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陳醫生開車下班回來, 離小區還有一條馬路,往車外隨意瞟了一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不然這個點在路上奔跑的少年怎么那么像他兒子呢?
他按了下喇叭試著提醒。
但兒子還是沒有往這邊看一眼,無奈之下,他只好降下車窗,提高聲音喊道:“陳闊!”
陳闊跑得很快,耳邊都是呼嘯而過的風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跑了起來, 可五臟六腑都在發燙,好像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無聲表達自己的快樂跟高興。
“陳闊!!”
來自老父親的接連幾聲大喊, 都快破音了,終于傳到了陳闊的耳朵里, 他慢慢停了下來, 喘著氣, 胸口起伏,循聲回望,一輛白色的轎車駛入視野中,他低頭等呼吸平靜了些后,走了過去,不知道他爸是要去上班還是下班,只站在車旁俯身看向駕駛座,“爸。”
“沒戴耳機啊?”陳醫生納悶,“那怎么叫你半天都沒聽到, 快上車。”
“哦。”
陳闊拉開車門坐上副駕,以往每每上車后都會第一時間系安全帶的人,今天卻有些不在狀態。
“安全帶。”陳醫生出聲提醒。
“……哦。”陳闊伸手夠住, 微微側身扣好。
車輛再次起步,在路口右轉,再開兩百多米到了小區門口,升降桿緩緩升起,沒一會兒就開到了樓下停車位,夜色已深,父子倆下車,一前一后往居民樓走去。
“你舅舅訂了輛新車,明天下午請吃飯。”陳醫生想起正事,“吃完了你媽送你去學校,趕得及。”
陳闊蹙眉,直接拒絕:“我不去,跟……同學約好了,我有事。”
“是小費吧?”陳醫生語氣自然,“那你把他也叫上一起去,又不是什么外人。”
“不是。”為了防止爸爸再繼續追問,他不自在地說,“反正我不想去。”
見兒子這支支吾吾的模樣,陳醫生在心里呵呵兩聲,還能是什么同學,不就是費世杰或者王序然約他打游戲?
這時,陳闊感覺到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身軀微頓,很想拿出來看,但爸爸又站在邊上,只好煩躁地去按電梯鍵,怎么還不下來,他想早點回自己的房間。
“……緩解壓力是可以的。”陳醫生還在語重心長地教育兒子,“但要適度,考完了你想怎么放松都可以,關鍵時刻可不能掉鏈子……”
陳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口袋的手機上。
他抬頭盯著那個數字在下降,神情嚴肅,他想,應該是她發的消息。
“……不過還是身心健康最重要,”陳醫生見兒子在認真聽,感到些許安慰,“學業上盡自己的能力拼一把,剩下的就看命運的安排了,但從我的人生經驗來說,命運不會太虧待全力以赴的人。”
進電梯后,陳闊又盯著那個數字在上升,一樓,二樓,怎么會這么慢,要是走樓梯都已經到家了。
“爸爸跟你說的,你記在心里了嗎?”
“嗯嗯。”
陳醫生心里舒坦了,兒子也算懂事,至少他的話還是聽的。
打打游戲沒什么,孩子學習壓力那么大,成績沒倒退,又克制而自律,那么,何必要連這點緩解壓力的途徑都剝奪呢?
一進家門,陳闊換了鞋就往洗手間里鉆,等關上門后,他靠著門,拿出手機,點開后笑了,的確是她發來的消息:【我剛到家,你呢?】
他打字回復:【我也剛到。】
她的消息馬上就進來了:【早點休息,明天見~】
章韻宜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放書包,而是去了廚房,將陳闊買給她的草莓放進盆里沖洗,剛剛她一直忍著,一個面包哪里吃得飽,喝了酸奶后就更餓了,這小東西還挺開胃。
她給爸媽留了一半草莓,自己端著盤子閃進房間,嘴里咬著草莓,手里點開他的消息,一看無語了。
簡簡單單的一個“嗯”字后就沒了下文,可以的,非常好,太棒啦!
這么高冷的?
他好像都不是很愛跟她聊天……
她很想翻白眼,但誰叫吃人嘴軟呢,這一盤很甜很甜的草莓是他買的,這樣想著她笑了起來,怕被尹女士聽到,趕忙捂住嘴,笑意全都從眼里偷溜出來。
…
陳闊沖完澡回到房間,站在書桌前,看看手機,她還沒有回復,他心不在焉地擦著頭發,隨手將毛巾扔在了椅子上,撥出老肥的號碼,等那邊接通后,他隨口問道:“你們都回家了吧?”
“肯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超過十點沒回家,我媽要打斷我的狗腿!”
“嗯。”
陳闊不甚在意地應了,歪著頭,用肩膀夾著手機,慢條斯理地拆包裝。
費世杰問:“你那邊什么聲音啊?”
“聲音?”陳闊似是疑惑,頓了頓,“哦,沒什么,我在拆包裝,她又送了個護腕給我。”
電話那頭沉默數秒,“……嘔、嘔。知道這是什么聲音嗎?爸爸在吐。”-
隔天,章韻宜在奶奶家吃完午飯后去了補習班,帶上了草莓酸奶,她覺得她得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陳闊,喜歡吃草莓,真的不代表也會喜歡草莓味的零食以及飲品。
離上課時間還有一會兒,她用吸管戳開酸奶蓋,猛吸了半杯,接著從書包里拿出試卷題還有本子。
有人用筆戳了戳她的背。
她轉過頭,卻是看向男生手中的筆,見筆帽是蓋著的,她才沒繼續皺眉,要是敢故意弄臟她的衣服,必須殺無赦,“干嘛?”
“沒什么。”男生故作不在乎地聳肩,“昨天來接你的那個人是誰啊?隨便問問唄。”
章韻宜一臉狐疑地盯著他,家住海邊呢?
在她的注視下,男生的眼神開始飄忽閃躲,顴骨也微微泛紅,手也沒閑著,小動作不斷,不停地開筆蓋又關上。
她突然神秘地笑笑,又一秒變臉,“不告訴你。”
男生:“……”
她懶得理他了,重新坐好,可能是心情還不錯,她一邊翻著筆記一邊在哼唱,“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要多扎心,就有多扎心。
高三的生活都是日復一日,難得的休息日也是,章韻宜今天的心情卻莫名高漲,等補習老師說下課后,她是桌面清理大師,三下兩下收拾好,往書包里胡亂一塞,急急忙忙就沖下樓,在快到一樓時又剎住腳步,抬手理了理頭發,慢慢下臺階,又慢慢走出居民樓。
陳闊還是在昨天那個地方姿態閑適地站著,雙手拿著手機,聽音效就知道是在玩賽車游戲,右手手指還勾著一杯奶茶,是她愛喝的珍珠奶茶。
幾步以外,章韻宜含笑欣賞這一幕,真干凈啊,腿真長啊,還有肩膀也寬……
其實不需要相機,她會用眼睛記錄下來。
她眼睛一轉,又有了壞主意,悄悄走過去。
但她沒有發現,正在打游戲的人垂著眼眸,余光已經瞥見了傾斜在地上的影子,在一點一點靠近他,他眼里閃過笑意,很快收斂,假裝全神貫注盯著屏幕。
“打劫!”章韻宜輕快地過來,拍了下他的肩膀。
低著頭的陳闊故意手一抖,賽車失誤,直直地撞上南墻,游戲結束,他無奈地看著她,面上卻沒有一絲不耐,收起手機,順便將奶茶給她,“只有這個。”
她見惡作劇得逞,得意輕笑,“正好渴啦。”
補習班的同學也陸陸續續下來,陳闊漫不經心地看了那邊一眼后收回,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低聲道:“走吧。”
“好!”
兩人并肩走著,但陳闊還是跟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每次衣服摩擦到了,他都會克制著不動聲色往邊上挪半步,盡管他很想靠近。
“我看你好像總玩那個賽車的游戲,很好玩嗎?”又被安利到了!
“還行,比較解壓。”
章韻宜聽了以后有點心動,“那……”
陳闊被她期待地盯著,有些為難,“我手機里還有別的游戲,你可以試試,也很有意思。”
他不清楚她的自控力如何。
但在這個階段,他還是不太建議她用她并不熟悉的方法來緩解壓力,容易適得其反。
“什么游戲?”她問。
“數獨。”
“……”
章韻宜沉默地看向他,確定他是認真的,而不是在開玩笑后,她撲哧一聲,神情生動,“行啊,我沒玩過,那你等會兒教我,好不好。”
午后的陽光也照在她的臉上。
“嗯,好,行,可以的。”
陳闊都不記得是怎么回答的,但他覺得自己的表情應該非常蠢,因為她一直在笑,看他一眼就笑一次。
費世杰十分痛恨“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句話,陳闊曾經不以為然,只要不做計劃,當然無所謂會不會有變化,但來到公交站臺之后,他開始理解老肥了。
“闊哥!”
“一姐!”
黑色的轎車開過,又平穩地停下,何遠推開車門下來,揮舞雙臂吆喝道:“真巧,來,上車!”
章韻宜眼皮一跳。
陳闊也擰了下眉。
盛情難卻,再加上這兒不能停車太久,會被拍違章,兩人只好在何遠還有他爸爸的邀請下,擠著笑容上車規規矩矩坐在后座,她坐左邊,他坐右邊,中間的位子是空著的,都有些拘謹。
何遠側過身子,呲牙笑,“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一姐,原來你就是在這附近補習啊?”
章韻宜抱著自己的書包,點了下頭,“是呢,剛下課,準備回學校。”
“難怪會跟闊哥碰上,他家也住這一塊。”何遠聳肩,跟正在開車的爸爸介紹,“爸,闊哥,我們班班長,一姐,我倆高一上學期文理還沒分科就是同學。”
何父樂呵呵地跟他們打過招呼后,專心開車。
一路上,幾乎都是何遠跟章韻宜熱火朝天在聊天,陳闊郁悶地看向車窗外,后悔不該走那么快到公交站的,就只是幾秒鐘而已。
下車后,章韻宜跟陳闊都禮貌客氣地跟何父道謝,學校門口還是停滿了車,何父怕被人堵著,很快就開車走了,三人往學校里走去,何遠走在中間,繼續跟章韻宜說明星的私生活,繪聲繪色,眉飛色舞,好像趴過人家的床底。
陳闊手插口袋,沉悶地走著。
章韻宜一邊“是嗎,真的嗎”,一邊不經意地側目看過去,見他緊抿著唇一聲不吭,她有些想笑。
突然,陳闊毫無預兆地停下腳步,掉了隊,他半蹲著,重新系好本來就沒散開的鞋帶,起身慢悠悠跟上他們,神色自若走在她的身側,察覺到她投過來的目光時,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第72章
在日出日落中, 高三生迎來了統一體檢,三班運氣很好,被分在了上午坐大巴去醫院, 老趙在幾天前就對著他們耳提面命,說起避免劇烈運動時,她很不放心地直接點了陳闊的名字,讓他這段時間悠著點,班長真要閑不住, 就去給老師辦公室打掃衛生, 惹得全班大笑,當事人很尷尬。
體檢的前一天, 班上的同學們都很興奮,沒別的原因, 上午不用上課, 還能坐大巴出去放放風。
只有沈明睿的心情不太美妙。
老趙都跟他們介紹了會有哪些項目, 說到身高時,章韻宜跟徐詩詩很默契地轉過頭看他,滿臉憐愛同情,輕聲道:“一八二,一八二,一、八、二~”
沈明睿惱羞成怒:“下課出去單挑!”
章韻宜才沒空跟他單挑,晚自習后跟戴佳去了趟超市,來買零食的人很多,都是高三生, 明天要空腹抽血,大家擔心會餓暈,又不確定老師會不會讓他們在醫院附近覓食, 所以準備自帶食物。
體檢搞得跟小學時去春游一般,要用零食把自己的小書包都塞滿,仿佛他們去的不是醫院,而是童年去過的郁郁蔥蔥的植物園。
“章韻宜,你要不要肉松面包?”戴佳揚聲問,“一袋里面有兩個,我吃不完!”
“可以,我愛肉松!”
章韻宜在貨架前轉來轉去,來到了餅干區域,伸手拿了包蘇打餅干,快快樂樂地跟戴佳匯合去收銀臺買單,她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帶吃的,雖然覺得他是那種很會照顧自己絕不會餓著的人,但她還是想買。
回了宿舍,她把牛奶還有餅干都放進了自己的書包里,變得鼓鼓的。
除了她買的零食,她還收到了很多投喂。
周安琪給的八寶粥,任思敏給的蘋果,徐詩詩給的旺仔……
裝得滿滿的,她覺得她確實是要出去看看春天。
由于要體檢,老趙提醒他們要好好休息,她領旨,睡到戴佳的鬧鐘響了后跟著她們一起起床,擠在水池前洗漱。其他的宿舍也很熱鬧,醫院幾乎每個人都去過,但這次不一樣,是坐大巴集體去呢!
學校租的大巴都整齊地停在了外面。
章韻宜牽著戴佳飛快上車,她們還幼稚地玩石頭剪刀布的游戲,誰贏了誰就坐在窗戶邊上,費世杰跟幽魂似的飄過來,冷笑兩聲,“幼稚!”
是哪兩個成熟得不得了的女生說他跟他寶貝兒子幼稚的?
章韻宜:“尖酸!”
戴佳:“丑陋!”
兩人同時對他哼一聲,找座位坐下,戴佳贏了,坐窗戶邊上。
陳闊這個當班長的特別忙,都是一些瑣碎小事,等這輛載著三班學生的大巴快坐滿后,他也跟著上車,司機還沒來,他手里拿著張名單,提醒道:“還有沒有人要上廁所?趕緊去。”
“沒~”
“行。”陳闊的聲音偏低沉,此刻都不自覺地提高了些,“現在我開始點名了,點到誰就說到,這是大事,不能替別人喊到,自己心里有個數,別胡鬧。”
“放心吧闊哥!保證配合組織安排!”
陳闊點了下頭,第一個名字就是他,他按了下筆,在后面畫了對鉤,表示到了。
他語調沒有起伏地念著同學的名字。
大巴車上,時不時就會人高高舉起手,或洪亮或懶散地喊一聲:“到。”
忽然,陳闊的目光下移,定格在“章韻宜”這個名字上,他停頓幾秒,下意識地看向她所在的位子,沒幾個人發現他的異樣,因為太過短暫,也因為他拿著筆盯著名單,很認真淡定的模樣,不像在分心。
在這幾秒中,章韻宜好像也有所察覺,她趕緊低頭,假裝去找座位上松松垮垮的安全帶,“扣哪兒啊,哪兒啊。”
“章韻宜。”陳闊捏著那張名單的手指在微微用力,似是平靜鎮定地念著。
他對她的名字很熟很熟,但自從關系不太一樣后,他幾乎都不會喊她。
大巴上有人在看手機,有人看窗外,也有知情者轉過頭來,對著章韻宜拼命擠眉弄眼,就連戴佳也快憋不住要笑了,心照不宣的豈止是他們倆,也有旁觀者。
要不是班長平日里一副不能輕易開他玩笑的嚴肅模樣,早就有人“喲喲喲喲”起哄了。
徐詩詩更是隔著一條過道,一臉壞笑伸手去推她。
章韻宜忍無可忍,耳朵都是熱的,她都覺得很奇怪,拜托,她是成熟的人,應該對這樣的把戲高貴冷艷、不為所動才是,為什么她也想大聲尖叫了。
她垂著頭,認命舉起手,“到!”
陳闊的視線落在那只也戴著手表的手上,他嗯了聲,握筆在她的名字后面畫了個鉤,畫得有些重。
徐詩詩小聲說:“喂喂喂,我要舉報班長區別對待,別人喊到,他可沒有——”
“徐詩詩。”
“到!”
似乎是為了驗證徐詩詩的話,陳闊的確什么都沒說,只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后,就在紙上畫了一筆,接著沒有感情地念下一個人的名字。
徐詩詩撇撇嘴,“要舉報。”
章韻宜白了她一眼,從書包里拿了包牛肉干扔過去,“買你五分鐘的安靜。”
…
老趙還有另一個老師也跟著一起去醫院,司機上車,確定三班所有的學生都在這輛車上后,發動車子,四十多個學生全都將車窗的簾子拉開,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外面。
他們要去的醫院離學校不遠不近,開了半個小時到達目的地。
大家都嘰嘰喳喳地,有先檢查完別的項目的,會興沖沖地匯報介紹,“那個嗅覺的好有意思,幾杯東西放在那兒讓你聞!”
章韻宜已經經歷過一次,但她發現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
所以她現在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新鮮應該也很正常吧?
她正津津有味地聽著呢,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一回頭,對上陳闊的眼眸,他低聲問,“抽完血沒?”
“抽了……”
過道走廊全都是學生,三班的,還有別班的陌生面孔。
陳闊從口袋里拿出一根脆脆鯊還有小面包塞給她,“餓了可以先墊墊肚子。”
他說完這句話后又目不斜視地走了,今天的事太多,他要幫著老師管到了外面就開始撒歡的同學們,實在沒太多時間跟她閑聊,只能抽空來找她送點吃的。
章韻宜看著手里的零食,忍俊不禁,趁沒人注意,撕開包裝咬了一口,很甜。
體檢很順利,具體結果可能要等一段時間,不過也不是送到他們手里。班上的人都比較信服陳闊,很守秩序,中午之前,他們坐上大巴等待返校。
盡管只有上午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可同學們興致不減。
章韻宜來到自己的位置,從書包里拿出餅干還有牛奶,略一思忖,又意思意思拿了包鹽焗小雞腿,找到費世杰,言簡意賅道:“你懂的。”
費世杰正吃著干脆面,心里都快笑死,卻還是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問,“我該懂什么?”
章韻宜微笑,將鹽焗小雞腿在他眼前晃了晃,“現在懂了嗎?”
“懂了!”費世杰二話不說麻利地接過。
他扭頭看著章韻宜回座位的背影,失笑不已。
沒過多久,陳闊單手握著瓶礦泉水上車,蹙著眉頭,他一邊擰開瓶蓋一邊往里走,瞥見她在自己的座位跟戴佳說說笑笑,只看了幾眼便坐下。
“拿走,你的狗糧。”費世杰將堆在腿上的餅干還有牛奶遞過去。
陳闊怔了怔,接過,拿著餅干,像是頭一回見,仔細打量,眉眼帶著淡淡的笑。
現在都不問是誰給買的呢?
費世杰忍著惡心,故意逗他,“其實是我買的。”
陳闊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記肘擊,“滾。”
…
上午激情滿滿,下午活人微死,幾節課上得是生不如死,人一旦呼吸了自由的空氣,再被釘在教室里聽什么語數英物化生,實在是生無可戀。
章韻宜的痛苦比他們還要多一點,從食堂吃完晚飯回教室的路上,還在跟戴佳抱怨,“眼睛一閉一睜,又到了我的受苦日了。”
戴佳也深有同感地點頭。
章韻宜說的是值日這件事,班上學生輪流來,別的都還好,倒垃圾桶讓人受不了,幾十個人每天制造的垃圾不容小覷,不分類,里面還會有湯湯水水,看一眼夜宵都要省了。
這也就算了,一般是兩個人提著去垃圾堆,那兒更是臭得讓人窒息!
唯一的小美好是,跟關系好的朋友倒完垃圾后,會有一點點時間看看傍晚的晚霞,在余暉中竊竊私語。
章韻宜不愿意再回想,怕剛才吃的晚飯會吐出來,她擺了擺手,進了教室,抱著早死早超生的態度,摘了徐詩詩的耳機,“別磨蹭了,走,倒垃圾去。”
早點去,她會有更多的時間洗手!
徐詩詩勾了勾手指,讓她低頭,“你的他,幫著去倒了。”
在章韻宜錯愕地探頭找垃圾桶時,徐詩詩愜意伸了個懶腰,悠悠道:“哎呀呀,上面有人的感覺真好哇!”
與此同時。
陳闊跟費世杰提著垃圾桶繞了半圈后下樓,高三三班在五樓,這幾層,鼻子里塞著紙巾的費世杰無比小心,生怕褲腿會擦上垃圾桶桶身,他才買的時尚牛仔褲!
一路上費世杰都在后悔,作為一個鐵骨錚錚的人,他怎么能為了一根烤腸一根雞柳就折腰了呢?
穿過乒乓球臺,醫務室,遠遠地就看到了垃圾推,心理上已經聞到了臭味。
費世杰側過頭,恨恨地看了眼正一臉氣定神閑的陳闊,罵道:“還有天理嗎?有沒有人管管啊!”
第73章
章韻宜著急地在書包還有桌肚里翻翻找找, 總算找到了一支很小巧的免洗洗手液,是上次她跟戴佳去逛精品店的時候買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她的心里就好像揣上了一只會跑會跳的小鹿。
關于倒垃圾桶這件事她沒有跟他抱怨過, 值日表是他排的,雖然知道以他的為人,也一定不會把她從表上抹去,但她仍然不想給他錯誤的信號。
那他是什么時候注意到她很厭惡倒垃圾的呢?
她偷偷地在想,更意外的是他會一言不發地就替她做了值日。
章韻宜的眼眸明亮, 托著腮, 看向那個空的課桌,很想很想給他發消息問一句, 但她還是克制住了,這是她最近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只有放學后才可以碰手機。
而且這件事她還信誓旦旦地跟他說了, 本意是想暗示他, 如果她沒及時回消息,那也肯定是她沒看到……
誰知他當時揚了揚眉,沒說什么,表情很欠揍,似乎不太相信她會做到。
她怎么能被區區男高看扁呢?
忍住!
她看他還沒回來,拿著那支免洗洗手液起身,故作不經意地去找戴佳,戴佳的課桌也離他很近。
“有事啊?”戴佳看她過來,疑惑問道。
“生物卷子你做了沒。”
“做了。”
“好棒哦!”
“……”
戴佳發現她眼神飄忽, 順著看過去,目光落在陳闊的課桌上,抿唇一笑, 以口型道:“找他啊?”
被拆穿后章韻宜也笑了,大大方方地點頭,手指放在唇邊噓了聲。
她一點一點地挪動,飛快將那支洗手液放在了陳闊的課桌上。上學期時,她經常有事沒事就找他閑聊,心里有鬼后,反而會不由自主地在教室里開始避諱,她是,他也是。
當天的值日生可以晚點到教室。
陳闊在廁所里,一遍又一遍洗手。他旁邊的費世杰也是,還好到了三月份,江州已經回暖,水也沒那么冰了,可仍然有一種手指上殘留著異味的錯覺。
費世杰都懶得再罵他,罵累了,要讓嘴巴休息,只恨自己交友不慎,當初竟然沒有看清這小子有一天會為了喜歡的女生不惜坑隊友。
“走了。”
陳闊屈起膝蓋踢了下他的屁股,懶洋洋地說,“這樣,再給你買一瓶飲料,行了吧?”
“你以為一瓶飲料就能撫平我的心理創傷嗎?”
費世杰比了個剪刀手,“要兩瓶,才行。”
陳闊被他逗笑,互相往對方身上甩水,玩鬧了一陣,哥倆戴好一次性手套,提著垃圾桶回了教室。自從二輪復習開始后,各科老師都開始針對性地布置試卷,每天都是做不完的卷子,很無聊,但也很緊張,因此陳闊和費世杰這樣的學霸都不愿意再浪費哪怕一點點時間。
剛把一次性手套摘下扔進垃圾桶,陳闊回座位坐下,看到了小巧的洗手液。
很小一支,他一只手都能完全攥住,揣進口袋,心情很好地在心里哼歌。
費世杰攤開試卷,皺眉審題,手肘被人撞了下,不爽地瞪了一眼,只見陳闊手里拿著支洗手液,來不及多想,他手張開伸了過去,掌心一涼,急了,“你就不能多擠一點?”
請問呢,這東西很貴嗎,金子做的嗎?
陳闊平淡地說:“不能。”
能擠這些,都已經看在跟老肥是過命交情的份上了。
…
不需要各科老師再三強調,章韻宜這個過來人都知道正式高考前的三次模擬考有多重要,離高考越近,老趙就越不愿意給他們壓力,即便這樣也忍不住苦口婆心念叨著,恨不能親自替他們上陣,一模主要就不是看分數了,是看排名,這個排名不只是年級的,是整個江州。
考試的那幾天不用上晚自習,但也沒幾個學生能夠早早入睡,三月下旬夜風并不涼,因此操場很熱鬧,有人散心,更多的人在背書。只有身處其中的人知道,任何電影里對高考前緊張的刻畫,都不及實際的一半。
夜晚的操場路燈并不亮,還好有頭頂上的星群在閃爍,照亮了他們腳下的路。
章韻宜也在努力復習各科老師劃出來的重點,做夢都是在不停刷題。
陳闊沒讓她把書帶過來,“光線太暗,看書對眼睛不好,你記吧,有哪里不懂的,問我就好,比你自己找要快。”
他的語氣很尋常,這是自信帶來的尋常,他篤定,課本上的那些知識點他都知道。
章韻宜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這樣傲,偏不信邪,滿腦子搜刮她的存貨,試圖亂拳打死老師傅,老師傅沒被打死,她已經快嫉妒到快面目全非了,但不得不承認,他在旁邊幫著她一起梳理思路,比她一個人效率更高。
“怎么了?”見她不吭聲,他問。
章韻宜昂首挺胸,將手背在身后,不讓他看到她正在狂翻白眼,“我在想,我該怎么把你腦子里的東西都偷過來!”
陳闊一愣,失笑,他看得出來,這幾天她看似平靜,其實很焦慮,焦慮到一天喝了兩杯咖啡,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讓她放松、開心,思忖幾秒,主動在她面前俯身低頭,認真道:“行,都拿去吧。”
“你說的,千萬別后悔!”
看著眼前的這個聰明腦袋,心還真癢了,她眼里有著狡黠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他的腦門就是一毛栗,他好像被敲懵了,沒等他回過神來,她求生欲很強,拔腿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大笑,帶著些暖意的風吹起了她的頭發,暢快極了!
爽了爽了!
雖然這輩子他再也不可能是她的老板了,但這怎么不算淺淺揍了老板咸魚翻身呢?
還在原地的陳闊吃痛地揉了揉額頭,神情很無奈,還是跟了上去。
她在跑,他在走。
漸漸地,她也不跑了在等他,他們的距離也在慢慢拉近,直到他再次走在她的身側,路燈拉長了他們的身影,他偏頭看她的側臉,無聲地笑了下,現在應該開心一點了吧?-
上學期周日返校時,章韻宜還有閑情逸致在后街找好吃的,比如等位時間長的韓料小店,這學期徹底被她移出名單,她現在更愿意去漢堡店,其實物美價廉的食堂更好,但——
她看了眼坐在她對面的陳闊,時間還早,也不急著回教室,他會跟她開小灶講題,也會幫她訂正試卷。
他好像更喜歡和她一起在外面吃,無所謂吃什么,但得在外面,和學校只隔著一條街的漢堡店也可以,她推測這樣大概會讓他有種在約會的感覺,有點萌。
高三組的老師尤其是班主任格外注意養生,經常捧著枸杞水噸噸噸地喝,這一年好似陀螺般忙碌,壓力山大,睡也睡不好,唯一能帶來些許安慰的就是學生的成績在提升。
趙虹從教師宿舍小區出來,給同事打了個電話,“你上次說后街哪家店的奶茶好喝來著?店里接不接大單?一模剛結束,我班上那群孩子一直緊繃著,考都考完了,想給他們放松放松,我看他們平日里好像也蠻喜歡喝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干脆一人買一杯得了,讓他們高興高興。”
電話那頭的同事調侃,“你不總說那是色素糖精沖的嗎?”
趙虹無所謂地笑笑,“那沒辦法,他們又沒到我這個年紀,小屁孩年輕著呢,暫時還沒有三高煩惱。”
記下同事說的那家店的地址還有名字后,她匆匆掛了電話,走到學校后門門口,準備過人行道去對面訂奶茶,周日這個點返校的學生不少,忽然不小心瞟到的一幕令她立刻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不遠處的漢堡店幾乎都是整面的落地窗,窗上還貼著過年時留下的喜慶貼畫,店里光線明亮。
靠著窗的那張桌子坐著兩個青澀稚嫩的學生,一男一女。
女生正在翻書,時不時會拿筆在紙上寫點東西,坐在她對面的男生在堆滿了食物的餐盤里拿了個漢堡,很貼心地幫她拆了包裝紙再遞給她,她放下筆接過,用力咬了一口漢堡后,滿足地點頭,還對他笑。
男生仿佛是怕她吃得太急會噎著,趕忙又用吸管戳開可樂,推到了她的手邊。
當老師的都知道,十七八歲的高中生正處于情竇初開的年紀,對異性好奇甚至相約小樹林這種事很常見,趙虹本來應該對此見怪不怪,如果那吃個漢堡還相視一笑的兩個兔崽子不是她的學生,她甚至還會感慨一句挺般配。
第74章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之前, 整個三班隨著老趙的到來都開始振奮了!
膽子大的學生們已經開始拍桌子在嚎叫了,“老師,這是要請我們喝奶茶嗎?哎, 您漲工資了是嗎?”
漲工資了?呵呵,不存在的。
這種沒心沒肺的話,無疑讓老趙不太愉快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影,她清了清嗓子,掃視一圈, “看來你們對這次的考試成績很滿意。”
論插刀, 老師絕不會比學生更遜色。
果然這話一出,頓時鴉雀無聲, 紛紛低頭作懺悔狀,我有罪。
“行了。”老趙本來也是跟他們逗著玩, 她從來都不是很嚴肅的班主任, “陳闊, 費世杰,你倆把奶茶分一分,先說好,別挑,都是珍珠奶茶,喝完了都收心好好學習。”
被點名的哥倆趕緊起身,講臺一邊都堆著打包好的奶茶。
費世杰給陳闊使了個眼色,兩人多年好友,默契非比尋常, 再次起身后,費世杰抬腿擋了他一下,去了別處。
而陳闊就要發章韻宜所在的這一組。
老趙站在講臺前, 隨手擰開了保溫杯,喝了口溫水,下面學生們的一舉一動全都盡收眼底。
陳闊一杯一杯地分著,很快就來到了章韻的課桌前。
徐詩詩推了推章韻宜,“接呀。”
章韻宜接過,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抿唇笑了笑,“謝謝班長。”
陳闊應道:“嗯。”
接著他又給后桌分奶茶,章韻宜迫不及待地戳開奶茶喝了一口,微微低著頭,唇角翹起,而她身后的他,不著痕跡地回頭再看她一眼。
誰都沒有注意到,講臺上的老趙頭疼得正在捏鼻梁。她這段時間還真是忙壞了,這么明顯的事居然到現在才發現?該怎么處理這件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陳闊本來想把自己這杯奶茶給章韻宜,但她擺了擺手,捂著肚子說,“放過我吧,我現在肚子里可以撐一條船。”
蹦一蹦,扭一扭,估計還能聽到水聲。
一杯奶茶就把她給撂倒了,再來一杯,她今天絕對是去廁所打卡最多的那個人。
費世杰一把勾住陳闊的肩膀,向他伸手,嘆氣,“來吧,給我,離了我,還有誰會對你這么好?”
這邊打打鬧鬧,老師辦公室里,老趙卻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她當老師這么多年了,并不是頭一回遇到早戀這種事,但每一次碰到,還是會倍感頭疼,輕了不行,重了更不行,尤其是現在這個階段,稍有不慎,會給學生留下心理陰影。
那兩個人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她很想搞清楚來龍去脈,但班上的學生都是一群十七八歲的孩子,很講義氣,陳闊很受男生們信服,章韻宜人緣更是好,就算找人來打聽,那人要么不知道,要么知道也會幫著打掩護。
“干嘛呢?”另一個老師進來,問道。
“沒事。”老趙側身,拿了杯奶茶給她,“我今天請學生喝的,聽說不錯,多叫了幾杯,你試試。”
“你這訂了多少杯啊?”
“五十杯吧。”
“不重嗎?”
“重,讓陳闊他們幫忙拿的。”
“班長?”老師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那的確是有力氣的,現在小孩都吃什么長大的,一個個那么高。”
老趙啞然失笑,思緒繁復,拉開抽屜,想翻翻這幾次考試的成績單,“陳闊確實不錯,把三班管得也好,讓我少操不少心。”
“就是話少了點。”同事補充,“很有自己的性格,你別說,他還挺酷的。”
老趙聞言不置可否。
她拿出文件夾,一頁一頁地翻著,毫無疑問,陳闊的成績很穩,他不一定每次都能考第一,但從她帶他開始,他就沒掉出過前三,再看看章韻宜的成績,她皺了下眉頭,實際上,在處理早戀時,她更擔心的是女生。
章韻宜上學期期末考試考得還不錯,跟十七名只差幾分,就只是一道選擇題的差距。
想到這里,她看著上學期第一次月考的成績排名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
那時候她就懷疑過,退步這么多,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現在再回頭想想,會不會是陳闊影響到了她?
她記得那天在辦公室里,章韻宜急得都快哭了,死也不肯說考得那么差的原因,是不想把他招出來?-
章韻宜的鬧鐘又提前了十分鐘,現在回暖了,起床也沒有那么痛苦,走出宿舍樓后她會去操場跑一圈熱身,把腦子叫醒再直奔教室刷題。
早讀主攻語文背誦和記單詞。
陳闊會趁著沒人注意,給她一個茶葉蛋。這是她要求的,白水蛋吃多了想吐,正兒八經帶碳水的早餐吃多了想睡。
早自習時,老趙來了教室巡邏,在陳闊的課桌前停下,敲了敲他的桌子,語氣尋常地說,“跟我去一趟辦公室,搬點復習講義過來。”
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不對。
作為老趙最得意最信任的學生,陳闊還是班長,不少事她都會叫他幫把手,就連旁邊正在跟英語死磕的費世杰都沒抬眼皮。
陳闊同樣也沒多想,合上筆記,跟在老趙身后走出教室,師生二人經過好幾個班,拐彎來了辦公室。
現在還早,其他老師沒來,辦公室里很安靜。
“老師,講義在哪?”陳闊問。
老趙坐在椅子上,“你去把門帶一下,我有事要問你。”
陳闊微愣,還是去了門口,將門虛掩。
長達幾分鐘的沉默后,老趙神情嚴肅,她昨晚翻來覆去,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從陳闊這兒入手,至少,她要搞清楚現在是什么狀況,以及兩個人到哪一步了。
“你跟章韻宜的事我都知道了。”老趙沉聲道。
要說陳闊完全措手不及那是假的,在老師沉默的時候,他就有種不太好的直覺,但他仍然怔在原地,抿著唇不說話。
這樣的反應老趙并不陌生。
她見過的早戀情侶多了去了,有人驚慌,有人害怕,也有人倔強。
“你們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她問。
陳闊依然不肯吭聲。
但在他面前的是帶了他近三年的老師,在逼問下,他總算開口了,“我不想說。”
老趙以前沒發現他性子還這樣犟,抬手按了按額頭,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行,行,陳闊,你糊涂!都什么時候了,高考的倒計時我都讓人寫在了黑板上,你是看不到?”
“看到了。”陳闊聲線緊繃。
十八歲的年紀,并不覺得自己喜歡一個人是錯。
他沒做錯什么,他又沒在上課跟考試的時候分心。
“高三談戀愛,你是覺得自己還有理了?”老趙撐著臉,閉了閉眼睛,試圖平復從昨晚就有的怒意。
“沒有。”陳闊頓了頓,低聲,“也沒談。”
老趙掀開眼簾,瞥他一眼,都那樣了還叫沒談?糊弄誰呢。
辦公室里陷入了沉寂中。
“老師。”陳闊主動打破了靜默,他艱澀也艱難地說,“您不要找她說這件事,好嗎?”
“她壓力很大。”他說,“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中午也不休息,在教室刷題,您可以去問別的同學,他們都知道,星期六放學后去補習到晚上十點才到家,星期天吃過飯又去。”
如果老師見過她從居民樓下來時的疲倦模樣。
如果老師見過她在考試前焦慮到把咖啡當水喝的模樣。
他低頭,“您別找她,行嗎?”
老趙愣了愣,今天究竟是她找他,還是他找她,怎么角色對調了,她輕嘆一聲,“行了,你先回教室吧,這事之后再說。”
陳闊沉默。
聽出老師話語里的松動還有疲憊,他也有一瞬間的茫然。老趙或許已經處理過很多這樣的事,可對于陳闊來說,這是他第一次遇到,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他應該轉身回教室。
可他的腿還是不肯動,身體并沒有收到大腦傳達的命令,還不能走。
老趙沒有想到他還有這樣固執的一面,她看得出來,他看似鎮定,實則也慌亂,但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另一個女生。
僵持片刻,要是換作別的脾氣暴躁的老師早就發火了,老趙在心里暗罵,真是一群討債的,不過現階段而言,在敲打之后,她也想盡力穩住他們。
她沒好氣地說:“先回去,我暫時不找她。”
…
章韻宜吃飽喝足從食堂出來,在超市外面碰到了陳闊。
他手里拿著瓶茉莉蜜茶,幫她擰開了瓶蓋才遞給她,問道:“是回宿舍午睡,還是去教室?”
“教室。”章韻宜抿了口飲料,略痛苦地說,“老趙發的復習講義有好多我都沒記,啊啊啊。”
陳闊短促地笑笑,怕她會惱怒,偏過頭咳嗽幾聲來掩飾,“那好,你去教室。”
章韻宜白了他一眼。
沒有同情心的人真的很討厭。
她這才注意到他單手抱著籃球,外套也脫了,不知道放哪去了,只穿著件長袖,隨意卷到手肘,腕上是她送的護腕。
“你要去打球嗎?”她蹙眉問道。
在高考體檢前,陳闊已經很少會打球了,老趙都不搞委婉暗示那一套,直接下了圣旨,讓他們在高考前都不要再劇烈運動。
“沒事。”陳闊說,“有點煩,打球會好一點。不會太久。”
“煩什么啊?”
章韻宜艷羨地想,要是她有他這樣的成績,她將是這個世界上最開朗的人。
不能想了,不然又想對著他的腦門敲毛栗。
陳闊不甚在意地聳肩,“一模王序然比我高兩分,有點煩。”
章韻宜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好的,告辭。”
鯊鯊鯊,豆沙了!
他忍俊不禁,在她揚長而去之后,漸漸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無奈地垂下眼眸。
第75章
下課鈴響, 章韻宜看向手表時間,急急忙忙地起來,奔向戴佳的課桌。
陳闊知道她不會來找他, 但聽到她的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仔細聽她那邊的動靜,整理課本跟筆記的動作都慢了很多。
“佳姐,快!”
章韻宜偶爾也是急性子, 直接上手幫戴佳將水性筆裝進筆袋里, 拉著她就要火急火燎往外沖,就連戴佳的同桌都被她逗笑, 打趣道:“章韻宜,這么餓嗎, 你是吃飯積極分子, 第一名!”
“我要是連吃飯都不積極, 那我可就完了。”
不過今天章韻宜不是急著去覓食,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戴佳也知道,趕忙起身跟著她一塊兒走出教室,兩個人都風風火火的,一眨眼就沒影了。
陳闊收回目光,他沒什么胃口,不想出去,讓費世杰給他帶包餅干。
費世杰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你減肥啊?還是沒錢了?”
這兩個猜測很快就被否決, 這哥零花錢不少,別看他不愛串門拜年,收壓歲紅包時是一點都沒客氣, 全拿了存在小金庫,雖說現在跟章韻宜關系更近了一步,但在學校也花不了什么錢,早上買個蛋,中午買瓶飲料或者紅豆冰,幾塊錢的事,吃得窮誰啊。
陳闊從桌肚里拿出耳機塞上,懶懶道:“對,沒錢了,所以餅干你請。”
費世杰裝作沒聽到,一溜煙跑了。
陳闊在手機里找了首比較輕快的歌,是她推薦的,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一些。他知道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老師應該也在猶豫該怎么處理,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干等著結果。
但要怎么做,他沒有半點思緒,大腦好像也遲鈍到沒法正常運作。
他很挫敗,原來這么一件事,也能把他難倒,他好像很沒用。
章韻宜跟戴佳在學校后門保安室的門口等著,沒一會兒,她看到了小姨的車,激動雀躍地揮著手臂,“小姨,這里!”
尹文珊把車停好,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外甥女蹦蹦跳跳,不由得失笑,拿起副駕的大包小包下了車,跟保安說了幾句,還沒站穩,章韻宜就撲了過來,“小姨,我愛你~”
“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這家,你看看。”尹文珊帶來了很多吃的,其中就有一包炒板栗,還帶著些溫度。
“就是這家!”章韻宜眉開眼笑,忍不住又張開手臂幸福地抱了抱小姨,“太好啦。”
尹文珊笑笑,“還給你帶了全家桶,記得跟好朋友一起吃啊。”
戴佳害羞靦腆地道謝。
“哎,我生日還沒到,生日愿望就提前用了。”章韻宜故意可憐巴巴地說。
這是她記事起跟小姨勾手指定下的約定,每年她的生日都可以對小姨許一個愿望,只要小姨能辦到的,都會滿足她。
今天她就用了。
尹文珊摸了摸她的頭發,“走了,好好學習,好好吃飯啊。”
目送著小姨上車離開后,章韻宜挽著戴佳的手往回走,兩人一邊走一邊共享全家桶,要說這東西有多好吃也不是,但在學校待久了,每天吃的都是食堂,那么這也成為了人間美味。
“你小姨好好哦。”
“是吧!因為她跟我媽是親姐妹啊,我媽的第一份工資跟她買了個索尼的cd機,她跟我說,那時候她覺得我媽就是她的天神哈哈哈。”
兩人把全家桶解決了,打了飽嗝。
章韻宜拜托戴佳,如果陳闊在教室,就幫她把他叫下來,她吃飽了實在不想多跑一趟,“他不管在不在,你都跟我發個消息,悄悄滴。”
戴佳非常不解,“這么麻煩?你為什么不直接給他發消息讓他來?”
何必讓她這個電燈泡在中間傳話?
都有手機啊。
“因為我的面子很重要。”章韻宜一本正經地說,“他不相信我會忍著在放學后才玩手機,讓他知道了,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戴佳靜靜地看著她,“……”
不懂。
雖然不懂章韻宜的小腦袋瓜里都在想什么,但她還是點頭答應了。
章韻宜將板栗抱在懷里,試圖留下這一點點溫度,在乒乓球臺這里等著,她發現他很喜歡來這里,她都碰到過幾次了,但讓她驚喜的是,這里居然有一對偷偷約會的小情侶。
等待的過程想必也不會枯燥乏味了!
戴佳回到教室,看到陳闊趴在桌子上時,她的心也落地了,才懶得管他是不是在睡覺,章韻宜還在等他呢,她徑直走了過去,站在他的課桌前,喊了一聲,“班長,醒醒。”
陳闊蹙眉,抬起頭來,見是戴佳,看向她的身后,尋找某個人的身影。
“有人找你,在乒乓球臺那里。”
戴佳說完后,沒有再停留,回了自己的座位,她的話語還有表情都很淡定,淡定到了費世杰都覺得如果他不是清楚內情,他都不會發現這話有什么不對勁。
陳闊沒有猶豫,也沒有耽誤時間,立刻站了起來,隨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大步往外走去。
等他走后,費世杰扭過頭朝著戴佳嘶嘶兩聲,“佳姐,我會算命,江湖人稱神算子,我剛算出找闊哥的人姓章對不對?”
戴佳撕下一頁草稿紙揉成團,朝他砸了過去,翻了個白眼。
走開,男生真是幼稚死了。
…
章韻宜有些失望,她正興致勃勃地盯著那對小情侶瞧呢,這倆怎么就要走了?別走,留下來啊,讓她看看現在十七八歲的小可愛們都是怎么談戀愛的,她想取取經呢。
小情侶在經過她身邊時,悶頭加快步伐,都不想再被她目不轉睛地看著。
什么鬼啊啊啊,他們好不容易來說悄悄話,總感覺被一道強烈的目光反復打量,渾身都不自在,只能敗下陣來,選擇遁走。
章韻宜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抬頭望天,趣味節目結束了,好無聊,要不是怕像街溜子,她都想吹口哨。
沒過多久,奔跑的腳步聲傳來,她側過頭,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眼里有笑意漾開,“這里!”
陳闊來得比較急,但克制著喘息,問的第一句話也是關心,“你吃了嗎?”
章韻宜輕笑,雖然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并不相通,至少她這輩子都無法理解考那么好為什么還要心煩,但他已經說出“有點煩”這三個字了,那她能不管嗎?
他是個情緒并不外露的人,有時候她真想鉆到他的內心世界去瞧一瞧,一定很有意思。
“吃了。”她將板栗藏在身后的乒乓球臺上,不著痕跡地動了動身子,擋得更嚴實,“我找你有事的,你先把眼睛閉上!”
陳闊神情怔忪,不太明白……為什么要他閉上眼睛呢?
“快啊!”她催促。
他遲疑幾秒,慢慢閉上眼睛,可似乎有些緊張,喉結輕微地在咽動。
章韻宜傻眼了,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凝固,等等,她只是要給他一個驚喜,因為一時半會兒她也沒法學魔術,只能用最老套的套路,可問題來了,他干嘛要這樣不知所措,該不會以為她要親他吧?????
她一個激靈,不再賣關子,趕緊把藏起來的炒板栗拿了出來,迫不及待地說:“可以了可以了!”
陳闊的一顆心還懸著,聞言愣了愣,還沒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鼻子先嗅到了若有似無的甜味。
章韻宜捧著這袋炒板栗,含笑看他,“就是這個啦,吃點喜歡吃的,不要心煩呀,兩分而已,以你的實力追上去不是分分鐘的事嗎?”
一剎那,陳闊就像是被人點了穴道。
他出神地看著這包香甜的板栗,目光輕移,落在了她的臉上。
章韻宜還在絞盡腦汁地安慰他。
怎么說呢,她都有一種悲涼感,這次一模她考得也還行,江州排名就不必說了,說多了都是淚,但在班上她又悄悄前進了三名,沖到了十五,她相當滿意,學習就像游泳,越往上就越難,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努力——但話說回來,她一個十五名,去安慰要上清大的學霸,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她更善良的人嗎?
說著說著,她瞬時收了聲。
因為她發現陳闊專注地看著她,前所未有的專注,好像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
噤聲的同時,突然心跳加快,也有幾分慌亂。
就在她以為他要湊過來時,他總算接過了她手里的板栗,然后在她身側,靠著乒乓球臺,從袋子里拿了顆板栗,沉默地剝著,氣氛突然安靜。
“你……”她張了張嘴。
他突然把手伸了過來,將剝好的第一顆板栗給了她,語氣尋常地說,“你先吃。”
她接過吃了,“真的很甜。”
看他還要繼續給她剝,她擺擺手,“不吃了,我不喜歡吃板栗的。”
吃一顆,都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了。
陳闊悶悶地應了聲,低頭專心剝板栗,“這個,你怎么買的?”
“別管那么多,吃就行了。”
“嗯。”
“我在想,”她緩了緩語氣,拉長音調揶揄他,“以前怎么沒看出來,王序然還挺厲害。”
陳闊:“……”
他隨口開的玩笑,她怎么也當真了?
“他是一直都比你考得好,還是——”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硬梆梆地回道:“那沒有。”
“如果你考得比他好,他也會有點煩嗎?”章韻宜無辜地看著他,她發誓她真的沒有笑。
什么叫“如果”他考得比王序然好。
這種事本來就發生過很多次了。
陳闊很后悔找這個借口,中午只是想逗她玩,沒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氣得睡不著。”
“真的假的?”
“假的。”
“我下次問問他!”
“不行。”
…
還要上晚自習,兩人并沒有再閑聊,陳闊的心情好像也輕松了許多,章韻宜不禁在心里想,還挺好哄,她也跟著翹起唇角,這樣的招數會一直管用嗎?不管了,以后她再想別的,現在他開心了就好。
他們一起回高三教學樓,只是到了五樓時,陳闊突然停下腳步,隨著心情好轉,那些滯澀的情緒也豁然開朗了,“你先回教室,我去洗個手。”
章韻宜也沒多想,點點頭,步履輕快地朝著三班教室走。
陳闊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下定決心,拐了個彎,去了老師辦公室,老趙還沒來,他也不確定她還會不會來,但他還是在外面等著,倚著墻遙望天邊的晚霞。
想起了運動會結束的那個傍晚。
老趙吃完飯準備回辦公室一趟,隔著幾步的距離,她看到了自己班的班長等候在外面,心里掠過一絲疑慮,“陳闊?”
陳闊聞聲扭過頭來,挺直腰背走了過來,身姿端正,神情沒有早上時的倔強,取而代之的是執著與堅定。
“老師,我也給您寫一個保證書,好嗎?”
他說,“我保證,不會耽誤我們的學習,我跟她都不會給彼此帶來負面影響。”
我保證,我的喜歡不是錯。
第76章
陳闊剛走到教室門口, 是一種習慣,也是一種克制不住的沖動,讓他看向了章韻宜。
章韻宜正在重新扎頭發, 仿佛是感應到了他的注視,她也抬起眼眸,跟他對視,即使只有短短的幾秒鐘,好像也會很開心很滿足。
陳闊的心突然安定了, 不知道事情會不會像他想的那樣發展, 但他已經沒了上午時的沉郁。
只要他覺得自己沒有錯,只要她也覺得她沒錯, 那就夠了。剩下的,說再多, 保證再多, 都不如用實際行動來讓老師放心。
課桌上多了數學老師讓人往后傳的試卷, 他斂住心神,抽出一張,剩下的遞給后桌,只要提筆在試卷上寫了陳闊這兩個字,他就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徐詩詩主要負責出板報,老趙也把教室后面的黑板托付給了她,從下學期開始的那一天,黑板上就開始倒計時了。
偶爾徐詩詩心血來潮會換點花樣。
比如這天她拿著黑板擦到后面,靈機一動, 喚來章韻宜,兩個人嘀嘀咕咕,又相視大笑, 于是出現在黑板上的字就變成了——
【距離高考還有61刀】
將天改成了刀,非常貼切。
后排的同學看到紛紛鼓掌,“就是這個味兒!酸爽!”
陳闊是班長,不可能當做沒看到,走了過來,輕描淡寫地瞟了一眼,也不說話,讓人摸不準他的態度。
徐詩詩失望:“班長,不會是要我擦了吧??”
章韻宜偷笑,她或多或少也了解陳闊的性格,他并不像她曾經以為的那樣悶,在不傷大雅的前提下,他一定也希望能讓班上的同學多一點快樂。
“闊哥不會的!”有男生大聲說,“我闊哥是誰啊,沒在怕的!”
陳闊注意著她的表情,又再次看向黑板,淡笑道:“行,就當我今天眼花。”
周圍的人聽了全都大笑起來。
越來越多的同學吃過飯也不回宿舍午休,扎根在課桌前,埋頭刷題。
章韻宜一般都會趴著睡二十分鐘,醒來繼續嗨。這天午休,陳闊去后街給她買紅豆冰,她正在專心做題,教室里也沒人發現老趙正在外面暗中觀察,連她是什么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老趙放輕腳步,有后排的學生不小心看到她了嚇得目光僵直,她立刻噓了聲,不要打擾到其他人。
章韻宜還在草稿紙上演算著。
有時候脾氣上來了恨不得連卷子都給撕了,什么破題毀滅吧!
正在她很焦躁時,一只微涼的手托起她的額頭。
她還沒來得及被嚇到,睜圓了眼睛,錯愕不已,因為來人居然是面帶笑容的老趙。
老趙收回了手,低聲提醒,“離卷子遠一點,別把好視力給搭進去了。”
章韻宜的心也落地,小聲說:“您嚇死我啦。”
“怎么都不回宿舍休息?”老趙低頭看了眼她的草稿紙還有試卷,問道。
“睡了的。”章韻宜怕她不相信,從桌肚里扯出U型枕,“我都是枕著這個睡。”
老趙點頭,“行,還是要注意勞逸結合。”
她又去了別的同學那兒,都是簡單叮嚀幾句,大家都沒想到這個點她還會來,被嚇到的同時也有些感慨,原來老趙也很辛苦。
在教室溜達一圈,老趙也回了辦公室小睡。
她今天其實特意來看章韻宜的,前幾天就想來,但又擔憂這一舉動會讓這兩個孩子多想,便忍了幾天。
現在她的心也能稍稍放一放了,從高一到高三,她只想好好地把這些學生平安穩妥送到獨木橋的那一端。
章韻宜解開這道題,摸著額頭,沒忍住嘿嘿傻樂。
摸魚的時候老趙看不到,勤奮的時候老趙居然就來了。
好開心!-
4月11日是章韻宜的生日,她有些郁悶,不是雙休日,都沒辦法在家好好過她十八歲的生日。她已經不太記得上輩子這一天的種種細節了,印象最深的是爸爸媽媽來了學校給她送蛋糕。
從早上睜開眼睛時就在期待了。
將鬧鐘關掉,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機,她很意外,搞沒搞錯,這么多夜貓子的嗎?她居然收到了好幾條零點的祝福!
戴佳:【生日快樂!永遠快樂!】
徐詩詩:【嗨皮波斯得~~】
陳闊:【生日快樂。】
沈明睿:【了不起的411,了不起的一姐!】
她都悄悄記在了心里,心情高漲地起床洗漱,走出宿舍樓時陳闊正在花壇邊等她,偶爾她會偷懶,在床上掙扎一兩分鐘,下來晚了,他也會等,互道早安是她的習慣,也是他的。
“生日快樂。”他再次說道。
“我有看到啦。”她想了想又問,“那么晚睡的嗎?”
陳闊輕咳一聲,“就只有昨天晚上是。”
章韻宜臉都快笑酸了,她上輩子其實都不怎么愛過生日了,沒什么意思,來來去去就是那一套流程,可現在她又開始期待了,重生真好。
兩人說了幾句話后就暫時道別。
可陳闊又追了上來,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故作鎮定地問道:“我是第一個給你發生日快樂的人?”
呃,不是……
有好幾個呢。
章韻宜睜著眼睛說瞎話,斬釘截鐵道:“是啊!”
陳闊聞言心滿意足地走了。
雖然章韻宜早就預料到了爸爸媽媽會來,但老趙來教室喊她時,她的激動跟感動還是一分未減,下樓梯時飛快,恨不得坐上扶手滑下去。
來到一樓,爸爸媽媽都在。
她驚喜地叫了一聲,飛奔過去。
章志寬手里提著蛋糕盒,看著女兒笑瞇瞇的,尹文丹一手一個保溫桶,“這個是餃子,你爺爺三四點起來去菜市場買的新鮮肉,你奶奶調的餡包的,這個是你老娘我給你燒的排骨,記得跟同學一起吃啊!”
章韻宜鼻子酸,眼眶也是。
她張開雙臂就要去抱爸爸媽媽。
但父母這一輩對此不自在也別扭,尹文丹拍了拍她的背,叮囑,“等回家了再給你做好吃的。”
章韻宜連連點頭,已經提前點好菜了,“我要吃雞翅,還要吃牛肉,海鮮也想吃!”
“你餓——”死鬼投胎。
章志寬早就知道老婆要說什么,急忙提醒,“今天可說不得那個字。”
尹文丹只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章韻宜幸災樂禍地笑,“說呀說呀,你說了我就告訴姥姥去~”
被媽媽賞了個毛栗,她也老實了,爸爸媽媽都還要上班,沒辦法離開崗位太久。她也忘記喊人來幫忙,只能一手提著蛋糕,一手拿著兩個保溫桶,一口氣上五樓,累了個半死。
離上課也只剩一分鐘了,她氣喘吁吁地走進教室,有同學看她這陣仗,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大喊道:“章韻宜,生日快樂啊!”
頓時很多道目光齊齊看向她。
不知道是誰帶頭,有人開始拍桌,叫道:“生日快樂!”
“一姐生日快樂!”
陳闊本來想過來幫忙,尷尬地收回腿,重新坐回椅子上,他實在受不了這種架勢。
章韻宜卻很高興,大方道謝,喜滋滋地回了座位。
她從昨天開始就向小伙伴們發出了邀請。
中午她在食堂請吃飯,十八歲這頓飯某種意義上來說很豐盛。
陳闊搶著要替她去買飯,被早就得了章韻宜吩咐的沈明睿一把架住,不準他動。
沈明睿說:“闊哥,你行行好,假裝被我制服好不好,不然我很沒面子的。”
陳闊:“……”
“聽我的。”沈明睿小聲,“我跟一姐關系多鐵啊,我太了解她了,今天她生日啊,是她請我們,你現在替她付錢,她肯定要記在小本本上,以后找你的茬,你就完了,你可千萬別被她的外表欺騙了!”
陳闊猶豫,還是聽了沈明睿的建議。
章韻宜不太在乎別人的注視,買飯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低頭,任由徐詩詩幫她戴上高調的生日帽。
漂亮的生日蛋糕上用果醬寫著“寶貝十八歲生日快樂”。
“許個愿望!”朋友們催促著。
章韻宜閉上眼睛前,習慣性地看了陳闊一眼,他也正看著她。
她甩了甩頭,不愿意去想兒女私情,凝聚心神,神情嚴肅,讓心里只剩一件事,那就是高考。
三十秒鐘后。
一分鐘后。
眼饞蛋糕的沈明睿小聲嘀咕,“不是,我說她這愿望是不是有點多啊……”
徐詩詩橫了他一眼,“我們美女貪心一點怎么了!”
戴佳也贊同地點頭,就是,管得寬。
陳闊也被章韻宜這模樣逗笑,但他不能笑,只能偏過頭看向別處,轉移注意力。
費世杰也沒想到章韻宜如此虔誠。
這姐是許了一千零一個愿望吧?
他慢慢挪動身子,湊到陳闊耳邊,含糊道:“你不是也訂了蛋糕?”
既然如此,可以告訴章韻宜,讓她知道她還有第二個蛋糕可以許愿,沒必要逮著一個蛋糕薅。
陳闊面上表情不變,用口型回:“閉嘴。”
…
晚自習上到一半,陳闊破天荒主動跟在講臺上打盹的老師請了個假,捎上了費世杰。
在奔向學校一角的路上,費世杰也從陳闊口中得知了這一出烏龍的來龍去脈。上周六陳闊就去店里訂了個生日蛋糕,錢也給了,當時說的派送時間是傍晚六點半。
不知道哪個環節出錯了,派送師傅記錯學校,去了別的高中,距離還不算遠。
而現在派送師傅來了,又是晚自習時間,學校的門是封著的,不會放人進來,也不能出去。
兩人來到約好的地方,這堵墻比陳闊還要高。
墻那邊,師傅正在喊:“好了沒?”
陳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墻,又看看費世杰,語調繾綣,“肥哥。”
費世杰輕輕地罵了一句臟話。
幾分鐘后,陳闊的板鞋踩在費世杰的肩膀上搖搖晃晃,小心翼翼地接過一墻之外師傅高高托起的蛋糕盒。
費世杰努力抓著他的腿不讓他摔倒,還要破口大罵:“陳闊你不是人你聽到了嗎你是狗!”
第77章
晚自習之后, 章韻宜剛回到宿舍,還在刷牙時接到了陳闊打來的電話,含糊不清地問道:“腫么了。”
那頭靜了幾秒, 支支吾吾地說:“嗯,也沒什么事,你在刷牙?”
“唔。”
章韻宜刷了多久,他就沉默了多久。
她耐心地等著,吐出牙膏沫, 漱口后說道:“找我有事?那你等等, 我馬上下來。”
陳闊一般都是有事說事,當他在她面前不說話的時候, 一般都是兩種情況,一是害羞了或者無語了,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 二是想找她見她。
通常都不會有例外, 她太了解了。
“不急。”陳闊總算是又開口了,“我在操場等你。”
戴佳正彎著腰在水池前洗劉海,在章韻宜掛了電話后,她才納悶問道:“這么晚了,他找你還有什么事啊?”
之前天氣冷這倆還有去打熱水這個借口,現在都快四月中旬,天也暖起來,開水房都不營業了。
“我也不知道。”章韻宜聳肩。
“送你禮物嗎?”戴佳猜測。
“應該不是吧?”但聽了這話,章韻宜還是心跳加快了些, “他中午那會兒給我買了好多吃的哎。”
高中生零花錢有限,也沒有時間準備很特別的禮物,關系好的, 都是去超市買一兜零食,這就算心意。
她今天收了很多很多的零食,都夠她吃到高考以后。
“也是,你快去,早去早回。”
章韻宜走出幾步回來,湊近鏡子仔細檢查,嘴角邊沒有牙膏印,這才噠噠噠地又跑了。
回宿舍的人很多,她輕快地下樓,哼著歌,心都在飛揚。
走出宿舍樓,小跑著奔去操場,也有別的小情侶趁著這么一點點時間來約會,陳闊站在臺階那兒等她,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撩起眼眸看過來,手里提著的蛋糕盒藏無可藏,被她抓了個正著。
章韻宜眼睛一亮,即便是在光線并不明亮的此刻,依然亮晶晶的,“哇!”
她的驚喜不是裝出來的,是發自內心。
她很意外他會為她準備生日蛋糕,一瞬不瞬地盯著這個很漂亮的蛋糕盒。
陳闊的心也一下子就松快了,不自在的時候話也很多,“我之前跟店里的人說好六點半送來,正好是晚飯時間,他們搞錯了,送晚了。”
“不晚呀。”
章韻宜立刻道:“只要今天還沒過,就不晚!”
陳闊垂眸看著她,笑了,“我們去那邊。”
學校操場很大,隱蔽的地方也不少,他提著蛋糕在走,她在高一點的臺階上踮腳走,很輕很輕,夜晚的風吹起了她的頭發,也吹起了他的心,兩人都在偷笑。
十八歲確實很開心。
到了陳闊說的地方后,章韻宜迫不及待地拆了綁著的蝴蝶結,小心揭開蛋糕盒,再次哇了一聲,是很誘人的水果蛋糕。
“還要不要許愿?”他故意逗她。
她想都沒想就點頭,當然要,必須要。
“行。”他早就猜到了,從褲袋里搜出一個塑料打火機,跟她四目相對的下一秒,他馬上笨拙地解釋,“不是我的,是我剛去超市買的。”
章韻宜愉快地想,我知道呀,我還知道你到二十七八歲了也不抽煙。
可她還是沒有表露出來,故作嚴肅,“那就好,我很討厭別人吸煙,其實一點都不酷,反正我不喜歡。”
陳闊聽出了“我命令你不準跟他們學”的意思,忍俊不禁,應道:“好。”
他本來對這些就不感興趣。
在他剛上初中的時候,爸媽就給他看了一些書,其中就有煙民的牙齒還有肺。
章韻宜托著下巴,唇抿了又抿,就怕自己傻笑,只好轉移話題,“快點,點蠟燭啦。”
兩人都坐在臺階上,中間擺著蛋糕,隨著他按下打火機,一小簇火花也劃破了黑暗,照著兩張同樣青澀的臉,他找的這個地方不太好,夜晚有風,章韻宜沒讓自己閑著,側過身,以手掌為墻,試圖護住插在蛋糕上的蠟燭,讓他能順利點燃。
陳闊莫名緊張,怕不小心會燙到她,在幾根蠟燭都點上后,他舒了一口氣。
正想讓她許愿,驟然發現,兩人靠得太近,額頭也輕輕地碰到。
就那么一下,他不敢動了。
章韻宜也沒動,生日蛋糕上的蠟燭燃燒著,誰都沒有開口,誰都沒有退開,渴望著卻也克制,說不清是誰主動的,靠得更近了一點,額頭相觸,這是他們現在最親密的觸碰,緊張到都下意識地屏住炙熱的呼吸,他臉紅,她耳朵紅。
蠟燭都快燒完了。
陳闊只覺得好像打了很久很久的籃球,又好像是跑了一千五百米,肺都快炸了,他克制著提醒她,誰知道說話都變得磕磕絆絆,蠢爆了,“蠟燭,快沒了。”
“是、是嗎……”
章韻宜也沒比他好多少。
她覺得他肯定都聽到了她的心跳聲。
啊啊啊啊!!
但已經來不及了,生日蛋糕的蠟燭很細,細到感覺只是眨了眨眼,它就燒到了盡頭。
這哪家店的蛋糕啊?蠟燭都要偷工減料??
還有誰要他提醒啦?
顯著他了!
章韻宜惱羞成怒:“誰說許愿要閉上眼睛的,我已經許完了!”
陳闊很想抬手摸一摸自己的額頭,癢癢的,但忍住了,聽到她說出這句話,語氣很奇怪,像生氣,又不像,他只好配合,“許了就好。”
她撲哧一笑,接過他遞來的蛋糕刀,只切了一塊,她知道他不愛吃,中午吃了一小塊都已經是他的極限。
“等下又要再刷一次牙了。”
“我沒想到你那樣快。”
“哪里快了,咦,這個蛋糕好好吃!”
“嗯。”
吃完這一小塊蛋糕后,章韻宜把盒子蓋上,重新系好蝴蝶結,準備帶回去給室友們當夜宵分了。
陳闊卻大步往上走,操場邊緣都是以樹木為遮擋。
她都來不及問他過去是要做什么,很快他提著一個袋子重新過來,她被這熟悉的操作驚得回不過神來,上次是藏熱水壺,這次是藏……
“禮物。”
章韻宜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
她被一股巨大的幸福包圍,幸福感不只是眼前的人給的,還有家人跟朋友,她只是沒有想到,怎么會幸運到從睜開眼睛醒來,到都快熄燈睡覺了還會有驚喜。
…
章韻宜又吭哧吭哧地爬上六樓。
在樓下,從接過他的禮物后,她就很心急,想知道這個很沉的禮物究竟是什么,她忍了又忍,左手提著蛋糕盒,右手提著禮物,已經累得在喘氣了。
室友們都在,有人晾曬,有人躺在床上,看她拿了蛋糕回來,停下手里的事,話沒說幾句,卻很有默契,支起桌子,搬小板凳,乖巧地排排坐等待投喂。
章韻宜讓她們自己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拿出了拆快遞的勇猛架勢,三下兩下就拆了包裝,隨即愣住。戴佳用小叉子吃著蛋糕,好奇地問道:“這什么?小豬存錢罐?”
“佳姐,你是怎么好意思對著這么大一個存錢罐,說它是小豬的?”周安琪大笑。
“班長怎么送存錢罐啊?”
章韻宜抱緊這個豬,滿眼笑意,“我書包上不是掛著個豬嗎?”
她努努嘴,書包正掛在椅子上呢。
五雙眼睛齊齊看過去,果然章韻宜的書包上掛著一個粉色小豬掛件,以前都沒注意過。
“他有一次問過我是不是很喜歡這個掛件。”她眉眼彎彎,“我很喜歡豬,因為我爸媽都屬豬嘛。”
周安琪:“……”
班長這神奇的腦回路,不過也算投其所好。
戴佳問:“我剛聽到有聲音,里面是不是還有硬幣?”
章韻宜掂了掂,“有,好像還不少,好沉。”
“倒出來數數!”周安琪摸了摸下巴,“該不會有五百二十個硬幣吧?”
早看出來班長很悶騷了!
絕對是520沒跑了!
章韻宜還在猶豫,宿舍五個人除了戴佳以外都在起哄,她意志力很不堅定,分分鐘就被說服了,讓周安琪把桌子上的蛋糕收拾好后,打開存錢罐,嘩嘩啦啦地全都倒了出來,一元硬幣都堆成了小山,沉甸甸的。
六個人齊心協力,一人抓起一把,認真數錢。
“怎么是382個?”
“不應該是520個嗎?我不相信再數一遍!”
“……”章韻宜果斷起身,“你們慢慢數,數完了記得給我裝進存錢罐里,我要去洗澡了。”
等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室友們也幫她收拾好了,她抱著存錢罐藏在了衣柜里,準備放假的時候再帶回家去。燈熄了,她舉著手電筒,在黑暗中,伸手摸了摸它。
“我知道了!”
方雅彤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今天是不是班長喜歡章韻宜的第382天?肯定的,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
周安琪恍然大悟,“很有道理。”
章韻宜:“???”
室友們想象力很豐富,聽她們熱火朝天地討論,如果當事人不是她,她都要懷疑陳闊真的喜歡她382天了!
…
男生宿舍。
陳闊正在水池前奮力地搓洗著衣服。
費世杰笑嘻嘻地過來監工,“給爸爸洗干凈一點,肩膀上都是你的鞋印,一遍洗不干凈就洗兩遍!”
把他的衣服踩臟了,他沒讓這小子賠一件,已經是天字第一號大善人了。
陳闊盯著這盆臟水,不知道這衣服多久沒洗了,臟得離譜,要不是他今天心情好,這胖子再啰嗦幾句,他直接潑過去,“滾。”
費世杰渾不在意,神清氣爽,“禮物你送了?”
他參與了陳闊準備禮物的整個過程。
上個星期六沒去網吧,兩個人逛了好幾家精品店,當時陳闊抱著個很大的公仔都準備買單了,排隊時無意間聽到有女生抱怨,說男朋友送了玩偶,也不知道放哪,床又小,只能落灰。
陳闊茫然片刻,把超大的公仔豬放了回去。
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她過生日,他不想敷衍。
費世杰都逛得沒了脾氣,蹲在角落抓頭發,“別問我,煩死了!我又沒談過戀愛,我怎么知道女生都喜歡什么!”
陳闊也被折磨得不輕,挑來選去,目光渙散之際,買了個存錢罐。
但總覺得差了點什么,回家后,看著自己小學時候的存錢罐,懂了。
他送給她的禮物,不該是空的。
于是,他把自己小學時存的硬幣全都倒了進去,很沉,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送了。”陳闊語調散漫又得意地回答,“她跟我發消息說很喜歡。”
費世杰嘔吐,準備回床上,想起什么又問,“不過你存了多少個硬幣啊?”
“……”
陳闊被這個問題問住了,自然回答不上來,輕瞥他一眼,“數有多少個?我沒那么無聊。”
第78章
房間里的窗開著, 任由五月初的微風鉆了進來,吹起章韻宜堆起來的各科資料書,一頁一頁地翻著, 仿佛也在翻著日歷,不知不覺,高考近在眼前,就在下個月。
寒假的時候,同學們還會痛罵學校臭不要臉, 不把他們當人看。
到了這次勞動節, 大家都不吭聲了,即便是最沒心沒肺的學生看了黑板上的倒計時也心驚肉跳。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她揚聲道:“進來!”
尹文丹端著盤子走了過來,“先吃點水果, 你爸爸昨天去水果店買的藍莓, 一點都不酸, 吃了對眼睛好。”
章韻宜嗯了聲,放下筆就要往盤子里拿藍莓,猝不及防手背就被拍打了一下。
“臟不臟啊,先去洗手!”
章韻宜嘟囔,“好麻煩,還不如不吃。”
嘴上這樣說,她還是麻利地起身,趿拉著拖鞋去外面洗了手。
回到房間,看到尹文丹拿著相框, 她湊過去,“這就是之前運動會拍的合照,”她看著照片里的老師同學們都不禁心生感慨, “幸好當時拍了照片。”
尹文丹一眼就找到了女兒,“你笑起來眼睛都沒了。”
章韻宜從盤子里抓了一把藍莓往嘴里塞,跟媽媽聊天,“那天太開心了,還有,陽光也很刺眼嘛,我單人照好看著呢。”
“這個是徐詩詩?”尹文丹也能認出女兒的好朋友,“她還是短發更好看,下巴尖尖的。戴佳跟她爸爸長得真像,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見過戴叔叔啊?”
“廢話。”尹文丹沒好氣說,“他跟你爸爸勉強也算得上同事,經常去我站里加油,他還提起你,說你跟他家佳佳關系最好。”
章韻宜驕傲點頭,“我們確實非常好!”
四十多個學生,尹文丹很有閑情逸致,都粗略看了一眼,目光一頓,定格在某個個子很高的男生身上,用手指點了點,“這個男生還挺高的。”
章韻宜吃著藍莓,嘴里有酸酸甜甜的味道,“是我們班班長啦。”
她在心里偷偷開心著。
臉上藏得很好。
尹文丹有些驚訝,“班長?那成績是不是很好?”
“特別好!”章韻宜不想讓嘴巴閑著,又抓了幾顆小番茄,唇角翹起,低著頭,似是隨意而平靜地說,“是能考清大的。”
“這么好啊。”
尹文丹沒有多問,話題轉移到別的同學身上,盯著女兒把一盤水果吃完后,放下相框,“對了,今天你爸爸不用值班,要不要他下午開車送你去學校?”
今天是五一勞動節。
不過高考在即,高三的學生只放一天假,還要上晚自習。
章韻宜搖搖頭,“不用啦,我坐公交車就好。”
尹文丹走之前,摸了摸她的頭發,叮囑道:“那也行,壓力別太大,身體比學習更重要。”
“知道啦。”
章韻宜想起上輩子這時候也是這樣,從爸媽到學校老師們,一個個都像換了個人似的,突然就變得輕言細語,特別溫柔,讓人受寵若驚。
不過她覺得這些待遇也是她應得的。
四月份的二模她穩定發揮,在整個江州的排名比起一模時都有明顯進步,爸爸媽媽對她噓寒問暖,老趙見了她和顏悅色。
最大的功臣自然是日日夜夜勤奮刻苦的自己。
其次便是陳闊。
他幫了她很多很多,一有空就給她輔導功課,比她自己還要在意她的成績,考后幫她分析錯題的同時,還會找很多類似題型給她做,讓她下次再碰到時不至于束手無策,就連徐詩詩都感慨他是她的菩薩。
她摒除雜念,所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道題上,吃了媽媽準備的愛心水果,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思路清晰了許多,趕緊刷刷刷地解題。
尹文丹端著空盤子,輕手輕腳地幫她把門帶上,來了飯廳,章志寬正在拖地,夫妻倆對視一眼,尹文丹噓了聲,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問,別的事等女兒回學校以后再說。
…
五月份已經有些熱了。
四五點的陽光依然很強烈,穿過車窗,照在章韻宜身上,她聚精會神地玩數獨游戲,旁邊閉目養神的陳闊穿著黑色短袖T恤,淺灰色運動褲,腳上的匡威黑色板鞋刷得很干凈,他塞著耳機,握著的手機上貼了花里胡哨的水鉆,跟他本人的畫風嚴重不符。
章韻宜玩的是他手機上的游戲,怕他會無聊,大方地將自己手機借給他聽歌。
手機忽然振動起來,屏幕上顯示是王序然的來電,她側頭看向陳闊。
他并沒有真的睡,閑適地靠著椅背,手指也跟著音樂節奏在動。
章韻宜用眼神輕描他的五官,從劍眉,到高挺的鼻梁,再到抿著的薄唇,以及鋒銳的下頜線,很是賞心悅目,她不由得在納悶,上輩子十七歲的她為什么沒發現班上有這么個男生,長得還不錯呢?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他立刻就睜開了眼眸,看向她,無聲地在問她怎么了。
“王序然給你打電話。”她把手機給他。
他低頭看了一眼,了然地笑笑,摘下耳機,接了過來,一接通,那邊就咋咋呼呼的,“昨天沒空,今天中午又沒空,請問你是美國總統嗎這么忙?”
陳闊垂下眼,語調平淡,“那自然是,”他頓了頓,故意逗逗朋友,“非常忙。”
好過分!
章韻宜捂著嘴,怕自己不小心笑出聲來被那邊的王序然聽到。
“給個說法!”
陳闊語氣真誠,“我學習壓力很大,在家里復習。”
章韻宜白了他一眼,就連她聽了這話拳頭都硬了。
那頭的王序然都快吐了,“你有病嗎?誰說這話我都信,你說那就是在放屁。”
“雖然二模我又比你高了四分。”陳闊輕描淡寫地補充,“但不好意思,我壓力確實真的很大。”
章韻宜都忍無可忍,只有她聽得懂他這話是對她說的,總算是被他找到了機會見縫插針說上這么一句吧?幼稚,太幼稚了,她伸手推了他一下,算是幫王序然報了仇。
誰知他一個一米八五的高個,突然就弱不禁風了,被她推了個趔趄,隨時要摔倒,表情還很欠揍。
王序然:“???”
他靠了一聲,大怒:“你等著,三模我必將一雪前恥!”
陳闊眼里也有著笑意,拉長音調,“行,我等著。”
但除了他跟老趙以外,沒人知道,他說壓力大并不是在開玩笑,既然他寫下過保證書,自然不希望白紙黑字連一點分量都沒有。
“王序然人真的很好。”章韻宜在他掛了電話后,迫不及待地說,“都這樣了,居然還沒跟你絕交!”
陳闊瞥她一眼,說:“他一模比我高兩分的時候,連著給我發了三天消息炫耀,我也沒把他拉黑。”
章韻宜:“……”
她微笑,“這樣啊,那難怪你們能成為好朋友呢。”
陳闊大概也覺得自己有點幼稚,不再吭聲了。
看他吃癟,章韻宜在心里比了個剪刀手,爽!-
沒有老師坐鎮的晚自習也足夠安靜。
下課鈴響了,也沒幾個人再像從前那樣打打鬧鬧,章韻宜拿著理綜卷來找陳闊,他沒在,費世杰活動著脖子,慢悠悠地說:“不知道他去哪了,可能廁所吧,要不你等等?”
“不必,有你,不也行嗎?”
章韻宜直接坐了下來,期待地看向費世杰。
費世杰:“……要不你倆跟老趙商量一下當同桌吧?”
“嘿嘿我就知道你想跟我詩姐一起坐,說,你是不是暗戀她!”章韻宜回嗆。
費世杰舉手投降,說不贏,根本就說不贏,“我錯了我錯了,來,我來!”
一直到他講完這道題,陳闊還沒回來,章韻宜只好大手一揮,在他的草稿本上寫下“章韻宜到此一游”就走了。
費世杰都很困惑,剛準備給陳闊打個電話,他的消息就來了:【老師如果問起,你幫我說一聲,成巖來了,找我有點事,說完了我就回。】
成巖?他來做什么?
陳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跟成巖并不是很熟,同學一年半來往不深,高二時一起打過幾次球,比普通同學關系好一點,但算不上是朋友。
兩人在籃球場碰面,成巖大概是為了方便騙過保安進來,穿的還是以前的校服,臉上是酷酷的笑容。
“闊哥!”
見了老同學,成巖很興奮,用拳頭擂了下陳闊的肩膀,“好久不見!”
陳闊打量他這一身,“怎么,這是又要回來?”
“不不不。”成巖擺擺手,從褲袋里搜出一張車票,“看,凌晨的票,明天早上回去上課,我請了晚自習的假。”
“今天來是有什么事?”陳闊瞟了眼車票,知道他趕時間,便直奔主題問道。
成巖竟然面露羞澀,“闊哥,我知道我來得比較急,也很沖動,所以我只能想到請你幫忙。”
毫無疑問,至少在三班男生心里,陳闊當班長他們心服口服。
同窗幾年下來,如果誰真的碰上事了,首先想到的也是找他幫忙。
陳闊思忖數秒,沉吟道:“你說。”
“就是,那什么唄……”成巖臉紅紅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他伸手摸了摸后腦勺,“我喜歡咱們三班一個人,哎,之前沒覺得喜歡,等我回老家了,沒她罵我我還很不自在。”
“我找她聊天,給她發消息,她要么不回,要么就說忙。”成巖說,“其實我都想好了,等高考以后再來找她,但前兩天我上好友,之前給我發了提醒,就是哪個好友過生日嘛,我才發現上個月是她的生日。”
生日?
班上的女生?
陳闊愣住,繼而神色微變。
“我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來一趟,雖然她生日早過了,但我還是想跟她說聲生日快樂。”成巖發現氣氛有些古怪,但他沒多想,因為他心里也覺得別扭,畢竟這話他都沒對別人說過。
“闊哥,你幫我個忙,”成巖鼓起勇氣,“幫我叫她一聲,我跟她說幾句話就走,行不行?”
這話說完,他看向陳闊,差點被嚇了一大跳。
陳闊眉頭緊皺,神情僵硬,笑容早已經消失殆盡。
成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這個行為確實不合適,陳闊不愿意幫忙他也能理解,“要是你覺得為難就算了,我懂的,我等會兒在女生宿舍樓下等著,對了,闊哥,周安琪她是在住校吧?”
陳闊簡直一句話都聽不下去了,幾次都想打斷他,忽地,他一怔,迷惑不已,“什么?周安琪?”
成巖愣了愣,“……是啊?”
不然還能是誰?
兩人茫然地面面相覷。
陳闊:“……”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只要不是她就行,眉頭重新舒展,平靜道:“這事我做不了主,這樣,我讓她幫你問問周安琪,她們關系還不錯。”
成巖一頭霧水,“誰?”
“章韻宜。”
第79章
在這么大的八卦面前, 成巖頓時把今天來的主要目的都短暫地拋在腦后,一把勾住陳闊的肩膀,叭叭叭地問個不停:“闊哥, 不是吧,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你跟一姐?什么時候的事啊?”
陳闊只覺得他很聒噪,沒有回答這些問題,“我要回教室了,你別到處亂跑, 要是被保安跟巡邏老師抓住了, 記得說是其他班的。”
成巖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百爪撓心, “她追你,還是你追的她?你倆談多久了?這事我趙姐知道嗎?”
“你找個地方等著, 超市跟操場都可以。”陳闊抬手看了眼時間, 淡聲說, “還有二十多分鐘放學,等著。”
“闊哥,你好勇!”成巖為自己竟然錯過了精彩大戲扼腕不已,同時也佩服陳闊的勇氣,“敢在我趙姐眼皮底下談戀愛,真有你的!”
“我走了。”
陳闊沒再搭理他,只是在轉身往教學樓方向走的時候,臉上多了些若有似無的笑意。
在上樓回到教室的前一秒,他整理好表情, 放輕腳步從后門邁進,回到座位坐下,還未平復呼吸便看到了她在他草稿本上留下的字, 短促地笑了下。
費世杰壓低了聲音問道:“成巖怎么來了?”
“處理一點私事吧。”
陳闊也惦記著成巖車票上的發車時間,猶豫再三,還是寫了張紙條,讓后桌幫忙傳給章韻宜。
在他目前的學生生涯中,傳紙條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這是第一次跟女生傳。
后桌嘿嘿笑,說了句“闊哥放心”,一個傳一個,都沒經過三四個人的手,就傳到了章韻宜的課桌上,都不需要問是誰傳的,看給她的那個同學對她生動地擠眉弄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只會是陳闊。
就算教室里沒有老師,章韻宜還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打開紙條。
剛看到兩行字時差點沒笑出聲來——
【章韻宜到此一游。】
【歡迎。】
接著她再往下看,心下一驚,很簡短的一行字“成巖來了,想找周安琪說幾句話,你問問她”,她震驚地眨眨眼,抬頭看向正撐著臉在寫作業的周安琪。
所以,這倆口子原來這么早就已經……
果然真人不露相!好會瞞!
她比當事人還要焦灼,一分一秒,終于等到了放學鈴響起,她第一個離開自己的座位,攔住了周安琪,在對方錯愕時,拉著她來到教室的角落,一臉凝重道:“你先把嘴巴捂著,我怕你尖叫。”
周安琪懶得理她,“瘋了吧。”
章韻宜一點都不生氣,心想,我已經提醒過你了,“也沒什么,成巖來了,就在學校,說想找你說幾句話。”
周安琪困得在打哈欠,忽地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瘋了吧!!”
“話我帶到了。”章韻宜神秘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不去都可以啦。”
說完她就要跟在不遠處等著她的戴佳一起走。
周安琪回過神來,迅速地抓住她的手,一把架住,“不行!你不能走,你要陪我一起去!佳姐,她今天歸我了,你先回宿舍,我們等會兒再回!”
戴佳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思考了幾秒,發現從周安琪手里搶回章韻宜難度太大,點了點頭,“好啊。”
章韻宜:“???”
周安琪生怕她溜了,恨不得像考拉一樣掛在她身上。她故作一副“我真拿你沒辦法”的無奈模樣答應,心里在竊喜,因為在她的計劃中,就算周安琪沒喊她,她也要去偷看的……
在去操場的路上,周安琪把嘴巴閉得緊緊的,不管她怎么軟磨硬泡,都不肯輕易吐露一個字。
章韻宜幽怨地說:“我的事你都知道,你的事我都不知道。”
周安琪被她惡心得不行,卻也敗下陣來,“我說什么呀,我跟他什么都沒有,他這個人很莫名其妙的好不好!”
“怎么莫名其妙的?”章韻宜眼睛一亮,追問。
“三天兩頭跟我發早上好,下午好,晚上好。這不是有毛病嗎!”周安琪說著說著臉也有些紅,“神經啊,不上學嗎,跑到江州來……”
章韻宜偷笑,“喲喲喲喲~”
終于輪到她來起哄了,不得不說,這種感覺確實很好!
周安琪又羞又氣,追著她打,兩人笑笑鬧鬧,懷揣著一顆緊張卻也雀躍的心來到了操場。
水泥臺階上有兩個男生正隨意地坐著聊天,時不時傳來笑聲,老同學很久沒見面,確實是一件很開心的事。陳闊最早聽到了腳步聲,側過頭,隨即收斂臉上散漫說笑的表情,“別說了,她們來了。”
成巖大概是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朝著她們走來時,看都不敢看周安琪,反而聳肩打趣章韻宜,“一姐,這才多久沒見,怎么這么快就把我們闊哥拿下了?”
陳闊聽到這句話,出聲提醒:“再說廢話你當心趕不上車。”
成巖一頓,有些懊惱。
他酷酷地出現在這里,生死時速趕車這種事說出來真的讓他很沒面子。
果然談了戀愛后闊哥都變得啰嗦了。
章韻宜揚了揚眉,推開周安琪恨不得焊在她手臂上的爪子,“你們聊,我跟班長去那邊轉轉。”
成巖立刻說:“怎么還叫班長呢?”
陳闊走了過來,不客氣地抬腿踹他一腳,算是警告。
“該!”
章韻宜輕哼一聲,跟著陳闊一前一后邁下臺階往塑膠跑道走去,但她實在太好奇,都顧不上跟陳闊聊天,時不時就回頭看一眼,十八歲的成巖盡管站姿不算端正,還有些吊兒郎當,但他穿著校服閑散地站在路燈下,確實很帥很養眼,怪不得能打動周安琪的一顆芳心。
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忽然一只手伸過來,強勢地擋住了她的視線。
陳闊垂著眼看她,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也是淡淡的,“少兒不宜。”
章韻宜愣了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哪里有少兒不宜的畫面?看著他緊抿著的唇,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頓時忍俊不禁,卻也不拆穿他,煞有介事地點頭,“這樣啊。”
她只好看向他,隨口問,“以前都沒看出他們有不對勁,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今天。”
“成巖跟你說的時候,你不驚訝嗎?”
“不驚訝。”
章韻宜聽著他平靜的語氣,暗自感慨,這就是人跟人之間的差別?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成巖突然找上她說喜歡周安琪,她肯定會大吃一驚,上躥下跳,他倒好,這么淡定嗎?
陳闊見她還想聊成巖,可他不想聽,便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不懂的題,老肥跟你講明白了沒?能聽懂嗎?”
“肯定——”
老肥好歹也是排名前三的學霸。
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一聲“老師來了”,她眉心一跳,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有力地圈住她的手腕,她被這股力道帶著拔腿就跑。
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腳下是塑膠跑道,耳邊是風聲,隨著奔跑,心跳越來越快。
晚上十點多的校園空曠又安靜,操場有好幾個出口,陳闊帶著她去了更為僻靜的一角,漸漸地,靜到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他們急促的呼吸聲后才停了下來。
他喘著氣。
她也上氣不接下氣。
可是很奇怪,都這樣累了,他還是沒有放開手,她也沒有掙扎,雖然他被她攥著有點點疼了。
兩人看著彼此狼狽的模樣,躲在星空下相視一笑。陳闊攥著她的手腕,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脈搏在他的手掌之下跳動,一下一下,很快,幾乎跟他的心跳同一節奏。
她也在緊張。
這個發現令他心情莫名愉悅。
但高漲的情緒在她試著想要掙脫時,被按下了暫停鍵,他臉上的表情也凝滯了,如夢初醒,以為自己的舉動讓她生氣了,他緩緩松開了手,喉嚨也后知后覺地艱澀起來。
“對——”
剩下的兩個字卡住。
章韻宜再度握住了他的手,沒有絲毫遲疑,和他十指緊扣,他明明還沒回神,已經下意識地更用力回握,不讓她再躲,仿佛是一種本能。
她很少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跟傻了似的,一句話都不說,眼睛卻很亮,直直地看著她,那么,他也看到她心里的那只活蹦亂跳的小鹿了嗎?
時間不早了,剛才是他帶著她在逃跑,現在是她牽著他往宿舍樓走,兩人都沒有說話,所有的感受都在那交握在一起的手上,這一路彼此都慌張而又僵硬,終于放松自然時,也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陳闊不想松開手,抗拒分開。
章韻宜眼神飄忽,聲音很輕,“到了。”
“嗯。”
他嘴上說著“嗯”,手一點都沒松。
“那個,要熄燈了。”
“……哦。”
陳闊就連放手都是慢倍速的,她踏上臺階,快到門口時回過頭來,他還站在花壇邊,低頭似是在研究右手,聽到她的笑聲,他循聲抬眼望過去,沉默幾秒,若無其事地抬起手揮了揮。
章韻宜再也忍不住了,開懷大笑。
好傻!
…
陳闊又是最晚回宿舍的,室友們都已經見怪不怪,費世杰對成巖的事情很感興趣,離高考越近,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這么一件小事都變得有意思了,他從上鋪下來,走到水池前,悄聲問道:“成巖怎么回事啊?”
“走了。”
“我說他大晚上的回來學校做什么?”
“別人的私事,別打聽。”
費世杰撇撇嘴,不是私事他還不稀罕打聽呢。
他白了正在刷牙的陳闊一眼,敏銳察覺到這個畫面有違和感,視線又挪了回來,定睛一瞧,“你干嘛要用左手刷牙,右手怎么了?”
陳闊刷牙刷得很認真,從不敷衍,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我左撇子。”
費世杰“哈”了一聲,“你什么時候左撇子的??”
“今天,怎么了。”
第80章
成巖究竟跟周安琪都說了些什么, 章韻宜使出渾身解數都沒撬開她的嘴。
十八歲的女高這樣倔強的嗎?
但自從那天以后,周安琪每天晚上都會在陽臺上接電話,通話時間不長, 最多也只有幾分鐘,她話也不多,都是在聽對方說,章韻宜晾曬衣服時,沖她擠眉弄眼。
可能電話那頭的成巖都不知道。
周安琪在聽他說那些很無聊的事時, 語氣不耐煩, 眼睛卻盛滿了笑意。
時間在周安琪的一個又一個的電話中往前走,好像一眨眼, 黑板上的倒計時從兩位數就到了個位數,徐詩詩后來都不太愿意去改, 以兩包妙脆角為酬勞, 把這個活推給了她的助理章韻宜。
“怎么了?”
陳闊從老師辦公室回來, 看到她站在后面的黑板前在沉思,便走過去低聲問道。
“就是覺得倒計時很沒意思。”
章韻宜指了指那個數字,“能不能擦了?讓人看了心驚膽顫的。”
“擦吧。”陳闊平淡地應道。
“真的??”
陳闊笑笑,故意逗她,“假的。”
他要是說真的,她不一定敢擦,他要是說假的,她馬上上手,勇猛地想全擦了, 擦不到的地方,陳闊挺拔地站在她的身后,扣住了黑板擦, 將邊邊角角都擦干凈。
章韻宜手里拿著粉筆盒,從里挑挑選選,選了她喜歡的藍色,在黑板上寫下“章韻宜”這三個字,扭頭揚聲喊道:“詩姐,來,班長說,黑板報任由發揮,有事他頂著!”
陳闊一頓,“我沒說。”
“你說了!”
班上其他人都被吸引,仿佛死人復活了,陸陸續續地回頭,頓時來了精神。
徐詩詩放下手里的面包,一個箭步沖過來,很搞笑地抱拳,“班長,感謝!”
說著她也挑了紅色的粉筆,大手一揮,她在這張黑板上揮灑了幾年,當然也要留下她的名字。
有她們帶頭,別的同學也來了,笑嘻嘻地要簽名,一時之間熱鬧極了,高考帶來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似乎也退散了些。班長最文靜的學生深吸一口氣,放下手中已經快沒墨的筆,加入了隊伍中。
陳闊拍了拍手上藍色的粉筆灰,笑道:“行,有事我頂著。”
“闊哥最帥!!”
有他發話,大家都高聲歡呼,惹得隔壁班的同學都好奇地偷瞄。
不一會兒,這張黑板上從一個名字,到兩個名字,最后四十二個名字都在,仿佛是一張大合照。
老趙來到教室,站在講臺前,定定地看著新鮮出爐的黑板報,悵然地笑笑,清了清嗓子,笑容和藹,“恭喜你們,馬上就放假了。”
江州的中學都會作為考點來提前布置考場,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學生們會提前放假,高考生則在家養精蓄銳。
以前每次放假都會特別激動興奮的同學們,此時此刻臉上卻不見半點喜色。
因為這意味著高考真的要來了,高中三年也真的要畫下句號了。
老趙看著講臺下這一張張熟悉的,稚嫩的,青澀的臉龐,滿懷欣慰地說:“你們是我帶過的——”
調皮搗蛋的學生替她說了,“最差的一屆!”
這句話讓氣氛一下就活躍起來,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不是我說的。”老趙樂了,“總之,不管是最好的一屆,還是最差的一界,我都預祝你們每個人前程似錦!”
希望你們能夠全力以赴,飛越高山-
放假的第一天。
章韻宜的鬧鐘還是五點三十分準時響起,迷迷糊糊還以為自己在學校宿舍,關掉鬧鈴后,習慣性地起來,想要扶著把手,卻摸了個空,一瞬間徹底清醒。
環顧一圈,是她的臥室。
她心里某個角落空蕩蕩的,就好像少了些什么,怔怔地靠著枕頭,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揉了揉眼睛,好像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她掀開被子起身,就當還在學校,去了洗手間。
章志寬聽到動靜,從主臥出來,看女兒在洗手臺前刷牙,呵欠連連,“閨女,六點還不到,你餓啦?”
“沒!”章韻宜回,“我在學校就是這么早起來!”
簡簡單單一句話,章志寬險些老淚縱橫,閨女念個書也太刻苦了。
其實對章韻宜來說,只是一種堅持了兩百多天的習慣。她洗漱后回了房間,雙手輕輕托著臉,目光從一堆書上游移,慢吞吞地挪到了一旁的手機上,她還有個習慣,之前幾乎每天都會見到他,然后互道早安,以后呢?
他現在應該還沒醒吧?
她隨手拿起一本書蓋在手機上,斂住心神,不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從書包里拿出一沓各科老師圈出來的重點,今天上午主要的任務是過一遍英語高頻詞匯,七點不到,媽媽就喊她吃早餐。
早餐豐盛到她還以為過年了。
“要不,我請個假?”家里有考生,誰都不愿意含糊,章志寬每年的這幾天他也走不開,有關部門還要來他們單位派人幫忙,尹文丹便有了請假陪女兒在家的念頭。
“不用!”章韻宜立刻拒絕,“我在家復習,有什么好陪的嘛,有不懂的,問你們哦?我復習,你們去上班!”
章志寬覺得女兒說得很有道理,“別說高三的題目,你現在讓我輔導小學生功課,我都抓瞎,咱還是別給她添亂了,讓她在家里好好復習。”
尹文丹沒再勉強,“那要爺爺奶奶來給你做飯嗎?”
章韻宜喝了口牛奶,擺擺手,“千萬別,他們要是來了,每隔一分鐘就會敲門問我要不要吃這個,要不要吃那個。”
“那好吧,有事記得打電話,錢不夠,自己去餅干盒里拿。”
“嗯嗯嗯!”
吃過早餐后,家里只剩她一個人,她拿著還沒喝完的盒裝牛奶回了房間,抱著“我就看看現在幾點了”的念頭,移開書本,摁亮手機屏幕。
十分鐘前,陳闊給她發了一條消息:【起床沒?】
她咬著吸管,眼里泛開笑意,回復:【都吃完早餐了。】
他大約也在等她的消息,秒回:【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她放下牛奶,直接撥出了他的號碼,那邊很快接通,傳來他帶笑的聲音:“早上好。”
面對面互道早安更好。
可這樣隔著電話也很不錯,至少她不用再掩飾臉上過分燦爛的笑容,“早上好~”
“怎么這么早起來?”沉默一會兒后,他又問道,絕口不提自己的鬧鐘在五點三十分響了以后,枯坐在書桌前等到快七點半才給她發消息這種蠢事。
“睡不著啊。”
章韻宜悄悄地去了門口,把門關上,雖然家里只有她一個人,但小心謹慎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很緊張?”他問,“今天打算復習哪些內容?”
“上午過一遍英語,還有語文老師列出來的那幾篇重點文言文。中午叫個外賣吃吧,吃完后睡一覺,看能不能做一套理綜卷,要是還有時間,再看看數學,啊啊啊,好煩!”
放假還不如不放,雖然腦子里有明確的計劃,但還是會手忙腳亂。
“這樣。”他頓了頓,“嗯……叫外賣是什么意思?你家里沒人?”
“對啊。”
…
掛了電話后,陳闊起身去洗手間洗了個頭,懶得用吹風機吹干,直接頂著濕發在客廳茶幾上翻找,皺著眉頭挑挑揀揀,把她愛吃的芒果干還有鍋巴都裝進了書包里,這才換了鞋子,神色匆匆出門。
他心情很好,站在路邊等計程車,都沒發現不遠處那輛停下來的白色suv是自己家的車。
陳醫生剛下班,準備回家洗個澡稍作休息,中午帶兒子出去吃好吃的,卻沒想到,車還沒開進小區就撞見兒子出門,他捏捏鼻梁,面露無奈,過兩天就要高考了,不能忍忍嗎?這種時候還要往網吧鉆,這不是胡鬧是什么?
他不反對孩子有自己的愛好,但在這個節骨眼上,當家長的也難免提心吊膽。
腦子里閃過“網吧打架鬧事”這類驚心動魄的新聞,重新發動引擎,悄悄跟在了那輛計程車后面,該怎么做他都想好了,他得在網吧守著,兒子什么時候走,他也什么時候走。
令他意外的是,那輛計程車開了不到十分鐘停下,停在了地鐵站口。
什么網吧,還要坐地鐵去?這么遠?
陳闊付了錢,推門下車,抬手看看手表,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他也不著急,耐心地站在一邊玩手機上的游戲打發時間,只要確定她會來,等待都變得有意思了,一點都不乏味。
路邊有劃出來的停車位,陳醫生眼尖地找了個空的,把車停好,瞇著眼睛,試圖透過擋風玻璃看清兒子究竟要做什么,等了快十分鐘,見兒子還站在原地,他心里開始犯嘀咕,實在不解,干脆下車,鎖好車門,繞了一段路,來到離地鐵口有十幾米遠的報亭,裝模作樣地拿了份報紙看,實則在觀察兒子的一舉一動。
章韻宜也是背著書包出門,還沒走到地鐵口,很快就鎖定了在太陽下佇立的陳闊。
有些把戲玩多了,她發現他其實每次都是在配合她。
所以她決定今天來點不一樣的!
一定可以嚇他一大跳嘿嘿嘿~
她放輕腳步,慢慢靠近,悄悄來到他身后,輕盈地踮起腳,探出手捂住他的眼睛,憋住笑聲,故意粗聲粗氣地說道:“不準動,打劫!”
不遠處,正在抖報紙的陳醫生猝不及防地瞥見這一幕,目瞪口呆,驚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