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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輿論 他不需要證明自己,他需要做的,……

    質疑言官, 理解言官,成為言官。

    掛斷電話的半個小時后,罵人罵爽了的樂宴平和黎承楓一人捧著杯奶茶, 懶散地癱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嘬著。

    兩個人扔在一旁茶幾上的手機都叮叮咚咚地瘋狂響著,但他們誰都沒有去管。

    直到將杯子里的奶茶吸了個干凈,黎承楓才終于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用腳尖勾過一旁的垃圾桶,將空杯子扔了進去。

    然后, 他就維持著這個動作發了會兒呆, 許久才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輕聲道:“我沒有想過我和公司會弄成現在這樣。”

    方才打電話來質問他的那位高層其實是黎承楓的朋友,說實在的, 如果若不是他, 當初黎承楓和蕭策也不會和光映娛樂簽約。

    【老黎,你放心, 只要有我在, 你們想怎么樣都行。】

    這個人拍著胸脯向他們承諾的畫面至今依然歷歷在目,然而前后還不到十年,自己的好友卻已經在悄無聲息間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的唯利是圖。

    黎承楓有點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么感覺。方才和人掐架的時候有多么痛快, 這會兒心里就有多么的空茫。

    很難受,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于是千言萬語, 最終也只化成了一聲嘆息:“罷了,先不提這個了。”

    畢竟接下來, 他們可有的忙了。

    得罪了公司又得罪了呂承先,黎承楓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網上現在鐵定是熱鬧得不行。

    “如果他們的動作夠快的話, 那這會兒應該已經有人開始爆你的黑料了。小樂,你……”

    “你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會很難。”

    因為樂宴平,是那個站在明面上的人。

    最開始提出要直接掀桌的時候,黎承楓其實是不同意。因為一旦這樣做了,他作為幕后的經紀人不一定會如何,但樂宴平卻一定會被推上風口浪尖。

    【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小樂。要是這樣做,輿論會殺死你。】

    黎承楓試圖將事態說得嚴重些,好讓樂宴平打消這個危險的主意。

    然而,樂宴平只是看著他,輕輕地說了一句:

    【可我沒有做錯過事。】

    誠然,流言蜚語如利刃般傷人,但是清者自清,哪怕再疼,樂宴平也能無愧于心。

    可若是他順著他們的話語應了,那才是真的錯了。

    【黎大哥,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但人不能因為害怕莫須有的罪名,就妥協著去惹上一身塵埃。】

    哪怕是完蛋,小樂大人也要清清白白地完蛋。

    至此,黎承楓才陡然驚覺樂宴平說得是對。

    若是不應,他們尚有翻盤的可能。而若是應了,沾上了呂承先那一身同流合污的泥,那才是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但話雖然是這樣說,一想到樂宴平接下來會經歷的事,黎承楓終究還是忍不住心疼。

    要是讓老蕭知道了非得氣死不可。他暗自腹誹著。

    “沒關系的。”樂宴平溫和地笑了笑,“我不在乎這個。”

    甚至,小樂大人還有一點好奇——這一次,他們又會罵他些什么呢?

    要不一會兒看看吧。樂宴平想。

    至于現在……

    還沒有徹底清醒的貓兒咪咪嗚嗚地叫喚著,從房間里跑出來躥到了樂宴平的身上。

    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他的下巴,然后貓兒便瞇著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窩在樂宴平的頸窩里繼續打盹。

    睡意就這么猝不及防地涌了上來。

    以后不能再熬夜了,一夜未眠的小樂大人困倦地想著,歪過腦袋靠在暖呼呼的貓兒身上后,眼皮就開始不停地打架。

    先補個覺吧,就算天塌下來,也等他先睡飽再說。

    于是,剛剛支棱起來的黎承楓也再次倒了下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后,整個人癱得異常的安詳。

    誰都不想立刻去理會這些個糟心事,左右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就干脆讓火勢先自己燒一會兒吧。

    畢竟,今兒估計是最近的一段時間里,他們所能享受的最后的平靜了。

    啊,好想當甩手掌柜啊。好想直接全部扔給老蕭啊。他能不能就這么躺著什么都不干,等老蕭直接解決呂承先啊。

    身心俱疲的黎大經紀人十分不負責任地嘟囔著,破罐子破摔的欲望在這一刻已然達到了頂峰。

    不過說起來,也不知道蕭策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他們兩個把事情鬧得這么大……

    蕭策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

    蕭策完全不知道。

    因為他正在陪蕭老爺子下今天的第六盤棋。

    老爺子大概是太久沒人陪憋得狠了,棋癮一上來就根本止不住。

    蕭策贏一把輸一把地陪老人家玩著,許久才終于給蕭老爺子玩盡興了,樂呵呵地停了手。

    不用多說,蕭策便自覺地拾掇起了滿棋盤的殘局。而在棋子碰撞的脆響中,老爺子目光安和地看著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孫兒,問:“想好了?”

    “嗯。”蕭策點點頭,“想好了。”

    “不后悔?你可得想清楚了,要是回來了,你現在的這些快活,可就要變成從瑜的快活嘍。”

    聞言,蕭策收拾的動作滯了一瞬,隨后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年我走的時候,您好像也是這么問我的。”

    “哦?是嘛?”蕭老爺子抬了抬眉,“年紀大了就是不頂用,都記不住事了……誒,我當初說了什么來著?”

    “就也是這樣,您問我想好了么,會不會后悔。”

    【策兒,你想好了么?不后悔?我不會攔你,但蕭家也不會給你提供任何支持。】

    那個時候,蕭策說不后悔,于是老人家便大手一揮,任由他去了。

    “這樣啊,但你現在不是做得很好么,怎么就忽然想回來了?可別說爺爺我沒有提醒你,從瑜那小子昨天才剛在公司發過飆。你這一旦被他逮住,那可就真得開始老老實實地坐辦公室了。”

    “所以,確定不要在外頭再浪幾年么?反正你爸他又不是干不動。”

    “您要是再這么說下去,我可能就真的要改變主意了。”蕭策有些無奈地道,“不過,回來陪您下下棋不好么?”

    “切,少來。”蕭老爺子一指敲上蕭策的腦殼,“我還不知道你小子么?要是真想陪老爺子我下棋,什么時候不行。不想說就直說,還跟我冠冕堂皇上了。”

    自知理虧的蕭策不躲不閃地受了這一記,老老實實道了句:

    “祖父明鑒。”

    其實倒也不是不想說,只是蕭策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誠然,蕭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但是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就這么不負責任地扔下自己應盡的義務。

    離開也好,回來也罷,只要是作為自己而活,那蕭策便沒什么所謂。

    就像他和樂宴平說得那樣,反抗從來都不是為了逃避,反抗,只是為了成就更好的自己。

    所以,現在已經足夠了。雖然還有些遺憾,但是蕭策已經得償所愿。

    “而且,您不是也說了么?我要是再不回來,那父親他估計就真的要瘋了。所以,作為兒子,吃虧就吃虧點吧,早點接手,讓他早日退休早日享福。”

    蕭策語氣輕松地道著,而蕭老爺子也再沒說話。

    他只是安和而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孫兒,然后,思緒就在忽然間回到了數年前,那個蕭策決定離開的下午。

    老爺子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然而事實上,他竟然記得無比清晰。

    那個時候的他們就和現在一樣,隔著一方棋盤在書房里消磨著時光,然后,他的孫兒就用和如今一樣輕松而平靜的語氣對他說:

    【爺爺,我想離開家一段時間,我想出去看看。】

    這個孩子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呢。老爺子想。

    蕭策大概不會知道,對此,老爺子心里其實是開心的,盡管他并沒有表現出來。

    據說為了學會飛翔,鷹會親手將自己的孩子推下山崖。

    要么粉身碎骨,要么搏擊長空。

    可惜,現在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喪失了這樣子的勇氣,他們自己不敢飛,也不敢讓他們的孩子飛。

    但蕭策從來都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孩子,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既然孩子想自己爬出巢穴,那么他們為人長輩的,又憑什么要硬拘著好不容易生出翅膀的晚輩,讓他們偏安一隅地度日呢?

    反正就算真的粉身碎骨,他蕭家也兜得住。

    所以,蕭老爺子應了好。

    而蕭策的父親蕭從瑜就更無所謂了,扔下了句隨便你,就轉身去了書房,繼續開他那永遠也開不完的會。

    簡而言之,壓根就沒上心。

    當然,這后來也成了他最為后悔的決定。、因為實不相瞞,蕭從瑜現在連做夢都想著退休。

    這事算到最后,最激動的其實不是蕭家的兩位當家,反而,蕭策的母親。

    她無法接受兒子的離開,并將雛鳥的展翅,歸結為了任性的叛逆。

    但左右,她也奈何不了打定了主意的蕭策。所以蕭老爺子雖然頭疼,卻也終究沒有說什么。

    只是這會兒想起來,難免會嘆一口氣:

    “罷了,只要你想清楚了就行。一會兒要去見你母親吧,記得同她好好說說話,她很想你。”

    蕭策:“是。”

    “對了祖父,有一件事我可能得請您幫個忙。您還記得謝老的孫子么?上回在壽宴上見過的。”

    蕭老爺子沉吟了一瞬:“哦,我記得,是叫樂宴平吧?我記得是挺水靈的一小孩,他怎么了?”

    蕭策:“遇上了點麻煩,所以,我想麻煩您幫我查一下呂承先這個人。”

    老爺子并未多想便直接應了好。然后蕭策前腳才剛從門口出去,他后腳就把這事扔給了蕭從瑜。

    蕭從瑜:?

    蕭老爺子:策兒要查,你讓人去看看這人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背景。

    蕭從瑜疑惑:可您之前不是說,他不回家家里就不能幫他么?

    蕭老爺子:……

    嘿,這個臭小子!他那叫不幫么?他那是為了自家孩子鍛煉成長羽翼更豐!!!

    個糟心兒子真是一點都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活該到現在都還退不了休。

    早早就當了甩手掌柜,逍遙自在了大半輩子的老爺子,隔空就給蕭從瑜翻了個對方并不知曉的白眼:讓你查你就查,廢恁多話!

    蕭從瑜:……

    不是,他說啥了?

    看著聊天記錄的蕭總,短暫地陷入了沉默。

    而這邊,一門心思想著幫老伙計一個忙的蕭老爺子也終于后知后覺地回過了味來。

    不對啊,這小子特地跑回來這一趟……不會就是為了替謝家的那個小娃兒撐腰吧?

    說來,自家這小子好像確實和那小孩關系挺好的來著,上回壽宴的時候,就老黏在一起。

    老人家摸著自個兒剛被老伴剃了胡須的下巴兀自琢磨著,莫名感覺自己好像觸及到了真相。

    也就是已經走出房間的蕭策不知道老人家心中的所想,若是他知道……

    那蕭策一定會對著老人家賣乖地笑笑,再夸上一句“慧眼如炬”。

    不過很快,蕭策就算知道也沒有這個閑情逸致了。因為再一次摸上手機的他這會兒,終于看到那張被黎承楓和樂宴平聯手掀翻的桌。

    而就和黎承楓預料的一樣,這會兒網上已經鋪天蓋地的,都是關于樂宴平的“黑料”。

    【盤點一下某位靠著賣慘賣腐出圈的十八線糊咖】

    樓主:【如題,純路人。發這條帖子主要也就是想吐槽一下最近風頭很大的某位“頂流”。】

    【我不是很懂,這個小明星明明要作品沒作品,要實力沒實力,想當年糊到連十八線開外都查無此人了,怎么就參加了一個綜藝后突然火成這樣了?】

    一樓:【不懂+1】

    二樓:【+2,講真我其實完全沒有get到他怎么火起來的,雖然可以理解他當初被校園霸凌什么的確實很慘啦,但也不至于這么離譜吧?】

    三樓:【沒有很難理解吧,帖子的標題不都說了么?你們自己算算他和蕭神的cp最近都上幾次熱搜了。】

    四樓:【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離譜啊,說實話,蕭神會和他組成cp這一件事就已經讓我很費解了。】

    五樓:【嘿我就奇了怪了,這有什么好費解的,而且小樂和蕭神怎么就賣腐了?他們兩個在一個公司有著同一個經紀人,小樂還是蕭神發微博親自承認的親師弟。就憑他們兩人的關系,就憑蕭神的地位,難道還需要刻意賣腐么?】

    六樓:【樓上說得對,我們小樂和蕭神的關系就是好怎么了?!】

    七樓:【臥槽,腦殘cp來了!趕緊退散!!!】

    當即,評論區的大混戰一觸即發,直到一個頂著初始頭像的三無小號忽然冒了出來:

    【那條微博還不一定是不是蕭神發的呢。你們不知道吧?蕭神近期要退圈了,這么大一棵搖錢樹就要走了,不得趁著最后機會猛吸一口血么?】

    【而且,不會真的有人相信呂導強迫他吧?】

    【開玩笑,呂導在圈里什么地位,他有是什么地位?你們也不看看,呂導的那部電視劇不是收視率第一。說白一點他想要什么好演員找不到,需要去強迫一個連作品都沒有的糊咖?呵。】

    【就是啊,搞笑死了。說話前都不動動腦子的么?還呂導逼他合作?他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臥槽,先別吵了,你們快去看,呂導發微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發酵得差不多了,呂承先已經安靜了半天的賬號,終于再一次有了動靜。

    他刪掉了那條“合作愉快”的微博。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了樂宴平那句“演技真爛”的刺激。在他新發的那條長博里,字字句句都滿溢著令人動容的真情實感。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呂承先活脫婻風脫就是一個好心幫忙卻慘遭背刺的倒霉前輩。

    【說實話,我沒有想到最后竟然會是這個結果。

    我第一次在《風云》上看到小樂的時候就在想,這可真是個有靈氣的孩子。所以當和團隊準備開始籌備新劇的時候,我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他,于是很快就聯系了光映娛樂。

    和光映的溝通其實進行得很愉快,所以我本人真的很期待這次合作。

    因為這一次的內容是我已經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主題——關于那一段已經空白了很久的縉朝歷史。】

    【縉朝最新遺址的發現,讓我有了圓夢的可能。而也正是為此,我才會選中小樂。

    他在《風云》節目中所表現出來的,對縉朝歷史的熟知與喜愛,讓我非常印象深刻。所以我覺得,這部劇會很適合他。

    我本來也以為,我們會攜手為大家帶來又一個精彩的故事,卻沒想到這樣的想法,最后換來的竟然是誤解和污蔑……】

    【新劇中的所有故事情節,都是根據專業人員提供的最新研究進展,進行地適度改編和擴充。

    所以,我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冠上胡編亂造這樣惡意的評價。

    ……

    說話,是要講究證據的。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拿出相應的研究報告作為佐證。但是樂宴平,你口口聲聲地說著自己尊重歷史,請問你又能用什么來證明,你所說的那些不是在胡編亂造呢?】

    在長文的最后,呂承先附上了和樂宴平的錄音片段。

    青年清冽的聲音難得地失了溫潤,蕭策光是聽著,都能想象出小孩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到底有多么的生氣。

    而這則微博發布前后不過兩分鐘,“#樂宴平胡編亂造#”這一詞條就和“#樂宴平伙同經紀人吸人血饅頭#”一起,直接登頂了熱搜。

    【我當初就說,他一條九漏魚裝什么歷史大神,現在好了,塌了吧。】

    【他*的拿我們蕭神當跳板是吧,真敢啊?!真當我們這群粉絲是死的么?!!】

    到了這會兒,別說樂宴平那兒了,就連蕭策的評論區都已經一秒淪陷。

    滿屏幕,都是密密麻麻的:

    【蕭神你還好么?蕭神你說句話啊!!!】

    一字一句間,頗有一種咱們的蕭大影帝,已經被小樂大人硬生生地“吸”成了一具“干尸”的架勢。

    蕭策:……靠,真當他是死的是吧?!

    想也沒想的,他就給黎承楓去了個電話。

    然而,從來都是秒接的人這一次卻等了很久。直到電話鈴聲唱到了第二遍,那頭才終于按下了接聽。

    “喂~”

    軟軟的一聲,還帶著些許鼻音和朦朧的睡意。

    那一瞬間,蕭策甚至都顧不得思考為什么接電話的不是黎承楓,下意識地就松了一肚子的火氣放輕了聲音。

    “昭昭,是我。在睡覺么?黎承楓呢?”

    聽筒傳了幾聲貓兒抗議似的叫喚。

    樂宴平頂著一腦袋凌亂的呆毛,條件反射似的地伸手給小貓撓了撓下巴,迷迷糊糊的大腦這才終于逐漸清明,

    “黎大哥好像還沒醒,要把他叫起來么?”

    “叫吧。”蕭策溫柔地道,而等到電話那頭換了人后,他的聲音便幾乎是瞬間沉了下來。

    “解釋一下,怎么回事?”

    “稍等一會兒。”

    黎承楓一面歪著頭用肩膀夾著手機,一面迅速瀏覽著微博的熱搜界面。

    等了解完了大致的情況后,他才重新開口道:“公司把小樂賣了,所以咱們不干了。”

    “我和小樂直接把他們罵了一頓。”

    蕭策:……你丫還挺自豪是吧。

    “那黎承楓同志,我想請問你一下,你們罵的時候有想過對方會錄音么?”

    黎承楓:“有啊,怎么沒有。”但是管他的,反正他先罵爽了再說。

    至于現在這情況,倒是和他預想中的差不多。

    于是,黎承楓很快就進入為專業公關處理大師的狀態:“情況還行,大部分黑料都好解決。老蕭,和你有關的那部分你回頭抓緊時間出份聲明。你的粉絲數最多,穩住了就能省不少事。”

    “其他那些個有的沒的全部交給我,我來搞定就行。但是,呂承先的那個有點麻煩。”

    畢竟,樂宴平就是靠著精通歷史的人設火起來的。呂承先顯然也知道,所以這一出,他就是沖著要讓樂宴平人設崩塌來的。

    “這個不太好澄清啊。”

    “呂承先既然敢說這樣的話,那他手上肯定有相關的資料……”

    “嘖,小樂,不是我說你。下次再碰到這種狗玩意,你純粹地罵他兩句就得了,別和他多說什么,反正這種玩意也聽不懂人話。”

    但是,這狗東西卻是很會抓把柄的。

    挑著個錯處就跟看到了骨頭似的,一旦咬上了就再也不肯松嘴,煩人得緊。

    樂宴平看著他眨了眨眼,“可是,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去罵他的誒……”

    要不是為了這個,小樂大人才懶得理會他。

    “……那沒事了,只要你罵得舒服就行。”黎承楓一瞬妥協。

    只是如今這般,最好的解決方法大概就是直接搞定呂承先本人了。

    畢竟,惡人說的話是不可信的。這話雖然嚴格來說沒什么道理,但耐不住它好用啊。

    “老蕭,你那兒咋樣,能直接搞定呂承先么?”

    蕭策:“在查,不過應該問題不……”

    “蕭策,黎大哥。”樂宴平忽然喚了一聲,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呂承先的這件事,請問可以讓我自己解決么?”

    “可以是可以,但是……”黎承楓愣了一瞬,忽然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對啊,我怎么把老白給忘了?!”

    呂承先能有的內部資料,他們也能有啊。

    “小樂,你是想說這個么?”

    “不,不是這個。”樂宴平輕輕地搖了搖頭,“和呂承先一樣的內部資料沒有任何價值。”

    “但是,他一定是錯的。”

    如果呂承先的內部資料是偽造的也就罷了,但如果他手上的是真的……

    那文物院的研究,就一定出了問題。

    “我們沒有辦法解釋是因為那段歷史是這一片空白,但,如果它不再是了呢?”

    所以他不需要證明自己,他需要做的,是讓真相重現人間。

    “蕭策,我有預感,宋玙白他們現在應該很需要幫助。”

    第72章 像話 阿策,你喜歡他是不是?……

    宋玙白需不需要幫助黎承楓不知道, 但黎承楓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跟不上這兩個人的節奏了。

    蕭策:“的確。只是老白最近聯系不上,也不知道是什么這么棘手, 等過一段時間再……”

    “等等等等。”黎承楓終于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不是,你們怎么就這么篤定呂承先手上的東西有問題呢?”

    別的暫且不說, 但至少呂承先不是什么腦殘。

    換言之,若當真是他偽造什么假冒資料, 那他是決計不可能發出這么一段極其理直氣壯的話的。

    但這兩個人……

    黎大經紀人大為不解, 并發出了充滿求知欲的提問。

    前世記憶恢復了個七七八八·蕭策:……

    真縉朝人·樂宴平:……

    蕭策鄭重地道:“這個問題我們可能很難和你解釋。”

    樂宴平點頭附和:“所以,不要糾結這種細節,黎大哥。”

    黎承楓:不, 我要。

    所以說, 這難道是什么新型的中式霸凌么?!得不到答案的黎大經紀人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他一面眼神哀怨地看著樂宴平,一面在心里悲傷地畫圈。

    于是很快, 心中有愧的小樂大人就忍不住動了動手指。在掃視一圈客廳后, 他抄起桌上的棒棒糖麻溜地剝了糖衣,便溫柔地塞進了黎承楓的嘴里。

    蘋果味的,還行。

    叼著糖棍舔了兩下后,裝模作樣的“老父親”看著一臉惴惴不安的樂宴平, 終于大度地放棄了追問。

    誒呀,果然, 孩子大了啊,都有秘密了。

    “行吧, ”黎承楓叼著糖棍伸手狠揉了一把樂宴平的腦袋,“不想說就不說。”

    反正,到時候等這波過去, 他直接給老蕭那廝嚴刑拷打一番就完了嗷!

    逗完小孩又抱了一把因著樂宴平在而異常乖巧的小貓,黎承楓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終于好了不少。

    他又一次變回了那個精明干練的經紀人,同蕭策打了聲招呼后,便利落地掛了電話匆匆出了門。

    畢竟,好不容易給公司調教出來的公關團隊現在徹底用不了了,接下來,可有他忙的地方。

    蕭策也知道這點。

    他看著自己烏泱泱一片全是網友亂叫的評論區輕嘆了口氣,輕點了兩下后便開始編輯聲明。

    不想才方打了兩個字,身后便傳來了一聲輕喚:

    “阿策。”

    指尖微頓了一瞬后,蕭策轉過身,眼眸低垂著,掩下了其中復雜的目光。

    “母親。”

    保養得當的貴婦人站在不遠處,面容平和地望著自己已經有許久不見的兒子,溫婉地道:

    “許媽說你同父親下完棋了,但我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你,所以就想著過來看看。”

    “花房里已經泡好茶了,還記得你小時候種的那幾株秋海棠么?這幾日開得很漂亮,我們一起去坐一會兒……”

    “好么?”

    好么……

    這,可真是難得聽見的問話。

    因為自小到大,他和她之間的對話,從來都是帶著命令的言語。

    不容置喙,毫無商量。她按部就班地安排好了蕭策的所有生活,并要求他嚴格地執行。

    少時有很長一段時間,蕭策都是這樣做的。

    聽話,乖巧,省心,并且……毫無自我。

    可命令的人習慣了命令,服從的人卻不再想要服從,于是矛盾終是一觸即發。

    在發現蕭策瞞著她,自己和朋友跑出去的時候,那是蕭夫人第一次發火發到了歇斯底里。

    而后面,還有很多很多次,但是怒火沒有用。

    當雛鳥張開翅膀的時候,除了他們自己,便再沒有誰能夠決定他們前進的方向。

    于是,蕭夫人只能看著蕭策漸行漸遠,在脫離了她的掌控后依然跨過重重阻礙,去到了他想要去的高空。

    這樣其實很好,因為蕭策還是那個優秀的孩子,還是那個恁誰見了她,都要上趕著來夸上兩句的孩子。

    可蕭夫人就是無法控制自己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無力感,于是一次又一次,她和蕭策終是不歡而散。而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就此僵持了很久。

    說實話,蕭策其實已經放棄了。

    很多時候最難的并不是改變自己,而是……改變父母。而說服不了,便唯有沉默。

    所以他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聽到母親用這樣的語氣問他一句好么。

    她好像變了,這樣很好。

    畢竟如果可以,蕭策其實也不想繼續這種看不到頭的沉默。因為沉默除了讓痛苦持續,根本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一會兒要去見你母親吧,記得同她好好說說話,她很想你。】

    老爺子的囑咐驀地浮現在腦海,心頭輕顫間,蕭策捏著手機的骨節微緊了緊,許久,他輕聲道:“好。”

    或許這一次,他們真的可以好好聊一聊。

    “只是母親,抱歉,我現在手上臨時有些急事需要處理,用不了多久,所以還請給我一些時間,等處理完我就……”

    蕭夫人望著他,問:“是什么事情?需要家里幫忙么?”

    “不用,是一個朋友遇到了些麻煩,已經大致安排好了。”

    “朋友啊……”蕭夫人喃喃地重復了一遍,“阿策,是哪一位朋友,我見過么?”

    “沒有,不過爺爺見過。”蕭策搖搖頭,但一想到樂宴平,他的唇角便情不自禁地微勾了勾。

    “是一個,嗯,很可愛很乖的小朋友,等這一陣過去,我帶他回來讓您見見。”

    “您會喜歡他的。”

    蕭夫人淡淡地笑了笑,沒說會也沒說不會。卻在片刻的沉默后忽然問了一句:“阿策,可你說的,真的是朋友么?”

    蕭策愣了愣,正欲開口之時,蕭夫人便已經接了下去,“他叫樂宴平,對么?”

    一種不好的預感驟然涌上蕭策的心頭。

    雖然他沒有要瞞著家里人的意思,而且早在前一陣就已經打算要將人拐回家,在家人面前好好地蓋個戳,但如今這情形……

    一直以來,他家里的人對娛樂圈的態度普遍都處于一個漠不關心的狀態。

    哪怕是早些年間蕭策在網上鬧得最風風火火的時候,家里都沒提過一句,主打就是一個:你愛咋咋地。

    所以,母親怎么會直接提起樂宴平的名字?

    可事已至此,好像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于是,蕭策應了是。

    “前幾天,有人和我說你有了喜歡的人……就是他吧。阿策,你喜歡他是不是?”

    蕭策又應:“是。”

    “那就……沒錯了。”蕭夫婻風人靜靜地望著他。然后,就和曾經無數次一樣,溫婉的眼中流淌出了蕭策最為熟悉的痛心與失望。

    “蕭策。”她說。

    “你可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原來,什么都沒有變。

    可是怎么就不像話了呢?他只是喜歡一個人。

    蕭策不明白這個結論是怎么得出來的,卻也沒興趣去試圖理解他母親的意圖。反正左右也不過就是有哪里沒有順她的心。

    于是,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去處理事情,一會兒再來陪您喝茶。”

    說罷,他轉身就想離去,不想方一回頭,便望見自己身后不知何時已然站定了兩名保鏢。

    四人遙遙相望,一室無言。

    第73章 脫身 您沒有同情他的資格

    “您想做什么?”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 蕭策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還有閑情逸致關心一句:“這兩位之前沒見過呢,是新招的么?”

    新招的會有點麻煩啊, 畢竟不知底細,他有可能會打不過。

    畢竟曾幾何時,這一情形也是發生過的。只不過那個時候, 蕭夫人這般做是為了把他帶回家,而他的身邊還有著一個蹭飯吃的宋玙白。

    至于現在……

    保鏢:“少爺, 請把手機交給我們。”

    他們向他伸出了手。

    蕭策笑了笑, 慢條斯理地就把手機揣進了內兜:“需要我提醒一下么?搶奪他人財物可是犯法的。”

    頓了一瞬后,他又添了一句,“嗯, 限制人身自由也是。順便母親, 您忘了么,祖父還在樓上呢。”

    兩位保鏢對視了一眼, 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而蕭夫人也只是看著她這個許久未見的兒子,眼中流露出了絲絲痛心。

    “是啊,所以阿策,你要聽話一點, 別驚擾了他老人家。你應該也不想讓祖父知道你做得那些個荒唐事吧。”

    “你還找祖父幫忙了對么?他知道自己要幫得是誰么?”

    “阿策,如果你現在配合一點的話, 我還可以保持沉默給他留一條生路,否則……”

    蕭夫人的話還沒說完, 蕭策便驀地笑了起來:“瞧您這話說的,像是我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似的。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呢, 您說的對,我確實做錯了一件事。”

    本來,他是想著先和小孩知會一聲,再帶著人回家一起和家人坦白。

    畢竟,這樣顯得鄭重一點,也不至于嚇到樂宴平。但是現在,好像沒什么必要了呢?

    “我不該和祖父說得這么隱晦的,勞煩您操心了。我這就回去和老人家強調一下,他要幫得可不僅是朋友的孫子,還是他未來的……”

    “孫,媳,婦。”

    “混賬!!!”蕭夫人下意識地一聲厲喝,末了,她忌憚地望了一眼樓上,又一次溫柔了聲音。

    “蕭策,我不是想干預你喜歡什么人,可是身為母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人帶入歧途。”

    “那個樂宴平,高中輟學不學無術不說,過往的履歷上更是劣跡斑斑。我承認他的身世很苦,對此我也很同情,可是因為這么一點苦痛就墮落至此的人,根本沒有任何……”

    “沒有任何價值,對么?”蕭策輕聲問著,抬眸定定地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他本來以為自己還會覺得失望,但事實上,他現在什么感覺都沒有。

    因為無論過了多久她還是這樣,永遠喜歡用價值二字去衡量一切。

    真是,乏味而枯燥。

    蕭策只是忽然有些好奇,那個同他母親告密的人到底都說了些什么?他又是秉著什么樣的心態,將這事捅到了他的母親面前。

    但在這種時機這種情形,無論怎么看都是惡意滿滿的有意為之。

    不過,既和他不對付,又能干出這種興風作浪的事的人屬實不多,蕭策并未怎么思考,心中就已大致有了答案。

    雖然八九不離十,但回頭還是想法去求證一下吧,可不能平白無故地冤枉了人。

    至于他母親這兒……蕭策已經不想再繼續糾纏下去了。

    小孩還在等著他的聲明,他得抓緊時間才行。

    “到此為止吧,母親。我比你了解他。我比你更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

    “因為一點苦痛就墮落至此,您說得還真是輕巧。不過倒也正常,畢竟人總是難以感同身受。所以,就請您別說什么同情。”

    “您沒有同情他的資格,當然,我也沒有。”

    而樂宴平,也根本不需要誰的同情。

    甚至,他都不需要蕭策的幫忙。

    如果蕭策不主動開口,那樂宴平就會一個人默默地扛下所有的事。

    而無論最后無論是解決了也好,不解決也罷,任何結果他都會坦然置之。

    因為,樂宴平其實沒有那么在乎。很多事很多人,他其實都可以輕易地放棄,輕易地離開。

    就像前世的最后那樣,樂宴平順從地喝下了那杯毒酒,然后笑著同蕭季淵說了再見。

    他就這樣離開了他,而蕭策不想再一次重蹈覆轍。

    所以,他要讓樂宴平依賴他,要讓樂宴平習慣他,要讓樂宴平……

    再也不能離開他。

    這是蕭策內心深處最為陰鷙的想法,一直以來,他才是最為患得患失的那一個。

    從來,都是他不能離開樂宴平。

    想到這里,蕭策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他從來都沒有自甘墮落過,所以您沒有資格那樣說他。而那些苦難,也不是他應該承受的苦難。”

    “沒有誰生來就應該受苦。而苦難更不應該成為評判一個人的標準。”

    “一朵生長在溫室里的花,又憑什么要求他人踩著荊棘盛放。”

    “容我不敬,母親。但在我看來,您才是應該擔心的那個。”

    “上一次我離開的時候,您沒能阻止。那這一次,您猜您又攔不攔得住我呢?”

    “不確定答案的話,您大可以再試一次。請放心,這一次我會如您所愿的,鬧得足夠的驚天動地。”

    不達眼底的笑意透著絲絲的冷意。

    蕭策自己或許沒有意識到,但在恢復了大部分蕭季淵的記憶后,他的言語間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帶上了那位九五至尊曾經的威壓。

    讓人光是看著,便不由自主心生膽寒。

    于是短暫的愣怔后,兩位保鏢下意識地就退后了一步。

    蕭夫人沒有退,但她聽懂了蕭策沒有說出的話。

    畢竟蕭老爺子和蕭從瑜可至今都不知道,她上回派保鏢去抓蕭策的事。

    她攔不住他的,從很早開始就攔不住了。

    可惜,蕭夫人直到今日才終于看清楚了這一點。

    他們終究還是沒能好好的說上一會兒話。

    等蕭策順利脫身的時候,網上的輿論已經成功開始了新一輪的發酵。

    還是關于他和樂宴平的,只不過這一回,變成了他們兩個狼狽為奸一拍即合相互包……

    哦,這個不能相互。

    總之,就是在說蕭策借著自己的咖位在圈里橫行霸道,樂宴平見勢主動攀附被他包養,從此目中無人,心比天高……

    不是,這什么玩意!!!

    光是看著,蕭策的心頭就莫名升起了一股委屈。

    包養你個頭!他一邊啪嗒啪嗒地打著聲明一邊忿忿地想。

    好不容易才叼回窩里的小孩現在都不愿意跟他回家了!每天都只剩他一個人獨守空房,想見人一面還要用炸雞勾引。

    這世上哪有這么憋屈的包養的啊?!

    呂承先這廝,真當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每天兩眼一睜就是酒色財氣么?

    【@蕭策:澄清一下相關問題:是本人,號在自己手上,沒有被控制沒有被吸血也沒有包養小朋友!

    要退圈是真的,等手上的工作結束就準備回家繼承家業,后續可能還會繼續做一些幕后工作,其余無法保證故不做承諾。

    黎承楓是很負責任的經紀人,我們之間不僅僅是工作關系,更是很好的朋友。

    在初入圈中我還默默無聞的那段時間里,他就給了我足夠的自由,讓我能夠自己選擇喜歡的劇本,正因如此,最后才有了那些讓大家喜歡的作品。

    那時尚且如此,如今又談何為利剝削。

    至于我和樂宴平……

    說實話我很慶幸當初的我接下了《風云》這份工作,因為它讓我們相識,也讓我遇見了自己一生的心動。

    樂樂他很好,他有著自己的堅持與信念,或許旁人無法理解,但無論如何,我們都無愧于心

    而我們之間的關系也沒有什么好解釋的。就只是蕭策喜歡樂宴平,很喜歡很喜歡。

    僅此而已。

    所以談何剝削,談何包養。有的人上下兩張嘴皮子一碰就是造謠,顛倒黑白是非不分不說,煽風點火倒是一絕。對于此類賬號,我會依法提起訴訟。】

    ……

    【第一眼,哇,蕭神終于發聲明了!第二眼,哇槽,蕭神要退圈了?!第三眼,哇勒個去,蕭神官宣戀情了?!!】

    【上面的,還不算官宣戀情,蕭神只是說了喜歡沒說在一起!!!】

    【不是,就沒有人關注蕭神這聲明發得有多剛么?!】

    【就是啊,所以姐妹們都保持理智啊,相信蕭神相信樂樂吧!!】

    【加一!蕭神在圈里的人品可是數一數二的好,請大家相信蕭神相信樂樂啊!!!】

    幾乎是瞬間,評論區便被粉絲們迅速把控,將之前那些個質問與惡意揣測的言語淹沒在了其中。

    雖然偶爾還有水軍孜孜不倦地跑來刷上兩句,但總體來說,他這邊算是穩住了。

    蕭策輕舒了口氣,挑了幾個眼熟的id回復了幾個問題后,轉頭又去樂宴平的評論區逛了圈。

    情形雖然依舊不算樂觀,但就這么會兒時間里,也已經多出了不少條【坐等聲明】。

    簡而言之,還算可控。

    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了些許,蕭策抬手便給樂宴平去了一個電話,卻不想一聲清脆的鈴響后,機械的女音就開始了毫無感情的播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

    于是,蕭策剛放松的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

    這種時候,樂昭會在和誰通話。

    第74章 字符 讓我看看!!!

    宋玙白已經有很久, 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自從縉朝皇陵遺跡被發現之后,他們整個文物局上上下下,就都跟吃了興奮劑一樣忙得腳不沾地。

    而作為楚老的得意門生, 宋玙白更是每天一睜眼就開始研究各種壁畫銘文。

    研討會一場一場地開,報告紙一張一張地寫。在連續奮斗了大半個月后,宋玙白成功達到了哪怕閉上眼, 夢里也都是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符號密文的境界。

    于是在又一次驚醒后,他瞪眼看著墻上掛鐘剛轉過兩格的時針, 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走火入魔的邊緣反復橫跳。

    然后, 走火入魔的小宋同志就在凌晨兩點這個美妙的時間,爬起來去遺跡上班了。

    蒼白的面容,黑沉的眼圈。當巡邏大叔的手電猝不及防地照到他身上的那一瞬, 驚恐的嗷叫聲便頓時響徹了天際。

    【小白, 你給我回家去好好休息!】

    隨著楚老敲著拐杖一聲令下,宋玙白終于被打包直接扔回了家。

    他知道自己應該放空腦子什么都不想的好好睡一覺, 可是縱使已經躺上了家中舒適的大床, 宋玙白也依舊睜著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瞧。

    沒辦法,他這個年紀要他怎么睡得著啊?!

    可惜資料什么的都在研究院,宋玙白就算想工作也工作不了。翻來覆去之中, 他那已經在冷宮待了大半個月的手機,終于又一次找回了自己的恩寵。

    雖然, 也沒什么人找他。

    親人朋友基本都知道他忙工作去了,而宋玙白本身又不是什么很喜歡社交的人。去掉那些個垃圾短信后, 未讀消息一眼就看到了頭。

    是以,宋玙白幾乎是立刻便瞧見了樂宴平的留言,沒有多想便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小樂, 找我什么事?”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聲音里滿溢的疲憊,可那頭樂宴平卻聽得分明。

    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樂宴平沉默了一瞬,輕聲問:“宋大哥,你還好么?”

    我有什么不好的。

    宋玙白當即就想這么回復,結果嘴皮子張了又閉,閉了又張,最后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確實不怎么好。

    恁誰忙活了大半個月卻幾乎什么都成果都沒有,精神狀態都不會好到哪里去。

    而且宋玙白不僅要忙活,作為組里嘴皮子最溜的人,他還要負責和別組的人吵架。

    因為對于那些個剛出土的銘文,如今文物局里已經有了不下六種解讀,其中每一種都各有各的千奇百怪。

    宋玙白就在這種情況下痛苦沉浮了大半個月,可這些個糟心事又不能和樂宴平說,于是他終究還是無處話凄涼,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

    “嗨,那玩意不提也罷。你還沒說呢,找我什么事啊?”

    “就是有一個東西,想找你確認一下。”樂宴平道,“最近,有人給了一份劇本。”

    嗯?劇本?這娛樂圈的玩意找他一個考古的干什么?

    宋玙白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啥劇本啊?老蕭的么?他又接什么玩意了?”

    樂宴平:“不是,是一份和縉朝的劇本。大概,講的是蕭季淵和池余雪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宋玙白:“……啊?”

    樂宴平:“你要看么?”

    如果宋玙白想看,他可以勉強自己把那惡心玩意從垃圾桶里再撿出來一次。

    宋玙白:“……看看吧。”

    而隨著照片的發送,宋玙白終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樂宴平等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導演說,這個劇本是根據你們的最新研究進展改編的。”

    話落,沉寂的火山終于爆發了:“我****,哪個**玩意把那個**報告泄出去的?!不行不行,小樂,我得趕緊去和我老師匯報一下,先掛了啊!”

    “等等,宋大哥,”樂宴平連忙出聲叫停,“所以,是真的有這份報告對么?在遺跡里真的有相關的文字記錄么?”

    “這個啊……有點不太好解釋。”宋玙白頓時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這個,對你很重要么?”

    “嗯,很重要。”樂宴平輕聲道,“因為我覺得這個劇本里寫得不對,而且現在,在網上鬧得有點大。”

    “網上?什么東西?要命了我最近忙得夠嗆都沒上網,小樂,你轉我看看。”

    已經斷網了大半個月,跟時代就差徹底脫節的宋玙白至此才終于想起了自己的微博賬號。

    待徹底了解完事情的全貌后,他看著樂宴平發過來的鏈接文案,終于明白那句很重要是什么意思。

    “小樂,你……還好么?”

    “我沒事,但是我沒有胡編亂造。”樂宴平安靜地道,“所以宋大哥,我想知道那個所謂的研究進展,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玙白沒有立刻開口。

    他抓了抓頭發在心里有些煩躁地嘖了一聲,并迅速問候了一輪那個泄露報告的人的祖宗三代。

    這事整的,最好別讓他知道是誰?不然他非得想法子給人套個麻袋。

    “算了,小樂,我就實話和你說了吧,這報告確實是真的。”

    在發現這個皇陵可能屬于歷史缺失的景承帝的時候,上頭就對這次的項目高度重視。

    他們要求文物局必須盡快對遺跡中的所有文字記載進行研究和翻譯,以填上那一段空缺已久的記錄。

    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文字記載不是很多,基本都集中在一幅壁畫之上。

    還有一個很壞很壞消息:目前的翻譯進度,近乎于0%

    因為,除了個別幾個顯眼的符號可以辨認翻譯外,大部分內容,他們都無法解讀。

    “那是種很奇怪的符號,說是文字吧,乍一眼看上去真的很像是圖案花紋,但仔細研究,又能看出來其中有文字的結構,而我們從來沒有見過。”

    這一段時間,文物局上上下下都快把縉朝所有的古籍給翻爛了,都沒能從中找到類似的符號形式。

    “翻譯新的文字符號是很廢功夫,我們一群人研究了大半個月,但現在能夠確認意思的也只是一些重復率比較高,特點比較鮮明的符號,像是日期,數字,還有人名。”

    “然后,就得到了兩個名字,一個是景承帝蕭季淵,一個是池余雪。”

    可是誰都知道,池余雪是罪臣之女。

    她的父親可是因為謀反被乾安帝直接斬了的鎮國公,這樣的一個在當時應該是讓人三緘其口的名字,為什么會出現在景承帝的皇陵中。

    怎么看都是讓人覺得異常困惑的程度,而偏偏這個名字出現的地方也很奇怪。

    “那些符號是被隱藏在一幅壁畫里的,位置在距離皇陵后殿稍遠處的一間墓室里,那里一般都是用來埋葬為皇帝殉葬的人的,就比如,妃子。”

    池余雪、殉葬、妃子,再加上之前在相國寺意外得來的那則故事……

    “你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猜測吧,蕭季淵的歷史之所以會被抹去,是為了要掩蓋他想要復活一個人的丑聞。”

    然后,線索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串了起來。

    蕭季淵喜歡池余雪,然而作為罪臣之女的她卻早已逝去,于是愛而不得的皇帝只能寄托于玄學,去嘗試復活自己的愛人。

    他當然沒能成功,是以死后只能以如此方式,讓她陪在自己的身邊。

    但這畢竟是一樁丑聞,于是這些記錄最后便以符號的方式,被隱藏在了墓室的壁畫之中。

    十分合情合理,乍一聽完全沒有問題。于是,那篇報告就這么誕生了。

    樂宴平:“……你也這么覺得么?”

    宋玙白沉默了會兒,許久才再次開口:

    “老實說,我不知道。”

    畢竟現在,剩下的那些個符號的翻譯進度還不到百分之五,鬼知道那上面寫了什么東西。

    “但我個人其實覺得不太像,因為……”

    他頓了頓,深吸了口氣,“因為那間墓室里連一件陪葬品都沒有,甚至都沒有棺槨。那里頭,可全是骸骨。”

    試問,哪個正常人會把深愛的人的墓室弄成這副鬼樣子啊。

    “而且鑒定的結果顯示,那幅壁畫是用血繪的……總之,我覺得不像。”

    但他也確實說不出更合理的推測了。

    要是真有,那這一個月里,他們幾個組也不至于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罵的情況下,還是將這份報告遞交了上去。

    所以說啊,樂宴平說對了,宋玙白真的一點也不好!

    再這樣下去,他覺得自己遲早要在那一堆古書里得個精神分裂。

    “抱歉啊,小樂,我可能沒辦法幫你什么。”

    在那些符號被翻譯完全之前,大概誰也沒辦法知道,那上頭到底寫了什么了。

    “沒有,謝謝你宋大哥。”樂宴平道,“你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了。”

    他帶來的這些信息,對于樂宴平來說已然足夠。

    “宋大哥,請問那些符號可以給我看看么?”

    “啊?這……抱歉你不是文物局的人,這件事可能不行。”宋玙白為難地道著。

    樂宴平了解他的難處,可他卻也不能放棄。

    因為他得看看那些符號,他必須得親眼看到那些符號。

    “如果我說,我可能認識那些符號呢?”他說。

    宋玙白:“……你說什么?”

    “宋大哥,你之前說過,如果有什么特別的技能的話,可以直接走特招進文物局,對吧。”

    “我覺得我可能認識那些符號,這個能不能算特別的技能?”

    像字又像圖,見而不識,似是而非。

    在蕭季淵那個時候,只有一種文字符合宋玙白的描述。

    “大將軍衛容手下的衛家軍,在傳遞軍情的時候會使用一種特別的密文,以保證消息就算被攔截,也不會泄露情報。”

    樂宴平一面說著,一面拿過了桌上的紙筆,信手一揮便在落下了兩個字符。

    “宋大哥,請問這個,是不是就是你們在壁畫上看到的‘景承’?”

    當圖片被點開的時候,宋玙白的瞳孔一瞬放大。

    他是絕對不會認錯的,因為這一段時間里,他幾乎天天都在看著這兩個符號。

    而樂宴平寫下的內容,和那壁畫上所描繪的,一模一樣。

    第75章 壁畫 樂昭,朕教你點東西怎么樣?……

    “小樂……那個, 你怎么會認識這種密文?”

    在前往文物局的路上,偷瞄了樂宴平無數眼的宋玙白,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其實他心里也清楚, 樂宴平多半不會回答。但就像貓兒看到毛球總會想上去撥兩下一樣,宋玙白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彼時,樂宴平剛剛回復完蕭策和黎承楓的消息。

    聞言他偏頭看向了宋玙白, 在目光短暫地放空后,輕聲道了一句:“我只是曾經見過。”

    非常含糊的回答, 但樂宴也只能這么說了。

    再者, 就算他實話實說地告訴宋玙白,【這是景承帝親自教我的】之類的……

    那樂宴平敢說,宋玙白估計也不敢信啊。

    一個弄不好, 或許他們就不是去文物局, 而是直接掉頭沖去市醫院了。

    不過嚴格來說,作為一個史官, 樂宴平其實是沒有資格接近這些軍事要務的。

    但奈何, 他頭上有一個實在很不愛按套路出牌的皇帝陛下。而樂宴平頭一次看到這些字符的時候,他壓根就不知道這些是軍隊的密文。

    記憶中,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午后。

    京城入冬早,每年只要寒氣稍微重一些, 張齊勝就會在御書房架上碳盆,順便再給樂宴平塞上一個暖呼呼的手爐。

    怕冷的小樂大人對此很是受用, 而越是溫暖的地方,越是容易讓人昏昏欲睡。

    比如蕭季淵, 在剛剛登基的那一年,他真的很喜歡午睡。

    對此樂宴平其實可以理解,畢竟每日寅時便開始的早朝是真的不把人當人。

    但蕭季淵自己睡也就罷了, 他偏偏還很喜歡拉著樂宴平一起睡。

    所以說啊,這個人有時候真的是又不講道理又霸道。

    無論樂宴平說上多少句“不合規矩”,最后的結果十有八九,都會變成兩個人一道和衣躺在榻上,補一場舒舒服服的午覺。

    但或許是太過舒服,樂宴平總是會睡得很熟。

    而那天,也是一樣。

    冬日的陽光透過朦朧的窗紙投射在御書房的地毯上的時候,漂亮的赤色毛皮便會被披上一層暖和的金色。

    他坐在床沿上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再抬頭時,瞧見的便是坐在不遠處喝茶的蕭季淵。

    這個人好像永遠都醒得比他早。

    樂宴平想著,然后便看見蕭季淵笑著沖他招了招手。

    幾案上已經擺好了一小疊精致的糕點,簡單的洗漱過后,小樂大人慢吞吞地走過去在帝王身邊坐下,挑了塊順眼的便開始有一口沒一口地啃。

    對于這種投喂活動,蕭季淵向來樂此不疲。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樂宴平那一鼓一鼓的腮幫子,隨后伸出根指頭輕輕地戳了上去。

    樂宴平不太懂自己的臉到底有什么好戳的,但顯然,皇帝陛下對手指下的觸感非常滿意。

    卡在小樂大人炸毛前戳了個夠本后,蕭季淵才心滿意足地收回了自己做壞事的手指,端莊優雅地繼續喝他的茶。

    可惜,這副人模狗樣的樣子蕭季淵并沒有堅持很久,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后就偏頭同他道了一句:

    【樂昭,朕教你點東西怎么樣?】

    樂宴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甚至什么都沒問,只是睜雙眼看著蕭季淵,默默地將嘴里的糕點咽了下去。

    因為沒有必要。

    當蕭季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心中已經做好了決定。無論樂宴平說什么,他都是會去做的。

    然后,蕭季淵便教給了他這種密文。

    【這是什么?】樂宴平問。

    【以備不時之需的東西罷了。】蕭季淵婻風說,【好了,快點給朕好好學。】

    這不是什么難學的東西,畢竟密文只要掌握了解密方法,就同平常的讀書寫字再沒有什么分別。

    更別提,樂宴平是個很聰明的“學生”。

    而等到確認他徹底學會以后,蕭季淵才慢吞吞地在告訴他:【用這個密文,可以差遣一部分的暗衛。】

    樂宴平:……!!!

    小樂大人幾乎是一瞬間就躥了起來退至墻角閉眼捂耳,然后便開始面壁默念:【快忘掉快忘掉快忘掉……】

    蕭季淵在背后幽幽地提醒:【樂昭,你不是過目不忘么?】

    樂宴平想要大逆不道的想法,在這一刻終于達到了頂峰。

    【蕭季淵你……】這是他能學的東西么?!就拿來教他!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蕭季淵放軟聲音給他順毛,【我這不是也沒辦法么。】

    畢竟他又不能把令牌給樂宴平……

    當然,這話蕭季淵是決計不能說出口的,因為被樂宴平知道的話,他估計會氣得跳起來揪他的耳朵。

    但是蕭季淵也是真的怕,他怕樂宴平和他的父親一樣。

    明明人就在宮里,明明前腳才剛見過面,結果不過半日,就這么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被人害了。

    他當然會暗中派人護著樂宴平,但思來想去,還是得給樂宴平多留一道保命符。

    當然,這個密文其實還被衛容用來傳遞情報什么的……就還是先不要告訴樂宴平了。

    【真的就只有一小部分,】皇帝陛下用手指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記著吧,以防萬一以防萬一,說不定以后有用呢?】

    那天,蕭季淵花了很久才終于哄好了樂宴平。

    至于這也是軍情密文一事敗露之后,蕭季淵到底被樂宴平罵了多久……這就是后話了。

    【你不怕我亂用么?】

    之后有一天,樂宴平這樣問過蕭季淵。

    因為他其實不太喜歡背負這樣重要的秘密的感覺。畢竟如果往壞里想想,萬一有一天軍情泄露,那他樂宴平就是首當其沖的頭號嫌疑人。

    小樂大人不想這樣,他討厭這種如果。

    而蕭季淵只是看著他,輕聲問:【你會么?】

    【不會。】

    【那就行了。】蕭季淵道,【樂昭,你要知道,當我把它教給你的時候,就已經代表了,我永遠都不會懷疑你。】

    【說實話,你會這樣想,讓我有些傷心。】

    那個時候的樂宴平沒能理解,而現在,他終于懂得了蕭季淵的意思——

    樂宴平擔心蕭季淵懷疑自己,但他的這種擔心,對于蕭季淵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懷疑。

    他應該說句對不起的。樂宴平想。

    而那些密文……

    樂宴平不知道蕭季淵到底為什么執意要教他,但上輩子直到死,他都沒有用過一次,沒想到如今卻陰差陽錯的用上了。

    不過,他會是因為蕭季淵,可皇陵里的那些又是誰寫的?

    池余雪?衛家軍?還是暗衛?

    感覺怎么都說不通。

    或許一切,都要等他看到那副壁畫的原貌才能知曉了,而現在……他得先想法子過了宋玙白老師那關。

    汽車在文物院門口停下的時候,樂宴平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宋玙白一直和他說他那位老師有多么多么的和藹可親,但或許是因為太傅的緣故,樂宴平面對這種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的時候,總是會有些情不自禁的拘謹。

    幸好,他面上并不怎么看得出來。

    在宋玙白的引見下禮數周全的打了招呼,樂宴平便站在原地安安靜靜地任由楚老打量。

    看著就是個好孩子。

    這是楚老瞧見他時的第一想法。

    小樂大人的長相在老一輩人眼里向來是無往不利的,更何況因為《錦繡江山圖》,楚老本來就對他很有好感。

    但是再有好感,正事也不能拉。于是他輕咳了一聲,沖著樂宴平和藹地招了招手:

    “到這兒來,孩子。”

    “小白說你認識那些壁畫上的文字,可以告訴我你是從哪份文獻上瞧見的么?”

    當然不會有哪份文獻,這種密文從來都是閱過即焚的,哪兒能留得下來。

    “不算有。”樂宴平道,“但是史書中有提過,衛容將軍會以密文傳遞軍情。”

    縉朝的加密方法不少,什么藏頭藏尾,疊痕會意……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那些個閑得無聊的文官想出來的。

    但武將可沒么多閑情逸致去寫什么文鄒鄒的詩,于是他們的加密方式往往要更簡單粗暴一點。比如……使用密碼本,漏格板什么的。

    雖然方便,卻也有壞處,那就是無法傳遞大段大段的復雜情報,以及,容易泄露。

    “所以在軍隊中,用得最多的其實是拆字,而縉朝的這一種還多加了一步重組,所以看起來才會像是圖案符號。”

    “我對這個很感興趣,私下里曾經研究過。”

    至于怎么研究的?

    有秘密是很正常的事,不是么?

    樂宴平愿意將自己知道的悉數說明,但研究過程……就當它是獨門藥方吧。

    硬要他傳的話,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是把蕭策叫來了。

    “楚老師,我會將其中的規律解釋給您聽,但如果最后沒問題的話,希望您能同意讓我親眼看看那副壁畫。”

    楚老欣然應允:“當然可以,孩子,請開始吧。”

    從“景承”開始說到“池余雪”,在寫寫畫畫了大半天后,樂宴平終于如愿以償的坐上了前往遺跡的車。

    歲月的洗禮讓皇陵已然成為了和樂宴平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樣子,而蕭季淵就沉眠于此。

    他已經不在了,樂宴平很清楚,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跟著宋玙白安靜地去到了那件困擾了眾人許久的密室。

    入眼,是已然干涸到了發黑的血紅。

    累累白骨堆在墻邊,一個接一個的都倒向了壁畫的方向。就像是有誰在不甘地掙扎,又像是有誰在前赴后繼地嘗試。

    【景承二十四年秋,帝崩于禁中……】

    第76章 入葬 后悔么?

    景承帝是在睡夢中走的。

    據太子說, 他臨走時面上帶著笑,似乎是做了個好夢。以帝王重病纏身的狀態來說,他去得已經算是安穩。

    哀慟的哭聲伴著喪鐘在皇宮的各個角落響起, 屬于景承帝蕭季淵的時代就這樣徹底地落了幕。

    操勞了大半輩子的帝王到了該好好地休息的時候,但對于還活著的人來說,他們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而在忙碌的過程中, 人們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問自己一個問題——

    蕭季淵是一位怎么樣的帝王?

    他啊,說到底, 就是一個任性得要命的孩子罷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三朝太傅如是道。

    【拿定了主意以后就和只咬著了樹枝的王八沒什么兩樣, 死活都不肯松一下口。

    又倔又硬還氣人,和他商議個事能被氣死個八百回,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不過明明是這樣的人, 教出來的小太子倒是意外的很聽話。想來他以后大概也不會再有這種明明氣得肝疼, 又偏偏拿人沒辦法的感覺了吧。

    明明是件好事來著,但就是莫名讓人覺得寂寞。

    而且……

    【而且他雖然氣人還很離經叛道, 但那些個主意很多時候都出乎意料的好用呢。】

    某位同樣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部尚書輕嘆著開了口。

    【當然, 如果皇帝陛下能不把帳算得那么清楚就好了。】

    所以,到底是誰說的工部尚書是個肥差啊?!天知道他想從蕭季淵手里多摳出一個銅板到底有多難。

    好好的一個皇帝,怎么就能精明成這樣呢?黃大人一面嘆著氣,一面引針穿線地補著自己破了洞的常服。

    縫著縫著, 手下的布料便漸漸的深了。

    油鹽不進、笑里藏刀。置百官勸誡于無物,而罔顧天道癡心妄想。都被罵了十幾年了, 卻還是經年如一日的一意孤行……

    言官們想著那空置的后宮便覺著氣不打一處來,可惜縱使筆墨紛飛, 奏折上也再不會有人給他們留下一句叫人看得吹胡子瞪眼的朱批。

    不過……

    浸滿墨汁的毛筆停了下來,言官望著桌案上的奏折,眉目間終是不忍黯然神傷。

    雖然皇帝陛下我行我素得始終如一, 但他其實真的是個脾氣很好的帝王。

    因為自他繼位以來,哪怕彈劾的奏折天天往御書房飛,言官們的屁股也從來沒有遭過殃。

    總感覺自己的人生都好像有點不完整了是怎么回事……

    這個奇怪的念頭讓言官禁不住打了哆嗦,而心中的千言萬語,最后也只化成了一聲嘆息。

    罷了罷了。

    畢竟,他們已經沒有資格去評價景承帝的是非對錯了。而他在位期間所做得一切,自會有史官負責整理成冊。好否壞否,就交由后人評判吧。

    平日里罵得最兇的言官用衣袖拭了拭眼角,一步一叩首地邁入了送葬的隊伍。

    文臣武將千里護送,沿途百姓含淚叩拜,而賢淳太后身著縞素行于隊伍的最前列,沉默著將自己的孩子送往安眠之地。

    哦,不對,她現在已經不是太后了——在親自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之后。

    太皇太后。

    她第一次意識到,這稱呼原來是那么的可悲而又可笑。高高在上,卻又宛若浮萍,孤苦無依。

    所以,到底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個問題,在她于寺廟清修的這些年里,賢淳已經問過了自己無數遍。

    可沒有人能給她答案,于是每當午夜夢回,獨自一人望著窗外搖晃的樹影時,她就會格外想念年幼時的蕭季淵。

    七、八歲是最為坐不住的年紀,可每天只要一下學,蕭季淵都會跑來她的宮里。

    有時候帶著被太傅夸獎的課業,有時候帶著一捧剛從樹上采下來的新鮮杏果,又或者,是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

    蕭季淵會鄭重其事地將自己認真準備的禮物遞給她,然后高興地伏在她的膝頭,嘰嘰喳喳地同她說近日發生的各種趣事。

    這樣一待,便是大半天。

    就像是一對尋常人家的母子一樣,平淡,卻又讓人覺得分外歡喜。

    哪怕后來蕭季淵長大了,成了太子,他也依然還是會為了替她過生辰,親自爬上樹去幫她摘下她喜歡的杏果。

    他就是這樣好的一個孩子。為了他,賢淳什么都愿意做。

    既然蕭季淵將成為大縉未來的皇帝,那她就會全心全力地輔佐他,為他掃清一切阻礙。

    她的孩子,就該成為一位被萬民稱頌的明君。

    所以,她賜死了樂宴平。

    喜歡男子這樣的荒唐事不能出現在一個帝王身上。婻風她不能在明知錯誤的情況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因為一時的糊涂而被人千夫所指。

    但她沒有想到最后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樣的相顧無言,這樣的冷淡沉默,甚至再不相見。

    【母后,您想兒臣現在就去死么?】

    當聽到蕭季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賢淳便知道,他們母子二人從此再也回不去了。

    她怕自己真的會親手逼死蕭季淵,于是她再沒有多說一句,順從地應了蕭季淵為她準備的那個一心禮佛的由頭,去相國寺進行那實為軟禁的清修。

    沒有關系的,她告訴自己。

    因為她早就說過了,為了蕭季淵,她什么都愿意做。

    可她的皇兒還是死了,他才四十六歲。

    而在這短短二十四年的在位時間里,他每日都背負著眾臣的口誅筆伐。可即便如此,蕭季淵也未曾有一日回心轉意。

    他真的很喜歡樂宴平呢。望著眼前沉重的棺槨,賢淳想。所以,蕭季淵應該很恨她的吧。

    禮官莊嚴的吟誦回蕩在耳畔,賢淳漠然地聽著,生平第一次,她忽然問了自己一句——【后悔么?】

    如果當初沒有賜死樂宴平的話,那現在的他們又會怎樣?會比現在更好么?

    可惜,這世間從來沒有如果,而她也早就沒有退路了。

    【承先人之靈,庇后世之福。禮成,入葬!】

    隨著這最后一聲落下,靈柩被侍從宮女抬起,一步一步小心地送入皇陵。而在其后, 則有數十位大臣隨行。

    這是縉朝的祖制,只有才德兼備克己奉公的天子近臣才能獲此資格。而在二十七日的國喪其間,他們都會待在皇陵之中為先帝祈福,為新君祈福。而其余的大臣則會先行離開,于京城繼續著手準備新君登基的相關事宜。

    【誒?黃大人,您竟然沒有被選中么?】

    回京的路上,同僚有些驚詫地看著同他們一道打道回府的黃徐欽,面上盡是不可置信。

    畢竟,這位工部尚書在位期間做下的功績可是有目共睹的,而景承帝在世時分明也極其器重他。是以,所有人都覺得他這一次必在其列。

    說實話,黃徐欽其實也有些納悶,但他卻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擺了擺手道:【我資歷本就不深,縱有先帝抬愛,但在朝中到底還是只能算是個毛頭小子,這等為我大縉祈福的重要之事,自然得由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來。】

    雖然這話說得沒錯,但是

    【我瞧著太傅今年也不再其列,也不知道到底是選了誰?】同僚小聲地道。

    可惜沒被選上的人都站在隊伍的后列,大家又都穿著如出一轍的一身白,光靠那半個后腦勺還真認不出來誰是誰。但這事多問又有羨艷嫉妒之嫌,對名聲不好,于是簡單地嘟囔完后,那位同僚便再未多言了。

    沒有人意識到不對。

    不管是留在皇陵內的,還是返回京城的。

    直到夜幕漸深,已經于皇陵內祈福了一整日的官員們揉了揉自己發酸發脹的膝蓋,陸陸續續地站起了身準備回去休息,然而那閃著寒光的槍戟卻驟然攔在了他們的身前。

    在寂寥的黑夜之中,熊熊燃燒著的火把發出了宛如毒蛇般令人心驚的嘶嘶聲。

    神情肅穆的守衛就那樣沉默地望著他們,而一向溫婉賢和的太皇太后站在侍衛們的中間,投向他們的視線冰冷如冬日的霜寒。

    【參見太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片死寂中,也不知是誰先大著膽子率先出了聲。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的眾人便應聲又跪了下去,可縱使他們已經好好地行完了一通禮,太皇太后也依舊沒有道出那一句平身。

    她只是看著他們,輕聲問了一句:【諸位愛卿,你們覺得先帝是個好皇帝么?】

    很簡單的問題,所有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想聽什么,可是卻偏偏沒有人回答。而對此,賢淳并不覺得意外。

    【果然是這樣呢。】她道,【你們這些史官一個個的,倒都是同一副性子。】

    樂宴平的父親是這樣,樂宴平他自己是這樣,而現在這些人,還是這樣。

    只記錄不評價,呵可是美名也好,污名也罷,千秋萬載的是是非非不都開始于他們手里的那支筆,也都結束于他們手里的那支筆么?

    所以說,史官吶。

    賢淳問自己后不后悔,其實細細想來,確實是有悔的——后悔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

    在蕭季淵對樂宴平的感情還沒有那么深之前,她就應該早早地結束一切,這樣之后的種種就都不會發生了,而她的皇兒也將得以長命百歲。

    可惜她發現得實在太晚。但無論如何,她的皇兒都必須是一位明君。

    所以,沒辦法了。

    嘆息聲重重地打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而此刻跪在地上的眾人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們這些留在皇陵的人,竟然都是史官。

    不好的預感驟然涌上了心頭,可惜從他們踏進這座皇陵開始,一切就都已經來不及了。

    【先帝很喜歡史官,所以,諸位愛卿就請好好陪陪他吧。】

    而在那之前,皇陵門不會再打開了。

    第77章 營救 可是這樣的日子,和死亡真的有區……

    【我們會就這樣死在這里么?】

    冰冷的墓室里, 不知是誰輕輕地問出了口。

    那聲音里透著虛弱和恐懼,在皇陵刺骨的寒意里,控制不住地打著顫。

    沒有人回答他, 因為大家都知道答案。

    都說封閉的空間會讓時間的流逝變得漫長,而后,便是再也看不到頭的絕望。

    他們被關在這里多久了?一天?兩天?還是……半個月?

    應當是沒有這么久的, 畢竟在這種無水無糧的境遇下,他們之中還沒有人餓死或渴死。

    可是度日如年這四個字可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比起身體上的不適, 心理上的崩潰和麻木往往才是最致命的。

    就比如此刻,他們甚至都沒有精力去憤怒,只是這樣沉默地圍坐在一起, 呆望著墓室墻角里那盞昏暗的長明燈。

    在搖曳的火光中, 等待著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死亡。

    這是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事。

    于是,就像是宣告似的, 終于有人道出了那句:【對不起, 但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在眾人驟然放大的瞳孔中向著墻一頭撞了過去。很多人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想拉住他,可是來不及,他們也攔不住,因為他們沒有力氣。

    再說, 就算攔住了又能怎么樣呢?讓人繼續在這兒一起痛苦下去么?

    伸出的手終是僵在了半空,他們認命地閉上了眼, 可那聲本該響起的悶響卻遲遲沒有出現。

    是有人拉住了他么?是誰?

    眾人大著膽子睜開了眼,卻見撞柱的那人正愣愣地看著自己被牢牢抓住的手臂。

    而在他的身側, 正站著兩個人——

    一位是太史令馮思源,而另一位,是一個穿著侍衛服飾的面生青年。

    是從外面來的人……

    意識到這點的那一刻, 絕望的眼中幾乎是瞬間升起了希冀。

    【你是誰?是來帶我們出去的么?】

    【我們是可以離開了么?我們可以不用死了么?】

    眾人圍攏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著,期待“青年”能說出那個他們想要聽到答案。

    可惜,除了兩鬢斑白的太史令的一聲嘆息外,他們什么回答都沒有等到。

    墓室中又一次回歸寂靜,而馮思源則顫抖著,松開了自己的手。

    他顧不上扶起因為恐懼而癱坐在地的同僚,彎下腰便沖著青年深深地作了個揖:

    【在下馮思源,謝小兄弟出手相助,敢問小兄弟姓甚名誰?出現在這里所為何事?】

    從方才開始就一直垂眸不語的“青年”這才終于有了動作。

    他回了一禮,道:【在下衛安。】

    衛安……

    馮思源當然是知道衛安的。

    這位衛容將軍的小表親這些年在邊關屢建奇功,雖然官一直沒怎么升,可當眾人談到他時,也會恭敬地稱他一聲衛小將軍。

    只是……

    【見過衛小將軍,】馮思源竭力維持著鎮定,【敢問您為什么會來這里?】

    因為這個時候的衛安,明明就應該在邊關才對。

    馮思源想得不錯,衛安,或者說池余雪,此時此刻確實是不應該在這里的。

    皇帝駕崩,朝野動蕩,而這種時候最是容易有外敵進犯。

    所以從邊關得到消息開始,軍中上下甚至連哀戚的時間都沒有,衛家軍便直接進入了戒備狀態。

    在這種情況下,池余雪壓根就沒有想過自己能回來。于是最后,她也只是一個人在夜風中悄悄地攀上了城墻,坐上頭定定地望著京城的方向。

    不知坐了多久后,衛容將軍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身后響起:

    【在看什么?】

    老將軍如今已過古稀之年,但精神卻依舊十分矍鑠。

    作為一個操著根棍子,就能追著手下的兵繞練武場抽整整三圈的老頭子,他一開口便自帶一股讓人膽戰的威嚴。

    池余雪這些年被訓出了條件反射,當即躥下來就站了個標準的軍姿。

    可真要她回答,她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于是池余雪只是搖了搖頭,道:【沒什么。】

    但老將軍怎么會看不出她的心中所想呢?直接了當地便問了一句:

    【想回去么?】

    池余雪說:【想。】

    對于蕭季淵,池余雪的感情其實很復雜。

    小時候因為家中的緣故,她曾經一門心思覺得自己會成為蕭季淵的皇后。所以那時雖然不見得喜歡,但她對于蕭季淵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后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長輩還沒清醒的時候她就已經早早地就打消了那個念頭,可不幸的是,她最后也沒能阻止自己的父親,鎮國府終是徹底沒了。

    于是,蕭季淵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皇上給了我一個機會,我很感激他。】池余雪又一次望向了那遙不可及的京城,【如果沒有他,我和我的家人不會有如今這樣的安穩的日子。】

    蕭季淵是個很好的人,可現在,她好像已經沒有辦法報恩了。

    【所以,我想回去】她輕聲道,【我想去送送他。】

    【那就回去吧。】老將軍有些粗糲的手掌難得溫和地撫了撫池余雪的發頂,【連帶著我那一份,去看看他吧。】

    于是,得了老將軍點頭的池余雪連夜騎著馬便出了邊城。在不眠不休了整整兩日后,她才終于趕到了皇陵。

    來得有些遲,蕭季淵已然入葬。

    不過這樣也好,畢竟池余雪是悄悄來的,本就不能太過引人注目。于是她未過多糾結,就近尋了個僻靜的地方一跪,結結實實地磕了數個頭,便一邊絮叨著一邊燒紙錢。

    【將就一下吧,來得太急,沒能和衛將軍準備什么好東西。不過你好東西多,想來也不會太在意。】

    【說實在的,皇上你要是能多活幾年就好了。衛將軍讓我告訴你,匈奴那邊最近很疲乏,順利的話說不定再兩年就能徹底打下來了。多好的功績啊,這下好了,輪不到你了。】

    【所以,下輩子心思別再那么重了,這么勞心勞力的多折騰人。不過……】

    唉,罷了。

    她嘆了口氣,【總之,如果真的有下輩子的話,皇上,我祝你心想事成。】

    說完了這一句后,池余雪便閉上了嘴。

    她安靜地燒完了全部的紙錢后,拍拍手上的灰就準備再狂奔個兩天趕回邊疆。卻沒想到,這一趟本應該沒有任何人知道的送行,竟然會被張齊勝逮個正著。

    【衛小將軍,還請留步。】他孤身一人攔在她的馬前,面色慘白到甚至都無法用憔悴來形容,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倒下。

    【請您幫我救人一命吧】

    至此,池余雪才知道了太皇太后做得那件荒唐事。

    【……殺了一個難道還不夠么?她竟然還想殺那么多?!】

    聞言,張齊勝苦笑了一下。

    他也是真的沒辦法了,賢淳太后的執念如今已然到了瘋魔的地步,誰勸都是死路一條。

    張齊勝尤其不能,因為他知道太后殺這些人的原因,而作為其中了解得最多的知情者……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其實才應該是太后最想殺的人。只是因為張齊勝有新君護著,才暫時逃過了一劫。

    但他卻也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若不是意外由他先收到了衛容加急送來的密信,知曉了池余雪的動向……

    否則,他是真的不知道還能找誰來救人。

    值守皇陵的侍衛里有衛將軍曾經帶過的軍士,而張齊勝的手里還有蕭季淵為了以防萬一,特地給他留下的一道保障,所以:

    【我會在其中盡力周旋安排的,至于剩下的,衛小……不,池將軍,就拜托你了。】

    池余雪答應了。在耐心地等了大半天后,她才終于混了進來。

    但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池余雪也不曾想到,竟然會一進來就讓碰上自盡這種事。

    也是幸虧她動作的及時,否則……還真是想想都讓人覺得后怕。

    【我們已經在想辦法了,所以請諸位大人再堅持一下吧。我們一定會把各位帶出去的。】

    池余雪話音落下的時候,眾人凝重的表情一時間都放松了些許。

    然而下一刻,太史令帶著疲累的聲音便在墓室里輕輕地響起:【可是然后呢?把我們救出去以后,又要怎么辦?】

    且先不論該怎么出去,他們在太皇太后眼里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就算能蒙混過關活著出去,他們又能去哪里呢?

    沒了官職,也無法歸家,等著他們的路好像也只有一條,那就是跑得遠遠的,隱姓埋名,然后就這么東躲西藏地過一輩子。

    可是這樣的日子,和死亡真的有區別么?

    【衛小將軍,您知道我剛才為什么要拉住他么?】

    馮思源雖然這樣問了,但他其實并不需要池余雪的回答,自顧自地,就繼續說了下去。

    【說實話,在剛被關進來的時候我真的嚇壞了,也不是沒想過就這么干脆地直接結束,畢竟早點解脫還能少收點苦。可后來我發現不行,我做不到。】

    【我可以死,但我絕對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一事無成地死。而同樣的,我也不想那么窩囊地活。】

    【因為我是太史令。】

    【我知道太皇太后為什么想殺我們,因為她有不想讓我們寫的東西。可這就是身為史官的職責啊,我都還沒有盡到我的職責,又怎么能就這樣死去?】

    【所以,我不想走。】馮思源道,【出了這扇門,我就再也不是史官了,而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哪怕是死,我也要作為一個史官而死,我會將我該寫的東西通通寫下來,傳下去。】

    這是他在年輕時就立過的誓。

    秉筆直書,風骨永存。

    第78章 無憾 如果苦難已經注定…………

    如果苦難已經注定……

    池余雪剛進來的時候, 這些人明明是那樣畏懼著死亡,希冀著能夠出現一線生機,讓他們能夠活下去。然而當機會真的來臨的時候, 卻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

    他們其實還是怕的,因為在長明燈火映照下,池余雪能清晰地看見他們顫抖的右手。有些抖得厲害的, 甚至都險些寫不出一個成形的字。

    可是,他們就是沒有走。

    所以池余雪也沒有走。

    將史官們的意愿告知了張齊勝后, 她留了下來, 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在撕下的衣角上,用沾著血的指尖,涂涂寫寫著蕭季淵的一生。

    這真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池余雪看著看著, 忽然就覺得蕭季淵的四十六年, 好像比她想象的還要短一些。

    【我以為會寫很久。】

    看到馮思源停筆的時候,她輕聲說。

    或許是因為心事將了, 馮思源聞聲笑了一下, 懷念似的道:【我剛入翰林院的時候,上一任的太史令裴大人曾經讓我們每日都要記錄自己當天的言行。記了好長一段時間后,有一天,他忽然讓我們根據這些記錄, 寫一篇類似自傳的東西。那天晚上,我回去后翻著那些記錄的文書, 提筆想了很久。】

    【我記了兩大本。】馮思源用手指在空中給池余雪比劃了個大致的大小,【然后我就發現, 我那里頭記得全是廢話,就沒什么有用的。】

    于是,他最后只總結出了一句——“五更而作, 酉時而歸,日復一日。”

    【真的很簡單對吧,但很多時候,人的一生也就是這樣了。而這便是裴大人想要讓我們明白的事。】

    馮思源至今還清晰地記起第二日當他們把自傳上交后,裴大人對他們說的話。

    【他說,你們別看人們每日忙忙碌碌的,但這天下的大部分人,甚至連在史書上留下一個名字的資格都沒有。平民百姓是如此,官僚士宦是如此,乃至于帝王將相也是如此。這其實很正常,因為很多人都只是普通人。這世上本來就不是誰都能建功立業,誰都能名留青史的。】

    【但人生這條路,卻是每個人都結結實實地走了一遭。那么當生命化成一張薄薄的紙頁的時候,你們又能在這張紙上留下幾行字呢?】

    馮思源說著,彎腰將地上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

    【衛小將軍,您讀過史書么,你知道其實最長的一篇人物傳是誰的?有多少個字么?】

    池余雪搖搖頭,【請賜教。】

    【是始皇帝的,共計一萬三千多個字,而最短的一篇,只有七百個字。】

    【是不是很難相信?人這一生明明要說那么多的話,做那么多的事,可是到頭來依舊只需要廖廖數筆,就可以寫盡一個人的人生。】

    【但無論如何,那都是人生,雖然短暫,卻仍然漫長。】

    【重要的從來不是留下了多少,而是留下了什么。】

    蕭季淵的一生理應被世人知曉,所以無論是功績也好,荒唐也罷,他們都要保住那些他留下的東西。

    只是……

    馮思源看著手上的布料,他們該怎么做呢?

    且不提布料很難長久保存,就算能,一旦太皇太后派人查探,只怕會立刻毀于一旦。

    【刻在墻上怎么樣?】有人提議到,【將內容刻在墻上,就能保留很久很久了。】

    【沒用啊,滿墻的字密密麻麻不要太顯眼,一樣也是會被發現的。】

    反駁的聲音落下后,室內又是一陣沉默。

    手足無措的感覺又回來了,而與之一起涌上心頭,還有迫在眉睫的心焦。

    因為,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正常人不吃不喝能活多久呢?七天,或許會更快。

    而等到太皇太后覺著差不多的時候,她一定會派親信前來親自確認。

    可如今因著衛安將軍和張齊勝的暗中相助,他們有了水和食物,若是到時候被發現他們還好端端的活著……

    馮思源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正垂眸認真思考的衛安。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拖累兩位救命恩人。

    他正這般想著,卻聽見一直皺著眉的衛安忽然開了口:【如果正常的文字不行的話,那換一種怎么樣?】

    他伸出手輕觸著墻壁上的壁畫,用指尖順著壁畫的線條緩緩移動了一會兒,【有一種密文瞧著很似圖案花紋,倒是很適合隱藏在這副壁畫里。】

    【可是如果用密文的話,萬一世人真的以為這是花紋或者無法理解……】

    【那也總比什么都留不下來好。】馮思源當即拍板,【就這樣做吧,衛安將軍,拜托你了。】

    池余雪應了好。

    所有的密文只要明白其中的規律,那便再不是什么秘密。

    沒有花多長時間,池余雪便將整份文書換成了密文。而真正麻煩的,便是要如何才能將那一個個字符刻印進墓室的壁畫之中。

    要清晰,又要不顯眼。若是專業的工匠或許很容易就能做到,但這里沒有。

    這里只有史官。

    于是生平第一次,他們手中所握的不再是毛筆,而是刻刀——

    那還是張齊勝想盡辦法送進來的,而他最近真的是急得焦頭爛額。

    他并沒有因為史官們的決定而放棄,依然在用盡全力地,想要在一切變得無可挽回之前保下史官們的性命。

    【池將軍,這兩天我會想辦法安排死囚進入皇陵將幾位大人換出來,一旦大人們的事情做完,請一定要讓他們配合著盡快離開。】

    池余雪同樣不想他們就這樣死去。而在費勁口舌之后,她終于說動了眾人在事情完畢后一起離開。

    說實話,這事真的很難辦,但幸好,他們不算孤立無援。

    有衛將軍的舊部,再加上蕭季淵特意留下的一小部分暗衛,在池余雪和張齊勝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哪怕太皇太后嚴防死守,他們也依舊成功地撕開了一條口子。

    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而在被關進墓室的第五日,史官們終于按時完成了鐫刻。

    【諸位,如今事情既然已經完畢,今夜我們就準備離開……】

    說了一半的話語驟然頓住,一直忙著和張齊勝準備偷梁換柱的池余雪這才忽然發現,這份被藏在壁畫中的文書里,多了一些她之前沒有看到的東西。

    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衛安,而是池余雪——那個已經快要被所有人都遺忘的名字。

    【你為什么……】她的聲音忽然哽咽了,【馮大人,你怎么會知道?】

    馮思源沒有回答,他只是笑著看著她,感嘆似地道了一句:【很高興能再次見到您,您真的變了很多。請將軍原諒我的自作主張吧,但我覺得,世人理應知道您所付出的一切。還有……】

    【多謝將軍,多謝張公公,多謝你們讓我們能夠得償所愿。】

    同初見時一樣,只是這一次所有人都跟著馮思源一起,沖著池余雪深深地行了一禮。

    【……你們這些史官怎么都這樣。】

    所以說啊,有時候史官真的是很麻煩。池余雪閉上眼,掩下了眼眶中的濕潤。

    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蕭季淵才會那么喜歡樂宴平。

    她想,她才是那個應該要說一句謝謝的人。

    無論是為了蕭季淵,為了樂宴平,還是為了她自己。

    可惜,她沒來得及。

    冒死替他們打掩護的衛家舊部忽然慌張地沖了進來,【衛小將軍,太皇太后來了,您且快點離開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聞言,池余雪頓時心下一驚。

    不對,賢淳怎么會現在來!他們準備的死囚尸體要等到今夜才會送進來,這下該……

    接二連三的,身后忽然響起一聲又一聲熟悉的悶響。

    很輕,很細微,然而在這些年里,池余雪幾乎天天都能聽見——有時是敵人的,有時是將士們的,也有時,是她自己的。

    那種……刀刃劃過皮肉的聲音。

    在侍衛驟然放大的瞳孔中,她僵硬地轉過了身,入眼便是一片刺目。粘稠的紅色淌滿了整面墻壁,從此不會再有人注意到壁畫中隱藏的秘密了。

    而在那一地的尸體手中,都緊握著一把刻刀——池余雪用過的,很鋒利。

    不能拖累你們啊。所以,這樣就好。

    畢竟我們本來就是應死之人,得償所愿,雖死猶無憾。

    ……

    【這是怎么回事?】

    【稟太皇太后,方才屬下進入查看,發現賊人們以血肉續命,尚未死絕。而后幾人意圖魚死網破,將死之人為圖一線生機不擇手段,屬下不得已才將其悉數處決。】

    【查過了么?有沒有什么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已仔細查看過一遍,并未發現。】

    【是么?】

    太皇太后并沒有看跪在地上的侍衛。她只是望了眼那一室的鮮紅,給身邊的親信遞了個眼神后,轉過身慢慢地離開了。

    身后傳來聲聲慘叫,而她始終沒有回頭。

    她早就回不了頭了。

    青山埋忠骨,筆墨記長生。

    皇權一笑荒墳冢,萬般皆苦,亦不負舊時。

    第79章 爭取 真正關心你的人,從來都只會義無……

    樂宴平好像人間蒸發了。

    等網友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 距離蕭策發布那則聲明已經過去了快有一周。

    而在這期間樂宴平的賬號始終安安靜靜,沒有一絲動靜。

    雖然他以前也是這樣。

    除非黎承楓想起來,否則樂宴平的微博可能半年也不見得會更新一次。但這一次, 情況到底是不同的,因為……

    蕭神他告白了啊!

    天知道他們一堆“笑顏”cp粉已經翹首以盼地等樂宴平的回應等了多久了!

    可是,什么都沒有。

    樂宴平什么都沒有發, 他們兩個人共同的經紀人也沒有。

    于是漸漸的,因為蕭策突如其來的聲明而被蓋過的惡意, 又開始在黑暗中悄然復生。

    而當死灰復燃后, 它們往往會燒得更旺更烈。

    【樂宴平該不會是跑了吧?這么識相啊,主動退圈?】

    【不是,他道歉了么就敢跑?以為裝死就沒事么, 真當互聯網沒有記憶?!】

    【說起來蕭策的粉絲也真是慘, 一口一個蕭神的捧著,結果自家正主跑去倒貼一個十八線糊咖, 人家還不理。】

    【可不么?自作多情也沒有這樣子的啊。】

    【蕭神是不是被騙了……】

    宛若一顆石子被惡意地投入了狀似平靜的水面, 而當漣漪泛起的時候,底下的暗流便開始蓄勢待發。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一直以來喜歡的人,在忽然之間心有所屬。而正好, 有人給了她們一個可以發泄的方向。

    如果蕭策是被騙了呢?

    她們這般想著,興沖沖地就加入了“討伐”樂宴平的大軍之中。

    理所當然地, 輿論如幕后推手們所料的那樣愈演愈烈。到了最后,即使蕭家和謝家的兩位老爺子再怎么不聞圈內事, 風聲也硬是主動地傳進了他們的耳朵里。

    是以自壽宴之后第一次,兩位老也子再次面對面坐在了書房的棋盤前。

    “所以說,你孫子喜歡我孫子?”謝老爺子捻著棋子瞇著眼, 努力地嘗試著理解目前的情況。

    “應該是這樣沒錯。”

    蕭老爺子鄭重地點了點頭,面上一派鎮定自若,實則此刻心中,早已將自家孫兒腹誹了無數遍了。

    他就說嘛,當初自己那想法歪打正著地竟然一點沒錯,這小子難得回來一趟就是想來給人撐腰的!

    還遮遮掩掩地拿謝老頭當什么噱頭,可真是一點都不坦誠。

    喜歡就喜歡了,他老頭子難道是什么不開明的人么?難道還能像那勞什子的西王母一樣棒打鴛……

    腹誹到一半的蕭老爺子驀地頓了頓。

    別說,如果他再年輕個幾歲的話,雖然不至于幫打鴛鴦,但還真有可能會反對。

    這倒不是因為他對謝家那孩子有什么成見,他其實還挺喜歡那孩子的,可是為人長輩,總是難免會思慮過多。

    蕭老爺子的一位朋友,曾經在酒后和他說過這么一句話:

    【現在想想,年輕的時候看生活,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那些折射著陽光的七彩泡泡,所以就覺得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泡泡是會破的。】

    而所謂成長,便是這么一個認清殘酷的過程。但如果可以,誰又不希望自己的小輩能順順利利地,在七彩泡泡中度過這一生。

    蕭策想走的并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以前沒有法律認可的時候就不好走,現在即便有了,也依舊不好走。

    蕭老爺子見過太多后悔的人了,他怕蕭策有一天也會后悔。

    所以說啊,人就是這么一種喜歡有事沒事瞎操心的生物。總喜歡打著“我是為你好”的婻風旗幟,以小輩沒有思慮周全的名義,將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別人。

    只是,你又怎么知道他們沒有思慮周全呢?又憑什么就認定他們一定會后悔。

    過來人或許有著過來人的優勢,但蕭策是一只寧愿自己掙扎出巢穴的鷹。

    他比他們這些長輩,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小樂也是個頂頂好的孩子。

    所以,沒什么好擔心的。

    要不趁著這機會直接和謝老頭把兩家的親事定下來吧,自家小子都這么護著了,他們這些個做長輩的不得幫小輩們爭取爭取么?

    說干就干!

    打定了主意的蕭老頭子笑意盈盈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為蕭策拐小孩的“大業”揮動了挖墻腳的第一鏟。

    “老謝,你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啊……”慢條斯理地用一子賭死了他的棋路后,謝老爺子看著他,笑呵呵地吐出了四個字:“你想得美!”

    開玩笑!這可是他的寶貝乖孫!受了多少苦啊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他都還沒疼熱乎呢就想拐走?

    所以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且不提樂宴平喜不喜歡,就算是真喜歡,他家寶貝乖孫也不能就這樣輕易地便宜了蕭家那小子!

    向來對蕭策贊許有加的謝老爺子頭一回覺得,這小輩好像忽然有點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

    于是他端著個架子輕咳了兩聲,道:“孩子們之間的事,咱們兩個老頭子這么操心做什么。再說了,咱家宴平可還什么都沒說呢。”

    謝老爺子的言下之意——

    萬一蕭策是單相思呢?

    對此,蕭老爺子表示:這個你不用操心。

    他還能不知道自己這個孫子么,那可是個溫水煮青蛙一把好手。都認識這么久了,就算一開始真是單相思,現在也早就煮成兩情相悅了~

    “那這樣吧,老謝你打個電話問問宴平唄?”蕭老爺子故作讓步,“要是不成,我也好回去勸勸我家那小子。”

    那要是成了呢?難道要把樂宴平直接就打包帶走么?!呵。

    謝老爺子默默地翻了白眼,不過這話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他確實是該給小孩打個電話的,

    至于那些個輿論……嗨,就這點小事啊。兩位老爺子壓根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真正關心你的人,可從來不會因為別人的言論就跑來質問指責,他們只會擔心你有沒有受委屈,有沒有被欺負。

    無論旁人大義凜然地道什么是非對錯,他們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你這邊。

    再說了兩位老爺子只是年紀大了不愛管事,又不是管不了事。之所以如今還沒出手,不過是因為沒有必要罷了。

    樂宴平和蕭策都是極有主意的孩子,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那自然會開口。

    蕭策要蕭老爺子查的他已經去查了,至于其他的……

    孩子們既然自己能解決,那他們又何必去上趕著去摻和呢?有這功夫,還不如多想想怎么幫孫子挖墻腳(怎么防止孫子被挖墻腳)呢!

    在蕭老爺子期待的目光中,謝老終是撥通了樂宴平的電話。

    一分鐘后。

    謝老:……

    蕭老:“咋了?”

    謝老:“打不通……”

    聞言,蕭老笑呵呵地拿起了手機:“那我來給策兒打個,說不定他們兩個現在在一塊呢。”

    又一分鐘后。

    謝老:“喲,你也打不通啊~”

    蕭老:……嘿!這個不爭氣的玩意干嘛去了?!

    “不爭氣的玩意”這會兒,正在趕去見他家昭昭的路上。

    得益于蕭從瑜先生那超高的效率,蕭策從蕭家離開后不過第二日,呂承先的資料便已經送到了他的手上。

    于是,原本想即刻動身去文物局和樂宴平會合的計劃只好被暫且擱置,蕭策同黎承楓一道仔細地研究了好一陣后,終于將大部分的應對措施都悉數準備完畢,而唯一剩下的,便是該怎么收拾呂承先。

    【怎么說?直接去和這位交涉么?】黎承楓一面看著手上的資料,一面問。

    蕭策搖搖頭:【不,讓呂承先再得瑟一陣吧。】

    畢竟能捧著這么個人渣的后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輩。現在就找過去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被打著感情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蕭策不想這么輕易地就放過他,所以,必須得把事情鬧得足夠大才行。

    他得讓呂承先站得足夠高,最后翻盤的時候,才能徹底摔他個半身不遂。

    【老黎,你去聯系幾個營銷號,他不是想要為自己新劇造勢么,我們來幫他一把。至于其他的,咱們且先按兵不動。】

    【好嘞,交給我吧。】黎承楓一口應下,【就是不知道小樂那邊咋樣了。】

    樂宴平和宋玙白現在一整個就都是個與世隔絕的狀態,若是他們那里不順利那他和蕭策現在所做的所有準備就都打水漂了。

    黎承楓正這般想著,余光便瞥見蕭策抄起車鑰匙就往門外走,【欸欸欸,你去哪兒?】

    【文物局。】蕭策頭也不回地道,【所以這兒就拜托你了哦,老黎。】

    話落,他便趁著黎承楓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溜了個沒影。

    與世隔絕的人自此就從兩個變成了三個,唯余黎承楓一人被留在外頭孤獨地留守。

    而在前往文物局的路上,蕭策滿腦子都只有樂宴平在斷聯前最后給他發的那句:

    【蕭策,我覺得你應該過來看看。】

    去看什么?

    在那個皇陵里,能讓樂宴平覺得他應該去看的,好像也只有和蕭季淵有關的東西了吧。

    說來,一直以來即使他有著蕭季淵的記憶,蕭策也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和蕭季淵是同一個人。而在最開始的時候,哪怕只是想起這個名字,他的心中也會覺得異樣。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那種異樣忽然消失了。

    蕭季淵是他的過去——他好像在逐漸接受這個事實,即使這個事實于他而言并沒有什么真實感,他也并不會覺得驚慌,因為樂宴平給了他心安的底氣。

    【我喜歡你。】

    【因為是你,所以才會喜歡你。】

    在分開了整整一個星期后的此刻,蕭策真的很想見樂宴平。

    非常非常想。

    第80章 真相 可惜啊,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愿……

    因著往日里的合作關系, 蕭策想要進入文物局并不是什么難事,但是直接來到遺址什么的,對于他來說卻也是實打實的第一次。

    照理來說, 這應該算是有些新奇的體驗,然而當蕭策真的進入皇陵區域的時候,入目所見只覺著熟悉。

    他下意識地站在原地愣了許久, 直到肩膀忽然被人一記輕拍:“嘿,傻站在這兒干啥?”

    是宋玙白。

    “沒什么。”陡然回神的蕭策沖著好友習慣性地笑了笑, 隨即下一秒, 他便看著宋玙白挑了挑眉。

    自從上次綜藝過后,他們二人其實也有許久沒見了,勉勉強強也能稱上一句久別重逢, 而宋玙白現在的模樣……

    “喲, 你這是,被掏空完又回光返照了?”

    宋玙白:“……你要是敢再多說一句, 就別怪我把你發酒瘋抱著樹樁子不撒手的視頻發給小樂:)。”

    精準地直擊要害。

    被一擊斃命的蕭某人迅速識時務地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安靜地跟著宋玙白就往遺址里頭走。卻在行至某個岔路口的時候,莫名同宋玙白踏上了不同的路。

    “老蕭,別亂走。”宋玙白連忙叫住他,末了, 心下又不由覺著奇怪,“你今兒怎么回事?怎么感覺心不在焉的。”

    “沒事。”蕭策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腳, “對了,宴平呢?”

    被轉移了注意力的宋玙白當即遞過來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

    “這不就是要去找他么?你個見色忘義的。真想趕緊見到人就跟緊我別亂跑, 這里頭離奇曲折地繞得很,還沒得信號,萬一在里頭迷了路, 那可就不是你去找小樂,而是小樂來撈你了。”

    到時候一群人拎著狂喊蕭策名字的喇叭,在皇陵里到處找人什么的……

    光是想到這場景,宋玙白就有些情不自禁地想笑。

    “我應該不會在這里迷路。”

    “嗯?你說什么?”

    蕭策說得很輕,努力憋笑的宋玙白沒能聽見。而他也沒再重復,只搖了搖頭,道:“沒什么,走吧。”

    心下的怪異愈發明顯,不過宋玙白向來是個直覺很準的人,而現在,直覺告訴他不要多問。

    只是在轉過身時,心下仍不免嘟囔了一句:怎么一個兩個的都這樣。

    樂宴平也是,蕭策也是。等等,莫非這就所謂的夫夫相?

    宋玙白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真相。

    成熟的大人就是會這樣自己給自己喂狗糧。

    宋玙白一路吃一路在蕭策無數次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帶著人七拐八拐過了無數個轉角,才終于到達了那間的墓室。

    歷經歲月的壁畫見不了強光,是以,為了保證不會錯過每一處細節,這一段時間中樂宴平幾乎一直都待在這里。

    抄錄,整理,翻譯……很多時候一做便是一整天,其工作狂的狀態,一度連宋玙白都自嘆弗如。

    而今天也是一樣。

    整個人都已經撲進那些個密文里的樂宴平,比平常還要安靜上許多。

    他盤腿坐在墓室中央的防水布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壁畫,復又低下頭去在本子上涂涂寫寫。即使蕭策同宋玙白并未刻意放輕腳步,他也全然沒有發覺二人的靠近。

    直到宋玙白輕喚出聲,小孩才后知后覺地轉過了頭,在看清宋玙白身后的人時怔怔地喚了一聲:

    “蕭策。”

    瘦了。蕭策想。

    身邊的宋玙白已經特別自覺地退了出去。蕭策便邁步過去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腦袋,然后學著他的樣盤腿坐在了他的身邊,同他一起抬頭望向了面前的壁畫。

    沒有人再說話。

    因為當蕭策來到這里的時候,樂宴平想讓他看的就已經進入了他的眼睛。

    他認識那些字符。

    它們書寫的是蕭季淵的一生,那被人掩蓋而不為人知的一生。

    蕭策沒有和樂宴平說過,或許是因為那位千年前的帝王也不甘心就這樣離去,所以一直以來蕭季淵留給他的記憶,都是蒙了一層紗的。

    因此即使記得,他也從未感同身受。

    然而此刻,這些由史官記下的文字卻撥開了這層朦朧的紗。當蕭策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時,那些過往在某一刻開始,忽然變得重如千鈞。

    許久,他才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昭昭,你……”

    “你看到這些的時候,在想什么?”

    話落,樂宴平便靠上了他的肩,就像是找到了依靠似的輕聲道:“最開始的時候,真的想了很多。”

    憤怒,悲傷,不解……

    各種少有的強烈情緒不約而同地蜂擁而至,讓本就內斂的樂宴平一時間,竟有些無所適從。

    于是一切的一切,最后都變成了迷茫。

    “我其實不恨她的。”樂宴平垂眸望著自己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記錄。他已經完成了大半的工作,而越寫,心中便越是平靜。

    賢淳賢淳,她本來真的是個好人。

    樂宴平至今還記得初見她時那個懷抱。很溫柔,讓人很容易就心生親近。

    以至于哪怕后來她送了一份讓他噩夢連連的“禮物”,但對于皇后而言,也已經堪稱仁慈。

    再后來,她送了他一杯毒酒,因為蕭季淵不能是一個荒唐的斷袖。

    樂宴平雖不明白斷袖究竟荒唐在何處,但在縉朝,這句話說得并無錯處。

    他從不為自己而怨她,可她卻對不起天下人。

    “蕭策,我曾經和你說,謝折衣有點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我其實一直覺得他很像她。”

    平日里看著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然而一但觸及到了自身的利益,那就算不擇手段他們也要鏟除對方。

    就像是一條隱藏草叢里的毒蛇,看著不顯眼,但卻最容易傷人。

    甚至,賢淳比謝折衣還要可怕一點。

    至少謝折衣就是為了自己,而賢淳……她明明做了那樣大不韙的事,卻還要將一切的理由歸結為為了蕭季淵好。

    她讓知情者命喪黃泉,讓落筆者戰戰兢兢。最后,再也沒有人敢寫蕭季淵了。

    讓自己孩子的功績連著那些過錯被一并抹殺,操勞一生卻留不下只言片語,她竟然覺得,這樣是為了蕭季淵好。

    樂宴平再沒有說下去了,他將腦袋埋在蕭策的肩窩里,最后悶聲道了一句:“我討厭她。”

    樂宴平很少說這樣的話,但是現在,他說他討厭她。

    因為蕭季淵,因為那些被埋沒的性命,因為那些被埋沒的真相。

    他真的很難過。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蕭策不由得抱緊了樂宴平。

    只是當他望著滿墻的血書,心下的沉痛便讓他再說不出什么話來。

    如果現在站在這里的是蕭季淵,他會是什么感覺?

    蕭策心里其實已經隱隱有了答案,因為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她不也是這樣么?用愛的名義打造出牢籠,將孩子困在自己身邊,最后再告訴他:

    阿策,媽媽做這一切都是為你好。

    蕭策不想要這樣的好,蕭季淵也不想要。

    可惜這世上很多東西,并不是你不想要,就能不要的。

    但是幸好,這些本就應該被留下來的東西,最后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它們熬過了千年的時光才得到了重現人間的機會。于是那些被埋藏在黑暗中的苦痛真相,終將被帶回陽光之下。

    等到那個時候,自會有人去評判是非對錯。

    樂宴平又一次拿起了筆,而蕭策陪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歲月于他筆下長流。

    【乾安四十年春,乾安帝病逝,太子蕭季淵承遺詔繼位,年二十有二,改年號景承。】

    【元年秋,突厥趁亂反,帝遣將軍衛容擊定之……】

    【三年,生舞弊之禍,士族遮天,布衣無路。帝勃然而怒,清士族,懲門閥,復科舉,正明風。仕臣將相,唯才是用……】

    ……

    【六年,朝政安定,而后宮無人,群臣上奏,帝拒之,太后勸而未果。】

    ……

    【八年,帝于相國寺祈福一旬,尋復生歸來之術。方士聞聲而動,惑亂人心,帝恒殺之。】

    【十年……群臣復上奏請立后納妃,帝扔拒之,則宗室旁親之子收于膝下,立為太子,悉心授之……有傳言道帝好龍陽,而所悅人已逝,帝笑而置之。】

    【十一年……太后自入相國寺清修,非大事不出……帝好龍陽之事廣傳,言官彈劾不止。有好事者以少年容貌嬌好者獻之,帝殺之,所獻之人盡遣。】

    【君有所愛,君有所想,念念不絕。】

    ……

    【十五年,甘州水患,朝堂撥糧賑之,三百石粟谷至甘地十無一二。次日貪官污吏名冊盡數公之于眾,帝遣太子微服暗訪,還糧于民……冬日,帝身染風寒,數月方愈。】

    【二十年,帝病疾加身,然不曾耽于朝事。匈奴騷動,使衛安將軍擊定之……時有出神,常思舊人。】

    ……

    【二十二年,百姓安居,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政通人和盛世安康。君王仁心而太子賢德。】

    【二十四年,帝崩于禁中,年四十有六……】

    【此為景承帝之本紀,太史令馮思源攜記史十數共記之。

    賢淳太皇太后困吾輩于陵中,欲以餓殍殺之,幸得池將軍同張齊勝張公公相助,得記書于此……

    池將軍池余雪,現名衛安,雖為罪臣之女,卻有忠良之志。以身戍邊,為國為家。父輩之罪禍及子女,然其以女子之身挑國之重擔,馮某拜謝。】

    【吾輩生而常人,既無治世之才,亦無平亂之力。然既為史官,便不敢違應盡之責。

    落筆成書,絕無妄言。】

    【愿天佑我大縉!日月昭昭,乾坤朗朗!】

    那天夜里,蕭策又一次夢見了蕭季淵。

    仍是那片將醒未醒的虛無,只是這一次,其間多了那些浮在虛空中的血書。

    蕭季淵就站在那邊靜靜地看著,直到蕭策走近,他才偏過頭看向了他。

    【你還好么?】蕭策問。

    蕭季淵聞聲了笑起來。

    【好奇怪的問題。】他說,【你難道還沒有接受么?我們其實是一個人的事實。】

    蕭策淡淡地看著他:【為什么要接受,和你是一個人難道是什么好事么?】

    蕭季淵沒再反駁,他只是又一次望向了那篇文書,在靜默很久后輕聲而茫然地道:

    【我知道她毒殺了他的時候,比起恨,其實更多的是絕望。】

    他尊敬的母親毒殺了他所愛的人。

    到了后來,蕭季淵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過那些剩下的年歲的了。他只是覺得很苦,而苦到便是麻木。

    但或許正是因為如此,這會兒看到這些文書,知道這些真相的時候,他竟是全然沒有什么感覺。

    沒有難過也沒有恨。

    他明明還會為史官們哀慟,卻無法為自己的母親生出一分感情,到了最后也就只有一句:

    就這樣吧。

    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帶著名為事不關己的冷靜。

    然后,蕭季淵就想通了一些事。

    那些個什么賢君美名,賢淳其實根本就沒有那么在乎,她無法接受的,其實只是事情沒有如她所希望的那樣發展。

    【可惜,這世間哪有那么多如愿啊。在她眼里,我應該算是她制作的一個失敗品,而人嘛,就是很喜歡掩藏自己的失敗的。】

    所以,她藏起了他的一切。

    這樣想想,和他蕭季淵是同一個人什么的,好像確實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想到這兒,蕭季淵輕嘆了一聲,后來他再沒有說話,直到滿目的虛無將盡,他的身軀漸散。

    在消失的最后一刻,蕭策聽見他說:

    【以后,我應該都不會再出現了。】

    【我好像沒什么好祝你的,但既然和我是同一個人不是什么好事……那就,祝你永遠都不要變成我吧。】

    【再見,蕭策。】

    他就那樣看著蕭季淵徹底消散了,在最后一刻,那個人的嘴角甚至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

    然后在即將醒來之計,蕭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陣麻木的悶疼。

    耳邊似乎有誰輕笑了一聲,蕭策聽見他說:

    可惜啊,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愿。

    他就那樣醒了。

    卻像是重新活過了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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