兔學長的徒弟。”
更要命的是, 觀眾席上興奮的給木兔光太郎捧場的并不只有虎杖悠仁。烏野高中在這次春高當中嶄露頭角的副攻手日向翔陽, 他真的是木兔光太郎的開山大弟子。
令附加一條,梟谷的啦啦隊也非常非常的溺愛木兔光太郎。
月生被“HeyHeyHey!”包圍的時候, 一度誤認為自己意外闖入了什么大型猛禽類的聚集地。
真希和真依這對雙胞胎來看春高純粹是沖著禪院月生來的,雖然月生本人并不上場, 但月生能來一趟東京不容易,所以姐妹倆興沖沖的和母親報備之后,偷偷跑來看月生的學校比賽,并在比賽結束之后被月生當場抓獲。
抱著真依牽著真希,月生開始帶孩子。雙胞胎的母親對雙胞胎非常放心,然而月生卻莫名的開始擔心。
介于月生平日里總會有意無意的提起自己家里的雙胞胎妹妹,所以排球部大家其實多少都知道點。
沒想到這次來了東京,禪院月生直接把孩子們牽過來了。
頭一次見到這么可愛的雙胞胎小女孩,眾人稀罕的不行,挨個從包里翻來覆去的找點零食投喂小朋友,找不到的則上供自己的運動果凍。
“可以摸摸你的頭嗎?”宮治認真的對禪院真希說。
真希沒什么表情:“可以。”
宮治小心的摸了一下并高興的給了雙胞胎一人一個飯團。
“現在我們有兩對雙胞胎了。”角名倫太郎條件反射的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他問月生:“我可以拍照嗎?”
月生低頭問小號雙胞胎:“愿意讓那個哥哥給你們拍照嗎?”
真希沒什么意見。
真依也沒有。
遂得到大小雙胞胎同框珍貴畫面,在排球部群聊里被反復翻出來欣賞許多年。
“我太痛心了。”加茂琰說,“我本來以為你去稻荷崎就是讀個書,最多也就把劍道撿起來再打一打,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
加茂琰痛心疾首:“我早該料到的,信介能把你誆去稻荷崎讀書,當然也能誆你當排球部經理,并且繼續干下去。狡猾,太狡猾了!”
北信介露出一個禮貌而質樸的微笑。彼時小雙胞胎正靠在他旁邊。
整個排球部,小雙胞胎對他最有好感,大概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可靠氣息感染了孩子們。
加茂琰看著這一幕更加痛心了:“連孩子們也這么信任你啊!”
禪院月生連忙:“信介確實很值得信任嘛。”
加茂琰:“完了,全軍覆沒。有一天你們被北信介賣了還要幫他數錢……好吧,信介確實干不出來這種事,我們今天去吃什么?”
03.【意外的五條悟同學】
這位同學并不是在春高賽場觀眾席上偶遇的。
“偶遇”。
雖然被夸獎了也被寬慰了,但比賽輸了就是輸了。大家的心情和氣氛難免低落了一些。
一輪游誰都不好受,何況最開始是沖著冠軍來的。現在的二年級——下一次比賽的三年級們湊在一起,已經開始嚴肅的復盤了。
不過這場復盤還是被中途打斷,不著急,有的是時間回顧比賽。現在,先去吃點甜的,禪院月生請客,吃東京又貴又好的。
一大群人嘩啦啦去了一家甜品店。
禪院月生是整個稻荷崎排球部對東京最熟悉的人了,但凡是她推薦的店鋪,必然很好吃。
當然也不出所料的得到了稱贊,月生還能有空管一下和她坐在一起的雙胞胎妹妹,叮囑她們別吃太多,晚上記得好好刷牙。
大家的氣氛漸漸輕松起來的時候,一個充滿怨氣的聲音幽幽的道:“我恨你,月生。”
禪院月生頭也不抬的伸出左手,將白毛腦袋推遠,右手給真希擦了擦嘴角的奶油。
“好的小悟,知道了小悟,玩兒去吧小悟。”
“果然是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了!”五條悟立即譴責道:“你看看!你從前可不會這么敷衍我!”
禪院月生:“對傳緋聞沒興趣,和你的緋聞更沒有興趣。如果明天的頭條是五條家和禪院家或有聯姻可能,我就把你掛在你們學校的大門口。”
“口區。”五條悟說。
五條悟忿忿不平的打包了自己的甜品袋子。
“我恨你。”
“你再恨我也不會去咒高的,死心吧你。”
“真是越長大越冷酷無情了,我小時候你從來不對我這么說話的。臉上的紗布可以揭了嗎?”
“你也知道那是小時候,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了,除非你能再變成小孩子。”月生耐心的給妹妹把散亂的頭發重新扎了個小辮,“紗布明天就能揭,不用擔心。你這么有空不如去幫琰搜集資料,她要準備考研了。”
五條悟哼了一聲,掃了一眼排球部眾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他和宮侑隔空瞪了對方一眼,同類相斥嗎?
結賬的時候倒是比較出乎意料。雖然月生說了這頓是她請,但北信介向來有承擔前輩責任的自覺,卻在收銀員那里得知賬已經付過了。
“五條少爺已經付了。”
“哇塞。”赤木路成說,“少爺?”
尾白阿蘭有點慚愧:“讓月生的朋友結賬什么的……”
“沒關系。”月生淡然道:“他有錢的很。”
“有錢也不能這……”
“這家店連同這家店所在地段的一整條街都是他的。”
“……”
“……”
“……”
“我要恨你們有錢人了。”
寂靜之中,有人這么說。
第115章
隨著新一年的到來, 櫻花盛開的時候,原本的三年級們畢業,原本的二年級們成為了新的三年級。
稻荷崎高校排球部自然也要選出一個新的隊長來。
很不幸的, 三年級的正選們大多對這個位置避之不及, 銀島結表示拒絕,宮治根本沒興趣, 而角名倫太郎壓根懶得動。
所以最后勝任隊長的人是——宮侑。
“我覺得我們完蛋了。”宮治說, “希望北前輩來看我們比賽的時候我們還能正常的站在賽場上。”
禪院月生:“倒也不必悲觀到這個程度。要不然你去試試?不, 還是算了,你們兩個畢竟同一套DNA呢。”
宮治:“……”
新的一年, 新的開始。禪院月生也特意買了一個新的本子, 陸續記錄成員們的最新身體數據。
月生本人也被大家起哄著測量了一下自己的最新身高, 接近一米八七。
她自覺身高生長的速度已經放緩,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就不再長了。月生對于這個身高其實已經頗為滿意, 起碼曾經隱藏在皮肉之下密密麻麻的生長痛已經不再來襲。
三年級當中身高最高的人竟然是球隊的經理,黑須教練想想這件事, 也覺得頗為神奇。
“你其實很有排球的天賦。”他早幾年就這么找月生談過, “身高和身體素質都很卓越,模仿能力更是天才級別。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把你引薦給女排的教練。”
月生國三第一次跟著北信介來到稻荷崎的時候, 完美復刻出的那一發跳發球,他至今還印象深刻。
如果月生進入排球界開始打排球, 那么黑須法宗可以肯定, 她必然能夠在高中排球界女子組當中,成為一名強力的主攻手。甚至只要她想, 走職業這條道路也綽綽有余。
這一場談話完全是私下進行的,月生拒絕了:“我并不打算上排球的賽場。”
黑須教練是頗為遺憾的:“你具有這份才能。”
“謝謝您的夸獎。”月生微微笑起來。事實上, 因為常年的高強度訓練和廝殺,她對于身體的調度能力十分強大,在體育競技方面無疑是很有優勢的。
但是。
“才能并不是決定人一定要去做什么事的。”月生平和的回答他,“也許上天的確給了我這樣的一份禮物,但是否拆開它,也應當由我來決定。我有更加想要去做的事情。”
黑須教練點了點頭,神色很溫和:“如果你什么時候改變了主意,歡迎隨時來找我。我會一直愿意為你引薦。”
月生道了謝。
不過現在,陰差陽錯的,禪院月生還是來到了排球部充當經理一職。
黑須法宗想起三年前那個還很稚嫩的小女孩,難免覺得唏噓。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走的時候倒是不覺得有什么,但突然把此刻的禪院月生與三年前的禪院月生作對比,就難免覺得小女孩時期更加年幼許多。
大見教練在結果出來之后悄悄來跟他商量:“沒關系嗎?”
黑須法宗挑了挑眉:“怎么了?”
“侑那孩子當隊長啊。”大見教練憂心忡忡,“我也不是對那孩子有什么意見,只是你也知道,這個孩子總是有些……亂來。”
黑須教練示意他看禪院月生。
年輕的女孩習慣性的坐在社團里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從前她有空來圍觀練習賽的時候就是坐在哪兒,現在仍然坐在那兒。
得到了1號隊服狂喜亂舞的宮侑路過了禪院月生。
禪院月生平靜的抬頭瞄了他一眼,合上了本子,“你今天感冒了。”
宮侑:“我沒有!我好得很!好了我現在要去練球了。”
“回來。”
“……”宮侑忿忿不平的站住了。
“我聽見你的咳嗽聲了,垃圾桶里丟了半桶紙巾,還在這里嘴硬。”禪院月生指了指門口的塑料包裝袋,“從校醫室拿的感冒藥和超市買的吃的都在那里。今天的訓練取消,明天記得活蹦亂跳的來。”
宮侑拒絕:“我不要!我打一會兒排球就好了!”
禪院月生歪了歪頭:“你也不希望北前輩剛畢業就接到你又想帶病訓練的消息吧?”
宮侑:“……”
宮侑忿忿不平的提著袋子走了。、
“哎呀,真是好眼熟的一幕。”大見教練笑起來,“禪院這孩子,還真是深得信介的真傳呢。我大概明白為什么信介千方百計也要讓禪院在排球部再留一年了。”
宮侑只是三年級了,并不是成年了。該亂來的地方他還是會亂來,能有個人壓制一下真是再好不過。
這樣一來就沒有什么可以擔心的了。
雖然嘴上都說著“無需追憶昨日”,但大家對于上次春高一輪游的事情很顯然沒那么容易咽下那口氣。
夏季IH大賽的時候,所有人都擦拳磨掌,想要在全國大賽的舞臺上再會一會烏野,連一向相對沉穩一些的銀島結都激動的有些睡不著覺。
但很可惜,烏野高中這一次沒能打進IH。宮城縣這次的代表隊是伊達工業,聽說素有“鐵壁”的稱號,長于攔網。
連一向善于戲耍敵方攔網的角名倫太郎都被鬧的有點沒脾氣,好在最后還是獲得了勝利。
但大家都感到了一種微妙的不爽。
“打的真的很憋屈。”角名倫太郎如是說,“三人攔網果然很煩人……”
而且烏野沒來。
雖然表面不說,但三年級們想起上次的失敗,心里都有一點暗戳戳的鬧脾氣。并不影響比賽,且藏的也很好。
大賽結束的時候,月生在回去的車上打了個哈欠。
她暈車,尤其暈大巴,每次一上車必然立刻睡覺,不過這一次倒是在睡前先通知了一個消息。
“下周末不訓練。”月生說。
“啊?”成為正選的二年級理石平介探了個頭,“為什么啊?”
“不是很想跟烏野打比賽嗎?”禪院月生波瀾不驚的道,“我約了他們下周末的練習賽。兵庫距離宮城有點遠,一來一回打個比賽要花掉一個周末,回來后估計也沒力氣練習了。”
車上沉默了三秒鐘。
然后發出了震天響。
“你什么時候約的啊!跟誰約的怎么也不說一聲!”
“太突然了吧?!所以打幾場?對方人全嗎?一定要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月生很耐心的一一回答完問題,約比賽是春高第一天的事情,稻荷崎第一場比賽結束之后,排球部眾人都去洗漱休息,而月生襯這個時間通過日向翔陽輾轉練習上了烏野的教練。
練習賽的次數很難固定,不過對方的人是齊全的。想贏的話就好好訓練好好休息。
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帶上眼罩和耳機立刻睡覺。
“到了麻煩叫我。”月生輕聲說。
“好的。”坐在他旁邊的角名倫太郎這么回答,眼睛卻忍不住瞟了幾眼禪院月生空空如也的懷中。
“……”
手看起來是隨隨便便搭在膝蓋上的,如果忽略她衣服上不符合常理的、像是被什么東西壓著的褶皺的話。
如果禪院月生的懷里抱著一個看不見的、類似的小兔子小貓之類的小動物的話,那這個畫面將沒有任何違和感。
三年級的角名倫太郎并不想當一個吐槽役,但現在他確實挺想吐槽的。
不,并不只是吐槽。他有點想拎著禪院月生的衣領搖晃她的脖子,告訴她不要因為察覺了他有點察覺他的秘密,就這么光明正大的抱著你的小型式神睡覺啊!
這是在釣狐貍的好奇心嗎?不要啊!拜托不要釣魚執法啊!他只是想安安穩穩的當一個運動番里的普通高中生而已!并不想突然卷入什么奇奇怪怪的靈異事件!
所以禪院君到底為什么會從靈異番跨到運動番來啊!是因為打排球不會死人但靈異番會嗎?這未免也太地獄了!
角名倫太郎深吸一口氣,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衣角好像被什么毛茸茸的東西掃了一下。
藏狐的動作僵住了。
細長條的毛茸茸的尾巴,像貓一樣,可能就是貓的形狀。尾巴搖搖晃晃的,趁著主人睡著的時候讓尾巴自己玩。
在角名倫太郎的垂下的小臂上掃了兩下,然后卷起了他腰間的鑰匙扣。
角名看著陷入沉睡對此一無所知的禪院月生,深吸了一口氣。
他無聲的戳醒了禪院月生。
月生迷迷糊糊的摘掉眼罩,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順著角名沒什么表情的臉和他的手勢,注意到自己的式神在淘氣。
月生:“……”
禪院月生默不作聲的把小貓尾巴薅回來,捏了捏它的臉。
她想了想,看著角名倫太郎出了冷汗的額頭,給了他一個抱歉的眼神,并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副眼鏡,示意他戴上。
角名倫太郎猶豫了一瞬間。
然后他想著這人怎么著也不可能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把他殺人滅口,于是抱著悲壯的心情戴上了眼鏡。
毛茸茸的小貓崽子眨著萌萌噠的大眼睛,乖巧的爬在禪院月生的懷里看著他,那條原本玩他鑰匙扣的淘氣尾巴正在月生的胳膊上掃來掃去。
……不,等等,這個配色和花紋,怎么說也不能是小貓吧?為什么和紀錄片上的老虎幼崽一模一樣啊?!
……但是確實很萌。
好吧,原諒這個小崽崽了。
角名倫太郎的手指在眼鏡框上停留了一會兒,又默默的摘下來,還給了禪院月生。
月生微笑著收回來,這次確定壓制住了懷里窮奇幼崽的尾巴,這才再一次睡了過去。
確定了禪院月生睡著之后,角名倫太郎這才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臟,深吸了一口氣。
……你們靈異番的視角那么精彩嗎?!北前輩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對吧?!北前輩你知道禪院她抱著老虎幼崽當式神嗎?!
我能不能摸一下?看起來真的很好摸啊但是現在是在大巴車上禪院應該不太想大家都知道這件事……給看不給摸,禪院君你壞事做盡!
第116章
角名倫太郎最近狐狐祟祟的。
禪院月生和角名倫太郎認識兩年多快三年了, 一直保持著友好交流平靜互損的好友關系,外加是鄰居的原因,還有著在偷懶的時候會被前輩一起從出租屋里拖出來吃飯的戰友情。
但這人最近好像對禪院月生燃起了全新的興趣, 下課后莫名其妙的看過來的眼神, 訓練時鬼鬼祟祟的靠近,以及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表情, 無一不昭示著——
他有秘密。
“這小子不會要跟你表白吧?”宮治說。
禪院月生:“不能吧?大家做了快三年同學了, 能不知道彼此是什么德行嗎?要是能擦出愛情的火花還用等到三年級?”
宮治:“有道理。那他是怎么回事?被邪祟上身了嗎?”
禪院月生沉思。
被邪祟上身的可能性不大。
被貓硬控了倒是很有可能。
她最開始的那只窮奇式神最近養了個崽, 幾個月大的小毛團子正是好奇心旺盛并且愛玩愛鬧的年紀,幼崽總有那么一段時間的, 貓嫌狗厭, 連親媽都煩不勝煩。
但小貓崽子在月生面前會意外的老實一點, 也不知道為什么。窮奇見狀大喜, 覺得脫離苦海有望, 遂有事沒事就把小孩丟給月生帶。
禪院月生本人正好也很喜歡小動物,尤其是這種毛茸茸的小團子, 所以有空就會把小崽從影世界里帶出來溜溜, 還特意給它買了貓抓板以及貓爬架。
就是貓抓板的報廢幾率略高了一些。
IH大賽回來的大巴上,車上的冷風空調嘩嘩的吹,給月生吹的覺得有點冷了, 于是入睡之前把小寶拿出來抱在懷里。溫度合適手感也好,只不過小寶仍然是那個淘氣的小寶, 月生以為它很老實, 它卻偷偷卷起尾巴去玩旁邊角名倫太郎的鑰匙扣。
當時的月生其實是處在一種清醒了但沒有完全清醒的狀態中,這種狀態里很容易做出一點非常沖動的決定。
于是她掏出了原本給真希準備的眼鏡, 借給了角名倫太郎,意圖告訴他不要害怕, 只是家里的小貓主子比較淘氣,不是什么不可名狀的怨靈。
結果就是,角名倫太郎不僅不害怕了,好像還對小寶產生了非常濃厚的興趣。
禪院月生敢打包票,他的眼神中透露著對于想摸小老虎的渴望。
……之所以能這么坦蕩的給角名倫太郎看,一是因為她和角名倫太郎在咒靈祓除現場見過,知道他隱約猜出了一點東西但看破不說破。
二是因為,小老虎現在連翅膀都還沒展開,尚且處在是個萌萌噠的團子不會像咒靈一樣嚇到人的階段。
很顯然效果好的出人意料了。
禪院月生就這么默默的看著這只大只藏狐反復的糾結、猶豫,在內心做自我斗爭,跟烏野約的練習賽都打完回來了,他還沒下定開口的決心。
【要不然你還是給孩子挼一下吧。】系統說,【你看看,給人家憋成什么樣了。】
因為對小老虎幼崽心懷喜愛,所以蠢蠢欲動。
但同時,又因為對月生的世界完全不了解,所以不敢越雷池一步。
實在是一只非常謹慎的狐貍。
月生看他糾結了有半個月了,心下不免感到有些好笑。小團子在她腳邊跑來跑去,然后沉甸甸一小只趴在月生的腳面上,不輕不重的啃咬她的鞋子表面。
它還沒到能學習捕獵的年紀,因此月生盤算著給它買點能磨牙的零食或者玩具。家里現在也是有小貓了,怎么著也要好好照顧才是。
就是其他的式神們看著窮奇幼崽獨得恩寵,似乎有點羨慕的樣子。她偶爾進影世界的時候,膝下有幼崽的也會把小孩往她身上掛。
似乎把她當成幼崽照看員了,要是以后幼崽變多了,說不定能開一個式神幼兒園,園長正是她自己。
……身上都是各種猛獸的氣味,最近連小區里的流浪貓們都跟她不親了。
禪院月生勾起腳面,神態自若的把趴在她腳上的毛球球提溜起來撈進懷里掂量了一下。雖然是幼崽,但到底是猛獸窮奇的幼年體,個頭和一般的貓差不多大小了。
接著她從容的路過了坐在臺階上懶洋洋的角名倫太郎。
藏狐的眼睛掀起一條縫,接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膝蓋上就被放了一個沉甸甸的東西。
角名倫太郎一瞬間連眼睛都瞪圓了,整個人差點竄起來,驟然抬頭,和月生平靜的眼神對視。
“我去一下圖書館還書,”月生彬彬有禮的道,“幫我看一會兒孩子,謝謝。別害怕,是你見過的。小寶,不許拿他的衣服磨牙磨爪子,知道嗎?”
角名倫太郎:“喂,等等……”
然而禪院月生已經背著她的單肩包,優哉游哉的往圖書館的方向去了。她走的輕快而且好不拖泥帶水,只留下一個角名倫太郎,渾身僵硬的坐在樹木的陰影下,聽著夏季末尾最后狂響的蟬鳴。
膝蓋上趴著的、看不見的小動物在禪院月生說完話時候,能聽懂似的點了點頭。很奇妙,角名倫太郎的眼睛根本看不見這只小動物,但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動作。
它的重量算不上輕,沉甸甸的趴在人類膝蓋上,被飼養官就這么托付給別人也不害怕,像鞭子一樣的尾巴在角名倫太郎大腿邊緣掃來掃去。
也可能是自來熟,畢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它就在玩他掛在腰間的鑰匙扣。
三年級的男高中生難以置信的看著同期的身影遠走,一個人在原地像一尊雕塑似的卡了老半天,才慢慢的伸出了顫抖的手,摸索著,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小崽崽的頭。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很積極很熱情的往他手心狂蹭,呼嚕呼嚕的甩頭。
這是一只一點也不高冷的貓。
不僅不高冷,還相當黏人。角名倫太郎摸索著,把它撈進了懷里,摸摸它的脊背,順毛擼。
貓就在他懷里愜意的伸了個懶腰,貓抓點拍拍他的褲子,在他腿上踩來踩去。
比現實里真正的貓要沉一點,大概是因為其實是老虎。
老虎!
這個名詞直接沖進角名倫太郎的腦子里,搞的他雙手的激動的有點顫抖了。
禪院月生這個人有小老虎當式神啊!等等,她都有小老虎了,那該不會還有一只超大超炫酷的大老虎吧?!
那不是超帥嗎?!你們靈異番好精彩啊!
小老虎趴在他懷里,伸出舌頭舔了舔角名倫太郎的虎口,張開嘴,用貓貓嘴假模假樣的咬了一下。
也只是咬著玩,它謹記月生“不可以用這個人類磨牙更不可以用這個人類磨爪子”的叮囑,老老實實的把新生的利爪和尖牙都收攏起來。
角名倫太郎也想起這個事了,他思考了片刻,手指揉揉小老虎的臉。雖然看不見,但柔軟的手感幾乎讓他能夠幻視,半個月前那只睜著大眼睛萌萌噠的看著他的小動物。
好可愛。
可以申請從運動番轉靈異番嗎?
……不,還是算了。他不太了解靈異番,上一次去試膽大會的經歷現在回想起來也夠讓人出一身冷汗了。人還是不要輕易挑戰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東西,起碼打排球是不會死人的。
而經常跑案發現場的禪院月生那邊的場面就不一定了。
角名倫太郎摸摸的低頭,晃了晃小老虎的小腦袋:“你能聽得懂我說話嗎?”
小老虎點頭的動作,通過觸摸,完整的傳達給了藏狐。
“好吧,”藏狐說,“如果你的牙或者爪子很癢,那么你可以用我的衣服輕輕的磨一下。但是不要讓我的衣服損失太嚴重,可以嗎?”
小老虎歡呼了一聲,在他的雙腿上蹦蹦跳跳。
于是禪院月生還完書,背著書包從圖書館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明明看不到卻已經可以神態自若抱著小老虎的角名倫太郎,以及——他不滿了爪痕甚至已經勾線了的褲子。
禪院月生:“……”
禪院月生:“…………”
壞了。
小貓主子闖禍了。
小寶平常都很乖很聽她的話的,怎么這一次把角名的褲子整成這樣。雖然拉絲的地方看起來不算多……但各種各樣的爪痕很顯然根本無法修復啊!
禪院月生揪住了小寶命運的后脖頸,臉色一拉,開始審問:“怎么回事?”
小寶無辜的“嗷嗚”了一聲。
“啊,不,別怪它,是我說可以的。”角名倫太郎有點戀戀不舍的盯著禪院月生提溜著的一團空氣,仿佛能看見那只毛團子在半空中蹬腿掙扎的樣子。
事實和他的想象其實有點出入,毛團子在月生的手里老實的很。
禪院月生有點納悶的瞅了他一眼,差點被這一人一貓氣笑了:“你們倆還真是……”她伸出一根手指頭戳戳小崽子的腦袋瓜,“早知道該把你給他養才是,無法無天。”
接著她彎下腰,把團子放下,讓它自己跑跑。
角名倫太郎側過身子,竟然相當期待,“可以嗎?”
月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么?”
“給我養。”
“……”禪院月生瞅了他一眼:“不可以。等它再長兩年,翻個身就能把你壓死。這種意外死亡還是不要吧,大家去祭拜英年早逝的角名君的時候,想起這種死因真的不會笑出聲嗎?”
角名倫太郎發出了一聲非常遺憾的氣音。
“我可以問會長到多大嗎?”
“比較難說。”月生平和的揣著兜。
窮奇作為記錄在《山海經》里赫赫有名的兇獸,和普通的老虎存在很大區別。亞成年的窮奇體型就已經可以和成年后的大體型老虎齊平,真正成年后更是比老虎要大上一整圈,體重更是相當可觀。
她小時候窩在山君旁邊睡覺的時候,山君就從來不會翻身,保持一個姿勢陪她一覺睡醒,就是怕翻個身就把主人壓死了,連玩鬧都跟哄孩子沒區別——好吧就是在哄孩子。
更何況還有一對寬大的翅膀。
小寶的翅膀還沒有到展開的年紀,因此它到處打滾的時候也是肆無忌憚。等到翅膀伸展開了,估計也要好一段時間來適應一下。
月生伸手,提了提自己的單肩包,低頭對趴在角名倫太郎腳上的小寶道:“走了。”
小寶立刻手忙腳亂的從角名倫太郎鞋上跳起來,歡快的在月生腳邊跑來跑去。
禪院月生瞅了一眼角名倫太郎的褲子,嘆了口氣:“……你買新褲子記得找我報銷。別輕易把自己的衣服送給正是愛磨牙磨爪子時候的幼崽啊,這孩子不僅沒大沒小,下手還沒輕沒重,萬一一巴掌沒收住把你拍死,我到哪兒哭去。”
角名倫太郎揣著兜:“小寶很乖的。”
禪院月生“嘖”了一聲:“這孩子合該是你的式神才對……走了。”
她擺擺手,踏著午后的光暈離開。
小老虎四條腿跑的很快樂的跟著他,月生心想幸好另外一只小老虎不在這里,不然兩個孩子玩著玩著說不準能把家拆了。這個年紀的幼崽果然精力旺盛的可怕,睡覺之前還得再溜一下它。
壞了,這下好像真成幼兒園老師了。怎么個事,小時候被式神養,長大了養式神幼崽嗎?
第117章
三年級的春高, 稻荷崎和烏野都沒出什么岔子。
排球部的眾人對于上一屆的春高輸給烏野一輪游的事,已經耿耿于懷一整年了。本來期待著在IH上復仇,但IH來的是伊達工業。
這次春高, 已經三年級的宮兄弟終于如愿在大賽之中, 和烏野去年那對怪人組合再一次狹路相逢,并成功復仇。
畢業之前大仇得報, 實在是一件令人暢快的事情。反正宮侑是到處狂奔并找特意來看比賽的北信介昂首挺胸討夸獎去了。
北信介嘴上雖然不說, 但行動上一直頗為溺愛后輩們, 果真給了一個夸夸,甚至還有一個摸摸頭。
這下子一石激起千層浪, 到場的三年級和二年級們垂死病中驚坐起一般爬了起來。
“北前輩!你不可以厚此薄彼!憑什么侑這家伙能被你摸頭!”
于是, 比賽結束之后, 稻荷崎這邊的場地上就出現了三年級成員和二年級成員有序排隊, 挨個兒到北信介面前求夸夸的奇妙景觀。
而北信介果真很疼后輩, 每個站在他面前的人都能被他精準的夸獎一遍,并獲得一個摸摸頭后開心跑走。
“真不愧是狐貍頭子啊。”禪院月生如是唏噓道。
其實對北信介不太熟悉的一年級的后輩, 摸摸的扯了一下禪院月生的外套衣角, 小心翼翼的道:“前輩……這是什么儀式嗎?”
“可以算是?”禪院月生思考一秒鐘,笑著拍拍后輩的肩膀,把他往排隊的隊伍那邊推了推, “你也去,跟著前輩們一起去領一個狐貍頭子的夸夸吧, 小狐貍崽崽。”
小狐貍崽崽剛從賽場上下來沒多久, 整個人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當中,被禪院月生一推, 整個人就暈頭轉向莫名其妙的真的去排了個隊,腦子里還在想為什么狐貍頭子不是侑前輩而是北前輩。
等到真的站在這個已經畢業了的、不太熟悉的前輩面前, 他還是下意識緊張的立正了。
北信介笑著夸他:“一年級就能成為正選,非常了不起。第二局結尾的那個球扣的真帥啊。”
后輩的臉漲紅了,原地立正鞠躬:“謝謝前輩夸獎!”
北信介笑瞇瞇的:“也和他們一樣需要一個摸摸頭嗎?”
后輩仍然紅著臉,有點結結巴巴的:“……嗯!”
就跟他們隔著一個排球賽場的烏野的場合——
日向翔陽伸著脖子往那邊看:“哇!是去年那個下手接跳飄球的很厲害的抗壓球員前輩!他也來看比賽了!”
影山飛雄正在思考:“……是什么贏了比賽之后的勝利儀式嗎?居然在排隊啊。”
西谷夕歡快招手:“啊!清水前輩也來了!清水前輩!我在這里!還有旭!”
而最后一個摸摸頭,則出乎意料的落在了坐在旁邊的月生的頭上。
輕輕的拍了拍,像從前一樣。
禪院月生提起自己的背包,將變成麻花辮的長發攏在胸前,歪了一下頭,神色有些感慨:“結束了啊……”
“還沒有呢。”北信介莞爾,“稻荷崎這一次還沒打完。”
月生瞅了他一眼:“侑都說了會把冠軍獎杯拿回去了。”
北信介:“他上一次春高也是那么說的。”
宮侑:“這次是真的!!!絕對會拿給你們看!!!”
北信介無奈的嘆氣:“我的意思是不用給自己那么多壓力——”
宮侑氣勢洶洶:“反正你們就等著拿獎杯就是了!北前輩你看好了,我們這一年在禪院這家伙的魔鬼訓練里經受的折磨可不是白受的!”
北信介不由得回過頭:“魔鬼訓練?”
月生抿唇,露出了一個含羞帶怯的笑容,看起來拘謹又真誠。
角名倫太郎快應激了,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拜托了,禪院,別露出這種表情好嗎?我們被你的跳發暴扣全方位無死角攻擊的時候你就是這么笑的,我已經有心理陰影了,要不然你還是賠我們點錢吧。”
禪院月生:“錢沒有,春高完了可以帶你們吃好吃的。如果覺得訓練力度不夠的話……”
銀島結:“不!完全夠了!一想到今年我們就要一起畢業了我居然有點慶幸,北前輩你當初到底是懷抱著怎樣的想法,才把禪院這種人型兇獸招進我們社團里來的啊?!”
北信介沉吟片刻:“在阿侑三年級想亂來的時候能夠壓制住他——我大概是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宮侑立刻遭到了圍攻:“好哇!原來萬惡之源是你!受死吧阿侑!”
“喂!我是隊長好嗎?我可是隊長,你們這群沒大沒小的……”
一片哄然的喧鬧當中,北信介對禪院月生道:“你做了什么嗎?”
“我什么都沒做呀。”禪院月生神色無辜,“也就是看了一些很厲害的比賽,模仿了一些很厲害的主攻手的跳發讓他們接一下;把我以前的訓練計劃修改一下給大家嘗試一下;練習賽的時候打亂隊伍把自己也混進去給對面的選手增加一點點的壓迫感……”
北信介:“我大概明白了。”
大家都能活著來參加這次春高,真的非常努力啊。
稻荷崎是歷年的排球強校,曾數次逼近冠軍。然而體育賽事的冠軍總是充滿各種各樣的意外,上一次的IH大賽上,稻荷崎惜敗井闥山,所以這次春高的復仇對象并不僅僅只有烏野。
還有井闥山高中。
兩支隊伍都是強勢的奪冠預備役,如果不是上一次春高的意外,井闥山或許能蟬聯三次全國大賽的優勝也未可知。但稻荷崎這一次并不打算將勝利拱手讓人。
“蟬聯什么,未免也太沒意思了。”決賽之前,宮治舔了舔后槽牙,這么說,“高中最后一場比賽了,怎么著也不想讓井闥山連贏兩次。”
宮雙子對外的形象當中,似乎宮治的脾氣總是跟好一些,看起來也波瀾不驚一些。
但大家其實都知道,雙胞胎畢竟擁有一套相同的DNA,骨子里一樣的爭強好勝。
井闥山的佐久早圣臣高二就名列全國三大主攻手當中,而且,因為生的月份早,在三月份開學之前,是一整個年級中年齡最小的那一批。
他的手腕超乎尋常的柔軟靈活,因此可以給球施加非常獨特的旋轉,月生模仿的時候翻遍了這人的所有比賽視頻,上一次IH的時候又近距離仔細觀摩過,這才勉強復刻出來。
她的手腕沒有柔軟到掌心能貼到手腕的地步,因此打出來也相當夠嗆。好在再加上越的幾次練習賽,已經足夠讓稻荷崎對這種球達到相當程度的熟悉和適應。
雖然排球部眾人在強力的訓練當中艱苦連天,但沒有一個人真的放棄過一丁點。基本每次訓練結束之后,還會挨個用各種各樣的零食上供給月生表達感謝。
反正這一年月生是不愁零食吃的。她從前慣性往兜里揣點好吃的,但忙碌的時候就來不及。但這一年只要一打開包,就能看見排球部眾人塞的滿滿的五花八門的食物。
沒有一支隊伍來到這片賽場之上是為了輸,而體育競技的贏家只能有一個。
決賽要打上整整五局,而稻荷崎,也在這一年真正捧回了去年無緣的獎杯。
漫天浪潮般的歡呼與痛哭聲當中,禪院月生轉個頭,又退后了一步。
已經習慣性戴上了口罩的佐久早圣臣瞇著眼睛:“上個月練習賽的時候我就想問了。”
月生:“什么?”
佐久早圣臣:“你是怎么做到只是看了幾次,就復刻我的扣殺的?練習賽的賽前熱身,我看到自由人接你的球了。”
月生的指尖抓了抓下巴,“啊……也沒有完全模仿,只有六七分像吧。我也研究了很久,你的手腕太厲害了,我做不到那樣。”
佐久早圣臣沉默了一會兒:“你完全有能力成為一名優秀的主攻手。”
“你不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不過謝謝。”月生聳了聳肩,笑起來,“我有其他想做的事。”
佐久早圣臣頷首,伸出了一只手:“還沒來得及對你道謝,謝謝你的碘伏。”
稻荷崎和井闥山春高前的最后一場練習賽是在上個月,然而練習賽結束的時候,井闥山一個一年級的后輩卻不慎從樓梯上滑下去,擦傷了膝蓋,痛的差點滿地打滾。
月生當時恰好在采買社團醫療用品回去的路上,掏出一瓶碘伏就塞過去了,塞完就因為趕著急事走了,沒跟他們有太多交流。
沒想到對方還記著這件事。
月生回想起這位井闥山王牌主攻手好像有潔癖來著,于是先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濕巾擦了擦自己的掌心,才慎重的跟他握了一下手。
“……”佐久早圣臣的神色緩和了很多,“我其實沒有很潔癖。”
只是格外愛干凈而已。
月生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決定在我們短暫的接觸里也特別干凈一下。”
雖然佐久早圣臣平常表現的恨不得離臟東西八百米遠,但他其實只是把“愛干凈”這一習慣表現的夸張了一些而已。如果真的特別潔癖,就不會來打排球了。
“禪院!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我們贏了啊!!!”宮侑在雙胞胎兄弟和隊員們旁邊發完瘋,立刻又充了過來拽住月生快樂歡呼。
他身上還出著汗,這場比賽劇烈的消耗了他的體力,更何況他作為二傳,在這場比賽中的腦力消耗同樣不可小覷。
結束之后宮侑整個人幾近虛脫,但炫了兩袋運動果凍外加一瓶水之后,他就滿血復活跳起來狂歡了。
月生倒是不介意他身上的汗,但佐久早圣臣像火箭一樣飛走了,飛走之前強撐著禮貌對點頭致意,速度快的像逃難。
“臣臣你跑什么!”宮侑大聲逼逼,“是因為輸給我所以無地自容了嗎?你別跑啊過來抱一個!”
“請不要霸凌你的對手,尤其他是個特別愛干凈的人。你倆在國青組過隊,難道你能比我還不了解他?”月生很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按著狐貍的頭狠狠挼了他的金毛,“好!我們贏了!今天要大吃一頓,作為真正的隊長我來請客!”
宮侑手腳并用的瘋狂掙扎起來:“就算大家都知道這一點,但表格上的信息隊長還是我!都要畢業了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執著這個隊長的名號了啊!都要畢業了!”
禪院月生大笑起來。她拽著宮侑,沖進了稻荷崎排球部的隊員們當中。
“信介!看見了嗎?稻荷崎是冠軍!”
“稻荷崎是冠軍!!!”
第118章
禪院月生很少有這樣情緒特別激動, 還是高興到激動的時候。
兩年前她打死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參加劍道比賽,贏得毫無懸念的時候其實也不怎么有意思。因為她和同組同組的孩子們有著完全南轅北轍的經歷,以至于那次參加比賽的感覺其實并不好。
她覺得自己是在欺負人。
于是后來她沒有再參加任何比賽, 直到北信介邀請她來稻荷崎, 又邀請她進排球部。
一開始她想好吧,只不過是坐在旁邊的位置上而已, 又不是自己上去打比賽, 不會去力挽狂瀾當然也不會有拖后腿的可能, 置身事外實在是一種安全感。
但果然還是做不到,因為哪怕她只是坐在那里, 也必須承認自己被賽場上的每一球的牽動著神經。
青春是那么熱烈美好的東西, 就算只是看著, 又怎么能不為之牽動心神呢?
她從來不肯對排球部的眾人坦白這些想法, 但今天, 她也能坦然扯著任何一個人大笑,和他們一起歡呼, 然后告訴北信介, 你的后輩們真的很令人驕傲。
他總是正確的,能做出正確的判斷,正確的選擇, 然后取得正確的結果。
笑是一種很奇妙的行為,發自內心的大笑過后, 胸腔里的振動所帶來的愉悅感會一直持續很長很長時間。
頒獎儀式結束之后, 宮侑第一時間抱著獎杯,敏捷的沖上觀眾席, 率先把獎杯塞給了北信介。
去年的三年級基本都來看了比賽,宮侑叉著腰站在他們面前眉飛色舞:“補一個去年的獎杯!怎么樣, 我們超厲害對吧?!”
其他人晚他一步,沖上來的時候七手八腳的把他搖晃均勻:“可惡啊被你搶先了!你小子不要總是一個人偷偷耍帥好嗎!好嗎!太過分了北前輩你看他!”
獎杯在已經畢業的前輩們手里輪流過了一圈,又被尾白阿蘭笑瞇瞇的交給了一年級的正選后輩。
赤木路成探頭探腦:“禪院呢?剛才不是還在?”
“禪院君看到媽媽,去打招呼了。”角名倫太郎回答道。
百合子去年就說今年還會來看比賽,她從不會食言。母女兩個坐在觀眾席上人較少的位置,月生打了個哈欠,靠在母親的肩頭。
“很少能見你開心成這樣。”百合子摸摸她的臉,莞爾,“你很少有這樣大喊大叫的時候。”
這個動作讓她想起月生小時候,那時候她們都還被困在院子里,而月生對外仍然是個男孩兒。
被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的“長子”,似乎就這樣被輕易剝奪了如普通孩子一般大哭、大笑、大鬧的資格。所有人都在她成長的過程當中不斷的審視著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是否都符合要求與禮儀。
那時候的月生有時候會一個人跑去找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枕在她的膝蓋上,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睡上一整晚。
百合子知道月生有時候很想大聲痛哭,因為禪院家那個環境一點也不好,她在哪里一點也不開心。沒有選擇的余地自然就是失權,那時候兩個失權的人只能依偎在一起,因為她們除了依偎束手無策。
后來月生終于長大了,她在十二歲那一年就匆忙又沖動的將自己的劍指向了父親。簡直莽撞的要命,但也英勇的要命。
但十二年如此的長久,在這長久當中養成的沉默習慣是無法說改就能改掉的。但幸好月生的朋友們也都是好孩子。
她今天那么開朗的大笑,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失去的少年時代。百合子遙遙的看見舉起雙手的她的時候,心里一酸,險些落下淚了。
“我今天真的,真的很開心。”月生閉著眼睛,仍然保持自己在母親肩頭蹭蹭的習慣,“而且你也來了,我特別高興。”
百合子握住她的手。
“其實我想,也許我應該和你道歉的。”
月生睜開眼睛:“嗯?有哪里要跟我道歉?你找了新男朋友嗎?也不至于吧……”
“不是那個。”百合子有點失笑,伸手為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發絲,輕聲道,“我離開禪院家之后,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去做我自己,可是我回過頭的時候,又想,我好像并沒有好好做你的母親。”
月生道:“我沒有那么覺得。對我來說,沒有比你更好的母親。”
百合子不由得莞爾:“你先聽我說……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
在轟然的體育館中,所有的聲響仿佛都被隔絕了。現在好像只剩下她們兩個,在這里小聲的談心。
“我年少的時候,堅持一定要出去讀書。因為我覺得,只要到了外面,我就一定會有離開禪院家的機會。但是,我失敗了。我又被架在禪院家為我準備好的院子里,好像一輩子都要屈服于命運。”
百合子近乎平和的提起那段漫長的痛苦,“我其實一點也不想生孩子,我不喜歡靠近男人,我從十歲開始激烈的覺得,男人是一種和我完全不同的物種……后來我被命運擺布,整個人就要屈服的時候,你出現了。連我自己一開始都以為,我會生下一個兒子,可是上天把你給了我,阿月。”
月生溫柔的看著母親的眼睛,她們兩個的眼睛幾乎一模一樣,此刻也閃動著相似的情緒。
“直毘人做出讓你女扮男裝的機會的時候,我想這也許是一個新的機會。因為你是個女孩子,倘若你不想一生都提心吊膽的生活在秘密泄露的恐懼當中,那就必然要走到和禪院家撕破臉的一步。這一點我要和你道歉,你來到我身邊時,我只認為老天還沒有封死我所有的路。”
“我原本的人生計劃里面沒有成為母親這一項,我不想用我母親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你,但我也不知道一個好的、正確的母親究竟應該是什么樣的。”百合子有點出神的說,“有時候我做選擇好像也沒有想的特別明白,我的心想要這么做,于是我就這么做了。”
“離開禪院家之后,我好像也在盡我的全力愛你。可這些都在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后,而我想做的許多事情里都沒有你。現在你長的那么大了,再來問你會不會覺得冷落你好像也顯得虛偽。”百合子組織著措辭,“對不起,我想我大概沒有成為一個很好的母親。”
月生想了想,問她:“你會后悔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百合子很篤定:“當然不會。這么說大概會把你排在后面吧,但就算重來一次,我也會先宴請十八歲被關回禪院家的我自己。”
“這不是很好嗎?”月生笑起來,沒骨頭似的靠在她身上,道,“人類總是對‘母親’施加非常多的期待,但對‘父親’就沒有。可是你很好啊,你特別好。”
她掰著手指頭數,“你不想當母親,可是你被迫生了我之后也沒有把我掐死,這一點我應該給你磕頭道謝的。而且我出生的時候我們也才剛認識,怎么能要求一個人特別愛她剛認識的人呢?你敢說后來我們漸漸相處起來后你不愛我嗎?”
百合子莞爾:“我當然很愛你,阿月。”
“對吧?你沒有身體虐待我,沒有精神虐待我,也從來沒有背叛我。我跟直毘人干起來的時候你也站在我這邊。”月生說,“我們一起回家之后,你關心我的衣食住行,會看我的作業,跟我的老師交流,在我生病的時候帶我看病,睡不著的時候給我講故事……無論是作為家人,還是作為朋友,我都覺得你特別好。”
月生總結陳詞:“我覺得你是一個特別好、特別正確的母親。別人怎么樣我不太清楚,反正在我這里,你是什么樣,特別好、特別正確的母親就是怎么樣。而且,你也不用非得把自己當我的母親呀,我們兩個當朋友不是也特別好嗎?”
百合子輕輕的笑起來,她揉了揉月生的臉蛋,在女兒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音的時候擁抱了她。
“我這一生恨過很多人。我恨我的祖父,恨我的父母,恨花言巧語欺騙我的禪院直毘人,恨背叛了我的直哉。”百合子垂下眼睛,輕聲說,“可你是上天給我的禮物,我一直想,擁有你是我最大的幸運。”
“我希望就算不擁有我你也能幸運。”
百合子的眉眼變得很柔軟,她笑了笑,帶著點微微的苦,“希望吧。”
“咕嚕咕嚕咕嚕。”月生說,“怎么這兩天emo啦?你上次回京都請直毘人吃槍子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唉?也沒有。我只是突然想,我年紀小的時候掙扎在父母愛不愛我的難題里,又想到我是否讓你這樣掙扎嗎?”
“沒有噢。”月生回答道,“直毘人不愛我我知道。你愛我,我也知道。”
百合子笑起來了,還是忍不住把她的臉當橡皮泥似的揉來揉去:“你要回去一趟嗎?”
“大概吧。”月生說,“畢業之前先回去一次。”
百合子“嗯”了一聲。
“那你現在呢?”月生小聲問,“你還掙扎在這些質疑的情感當中嗎?”
“我已經放棄了。”百合子平靜的回答道,“畢竟他們都已經死了。我不打算隱瞞你,但我確實花了很長時間,才從那些讓我感到劇痛的情感當中掙扎出來。”
月生安靜了許久:“我知道。”
百合子年少時也許也對來自家庭與父母的情感和壓迫困惑許久。
他們好像愛著她,又好像不愛。他們說為了她好,又把舊的枷鎖套在她的脖子上。
這是感情中格外疼痛的一種。愛也不純粹,恨也不純粹,兩種感情糾纏混雜在一起,落在身上就是一件藏滿了針的外套,穿上時,落在身上就是針扎般的劇痛。
百合子十五歲去高專讀書。
那不僅僅是一個去學校的決定。
那是她第一次想要把那種劇痛從骨頭里撕扯出去。
那是她人生當中的第一次逃亡。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比自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