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最后 就在那天晚上,無處……
【據(jù)悉, 近日知名導演呂某因組織脅迫□□,挪用公款,偷稅漏稅等多項罪名被捕更多今日資訊, 請關注——】
戛然而止的播報讓本就無人說話的室內(nèi)越發(fā)靜寂,一時間,耳畔邊便只剩下茶杯蓋輕碰茶盞時發(fā)出的當啷脆響。
“怎么關了?”蕭策問。
黎承楓興致缺缺地擺了擺手, 從桌上摸了兩個核桃放在手中一邊盤,一邊偏頭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 “就是覺得, 有些沒意思。”
他早已預知到了呂承先的結局,也曾經(jīng)對此有過期待,然而當這一切真的成為現(xiàn)實的時候, 雖說不至于不滿失望, 卻也沒他預想中的那般大快人心
“唉,算了。”人都已經(jīng)被抓了, 他一個旁觀者在這兒說這些有的沒的, 怎么看都是毫無用處的無病呻吟。
怪惹人嫌的。黎承楓想著,蔫蔫地就癱了下去,不想下一秒?yún)s聽見了蕭策輕聲地詢問:“覺得不公平?”
黎承楓撓了撓頭:“有點吧。”
畢竟,憑什么像呂承先這樣的人, 最后的下場就只是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可那些曾經(jīng)被他傷害過的人卻要一輩子都生活在陰影之下。
“或許是因為, 對于這個社會來說呂承先并沒有那么重要吧。”
作為一個需要被排除的雜音,除了被人罵上兩句泄泄心頭之恨, 他確實沒有任何價值。
“但呂承先下半輩子要面對的,可絕對不會只是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社會的公序良俗和法律會給他應有的懲罰,多的是苦難和折磨在前路上等著他。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就算找得了一時的替罪羊, 他們也找不了一世。”
更何況,他們又怎么能保證呂承先在里頭喝茶的時候不會帶著他們一道魚死網(wǎng)破呢?
惡人嘛,自然要由惡人來磨。
“只是對受害者來說,仇人的分量總是要大得多。”
而傷害只要存在過那就會有疼痛,它無法被分擔也很難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
“只有他們自己懂得那種痛徹心扉,所以很多時候,能讓他們真正走出陰影的,也只有他們自己。”
“可是很難啊,”黎承楓悶悶地道,“人又不是什么能夠輕易就被治愈的生物?”
“所以,你不是也做出決定了么?”蕭策淡笑著舉起茶盞,“說起來,黎大經(jīng)紀人,以后我是不是該叫你黎總了?”
黎承楓:“總你個頭。錢是你投的,地方是你找的,工資是你發(fā)的,我算個鬼的總。”他嗔罵著,二人手中的茶盞卻碰在了一起,發(fā)出了好聽的當啷脆響。
再然后,便是一聲輕微的嘆息。
因為說到底,黎承楓只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在光映娛樂繼續(xù)待下去罷了。
他主動遞交辭呈的那天,天氣還不錯。
難得踏進高層辦公室的黎承楓站在一塵不染的落地窗前,低頭俯瞰著下方熙熙攘攘的車流,而他的那位朋友,就在他身后安安靜靜地翻看著他的辭職報告。
短短的一頁紙,那個人看了很久。
久到黎承楓眼眶都有些酸澀了,他才放下了紙頁輕聲地問了一句:【承楓,我可以挽留你么?】
黎承楓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過身看著自己的好友。
公司不會輕易放他走。他心里門清,所以早在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做好了硬來的準備。但是最后,想象中的一切卻都沒有發(fā)生,那個人只是笑了笑,然后對他道:【想走的話就走吧,承楓。】
【我承諾過的,只要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行,而我,已經(jīng)違背過一次自己的承諾。】
他不會再違背第二次了。
一瞬間,黎承楓忽然恍惚地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
于是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次,他們面對面地坐下心平氣和地聊了會兒天,接著起身告別,像兩個陌路人一樣繼續(xù)活在真正的現(xiàn)實。
【今后有什么打算?】臨走前,那人問。
黎承楓想了想:【可能會開一個自己的工作室吧。】
然后,給那些即使受過傷卻還在努力生活的人,一個能夠重新開始的地方。
想繼續(xù)當演員也好,想轉(zhuǎn)到幕后也好,只要他們愿意,那就由他來給他們這個機會。
而現(xiàn)在,得益于財大氣粗的蕭大少爺毫無保留的傾情投資,工作室的籌備已經(jīng)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了。
“所以,”黎承楓坐正了身子,“老蕭,謝謝你。”
蕭策笑了笑,不想一句“客氣什么”剛剛出口,黎承楓就是話鋒一轉(zhuǎn)。
“不過話又說回來啊,我還是覺得你最近變了不少。”
礙于某人上一回那一番頗具貶義色彩的發(fā)言,蕭策幾乎是瞬間就提高了警惕,“我又怎么了?”
“也沒怎么,就是……”
就是莫名覺得蕭策這正常發(fā)揮的陰險里頭,好像多了一丟丟哲學的韻味,以及,一種奇怪而又熟悉的感覺——
就像他經(jīng)常能在樂宴平身上感覺到的那樣,但又更加深沉。
“算了,我也說不太清,可能是因為你和你家小樂越來越有夫夫相了吧。”
不過人小樂那么多優(yōu)點,蕭策這廝怎么偏偏就只像了這個?
黎承楓默不作聲地腹誹著,順口繼續(xù)道:“誒對了,你家小樂呢?不是說他已經(jīng)答應你要搬回來了么?”
蕭策:“有事出去了。”
“稀奇,小樂出門你竟然沒跟著……等等!”黎承楓忽然瞇了瞇眼,“你該不會是被嫌棄了吧?”
蕭策:……被嫌棄你個頭!
這明明就叫做給彼此留下適當?shù)目臻g!反正絕對不是因為樂宴平死活不讓他跟,絕對不是!
黎承楓:哦。
“所以他為啥不讓你跟?”
蕭策:……
……
樂宴平當然不會讓蕭策跟。
這會兒在文具店里,他正乖乖趴在柜臺上,垂眸看著老人家?guī)退b禮物。
他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過來了,今日忽然出現(xiàn)在店門口的時候還著實讓老人家驚喜了一番,拉著他的手說了許久的話。
“最近是很忙么?怎么瘦了那么多啊?”
不怎么會用電子設備的老人家并不知曉網(wǎng)絡上的那些個紛紛擾擾,她只是心疼地道著,然后往樂宴平的手里塞了許多的小零食。
“娃兒,再忙也要照顧好自己啊,要好好吃飯,知道么?”帶著眼鏡的阿婆絮絮叨叨地囑咐著,手下的動作卻是沒有絲毫的停頓。
不消一會兒,明黃色的包裝紙就沿著禮盒的輪廓被折成了規(guī)整的形狀。
“這次是送給誰的禮物呀?”
“一個很重要的人。”樂宴平毫無遲疑地脫口而出。
很重要啊……“是喜歡的人?”
輕易就被猜到的真相讓樂宴平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就將自己的大半張臉埋進了臂彎里,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
“……很明顯嘛?”他甕聲甕氣地問。
老人家笑而不語,手下的動作卻是越發(fā)細致了起來。不過數(shù)分鐘,裝扮精致的小盒子便被樂宴平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里。
臨近冬至的時候,天黑得格外早。
眼見著路邊已然次第亮起了暖黃的街燈,樂宴平禮貌地同老人家道了別,便攏了攏身上米色的羽絨服,一頭扎進了逐漸彌散開的夜色中。
說起來,這衣服也是蕭策買的。特別長的一件,帽子上還有著毛絨絨的邊。同色系的圍巾再一圍,便只露出樂宴平一雙溫潤的桃花眼,恁寒風凜冽,也不會覺得冷。
他抱著禮物盒子走到路口邊上等車,一抬頭便看到了不遠處燈光璀璨的夜市。
啊,原來是這里。
小樂大人恍然記起,在數(shù)個月前的那個晚上,他好像也是這樣站在這個路口,被遠處的煙火人聲吸引去了目光。
雖然他最后也沒能去逛上一逛,但也就是在那天晚上,無處可去的樂宴平被蕭策撿了回去。
然后,他就有了家,有了可以隨時回去的地方。
樂宴平忽然就很想見蕭策,他想快點回去,然而下一刻,一個念頭就從他的腦袋里頭蹦了出來——
想和蕭策一起逛夜市。
身體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反應,取消了剛約的車后,樂宴平便點開了他和蕭策聊天界面,輕輕地點了兩下蕭策的頭像。
【你拍了拍“蕭策”】
蕭策秒回:昭昭,怎么了?
蕭策:不小心碰到了?
蕭策:昭昭?
他沒有再得到回復,而這頭,捏著手機的樂宴平愣愣地仰頭,看著面前突然躥出來的兩個黑衣大漢,一時間心下唯余茫然。
這個路口……該不會是有什么巫術吧?怎么他來一次就被人堵一次?但小樂大人真的不想再進一次派出所了啊啊啊!!!
“那個,”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的樂宴平試探性地開口,“請問有什么事么?”
“先生,有人想見你一面,方便借一步說話吧。”
不方便,一點都不方便。
樂宴平很想這么說,然而當他順著二人的指引看清不遠處站著的那個人的時候,萬千思緒最終都化成了一句:“好。”
樂宴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還能有再見到這個人……或者說這張臉的一天。
靜謐的咖啡店里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客人,侍者將一杯名字拗口的咖啡恭敬地送到了他的面前,樂宴平盯著那緩緩升騰的熱氣看了會兒,率先出聲打破了沉寂。
“您是蕭策的母親么?”他問。
蕭夫人心下劃過一絲訝異,“你見過我?”
樂宴平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當然沒有見過蕭夫人,但他見過賢淳。這幾乎完全相似的樣貌真的很難不讓他多想,也很難不讓他心生波瀾。
她們是兩個人。樂宴平這樣告訴自己,可惜,人真的很難做到不恨屋及烏。
但幸好,樂宴平向來很會隱藏自己的感情,開口時依舊是波瀾不驚地沉穩(wěn),“您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既然你知道我,那我就也不繞彎子了。”蕭夫人目光冷然地看著他,“你和蕭策現(xiàn)在在交往對吧,請你離開他。蕭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隨隨便便進來的地方,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請稍微識相一點。”
聞言,樂宴平摩挲著杯子的手頓了頓。這一刻他忽然覺得眼前這位美艷婦人的臉,好像同千年前的賢淳太后有了一瞬的重合。
雖然賢淳要更可怕一些,說的話也要更令人毛骨悚然,但她們的眼神卻是如出一轍的輕蔑與強勢。
你不配。她們在告訴他。
千年前的他不配站在蕭季淵身邊,千年后的他也不配站在蕭策身邊。
這種情況應該怎么做來著?
上一次,樂宴平喝下了毒酒順從地迎接了自己的死亡,那這一次……
可是這一次,他也不是曾經(jīng)的那個樂宴平。
“如果我說不呢?”他輕聲問,“您會把我怎么樣?”
蕭夫人笑了聲,目光冰冷如屋外的寒風,“我有很多辦法能夠讓你‘心甘情愿’地離開。”
“是嘛,但是讓我留下的理由只要有一個就夠了。”樂宴平直直地望進了她的眼,“夫人,請問蕭策知道您來找我么?”
“……你在威脅我么?”
樂宴平:“不,我只是想告訴您一件事。”
“除非蕭策親自說出讓我離開,否則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他。所以夫人,如果您沒法替蕭策做決定,那您就也沒有辦法決定我的去留。”
“謝謝您的咖啡,告辭。”說罷,樂宴平就徑直站起了身,然而還沒走上一步,耳畔便是一聲喝止。
“站住。”
依舊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卻又似乎藏著一分莫名的顫抖。樂宴平下意識地看了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蕭夫人的眼眶不知為何竟是有些濕潤。
她閉上眼深吸了好幾口氣,最后有些疲累地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我讓人查過你,樂宴平,你是真的很倒霉。從出生時就沒遇見過什么好人,攤上對親爹媽也是兩個拎不清的主,所以一樣的道理,你遇上了我。”
“從我決定來找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jīng)想好了,無論用什么手段我都要讓你離開阿策。畢竟,你對他根本毫無幫助。”
她的孩子明明就值得最好的,而他樂宴平又算是個什么東西。
“蕭策的確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身為他的母親,您這樣想無可厚非……”
“可是,我做不到。”蕭夫人驀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我做不到。”
明明只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明星罷了,明明就什么都不是,可她偏偏就是做不到,甚至在設想各種手段的時候,心中還一陣陣地發(fā)緊。
耳畔似乎傳來了誰的哭聲,一個空洞的聲音驀然響起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不要這么做。
【停下,不要這么做,你會后悔的……】
【你會后悔的……】
可是她怎么會后悔呢?蕭夫人從來都不會為自己的決定后悔。然而當天晚上,她卻做了一個夢。
夢里的她穿著華貴的衣衫坐在奢華的宮殿里,四處皆是珠光寶氣,然而,她身邊卻什么人也沒有。
只有她一個人待在這里,獨自面對那看不到頭的孤寂。
而在最后的最后,她忽然夢到了蕭策。
他站在她無論如何也觸及不到的地方沉默地看著她許久,眼中忽然就落下兩行血淚。
【您就非要逼死我么?】
【您要我現(xiàn)在就去死么?】
你在說什么?阿策,我是你的母親啊,我怎么可能會要你去死?!阿策,你怎么了?!
她沒能問出來,只記得驚醒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漫天白綾翻飛,悲戚滿堂。
蕭夫人從來不會后悔,可是這一次,她感覺到了恐懼。
“所以,出發(fā)前我對告訴我自己,只要你表露出哪怕一點想要離開阿策的意圖,那無論最后阿策會如何怪我,我都一定會把你弄走。”
樂宴平:“可是我沒有。”
“是啊,可是你沒有。”蕭夫人漠然地看著他,“所以,你今天運氣不錯。”
話音剛落,樂宴平的手機鈴聲便忽然響起。
是蕭策的電話,遲遲等不到回復的他終于再也忍不住了。可還不等樂宴平動作,他的手中就是一空。
他眼睜睜地看著蕭夫人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接聽。
“喂?昭昭?剛才怎么了,你現(xiàn)在在……”
“蕭策。”
聽清對面的聲音,蕭策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媽……昭昭呢?!”
“東城天街廣場A區(qū)底樓的咖啡店,要是擔心就自己來接。”
說罷,蕭夫人便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扔回給了樂宴平。
“那是給蕭策的?”她指了指樂宴平懷里那個一直被他小心護著的盒子。
樂宴平點點頭。
“……還算有心。”說完,蕭夫人便拎起包向門外走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輕笑了一聲:“看在蕭策面上,給你個忠告吧。”
“該處理的垃圾還是要盡快收拾掉,不然一天到晚惹來礙事的蒼蠅,怪煩人的。”
風鈴隨著開關門的動作先后震顫了兩聲,店內(nèi)很快就又一次歸于了沉靜,而它的門外,便是喧煩熱鬧的夜市。
給蕭策報了平安又發(fā)了定位后,樂宴平倚在不礙事的角落里靜靜地看著蕭夫人的車子利落地消失在了拐角。
紅色的尾燈依然冷漠而刺眼,映出的卻是難得的安穩(wěn)。
前世今生千載難逢,哪怕是她那樣的人,終究也是放開了手向前走去。
所以,就也顯得那些仍然留在原地的人越發(fā)可悲。
但是蕭夫人說得不錯,該處理的確實應該盡快處理,于是樂宴平第一次撥通了那個電話。
“喂,小宴?你……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是發(fā)生什么事了么?”
還是那樣的故作體貼的聲音,但樂宴平并沒有什么興趣同人虛與委蛇下去:“謝折衣,呂承先和樂濟文是你做的吧。”
“……小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有些問題其實已經(jīng)困擾我很久了,比如,樂濟文為什么會有我的手機號?呂承先為什么會忽然找上我?還有,蕭夫人。”
雖然蕭策并沒有告訴樂宴平他在蕭家遇到的事,但耐不住蕭策有個操心的好兄弟。
黎承楓的人脈很廣,有句話叫拔出蘿卜帶出泥,這一段時間還真被他查出不少東西。
“你想看看么?”樂宴平輕聲問。
對面沒有聲音。
樂宴平也不著急,只是耐心地等著。許久,謝折衣才終于再次開了口,“你想怎么樣?”
聲音里的溫柔不再唯余冰冷,但樂宴平卻覺得這樣聽起來要順耳多了。
“剛拿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也有人這樣問過我。”
蕭策和黎承楓尊重他,所以他們將決定權交到了樂宴平的手上,哪怕他至今沒有動作也不曾過問過一次。
“所以呢。”謝折衣打斷了他,“你現(xiàn)在說這些是想表達什么呢?怎么,樂宴平,你難道想要看我求你么?想要我為你的高抬貴手感恩戴德么?”
“可是,憑什么?”
“從小到大,你知道我為了讓那兩個人滿意付出了多少么?什么都要學,什么都要會,要配得上謝家大少爺?shù)纳矸荩荒芙o他們丟人。”
“我明明做了那么多……可是有一天,他們忽然告訴我我不是謝家的孩子,我所有的努力就這樣變成了一個笑話。”
說會永遠疼愛他的人是他們,哭著鬧著要把親兒子接回來也是他們;說要和樂宴平斷絕關系的是他們,說要把人接回來好好培養(yǎng)的又是他們。
“所以,樂宴平,你為什么要回來呢?老老實實地就這樣活下去,當一個廢物不好么?”
這樣,他就不用再害怕了。
一天天地提心吊膽著,害怕著自己會失去現(xiàn)在的一切,害怕著自己會回到那個令人惡心的家里,過那樣讓人惡心的人生。
他已經(jīng)受夠這樣的日子了。
方才短暫的情緒失控仿佛是一場幻夢,謝折衣忽然就又冷靜了下來。
“我不會求你的。”他說,“如果想揭穿我,你就去吧。”
把所有的一切都被暴露在陽光下,讓一切都塵埃落定。
或許這樣,他也不用再害怕了。
樂宴平?jīng)]有立刻說話,他只是安靜地聽著謝折衣的話,然后很輕很輕地嘆口氣。
“謝折衣,我以前曾和人說你很像一個人。”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和賢淳真的很像。他們都在拼命甚至不擇手段地想要抓住一些東西,然而卻不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有時候你越想得到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
求而不得,雖得尤失。
僧人無塵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究竟道出了多少人的一生。
樂宴平不討厭謝折衣,樂宴平可憐他,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會原諒謝折衣做下的事。
“我本來確實是打算直接將這些東西放出去的,不過,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因為對你來說,塵埃落定的結局不是懲罰。”
“謝折衣,未來有一天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把這些東西交出去的,而在這之前,就請你繼續(xù)提心吊膽地活下去吧。”
為他那隨時可能失去的一切。
“……你!”
在那怒吼聲響起之前,樂宴平干凈利落地掛斷拉黑一氣呵成。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雪。
他搓著手呵著氣,暖著因為拿著手機而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
呼出的白霧在燈火闌珊中模糊著他的視線,也模糊了他與這個世界的邊界。
樂宴平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靈魂,但是……
“昭昭!”
他聞聲抬頭,望見路的盡頭,夜雪帶來了獨屬于他的歸處。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