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喜歡 你倆說開沒有
昏暗的房間里, 唯有幾點將息未息的燭火。
張齊勝整個人縮在角落的黑暗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此刻只恨不得自己是個目不能視,耳不能聽的殘廢。
但很不幸, 他不是。
于是當那一聲張齊勝響起的時候,他只能硬著頭皮走出來,躬身行禮道了一句:“回皇上, 奴才在!
蕭季淵坐在椅上疲累地望著一地狼藉,閉上眼輕道:“夜深了, 送太后回宮!
“……是!比欢不等他動作, 賢淳太后那一雙鳳眼便凌厲地掃了過來。
“你敢動一下試試!皇兒,哀家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今日若是不能讓你清醒, 哀家絕不離開!”
“朕很清醒。”
“你管這叫清醒!”向來端莊的太后此刻近乎于歇斯底里, “皇兒,你知道那群史官現在都是怎么寫你的么?御書房言官的奏折堆得難道還不夠高么?所有人都在說你瘋了!”
蕭季淵靜靜地看著她, 目光沉沉宛若死水, “隨他們去寫,朕自即位以來,卯時臨朝,亥時方寢。不曾耽于政事, 不曾愧對百姓。嚴于律己未嘗暇逸,朕內省無疚!
“是, 皇兒,你做得很好, 你一直做得很好,但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能犯錯。”
賢淳太后道,“你父皇以前只是愛聽個戲曲都能被他們抓著不放, 難道你現在要為了一個死人背上千古罵名么!”
“閉嘴!”被觸到了逆鱗的帝王一瞬暴起,“他沒有死。!”
然而爆發過后,確實越發沉重的死寂。
“他沒有死,我見過他,他沒有死……”
蕭季淵呢喃著,顫抖的雙手死死地攥緊了身側的扶手,才不至于讓自己脫力滑落。
他們一起掛過鈴鐸,放過河燈,為他祈福的木牌曾被帝王親手掛到了最高處……
蕭季淵這輩子活到現在沒有許過多少愿,除了國泰民安,就只希望他能一生順遂。
然而他的愿望沒能實現,答應為他寫悼詞的人躺進了棺木,再不會睜開眼沒大沒小地喊他一聲蕭季淵。
后來,他好不容易才夢見了他一次。
夢里的樂昭剪去了長發,穿著他沒見過的衣服,和他一起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但在所有的陌生中,他的那些小動作小習慣卻是那樣的熟悉而又鮮活。
蕭季淵癡癡地看了許久,然后,他看見他望向了自己。
那雙眼眸燦爛如星,一如過去。然而他喚著的,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
帝王從夢中驚醒時,冷汗已經浸濕了寢衣。因著他之前的吩咐,一旁幾案上傾倒的酒杯還未有人收拾。
順著桌沿滴落的酒液打在色彩艷麗的宮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而在這一聲接著一聲中,夢里的情景也開始愈發清晰、愈發真實。
手中似乎還殘留著樂昭身上的溫度,蕭季淵低頭望著自己的手心,一個念頭驟然浮現在了腦海——
那不是夢,樂昭沒有死。
后來,這個念頭成了蕭季淵最后的浮木,讓他在雨夜敲開了相國寺的大門,命人在樂宴平曾經住過的院落種滿代表新生的緬梔子。
然而花還沒有開,彈劾的奏折便堆滿了他的書案。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皇帝想要復活一個死人的消息風風火火地傳了滿朝。
盡管大部分朝臣都不知道那個死人是誰,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無論是誰,這都已經足夠駭人聽聞。
而少有的幾個猜到的,亦在短暫的沉默后呈上了奏折。
【皇上,斯人已逝,不可妄為!
看著太傅的折子,蕭季淵獨自一人呆坐了很久。最后,他什么都沒有說。
蕭季淵仍然每日矜矜業業地處理朝政,而相國寺的緬梔子也依舊接連不斷地換了一茬又一茬。
帝王沉默地擔下了罵名,然而最后,卻是賢淳太后先一步無法忍受,徑直闖進了皇帝的寢宮。
從苦口婆心到聲嘶力竭,縱使太后摔了屋里所有能摔的東西,她也只得到了兒子漠然的眼神。
而方才的那一聲,竟成了蕭季淵今日唯一的情緒起伏。
賢淳太后終于還是落下了淚來,顫抖的聲音里帶著哭腔,道著不解:“皇兒,你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我怎么會變成這樣……
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蕭季淵驀地笑了起來,然而他愈笑胸口便愈疼,到了最后,笑聲已然變成了近乎窒息般的喘息。
張齊勝幾乎是瞬間便意識到了不對,然而一聲傳御醫還沒來得及喊出來,他便望見了刺目的猩紅。
哭聲變成了尖叫,帝王輕輕閉上了眼。
……
蕭策在胸口的悶疼中驟然睜開了眼,他望著天花板有些急促地呼吸著。好半晌后,視野里密密麻麻的黑點才終于褪去,恢復了清明。
然后一低頭,他便看了一條橫壓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身側,睡得正香的宋玙白咂了咂嘴翻了個身,蕭策的身上便又多了一條胳膊一條腿。
蕭策:……
是誰把這個睡相差得跟缺失腦干一樣的玩意放進他房間的:)?!
嘭得一聲巨響過后,宋玙白頂著個雞窩頭坐在地上一臉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然后,他便看到了蕭策。
“老蕭,我怎么感覺我的屁股還有點疼?”他嘟囔著捂著自個兒的屁股從地上爬起來,“你昨天踹我的那一腳原來這么重么?”
蕭策面無表情:“不重,你疼很正常,因為我又給了你一腳!
宋玙白:“……我去,老蕭,你特么有沒有心啊,我怎么你了你這么對我!”
“沒有,”畢竟心這種玩意對宋玙白有個屁用,“順便,你其實應該感謝我,要不然再過上幾分鐘,就是我進icu你進警察局!
這小子差點沒把他勒死。
宋玙白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了自己那慘絕人寰的睡姿。
但……這也不能全怪他不是。相國寺本來就沒幾間客房,節目組一來直接占了個干凈,他也是實在沒辦法才同蕭策擠了一間。
自知理虧的宋玙白再不好意思說什么,閉上嘴老老實實地滾去洗漱了。刷到一半,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叼著牙刷帶著一嘴泡沫從洗漱間里探出了頭:
“擾蕭,里昨晚四不四……”
蕭策:“……你給我刷完再說話!
雞窩頭哧溜一下縮了回去,嘩啦啦的水聲停下后,宋玙白人模狗樣地走了出來,“老蕭,你昨晚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昨晚一開始其實是在沙發上湊活的,只是睡到一半起夜回來時,忽然發現蕭策睡得極不安穩,仿佛被夢境魘住了一樣。
宋玙白迷迷糊糊間想著過去看一眼,然而他實在困極,一沾上床就直接倒頭又睡了過去。
蕭策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但很快又繼續了下去,“不記得了!
宋玙白微瞇了瞇眼,忽然上前拿胳膊肘杵了杵蕭策,揶揄道,“誒我說,你不會是和宴平在一塊住久了,忽然之間變回自己睡,一下子不習慣……誒誒誒!”
當頭砸下的被子直接給宋玙白物理閉了麥。
“宋玙白,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改行當八卦記者了?兩張嘴皮子上下一碰就開始造謠。”蕭策一面說著,一面疊著自己手上那床的被子,“我在家也自己一個人睡,疊你的被子去!
宋玙白:“哦……那你對人家有意思這點總不能是造謠了吧?黎承楓可都告訴我了,說你特地跑去問他怎么和人炒cp。”
這回蕭策沒應聲,算是默認了。
宋玙白忍不住嘖了一聲,“我就說你小子圖謀不軌吧,一開始還給我死不承認……”
“誒,那你倆說開沒有?都住一起那么久了,告白總告白了吧?你說的還是他說的?”
蕭策:……謝邀,你的好友并不想和你說話,并且覺得你十分聒噪。
在蕭策變得愈來愈危險的目光中,宋玙白淡定地踩著他的底線反復橫跳。然后,卡在人忍無可忍的前一秒干脆利落地閉上了嘴,沖人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
什么叫默契?
這,就叫默契。
無傷大雅地接下了蕭策一個白眼后,宋玙白抱著自個兒的東西迅速開溜。
直到拉開了足夠的距離,他才放下東西,一邊整理一邊悄悄咪咪地在心里默默腹誹。
感情這兩人還沒說開啊,這么磨磨唧唧的可真不像老蕭的風格……
嘶!不對!老蕭他,該不會是在單相思吧?!
房門在身后啪嗒一下關上,某位疑似單相思的人士已經開始了今日的晨跑,全然不知他那位操心(劃掉)多管閑事(正確)的好友此刻心中的苦惱。
但如果不是宋玙白忽然提起,蕭策還真就險些忘了告白這件事。
無他,只是因為他和樂宴平之間的相處實在是有些太過自然了。然而事實是,蕭策直到最近才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為什么會主動把人帶回家?
為什么樂宴平離開時會覺得失落?
為什么,會想照顧他?
有很長一段時間,蕭策都自欺欺人地將這一切,歸結于長輩對自己欣賞的后輩的心疼和保護,卻忘記了長輩是不會吃醋的。
不會在看到樂宴平和江池落的cp時心中那樣不適,甚至幼稚地去試圖和別人證明自己和小孩的關系。
他真的自欺欺人了很久,直到樂宴平忽然說要離開一段時間,蕭策才驚覺自己的不對勁。
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想了很久,才終于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他喜歡樂宴平。
蕭策喜歡樂宴平。
光是想到這一句話,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忽然加速。
所以,當蕭策知道自家小孩又受了委屈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趕到了樂宴平身邊,想像之前一樣將小孩帶回自己的家。
可明明是已經說過一遍的話,做過一遍的事,當他又一次伸出手的時候,卻是那樣的緊張,甚至,還有一絲害怕。
哪怕如今只是回憶,那種感覺也依然縈繞在蕭策的心頭。
他輕喘著氣停下了腳步,短暫地平復完呼吸后一抬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明心殿前。
殿門依舊緊閉著,沒有絲毫要打開的跡象。
蕭策靜靜地看了會兒,無奈地勾了勾唇角,轉身準備離開。
不想方踏出一步,身后卻忽然傳來一陣木門吱呀。
他愣愣地回頭,便見樂宴平站在門口有些驚異地看著他。
隨后,小孩笑了起來,脆生生地喚了他一聲:
“蕭策!”
第32章 射藝 誰沒有做過一個金戈鐵馬的武學夢……
來到相國寺的第二個早晨, 沒有出其不意的叫早,也沒有奇奇怪怪的任務。有的只是睡到自然醒的快樂,以及……
錯過的早餐。
站在門口看著空空蕩蕩的餐廳, 江池落最后的半截心也終于涼了個徹底。然后一回頭,便望見了站在他身后笑著沖他招手的工作人員:
“江池落快來,我們已經開始直播了哦~”
這熟悉的面龐和熟悉的語調, 可不正是昨兒那位幸災樂禍的罪魁禍首么!
在彈幕滿屏的笑聲中,餓著肚子的小江同學耷拉著腦袋慢吞吞地挪了過來。
不想方一站定, 面前就晃過了袋熱氣騰騰的包子, 江池落下意識偏頭望去,便見已有一整日沒見的樂宴平正站在身側,笑瞇瞇地望著他。
江池落驚喜道:“小樂哥, 你出來啦!”
“嗯, ”樂宴平應著,伸手將打包好的早餐塞進他懷里, “早上好啊, 落落。”
【啊啊。√鹚浪阄伊耍
【樂樂真的好貼心啊,知道落落沒來所以特意給孩子留飯,我以前真是瞎了眼了才會覺得他不好嗚嗚嗚……】
【劇本而已,資源咖硬裝出來的人設誰信誰**】
【誒呀呀, 讓我看看是誰在亂叫啊,哦~原來是破防的側翼cp姐啊, 工業糖精好不好吃?】
【笑死,前面的你是懂扎心的】
也就是江池落瞧不見彈幕, 若是能瞧見,他指定也得來上一句:
他都和樂宴平認識,呃……一個多月了!都相處了那么久, 小樂哥這是不是人設他還能不知道么!
江池落眼含熱淚,一時間心中唯余感動。
道謝的話正欲出口,背著手的蕭策便悠悠地湊了過來,“小江,兩個包子夠不夠啊?”
江池落:“……還,還行?”
“早飯還是要吃好哦。”蕭策笑著道,說話間,將背著的手從身后了拿出來,給人塞了個燒賣。
這話就像是打開了什么奇怪的開關,江池落還未能做出反應,便見岑溪附和著點了點頭,從兜里摸出了個蔥油餅;謝折衣笑而不語,從包里掏出了一小杯豆漿。
從無到有,從單一到豐盛。
江池落愣愣地捧著滿懷的早餐,在理應受寵若驚的氛圍里,硬生生地品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謝謝大家,那個,請問我們今天,要干什么呀?”
“今天啊,”工作人員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聲音,“眾所周知,僧人們的修行方法多種多樣,念誦,打坐,禪修……盡可參悟明理。而在禪修中,有一類僧人則以習武作為修行之法,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武僧。”
雖然要論武僧,應數少林寺的最為出名,但相國寺的卻也不遑多讓。
畢竟若是沒有他們,相國寺也挺不過千年的戰火。
一眾人被帶著進入偌大的練武場中時,今日的修行早已開始。
整齊劃一的動作行云流水,棍走龍蛇剛柔并濟,揮舞之間勁風烈烈,頗有一種氣吞萬里如虎的架勢。
哪怕如今只是旁觀,也叫人心生震撼,甚至,莫名地開始熱血沸騰起來。
工作人員循循善誘的聲音適時地在身后響起,“是不是很帥?”
眾人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最為捧場的小江同學更是就著豆漿咽下了嘴里滿滿當當的包子皮,應了句:“很帥。”
“那想不想學啊~”
別說,樂宴平還真有點想,畢竟誰沒有做過一個金戈鐵馬的武學夢呢?
就算是那些個每日在早朝上和武將們吵得你死我活的文臣,在大軍出征時也不照樣會寫下一篇酸溜溜的文字,感慨自己堂堂七尺男兒,竟不能上陣殺敵報效家國。
于是,帶著期待,小樂大人眨巴著眼回過了頭:“真的能學嘛?”
工作人員:“哼哼,想得美哦~”
樂宴平:……切。
“不過,”工作人員話鋒一轉,“雖然不能學棍法,但學些別的還是可以的!
“有道是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而武僧所習之中,亦有禪弓一門。因此,這便是我們今日的主題!
“我們將會給各位一定的練習時間,一會兒也會有相國寺的師父們前來指導。而練習結束后即為比賽時間,排名前三位的嘉賓可在明日最終結算時獲得相應的額外加分!”
“但是,各位可以拿到的箭矢數量是不同的哦~”
“今日最早來到直播現場的蕭策和樂宴平可以得到十支,岑溪和謝折衣可以得到八支,而江池落只有六支。但由于小江對于大家的友情投喂表示十分感動……”
“所以,他失去的那四支將作為報答均分給大家,恭喜各位!”
剛咽下最后一口蔥油餅的江池落茫然抬頭,接著肩膀處便得了一記欣慰的輕拍。
“多吃是福,小江有福氣啊!贬钸吨┦┤坏貜慕芈渖磉吜镞_了過去。
江池落:嚶!QAQ
看著可憐巴巴的小江同學,樂宴平有些愧疚地摸摸鼻子。
天知道他本來只是單純地想給人帶倆包子的啊。想到這兒,他抬眼偷偷地瞪了蕭策一記。
蕭策自知理虧,老老實實地受了,但這事還真不能全怪他。
雖然節目組平日里不怎么做人,但再怎么樣,早飯也肯定是會給江池落備好的。畢竟為了節目效果是一回事,讓人真餓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個潛規則誰都知道,可偏偏樂宴平不知道。
所以在看到他跑去給人打包的時候,蕭策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這要讓他送了,那小孩和江池落的cp粉豈不是又要飄了?
來之前連夜學完了《炒cp必備指南》(黎承楓傾情編撰版)的蕭策覺得這樣不行,他認真地思索了一瞬,又想了想江池落昨兒的飯量,果斷站起身去給人加了個燒賣。
既然他們倆都帶了,那岑溪和謝折衣要是不帶多少有些不合適。于是最后,就變成了那樣人手一份的情景。
“這不得讓小江好好謝謝我們?”蕭策隨口道了一句。
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一直在想怎么搞事情的節目組就此靈機一動,“蕭老師說得對!”
兩個不做人的碰到了一起,就難免會有人受傷。
雖然節目組當之無愧地得負主要責任,但蕭策也確實從一開始就心懷不軌……
唉,算了,實在不行待會兒尋個由頭把那支還了吧。
心下打定完主意,蕭策偏頭問樂宴平道:“會射箭么?”
樂宴平看著不遠處的箭靶點點頭,末了,又搖了搖。
蕭策挑了挑眉:“這是什么意思?”
樂宴平:“能玩,但不算會!
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天賦的,而小樂大人的天賦并不在于此。
這事,在他還是太子伴讀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第33章 熱意 有什么東西,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那個時候, 樂宴平才剛入宮沒多久。
小豆丁一個的他手上從來只拿過紙筆,武器什么的別說碰了,很多甚至連見都沒見過。
于是成為太子伴讀后跟著蕭季淵上的頭一回射藝課, 樂宴平就看著那弓,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許久。
身側已然拿起弓的蕭季淵看著他那副傻樣有些驚詫地問:“不會?”
小豆丁搖了搖頭。
那一瞬間,年輕的太子殿下莫名有了種技高一籌的興奮感。他板起臉硬壓下心中的激動, 自以為冷酷地道了一聲:“看著!
話落,沉甸甸的鐵箭被蕭季淵自箭簍反手抽出, 他呼吸沉穩地拉弓上弦, 不疾不徐地對準了庭院盡頭的箭靶。
樂宴平瞧著,下意識地就放輕了呼吸,隨即便看見蕭季淵果斷地松了弦。
箭矢頃刻間飛馳而去, 在凌厲的破空聲中, 正如蕭季淵所預想地那樣,一頭扎進了靶子……
旁邊的墻。
太子殿下當時那表情, 哪怕現在回想起來, 也依舊是十分精彩的程度。
于是樂宴平沒能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蕭策瞇了瞇眼:“笑什么?”
“沒什么,就是想起了件好笑的事!睒费缙捷p咳了一聲,正色問, “你會么?”
蕭策:“會哦,想看看么?”
樂宴平:……
他一瞬間轉過了身, 背對著蕭策用雙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為了在朝堂上保持嚴肅,小樂大人受過專業的訓練, 一般不會笑。
但如果說想起蕭季淵顯擺失敗這件事的好笑程度是100%,那緊接著就看到蕭策用和蕭季淵一樣的臉試圖顯擺……
好笑程度簡直有1000%!
雖然有點對不起蕭策,可這真的已經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克制的舉動了。
覺察到背后的視線逐漸變得危險, 樂宴平迅速深呼吸數次,等收拾好了情緒再次轉過來時,他已然又變回了那個淡定無害的小樂大人。
“想看的。”他真心實意地眨巴著眼。
蕭策:……謝邀,但我忽然不是很想了。
不過這畢竟是節目內容,想與不想殊途同歸。
于是,蕭策只似笑非笑地眤了樂宴平一眼,便走向前拿起了弓,凝神屏氣連發三箭。
潔白的尾羽在空中劃過一片殘影,箭箭正中紅心。
【臥槽!蕭神好帥。。
【那是,蕭神之前為了拍電影可是特意練過的!】
樂宴平靜靜地望著,心下劃過一陣莫名的惋惜,然而嘴角卻是不由自主地彎了彎。
“很厲害!彼芍缘氐乐,隨即,那弓箭就被遞到了他的眼前。
蕭策:“試試?”
樂宴平點點頭。
他接過來立于靶前,抽箭搭弓四指扣弦,整套動作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身端體直的模樣瞧著極其專業。
然后,蕭策便眼睜睜地瞧著那箭歪歪扭扭地飛了出去,還沒來得及行至箭靶,便已啪嘰一聲落了地。
【呃……樂宴平拉開弓的時候,我以為他剛才只是謙虛】
【我也,而且實不相瞞,他給了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
【期末考試時明明過程完美,但是結果全錯的自己……】
一片沉默之中,樂宴平訕訕地放下了弓。
這……他也沒想到自己這水平竟然還能退步不是。原先這箭好歹還是能直挺挺地飛出去的!
而俗話說得好:
出家人不打誑語;好史官不說假話;樂宴平永遠嚴謹。
于是,望著那支中道崩殂的箭矢,小樂大人終是沉痛地修改了自己的措辭。
“不好意思,嗯……現在好像完全不會了呢。”
“并非如此,”不知何時行至二人身邊的武僧忽然出聲,“施主拉弓時的姿勢并無不妥,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漂亮,箭矢行而不遠只是因為在松手時拖泥帶水,這才卸了力。”
樂宴平聽著,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抬手又試了一次。
這一次,那歪歪扭扭的飛行軌跡總算是重新直了回來,只是距離箭靶依舊差了許多。
那武僧看得眉頭微蹙,抬腳便欲上前,然而有一個人卻比他更快一步,站到了樂宴平的身后。
垂在身側的手被人輕輕握住,樂宴平下意識地瞪大了眼,正欲回頭時,耳畔響起了蕭策微沉的嗓音:“專心!
說話間,那雙溫熱的手引著他緩緩地拉滿了弓弦。
二人的距離被一下拉進,熱氣隨著蕭策清淺的呼吸輕輕地打在了樂宴平的耳根。
“射箭的時候,若是總想著要正中目標,那動作便會緊張,箭自然會歪。所以,你只要專注引弓的動作便好,旁的都不要去想!
那一瞬間,樂宴平只覺著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在聽見蕭策那一聲短促的“放”時,下意識地就松了手。
箭矢直抵靶心,而蕭策也在樂宴平的力道下,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兩步。
小孩推開了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時,蕭策心下先是一怔,然而他看著低頭不語的樂宴平,很快,愣怔便轉化為了心慌。
是嚇到他了么?
一個“樂”字正欲出口,樂宴平卻是率先抬起了頭。
“對不起,我……”話到一半,他忽然頓住了。
樂宴平并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方才的反應,于是半晌,他也只憋出了一句:“蕭策,你,沒事吧……”
“放心,沒事!笔挷甙矒岬氐。
樂宴平輕舒了口氣。
耳后的熱意逐漸褪去,他微微揚起唇,露出個同往日里一般無二的笑容來:“謝謝,接下來我自己再去試試。”
說罷,他轉身去了另一處。
樂宴平垂在身側的雙手悄無聲息地攥緊,但蕭策已經窺見了他顫動的指尖。
硬生生地,他忍住了自己想要上前的腳步,站在樂宴平身后凝望著他再次彎弓。
這一回的箭路,倒是十分的像模像樣。樂宴平認真嘗試了數回,竟也逐漸輕車熟路了起來。
待練習時間結束后,小樂大人氣定神閑地上了場,并最終以十一箭九分的超低分脫穎而出,穩穩地拿下了倒數第一的寶座。
意料之中的結果。因為樂宴平很清楚,像樣并不意味著好。
所以同樣的,哪怕他裝得再若無其事,也依舊無法忽視內心掀起的波瀾。
這般想著,樂宴平抬起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剛才……真的好近。
而且,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樂宴平望著正前方箭無虛發的蕭策,眼神逐漸放空。
于是等蕭策從場上下來后,第一眼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個默不作聲,靜靜神游天外的小孩。
樂宴平其實經常這樣。
有好幾次,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記著東西,寫著寫著就忽然停了下來,低頭看著自己膝上的本子開始發呆。
可能是在斟酌字眼,也有可能是在回憶什么東西。一般這種時候,蕭策都不會去打擾他,但今日他卻實在有些擔心。
沉吟片刻后,蕭策走到樂宴平身邊輕喚了一聲,讓小孩回了神:“說起來,宋玙白也來了。”
“宋大哥?”樂宴平愣了愣,“他怎么會過來?”
“他是節目組特聘的專家,昨天錄制的時候他看到了點在意的東西,所以就直接跑了上來!
不過早上等蕭策晨跑完回去的時候,宋玙白已經走了,只在桌上給他留了張字條——
【先去忙了,回頭要是宴平出來了,你幫我同他說一聲,我有事要問他。還有……】
“他說有個東西,你可能會感興趣!
嗯?
樂宴平的興致被一瞬提了起來:“什么東……”
“如果我能擊中兩倍距離以外的靶子的話,請問可以給我兩倍的分數么?”
江池落忽然響起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二人不約而同地望去,便見江池落正一本正經地試圖和節目組討價還價。
“當然可以!
隨著負責人的一聲應下,場邊的工作人員迅速調整好了距離。
樂宴平看著那靶子瞇了瞇眼,小聲道:“好遠,江池落行么?”
說來慚愧,他剛才整個人就是個大寫的心不在焉,還真沒怎么關注江池落的技術。
然后,他便聽得蕭策輕笑了一聲:“樂昭,你猜節目組今天為什么要針對他。”
樂宴平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而很快,江池落便給了他答案。
箭矢直直地釘入了靶心,而蕭策的聲音也再次響起。
“你瞧!彼,“江池落雖然不怎么爬得動樓梯,但他射箭確實是有一手的。不給他點限制,你們可就真的沒法玩了!
至于為什么沒限制蕭策——
因為在一般情況下,蕭策是不會給別人坑自己的機會的。
以兩倍距離為代價,江池落成功獲得了和蕭策平起平坐的機會。
看著兩個人并列的分數,岑溪作為專業看樂子人(劃掉)主持人的職業病當場發作。
“小蕭,”他高喊道,“你和小江再比一場唄?并列第一多沒意思啊!
節目組一聽直接樂了,當即附和道:“是啊蕭老師,再來一局吧。”
【再來再來!】
【蕭神vs落落!刺激!】
【全部身家壓蕭神。!】
【我跟!】
【不跟!我壓落落!】
隨著呼聲漸響,蕭策看著這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不想一低頭,便見樂宴平也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蕭策挑了挑眉,“怎么,你也想看?”
“還好。”樂宴平搖搖頭道,一雙眼眸亮著清柔而又堅定的光,“因為我知道,最后贏的一定是你!
蕭策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你……”
他沒有說下去,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了一聲悠然的笑意。
“好啊,”蕭策抬眼看向江池落,“那就再來一局吧!
第34章 猜測 他不是這樣的人
“好的!可以看到這一局比賽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階段……”
在岑溪的解說下, 蕭策和江池落的決賽進行得如火如荼。
直播間的氣氛被炒得熱火朝天,節節攀深的熱度更是將風云節目直接頂上了熱搜。
但事實上,如果忽略掉岑溪的主持音的話, 真實的現場其實格外安靜。
畢竟這兒是佛門重地,就算借節目組八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在這吵吵嚷嚷。
而已經穩坐倒數第一和第三名寶座的樂宴平和謝折衣此刻更是安靜如雞, 兩人隔著五六個人的身位躲在各自的樹蔭底下,從頭至尾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眼神交流。
自從樂宴平主動斷絕關系從謝家離開之后, 除非節目需要的必要交談, 謝折衣就再也沒有刻意湊到他跟前來過。
或許是因為覺得沒必要了,又或許是因為什么別的原因。
無論如何,少了那些讓雙方都不適的“兄友弟恭”, 樂宴平只覺著一身輕松。
畢竟婻風, 溫和有禮的面具雖然可以惡心別人,但天天強迫自己同厭惡的人打交道, 也容易變態了自己。
各種意義上的不利于身心健康。
有這功夫, 小樂大人寧可和言官激情對罵一天,也不想和謝折衣禮尚往來一句——忒廢人。
所以現在這樣就很好。井水不犯河水,落得雙方自在。
這般想著,樂宴平忍不住自在地打了個哈欠。
沒辦法, 雖然小樂大人自身的技術不行,但對于見識過秋獵的他來說, 這種比賽著實沒什么看頭。
所以當岑溪忽然cue他,讓他和兩位參賽選手說點什么的時候, 樂宴平瞥了眼兩人始終持平的比分,委婉地來了一句:
“加油,還有就是, 嗯,我想早點吃飯。”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眨巴著眼,對上了蕭策聞聲投來的視線。
【xswl,樂樂: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啊!】
【hhh神仙打架,菜雞挨餓】
【樂宴平這副樣子,真是像極了因為聽不懂課,所以只想干飯的我自己!】
蕭策:懂。
不過要怎么快速解決,還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節目組準備的場地太小,哪怕這會兒箭靶已經被挪到了墻根,這距離對他和江池落來說也依舊沒什么難度。
蕭策思索著,瞇了瞇眼:“小江,這最后一支箭,咱們再加些距離吧?”
絲毫不知人心險惡的小江同學:“好呀好呀,怎么加啊蕭老師?”
蕭策:“簡單,我們打互相的靶。”
迅速達成了一致后,雙方不約而同地對準了對角線張弓搭箭。
一聲弦動,雙箭齊發。
然后,江池落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箭矢,在箭路交叉的那一瞬被擦過了尾羽,搖晃著偏離了既定的方向。
二環之差,結局既定。
“比賽結束!讓我們恭喜蕭策贏得勝利!”
江池落迷茫地放下了弓,直到坐在飯桌前,碗里被樂宴平和蕭策一人添了一大勺子菜,他才后知后覺地啊了一聲,問:“我是不是被蕭老師坑了?”
【落落啊,你完全可以把是不是和問號去掉!
【蕭神你看看你,都把孩子整不自信了!】
而蕭策:“怎么會呢~”
他慈祥地道著,伸手又給孩子添了第二勺。
直播鏡頭最后定格在了默默捂臉,埋頭扒飯的樂宴平身上。
他以實際行動將“沒眼看”這三字表達得淋漓盡致,成了廣大網友一致認可的動作替。
為了讓明天的最終結果更具神秘感,節目組下午難得沒有再開直播,將時間放給了他們自由探索。
于是吃完飯后,蕭策便將直接樂宴平拐去找宋玙白了。
“所以,宋大哥他到底發現了什么?”跟著蕭策走在小徑上,樂宴平有些好奇地問。
“你之前不是問過他景承帝的事么!笔挷叩,“昨天我誤入了一座院落,宋玙白猜測它可能和景承帝有關,想著你應該會感興趣,所以就讓我帶你來看看!
景承帝……
這三個字從蕭策嘴里說出來似乎格外地讓人恍惚。
樂宴平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頓,而越跟著蕭策向前,周遭的景致便越發熟悉起來。
而等到了地兒后,樂宴平站在門口仰頭望著眼前的小院,徹底愣了神。
是啊,他怎么可能會不熟悉呢?畢竟每回跟著蕭季淵前來相國寺進行祭祀的時候,樂宴平都是住在這里的。
宋玙白正站在院里同那老僧攀談,余光瞥見站在門口的兩人時,他輕聲地告了罪,轉頭向著他們興沖沖地揮了揮手。
“宴平,老蕭。”待二人走近后,宋玙白有些激動地道,“我覺得多半錯不了,那個故事里的公子,有很大可能就是蕭季淵。”
樂宴平望著滿院繁花怔怔地問:“什么故事?”
“誒?老蕭還沒和你說么?”
宋玙白下意識地回了一句,但他沒放在心上,直接給樂宴平快速復述了一遍。
末了,他興奮地道出了自己猜測:
“宴平,還記得我上回和你說的么?學術界現在統一認為,景承帝三十歲以后的記錄應該是被人刻意抹去的,如果這個公子是他,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三十歲前的帝王為江山殫精竭慮,人人稱道,然而三十歲后不知道因為什么,原來英明神武的帝王竟然開始迷信玄術,并企圖復活一個死人。
“復活死人……”樂宴平喃喃地重復了一遍,“什么意思?”
“你看到院里的那些花了么,這是緬梔子,正如那老僧所說,這花代表著復活與新生!
宋玙白勾了勾唇角,“很能說明問題是不是?”
皇帝想要復活一個死人,這絕對是一件讓皇室想要極力掩蓋的丑聞。
所以為何無塵不敢留下文字記錄,卻硬要傳下這么一個故事。
因為,景承帝當然不希望自己所做的荒唐事被傳于后世。為此他抹掉了所有的史書記載,畢竟再怎么樣,一片空白至少也比遭人唾罵好。
于是無奈之下,無塵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為后人留下只言片語的線索。也得虧了僧人的傳承相對穩定,否則或許連這也留不下來。
說到這兒,宋玙白不禁感嘆了一聲,“只可惜,不管怎樣終是缺了史料記載,所以這些也只能作為……”
“不可能!背聊嗽S久的樂宴平忽然開口,把宋玙白將要出口的猜測二字生生堵了回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會是這樣!币讶徊碌绞裁吹臉费缙蕉ǘǖ刂貜椭穆曇糁斜M是斬釘截鐵的堅決,掩住了其中輕微的顫抖,“蕭季淵他,絕對不會這么做!
這話真是說得毫無道理。
宋玙白下意識地就還想開口爭辯,然而在他出聲之前,先一步響起的是蕭策的一聲厲喝:
“樂昭。。
被嚇得一哆嗦的宋玙白把所有的話盡數咽了回去,他這才發現樂宴平的眼神已經放空了。
臥槽,這小孩的狀態不對啊!
“他他他,他這是怎么了?!”宋玙白驚懼地道。
蕭策要是知道的話現在哪至于這么束手無策,無計可施下,他只能輕輕攀著樂宴平的肩,一遍遍喚著他的名字:“樂昭,回神!樂昭!”
這呼聲明明近在耳邊,卻又仿佛遠在天際。漸漸的,樂宴平什么都聽不到了。
在一陣耳鳴中,他似乎看見蕭季淵站在他的房間門口。
那個在他記憶中意氣風發的帝王好像消瘦了很多,望向他的目光中盡是悲愴。
“蕭季淵……”
樂宴平呢喃著帝王名字就想上前,因為他真的有很多話想問他。
你怎么會變成這樣?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又為什么要在他曾經住過的院子里,種滿代表復活的花……
蕭季淵……
他終是沒能上前,腳下一個踉蹌后,跌落的身體被人牢牢地扶住,而眼前帝王的幻影也陡然消散。
樂宴平蒼白著一張臉抬起頭,對上了蕭策擔憂的眼。
“樂昭……”
樂宴平知道他想問什么,沉默了會兒后啞聲道:“抱歉,我沒事。”
隨后,他看向宋玙白忍不住又重申了一遍,“蕭季淵不會抹掉自己做的事,他……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或許是真的想要復活誰,但一個想讓史官為他寫悼詞的人,怎么可能會親手抹去自己在歷史上的痕跡呢?
只是,這事除了他再也沒有誰知道了,而樂宴平好像也沒有辦法證明什么。
如果他不是一個從千年前穿越到現代的人,那在這個失去文字記載的時代里,有誰會知道過去的蕭季淵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一片沉默之中,宋玙白沒有再出言反駁,他只是打了個哈哈,默默地轉移了話題,“對了,那個宴平啊,說起來我有件事要問你。你昨天怎么會進明心殿的?”
從他出來到現在,宋玙白倒是第一個問他這個問題的人。樂宴平沒有想隱藏的意思,便照實說了:“因為我和住持說,我想供一盞長明燈!
宋玙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就這樣?給誰供的?”
是誰竟然有那么大的排場,只是供個燈就能進明心殿?
樂宴平:……
想到方才宋玙白對蕭季淵的猜測,恐怕就算他實話實說是給蕭季淵供的,人家也不會信吧。
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一聲,樂宴平輕聲道:“給一個很重要的人!
而現在,他還欠他一份悼詞。
第35章 嫉妒 時間會給出答案
“爹爹, 什么是史官?”
在樂宴平還很小的時候,他曾經這樣問過他的父親
彼時,正在整理典籍的樂父思考了很久, 最后對他道:“史官大概就是記錄的人吧!
國家大事,帝王言行,政務得失……所有的這一切, 都需要由史官來記錄。
“那為什么要記下來?”
樂父將小小的樂宴平抱上了膝頭,柔聲道:
“我們昭昭沒有見過娘親對不對, 那昭昭知道她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么?”
“知道!”彼時, 樂宴平掰著手指認真地細數道,“爹爹在書里有寫過,娘親她是個很溫柔的人。雖然做飯太不好吃, 但她會彈琴會畫畫, 還會繡好看的花!”
“那如果爹爹不寫下來,昭昭是不是就不會知道了?”
抱著膝上的孩子, 樂父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所以才要記下來, 這樣縱使很多年后我們都不在了,但只要世人還能看到這本書,他們就會知道曾經存在過什么人,發生過什么事!
小孩若有所思:“那什么都要記么?如果做了壞事呢?壞事也要記下來么?”
“昭昭覺得, 娘親不會做飯是壞事么?”
樂宴平搖搖頭:“……我覺得不是!
“爹爹也覺得不是,但是在有些人眼里, 這就是一件壞事。又比如,昭昭知道衛容衛將軍么?他為大縉打了勝仗, 是好事對不對。但對匈奴來說,這應該是壞事吧。那么它到底該算好事還是壞事呢?”
樂宴平:……
小孩苦思冥想地吱唔了半天,最終也沒能得出答案, 他有些喪氣地垂了頭,小聲道:“爹爹,我不知道。”
“沒關系,因為爹爹也不知道!备赣H溫暖的手掌輕柔地拍著小孩的后背,“所以,如果昭昭以后當了史官,那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
“作為史官,我們只記錄不評價。無論對否錯否,不虛美,不隱惡。只要真相存在,那么總有一天,時間會給出答案!
樂宴平記住了父親的話,后來,他也做到了父親的話。
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沒有真相的話,那對錯應該由誰來進行評判。
但無論如何,蕭季淵的悼詞不能是這樣。樂宴平愿意面對事實,可他不能接受那些建立在只言片語上的無端猜想。
所以,他得想法子把真相去找出來。
天下悠悠,眾人之口最是難堵,而大縉史官更是人數眾多,就算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哪怕真是蕭季淵毀的史料,樂宴平也不信他能毀得干干凈凈。
唯一的問題是,他該從何處下手……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宋玙白,之前已然不了了之的提議再次浮現于腦海:
【你有意來文物局任職么?】
或許,可以想法子試試……
樂宴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認真琢磨著,沒能注意到身側蕭策此刻望著他的眼神究竟有多么的晦暗不明。
那個很重要的人是誰?還有,小孩方才那過激的反應……
蕭策忍住了沒有開口詢問,卻按捺不住心亂如麻。
但他不問,卻不意味著宋玙白會保持沉默。
早就懷疑蕭策是不是在單相思的宋玙白,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友的個人幸福變得岌岌可危。于是,他當即身先士卒地開口詢問:“那個,宴平啊!
“我能冒昧問一句,你和這個人,是什么關系么?”
他和蕭季淵是什么關系?
這還真是個樂宴平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
從現代打工人的角度來說,他們應該算是上下屬。但奈何蕭季淵在他面前實在沒什么架子,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們更像是朋友,甚至……
樂宴平緊急剎住了車。
有些事情,一千年前他不能想,一千年后他也依舊不能想。
偏頭望著院里燦爛的花盞許久,樂宴平輕聲道:“他是我敬仰的人!
他曾站在蕭季淵的背后,看著他一路走向那高臺之上的龍椅,丟下年少時所有做過的夢去扛起那重于泰山的責任。
蕭季淵是個很厲害的人。樂宴平一直都這么覺得。
哦,敬仰啊,那就沒事了。只要不是什么念念不忘的早逝白月光就行。
這般想著,宋玙白終于松了一口氣,然而松著松著,心底又莫名劃過了一絲惋惜。
嘖,蕭狗手撕白月光什么的……別說,他還真有點想看是怎么回事?
下意識地瞥了眼樂宴平身邊目光沉沉的好友,宋玙白驀地打個了寒顫。
不不不,還是算了,要是蕭狗曉得自己在心里這么給他搞事情,那非得把他撕了不可。
宋玙白迅速打消了心里那個危險的念頭,扯開了話題:“誒,我準備開溜了,你倆接下來什么打算?”
這兩天得到的信息不少,他得抓緊時間回去整理一下,給老師發過去才行。
樂宴平想了想,道:“我想在這里再待一會兒。”
蕭策:“我陪他!
宋玙白:呃……是他自討沒趣了。
“得,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回見!
有意無意的,宋玙白戲謔地道了一句。在瞧見樂宴平毫無所覺的揮手道別后,他嘆了口氣,轉身風風火火地走了。
不大的院落里,就此只剩下了樂宴平和蕭策二人。
房屋的大門并沒有落鎖,樂宴平將手輕輕地按在門板上躊躇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推開那扇門。
兜兜轉轉,他們最后還是一起坐到了后院那個,蕭策曾和老僧一起坐過的地方。
山上的涼風吹落了緬梔子嬌嫩的花瓣,樂宴平靜靜地望著眼前的落英繽紛,伸出手將其小心地接在了手心。
“樂昭。”
耳邊響起了蕭策的一聲輕喃。樂宴平回過頭,望進了他沉靜的眼。
仿若無波無瀾的水面掩住了深處所有的暗流洶涌,蕭策嘴唇微抿,話音中帶著股欲蓋彌彰的云淡風輕。
“你剛才沒有告訴宋玙白那個人是誰,現在,可以告訴我么?”
真正問出口的這一刻,蕭策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不喜歡模棱兩可的答案,但,他更討厭這種懸而未決的感覺。所以,與其去害怕那把不知何時會落下的刀,他寧愿自己親手剪斷那根繩。
哪怕……最后結果不盡如人意。
但蕭策沒想到是,他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預想了無數種結果,最后得到的卻是一句:
“我告訴你的話,你會相信么?”
樂宴平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中流轉著不知是不安還是期待的情緒。
“會!笔挷叩,“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信!
于是,樂宴平彎了彎眉眼。
“蕭季淵!
花瓣自微側的手心飄落,樂宴平又一次輕輕地吐出了這個名字。
“那盞燈是我給蕭季淵的。你可能無法理解,但他……他真的對我很重要。蕭策,你……”
“我信!痹跇费缙介_口詢問前,他便得到了蕭策毫無猶豫的回答。
因為蕭策很清楚,樂宴平不會說謊。
小孩或許會隱瞞,或許會含糊不清,但他絕對不會說謊。
略帶遲疑地,樂宴平又問:“那,我剛才說蕭季淵不會做這種事…:”
蕭策:“我不知道歷史的真相,所以我無法知道他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但是,我確定我一定沒有你了解他!
想到那個在節目上對景承帝侃侃而談的小孩,蕭策嘴角不禁勾起:“所以,如果你說他不會,那我愿意相信。”
而方才發生的一切,在此刻也終于有了答案。
他早該想到的。
樂宴平在縉朝歷史上本就研究頗深,而對跟景承帝有關的記錄更是如數家珍。
驟然聽到自己敬仰的人被安上那么一種猜測,無論是誰都不會好受。
只是縱使如此,蕭策還是忍不住有些嫉妒。
自之前那次崩潰的大哭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樂宴平的情緒如此起伏。
上一次是因為想家,而這一次是因為那個活在一千多年以前的帝王。
沒有一次是因為他。
明明就是個會吐槽會使壞,愛吃甜食還愛記東西的小孩。
他的喜好很明顯,蕭策也能感覺他的喜怒哀樂。但那些情緒總是淡淡的,很安靜。
反應最大的一次還是剛才他教人射箭的時候,但也就只有那一瞬。
就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盒子,小孩只要輕輕一收,就能藏得密不透風。
情緒穩定是件好事。
但如果樂宴平過激的反應是因為他很喜歡那個活在一千多年以前的皇帝,那……樂宴平真的喜歡他么?
一瞬間,看著身旁乖乖巧巧的小孩,蕭策心里驟然升起了一個危險的念頭——
想欺負他。
如果欺負得狠了,小孩是不是會哭呢?
想看。
很想看。
這個念頭宛如星火燎原般愈演愈烈。
然而越發無可收拾,蕭策的目光便越發溫和,以至于樂宴平竟然絲毫沒能察覺。
毫無緣由的堅持被認可的事實讓他感到驚喜,樂宴平輕說了一聲謝謝,頓了會兒后,終于忍不住向蕭策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蕭策,我想嘗試一下去文物局,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真相。”
“好!笔挷呷崧晳。
身側的手指微捻,竭力克制著心中蠢蠢欲動的渴望。
第36章 心愿 我其實,沒有什么愿望。
《風云》的第三期節目, 最終是由謝折衣拔得了頭籌。
節目組問他獲獎感言的時候,他偏頭想了會兒后,開玩笑地道了一句:“感想的話, 就是相國寺真的好大啊,可惜節目組不給帶手機,要不然我的運動步數大概能天天登頂!
【嗚嗚嗚, 折衣真的好敬業好認真啊】
【哥哥辛苦了!】
【第一好耶。。
至此,本次直播終于接近了尾聲, 但在全部結束之前, 所有人還有最后一個環節需要完成。
他們被集中到了相國寺中央庭院的銀杏樹下,一抬眼,便能瞧見一樹隨風飄搖的紅繩。
古往今來, 記錄著各式各樣愿望的木牌被人們虔誠地懸掛其上。
它們會隨著銀杏枝葉的生長一路向上, 帶著人們的祈愿到達高處獲得上天的垂目,好讓眾生心想事成。
這棵樹比起樂宴平第一次來的時候, 已經高了很多。而他, 也已經往這棵樹上掛過很多塊木牌。
高聳的枝干一眼望不到頭,樂宴平不曉得自己曾經的祈愿還在不在這上面,也不曉得上天可曾為他垂目。
但不管有還是沒有,他曾經所求之事、所祝之人都已經和他隔開了千年的光陰。
于是, 當再次拿到這塊木牌,樂宴平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如何落筆。
他還應該求些什么呢?
樂宴平支著下巴認真地思索著, 久久沒有動作。還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其余人就已經依次完成了書寫。
在嘉賓們放下筆的那一刻, 節目組就已經暗搓搓地湊了過來:“各位老師,你們都許了什么愿?”
江池落用手默默捂住了自己的木牌:“愿望說出來不就不靈了嘛。”
“是啊節目組,”岑溪附和道:“這么想看我們的愿望, 你們居心不良啊!
節目組嘿嘿一笑,但是死不悔改:“話不能這么說嘛,而且怎么就變成我們想看了,明明就是觀眾們想看對不對~”
像是為了附和他的話似的,彈幕一瞬間滾動了起來。
【對。。∥蚁肟矗。。
【咦惹,怎么可以藏著掖著嘛,這么小氣,給我們看一下怎么了嘛~】
【就是就是!】
“哦~原來如此!敝x折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只是觀眾們想看的話,那節目組應該就不用聽了吧?”
他眨眨眼,沖著鏡頭輕笑了聲:“我等下直接和各位寶貝們說悄悄話,好不好?”
【好。。∏那脑!我們偷偷說,不給節目組聽。
【我也不想那么喜歡他啊,可以折衣喊我寶貝誒嗚嗚嗚!】
工作人員:“啊不,這個……”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尷尬地撓了撓頭,余光瞥見屏幕上劃過的彈幕后,忽然靈機一動,張口就來了一句:
“別這樣嘛,折衣giegie~難道我們就不是你的寶貝了么?QAQ”
眾人:……
彈幕:……
【噫……我們平時發的彈幕原來這么惡心的么?】
【對啊,你才知道。俊
【才知道,不過下次還敢】
觀眾們還敢,但謝折衣他們幾個卻是不敢了,要是再這么搞下去,鬼知道節目組接下來還能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東西。
左右,他們也沒寫什么奇奇怪怪的話。
岑溪:“沒什么特別的,到我這個年紀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希望家人身體健康了!
他前年剛得了個女兒,很可愛,叫岑溪寶貝得厲害。只是小姑娘身體弱,三天兩頭就要進醫院,讓他十分擔心。
江池落:“我的話,應該是希望自己今后能夠寫出更多讓大家喜歡的音樂作品。”
還有就是……他想幫陸哥多掙點錢。江池落在心中默念。
在閉關的那段時間里,在他無法自控地陷于低谷的時候,若是沒有陸文,他大概永遠都無法靠自己爬出來。
江池落不知道該怎么報答陸文,思來想去后,感覺好像還是多幫人攢點老婆本比較實際。
“我想能有時間多陪陪父母!敝x折衣垂眸望著手中的木牌,柔聲道,“工作忙起來以后,好像已經有好久沒能陪他們好好吃頓飯了!
“也希望自己能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為大家帶來更多的美好,能對得起大家的喜歡!
因為喜歡是很容易就會失去的東西——
這一點,謝折衣再清楚不過。所以,他會把所有人的喜歡都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并且,可以為此付出一切。
在彈幕的一片感動的嗚咽聲中,鏡頭終于移向了蕭策。
指尖輕點著木牌的背面,蕭策沉聲道:“想再拍幾部電影!
他不喜歡就這么草草結束。
所以,在不得不回去繼承那份他并不在乎的家業之前,蕭策想在這個自己真正熱愛的領域里多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跡。
他即將要退圈的事在業內早有風聲,工作人員聽完后沉思了會兒,才試探性地詢問:“那,蕭老師最近有沒有什么安排呢?”
“有哦。或許,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什么!我聽到了什么!真的有新電影啊我去!!】
【啊啊啊,我要看!!】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節目組也是萬分驚喜,“蕭老師,再給我們透露一點唄!
“那不行!笔挷咧苯泳芙^。
“還是說節目組想幫我交違約金?”
哦,那可不行。節目組打了個哈哈,迅速轉移了話題:“那還有什么別的愿望么?”
本來,蕭策是不打算繼續說的,但既然人都這么問了,總覺得不說點什么好像有點對不起節目組的期待。
于是,蕭策瞇眼笑起來:“的確還有一個!
工作人員的耳朵當即豎了起來:“是什么!”
蕭策:“要我告訴你們的話,當然不是不可以,只是節目組啊,你們今天白嫖得是不是有點久呢?”
“咱們都這么坦誠地同你們說了自己的愿望了,你們總該有點表示才對吧?”
蕭策幽幽地看著他們,“不如,你們實現我們一人一個愿望怎么樣?”
節目組:……嘎?
蕭策:“現在還想聽么?”
回應他的,是迅速移走的鏡頭,“樂老師,該你了!
而此刻,樂宴平的木牌依舊是空白一片。
“我其實,沒有什么愿望!
他輕聲道著,眼中劃過一瞬迷茫。
樂宴平沒有家人,而如今的事業,說難聽點其實也就只是為了混口飯吃。
蘇慧已經離開,和謝家的關系也已經斬斷。從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有很多人幫助過他,但兜兜轉轉還陪在他身邊的,好像也就剩下了蕭策和一只小貓。
他希望蕭策生活平安喜樂,希望蘇慧旅途一帆風順,希望小貓能夠健康長大……
而除去這一切的祝愿后,他的愿望就只剩下了一個。從千年前到千年后,始終如一,未曾更改。
“我希望……縱使風云變幻萬千,縱使滄海桑田已改。世事無常鶴歸華表,但歷史永遠銘記,真相永不掩埋!
稟筆直書,風骨永存。
這不是作為樂宴平的愿望,而是作為一個史官,愿意為之奮斗終生的理想。
監視器前,陳導怔怔地聽著這一段話,直到所有內容都已結束,也依舊久久無法回神。
身邊的助理小心地喚了他數次,他才終于回籠了神志,道出了那一句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收工!”
當然,這句收工里沒有樂宴平的份。
因為之前他跑去供的那一盞燈,所以在所有人離開之后,他還得單獨補錄一段特殊任務的花絮,將之前留下的爛攤子給收拾好。
索性這對樂宴平來說不是什么難事,畢竟他熟知縉朝的各種傳統,這次沒贏純粹是因為他心思不在比賽上,又不是真的不懂。
在帶著一眾工作人員扎扎實實地走完一遍化簡版的祭祀流程,將所有人盡數累趴下后,樂宴平終于功成身退。
而在臨走前,他在蕭策的陪同下,又去看了眼那盞長明燈。
我要走了。望著那燦爛的火芯,樂宴平心道。
而等他找回真相的那天,他會再次回到這里,為蕭季淵送上那份他應得的悼詞。
所以,先再見了,蕭季淵。
“走吧。”樂宴平輕聲道。
同一旁的小僧道完別后,他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明心殿,再沒有回頭看一眼身后跳動的火芯。
已經提前清過場的相國寺山腳下沒有什么人,樂宴平和蕭策下來的時候,黎承楓已經靠在保姆車的車門上,雙手環胸悠哉悠哉地等著他們了。
也不知是不是嗅見了熟悉的氣味,隨著二人走近,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猛得從黎承楓的懷里探了出來。
然后腿一蹬腳一伸,便哧溜一下,鉆進了樂宴平的懷抱。
被撞了一個趔趄的樂宴平:“……它是不是胖了?”
“能不胖么?”黎承楓心有余悸地嘆了口氣,“十個橘貓九個胖,還有一個特別胖。你們家這只很有潛力啊,一天炫五頓,頓頓不差的,這三天小零食都被它炫沒了兩大包。”
“好了,都上車吧,這幾天都辛苦了,你們先休息會兒!
樂宴平點點頭,抱著貓跟在蕭策身后慢慢吞吞地挪了過去,然而正要上車時,余光忽然瞥見了一個奇怪的人影。
他下意識地偏頭望去,卻什么也沒看見。
“怎么了?”蕭策問。
樂宴平搖搖頭:“沒事。”
大抵,是他看錯了吧。
第37章 暗流 這本來,是一顆獨屬于他的明珠……
低調的保姆車迅速駛離了停車場。
直到車尾徹底消失在了視野中后, 叼著煙的男人才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地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嘿喲,這小兔崽子最近過得不錯嘛。”
他身后的陰影中,謝折衣站在那里面色陰沉至極, “樂濟文,你到底想怎么樣?”
“不想怎么樣,真是的, 干嘛對我敵意那么大嘛,我的, 好弟弟!
煙灰撣落腳邊, 樂濟文不悅地嘖了一聲,“更何況,不是你自己剛才說的么?‘想能有時間多陪陪父母’, ‘好久沒陪他們好好吃過飯了’!
惟妙惟肖地重復了一遍后, 他嗤笑著鼓起掌來,“這大少爺就是不一樣, 話說得可真是好聽, 要是被咱爸媽聽見,他們指定得感動地哭出來!
“誒,要不擇日不如撞日,咱現在立馬把爸媽接來, 實現你的愿望,怎么樣?”
謝折衣閉了閉眼, 深吸了口氣后,他漠然地道:“樂濟文, 你想要什么就直說,我沒時間在這兒和你拐彎抹角地說廢話。”
“得,既然你不想和哥哥我談感情, 那我就也不繞圈子了。大少爺,再給個二十萬花花唄。”
謝折衣眸光森冷:“如果我沒記錯,一個月前我剛給你打過二十萬!
樂濟文攤攤手:“那沒辦法,這錢就是好用哈。嘶,要不干脆五十萬吧,也省得我老一趟趟地來,老實說堵你還真麻煩的。”
謝折衣沒有回話,他摸出手機機械地摁了幾個數字。
隨著一聲到賬的提示音響起,樂濟文滿意地點了點:“不愧是大少爺哈,就是爽快!
謝折衣:“這是最后一次,從今以后別再來煩我!
“煩你?”像是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似的,樂濟文終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弟弟啊,你最好搞清楚,是不是最后一次你說了可不算。”
“你以為,咱媽辛辛苦苦把你換過去是為了什么?怎么披上個人模狗樣的皮,就真當自己是什么上等人了?你猜,要是讓姓謝的知道你之前做的那些事,他們會怎么想,嗯?”
一口煙氣隨著樂濟文的靠近噴在了謝折衣的臉上,他好笑地輕拍了人兩下,轉身悠哉悠哉地走了。
“下次見哦,我的好弟弟!
下次,還想有下次……
捏著手機死死地盯著樂濟文離去的背影,謝折衣勾起了抹陰冷的笑意。
他廢了好大的勁才得到的東西,怎么可以毀在這種垃圾的手上。
所以,不會再有下次了。
他終于還是撥通了那個躺在通訊錄最底下的號碼。
“謝大少。”接通的那一瞬,齊銘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真是驚喜,我還以為我等不到你的電話了呢?所以,你這是想明白了?”
“嗯,想明白了!敝x折衣道,“合作吧!
電話那頭傳來了齊銘充斥著愉悅的笑聲。
在謝折衣看不見的地方,盛著絳紫酒液的杯盞被他輕輕舉起。
齊銘的唇角噙著抹笑意,像是在與謝折衣隔空對飲,“那么,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潛藏在暗處的水流開始悄然涌動,不過在徹底形成駭人的漩渦之前,水面上大概只能瞧得見歲月靜好。
樂宴平原先其實并沒有覺著自己有多累。
但或許是因為懷里的貓兒實在是又乖又暖,在坐上車后沒多久,樂宴平就在小貓親眤的舔舐中滋生了睡意。
沉重的腦袋一歪,他倒頭便睡了個昏天黑地。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然躺在了蕭策家的沙發上。
蜷縮在樂宴平身邊的小橘貓還迷瞪著眼,他伸手輕柔地給它順了兩下毛后才站起了身。
蕭策和黎承楓正在餐廳交談著什么,因為怕打擾了樂宴平休息,他們的聲音壓得很輕。
黎承楓:“徐老那邊的意思,是打算在這一周內就開機,時間很趕,估計咱們明天就得過去。”
“可以,按徐老的安排來就好!笔挷叻粗种幸呀洷仍瓉砗窳艘槐兜膭”,頭也不抬地問,“你最近有給宴平接什么新的工作么?”
“遞過來的橄欖枝其實不少,就是目前還沒有看得上眼的。”黎承楓靠在椅背上一邊定機票一邊道,“不過,應該馬上就能有不錯的邀約了,畢竟你家小樂這回是真火了!
就在剛才,風云節目組的官號簡介已經換成了樂宴平今天說的那句話——
縱使風云變幻萬千,愿歷史永遠銘記,真相永不掩埋。
在樂宴平開口之前,沒有一人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愿望。
就像是一場被事先安排好的劇本,在結尾處恰到好處地照應了標題。
可這偏偏不是。
所以,無論樂宴平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都不可否認他做得很好。
想到這兒,黎承楓忍不住感慨道:“老蕭,你眼光不錯!
蕭策淡淡地眤了他一眼。
礙于黎承楓的那句“你家小樂”說得很合他的心意,于是難得的,蕭策沒有出言懟人。
“他本來就很好。”蕭策道著,眉眼溫和至極。
他從來就不懷疑樂宴平能火這件事,因為哪怕明珠蒙塵,也無法掩蓋內里的光彩奪目。
更何況,小孩其實遠比他表面看起來的堅韌。就算無人幫扶,他也會自己努力地抖去一身塵埃。
蕭策其實一直在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現在小孩真的火了以后,他心里卻又有些莫名的難受。
這本來,是一顆獨屬于他的珍寶……
“新工作什么的,要不先放放吧……”明明是蕭策自己先問起的,卻也是他先忍不住改了口。
“這兩天讓他好好休息,回頭你把完關后再讓他自己挑點喜歡的,沒有就拉倒,別勉強他。”
黎承楓:“……行吧!
你賺得多你說了算。
蕭策頓了頓,繼續道:“明天我進組后你幫我多照看著他點,有什么事及時聯系我。還有……”
眼見著人越說越沒完沒了,黎承楓趕忙打斷了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真是……雖然自家藝人這棵老樹開花確實不怎么容易,但也不至于這么寶貝吧,人樂宴平又不是什么三歲小孩。
知道的曉得這人是要進組,不知道的還當他是在托孤呢。
等下,托孤?
腹誹到這一茬的黎承楓忽然就忍不住想皮一下。
于是,他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用極其真誠地語氣拍著蕭策的肩保證道:“老蕭啊,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看好他的,所以啊,你就安心地去……嗷!”
狠狠給了人一記的蕭策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
得,是他的錯,自己也真是腦子秀逗了才會覺得這人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來。
蕭策一面自我反省一面欣賞著黎承楓齜牙咧嘴的表情。然后,他便聽見身后響起了一聲很輕的:“蕭策!
樂宴平站在餐廳門口靜靜地望著二人:“你明天要出去么?”
“嗯,要去劇組了。”蕭策應著站起了身,“睡醒怎么不叫我?餓不餓?你先坐著等我一會兒,我們馬上開飯!
樂宴平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蕭策不說他沒覺得,這廂驟然提起來,才發現自己還真有點餓。
“好!睒费缙降,卻沒有依言坐下等待,而是越過癱在椅背上的黎承楓,跟著蕭策進了廚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隨了他那位不曾謀面的母親,樂宴平在做飯上的技能點基本為零。
平時他還能幫著洗洗菜什么的,然而這會兒蕭策早就事先準備好了一切,樂宴平就真的沒什么事能做了。
于是他便安安靜靜地站在了一個不礙事的角落里,看著蕭策一人在里頭游刃有余地忙上忙下。
早就煨在火上的排骨湯沸騰著散發著香氣,對于一連吃了數天素齋的人來說,簡直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樂宴平盯著那霧蒙蒙的水汽正看得出神,蕭策卻忽然笑瞇瞇地沖他招了招手,無聲地比了個口型:樂昭,過來。
樂宴平乖乖地走了過去,不想方一站定,面前就被遞上了一小碗湯。
“幫我試試味道!笔挷哒f。
清亮的湯汁上漾著碧綠的小蔥,而碗底還沉著塊色澤誘人的排骨。
感受著碗身有些燙手的溫度,樂宴平小心翼翼地抬手抿了一口,然后他的眼睛便亮了起來。
“很好喝!
“那我就放心了!笔挷呱酚薪槭碌攸c了點頭,轉頭就往小孩的碗里又添了塊排骨。
“謝禮。”在樂宴平有些迷茫的眼神中,蕭策笑著道,“以后,也要麻煩你幫我了。”
說罷,他便轉身繼續去折騰晚上的三菜一湯,而樂宴平則捧著碗退回了角落里。
待慢吞吞地喝完了湯后,他望著那干干凈凈的白瓷底輕聲問:“蕭策,你大概要多久回來?”
“說不準!笔挷呙畹膭幼黝D了頓,“快得話可能一兩個月吧!
“怎么了,樂昭?”
一兩個月啊……
“沒什么,”樂宴平搖搖頭,“就是隨便問問!
只是,婻風他大概得有很久喝不到這么好喝的排骨湯了叭。
第38章 應激 它很喜歡你,好好照顧它吧……
樂宴平是被一陣貓叫聲鬧醒的。
由于蕭策堅決不允許小橘貓進臥室, 所以小家伙只能把自己的小窩拖到樂宴平的房門邊上,每晚可憐巴巴地貼著休息。
然后一到早上七點,它就開始嗲嗲地對著房門撒嬌, 比鬧鐘還要準時準點。
樂宴平聽著貓叫坐在床上呆呆地醒了會兒神,終于在小貓急得撓門前走了出去,任由其扒住自己的褲腿哧溜一下躥上了他的肩膀。
負重著洗漱完畢后, 他就扛著貓慢吞吞地晃去了廚房。一進門,便瞧見了蕭策貼在冰箱上的粉色便簽紙:
【鍋里溫了小米南瓜粥, 冰箱有三明治和小蛋糕, 記得好好吃飯^_^】
蕭策是今兒一大清早出門的,樂宴平在迷迷糊糊中聽見的唯一一聲動靜,就是大門開闔的聲音。
很輕也很快, 讓他都來不及出去說一聲再見。
樂宴平想著, 提筆在他的話后頭加了個“好”字。正要去盛粥時,自動喂食器添糧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于是, 站在樂宴平身上探頭探腦的貓咪瞬間彈射起飛, 而他那不堪重負的肩膀也終于得到了解脫。
一人一貓十分安和地吃完了早飯后,樂宴平看了眼時間,抱著貓坐在沙發上戳開了宋玙白的聯系方式。
說來也是巧,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 宋玙白正好交完報告,走出他老師的辦公室。
聽到樂宴平的話, 他愣了一下,“宴平, 你想來文物局?”
樂宴平嗯了聲,“因為上次聽你提起過……宋大哥,我知道我現在不夠格, 但還是想試一下,請問有什么辦法么?”
宋玙白沉吟片刻,沒有立馬回答,“你先等等,這樣吧,一會兒我過來找你!
和樂宴平約好時間,宋玙白沉思著掛了電話,卻不想一偏頭,就對上了自家老師笑瞇瞇的臉:“小白啊,誰想來咱文物局。俊
被嚇了一跳宋玙白:“……楚老師?”
小老頭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保溫杯,“事先聲明,我可不是故意的哈。所以,是誰?”
“哦,是我的一個朋友。”宋玙白應著,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對啊,他怎么就忘了呢?這事明明可以直接問楚老師?
畢竟當初宋玙白會去找樂宴平,就是因為得了他的吩咐。
老人家對于樂宴平在《風云》第一期節目里的講解可以說是贊不絕口,若不是因為他那時人在外地趕不回來,老人家多半就親自去見樂宴平了。
心下有了主意,宋玙白試探性地問,“老師,你還記得樂宴平么?”
樂宴平?這個名字聽著倒是好生耳熟……
楚老仔細地思索了一陣,恍然大悟地道,“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那個在節目上講解《錦繡江山圖》的孩子?記得記得!
“他要來的話就讓他來啊,這有什么可糾結的?”
宋玙白撓撓頭,有些為難地道:“這不是他有點特殊么……老師,我們先進屋說!
將泡好茶的保溫杯遞到楚老手里,宋玙白盡量簡明扼要地道完了樂宴平的情況。
“高中輟學,那確實有些難辦!背线攘丝诓,眉頭緊蹙,“但也真是可惜了,那孩子對史書的了解之深,我手底下那幾個研究生估計連他的零頭都比不上,怎么就成這樣了?”
“還不是因為他家里……”宋玙白嘆了口氣,忍不住在心里又暗罵了謝家一頓。
“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楚老捏著保溫杯琢磨了會兒,指尖輕點了下扶手,“如果他能通過自考獲得成人高中學歷,就可以用社會考生的身份參加高考。到時候只要他能考進咱們學校,那一切就都好搞定!
“雖然折騰了點,也廢時間,但這應該是目前最穩妥的方法了。否則,除非是他有什么特別的技能直接走特招,其余的情況下恐怕都不太好收啊!
宋玙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的,我明白了,謝謝老師了!
楚老擺擺手,“沒事。小白,如果有什么能幫上的,你就盡量幫幫人家,真是個可憐孩子啊。”
“嗯,您放心吧!彼潍_白道。
雖然很有可能輪不到他去操心就是了,畢竟老蕭那寶貝人的勁頭,他可是深有體會啊。
宋玙白心忖著,恭敬地向楚老道了別,走出門后便直接給樂宴平去了個電話。
原本是想花些時間去查點資料看看該怎么辦的,如今這功夫被省了下來,而宋玙白接下來左右也沒什么事,他就想著干脆直接去找樂宴平得了。
卻不想電話剛一接通,宋玙白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便傳來了聲撕心裂肺的貓叫。
“喵嗷!。
那聲音將宋玙白的耳膜震得生疼,他心跳一滯只當是樂宴平出了事,連忙問:“宴平!你怎么了?!”
蕭策去劇組拍戲這件事他可是知道的,要是在這檔口樂宴平出了什么事,那老蕭不得發瘋。
“?哦,我沒事!痹谝黄须s聲中,樂宴平道,“宋大哥,我在……”
“哈。!”
“誒!摁好它,別讓它……”
模糊的男聲還沒來得及說完,便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巨響。就好像,有什么瓶瓶罐罐的東西驟然從高處傾倒一樣。
聽著對面那一陣接一陣的手忙腳亂的動靜,宋玙白沉默了會兒,終是忍不住道:“那個,宴平啊。有違公序良俗的事,咱可不興做哈。”
樂宴平:“……我沒有!
雖然他這兒的動靜確實可疑,但是天知道他只是因為閑著沒事,所以才想著帶貓出來打個疫苗!
這事還是黎承楓昨天晚上特地提醒他的。
“小樂,這幾天記得帶著你的貓去打個疫苗!
他說這話的時候,樂宴平正抱著小橘貓認真地給它撓下巴。
許是因為被撓得舒服了,小貓在他懷里撒嬌似的翻了個身。于是軟綿綿的小肚子就這么暴露在了樂宴平的眼前,引得他忍不住埋進去狠狠地吸了一口。
看著眼前這一人一貓溫馨美好的樣子,黎承楓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憋不住酸溜溜地道:
“這貓還真是親你啊。”
可惜,正沉溺在吸貓的快樂中的樂宴平完全沒聽出來。
“嗯,小咪很親人的!彼χc頭附和道,再抬起頭時卻對上了黎承楓一言難盡的表情。
“……宴平,”黎承楓道,“我覺得,你可能對它有些誤解!
樂宴平沒能理解他的意思,畢竟這么粘人可愛的小貓貓,怎么可能會有什么壞心眼呢~
直到,他將貓兒帶來了寵物醫院。
樂宴平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小家伙可以兇成這樣。
護士急匆匆地跑來找他的時候,樂宴平正在前臺付賬。
然而一個還沒來得及說,一個還沒來得及問,診室里就傳來了一聲慘烈的貓叫。
意識到問題的樂宴平當即就往里頭跑,一推開門瞧見的,便是注射臺上那只渾圓的毛球。
貓兒已經徹底炸毛了,正沖醫生惡狠狠地哈著氣。
看到站在門口的樂宴平后,它撒開腿就想往他的身上躥,可惜還沒跑上兩步,就被醫生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了后脖頸。
“哦喲,好兇的小貓啊!焙貌蝗菀鬃プ∝垉旱尼t生嘟囔著拿起了注射器還沒來得及扎,小貓就一個鯉魚打挺掙脫了出去,開啟了滿診室的跑酷之旅。
于是,才有了宋玙白剛才聽到的那一幕。但這會兒樂宴平也顧不上解釋了,匆匆道了句抱歉稍等后,就趕緊跑上去幫忙。
貓兒仗著嬌小的骨架將自己藏進了夾縫的深處,樂宴平夠不到又怕硬扯出來傷著它,便只好俯身趴在地上輕聲喚道:“小咪,你別怕,我在呢。”
“小咪,出來好不好?”
“小咪?”
“咪嗚……”
耐心地喚了許久后,應激的貓兒終于認出了眼前的人。它委屈地叫了一聲,便跟個小炮彈似的沖了出來,一頭扎進了樂宴平懷里。
“小咪,沒事了,乖,不怕。”樂宴平摸著它的背柔聲安撫著,“對不起。那個,我能抱著它打針么?”
“當然可以!贬t生道,“不過先生,你一會兒當心一點哈,待會兒它要是掙扎得很,小心別被抓了!
“沒關系!睒费缙秸f。
他抱著貓走了過去,而這一次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將腦袋死死地埋在樂宴平身上的小貓,從頭到尾都再沒掙扎過一下。
“它很喜歡你,好好照顧它吧。”幫忙收拾完殘局準備離開的時候,醫生對樂宴平如是說。
“不過,零食什么的還是少喂點,最近它吃得挺好吧!
樂宴平點點頭,給宋玙白去了個消息,便抱著縮成一團的貓兒準備回家,全然不知身后有一個小姑娘正無聲尖叫著在微博上瘋狂打滾。
【啊啊啊,帶自家熊孩子來醫院檢查沒想到碰到樂樂了!他真的好好看好溫柔嗚嗚嗚!】
配圖,是一張樂宴平抱著貓垂眸輕哄的照片。
帽檐投下的陰影攏住了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放松的眉宇間盡顯溫和,就算是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圖中的人對貓兒的愛護。
【臥槽。。≌l都別攔我!我要魂穿那只貓啊啊啊!】
【姐妹,別逼我跪下來求你告訴我你在哪兒!我也要見樂樂。。
【背景里的logo有點眼熟誒】
【等等,這件衣服和這只貓……我一分鐘前剛和他擦肩而過,你現在告訴我這特么是樂樂?!】
神通廣大的網友頓時齊齊上陣,而作為被扒的主人公,樂宴平早就麻溜地逛回了小區。
“咪!笨吹绞煜さ蔫F門,小貓軟軟地叫了一聲。
“嗯,馬上就到家了,回去給你開……”
想到醫生的話,樂宴平默默改口,“嗯,半個罐罐!
“咪!”
“可是醫生說……”
“咪嗚!”
……
“滴”得一聲刷開門禁后,樂宴平偏頭同保安打了個招呼,便繼續和小貓咪一聲喵一聲的討價還價起來。
鐵門在他身后迅速地合上,擋住了馬路對面角落里陰暗的窺探。
過得真好啊,小兔崽子。
看著手機頁面上排名不斷上升的熱搜,樂濟文想著,瞇眼啐掉了嘴里已經滅了許久的煙頭。
第39章 把柄 幸好,他是個記性很好的孩子……
蕭策直到晚飯結束后, 才看到了白日里熱搜的余韻。
自從風云第三期節目播出以來,原本冷冷清清的“笑顏”cp小群在一夕之間壯大了好幾十倍。
眾人日日在群里聊得熱火朝天,以至于蕭策剛登上小號的時候, 應用甚至都卡頓了一下,才叮叮咚咚地響起了一連串的消息提示音。
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后,蕭策開始習慣性地爬樓。然后, 他就在滿屏的亂叫中,瞧見了樂宴平的那張路透圖。
因為是偷拍, 這照片有些模糊, 卻也讓樂宴平整個人顯得越發柔和。
蕭策定定地看了會兒,伸手摁了保存點了贊,然后下一秒, 他就收到了來自群主的消息轟炸。
【姐姐姐!】好不容易蹲到人上線的小姑娘哧溜一下從床上躥起來, 【最近有什么新消息嘛!孩子想吃點飯。!】
蕭策:……
最近還真沒有什么能說的。
他剛從風云那兒回來,前后不過四個小時, 就又馬不停蹄地來了徐導這兒。
蕭策就算有心給人整點飯出來, 也沒有那個時間。
【沒有。】
【哦……】小姑娘發了個灰心喪氣的表情,【我今天看到有爆料說蕭神已經進組了。】
【誒對了,姐,你說樂樂會不會去給蕭神探班。
探班啊, 這倒是個好主意。
不過,如果想指望樂宴平的話, 那大概是沒戲了。畢竟,這個小沒良心的已經整整一天沒給他發過一條消息了。
在這一方面, 蕭策有時候總覺得樂宴平有點不像是個現代人。
和許多幾乎完全離不開電子產品的年輕人截然相反,手機到了樂宴平的手里,簡直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比起冰冷的屏幕, 他更偏愛紙張真實的觸感。只要給樂宴平一支筆一本書,他就能用它們消磨掉一整天的時間。
至于手機……
原本還有個“跳一跳”能讓他有事沒事地沉迷一會兒,但很可惜,這個小游戲已經在兩周前,被樂宴平徹底地打入冷宮了。
就此,小孩什么回消息就成了薛定諤的貓,在輪回和秒回之間反復橫跳,具體是哪一種全權取決于他什么時候想到碰手機。
至于打入冷宮的原因嘛……
嗯,絕對不是因為他不僅破了樂宴平的記錄,還超了人兩萬多分~( ̄▽ ̄~)~。
蕭策輕咳了聲忍下心中的笑意,伸手戳了戳樂宴平的頭像:
【吃晚飯了么?】
樂宴平:【在等外賣】
喲,今兒碰上的竟然是秒回版的小朋友,運氣不錯啊。
蕭策:【點什么了?】
秒回版樂宴平就此一秒下線,“正在輸入中的”提示語亮了又滅,許久,才終于回過來了一句理直氣壯的:
【優質脂肪和蛋白質】
蕭策看著這條回復挑了挑眉,直接就一個電話給人撥了過去。
“樂昭。”
對面沒有說話。隔著千里的距離,蕭策唯一能聽見的,只有些許模模糊糊的呼吸聲。
兩廂沉默了一會兒,等蕭策再次開口時,他的語氣里已然溢滿了核善的笑意。
“宋玙白!彼蛔忠活D地道,“所以,就是你在帶他點炸雞的是吧!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對面頓時傳來哐得一聲巨響。
好一陣兵荒馬亂的動靜過后,蕭策才終于聽見了樂宴平帶著心虛的聲音:
“蕭策,那個……”
“臥槽,嘶!”縱使疼到眉目扭曲倒吸涼氣,宋玙白依舊堅強地扒在桌上,對著開了免提的手機問了出來,“老蕭,你怎么知道是我?”
蕭策沒回答,只問:“樂昭,姓宋的怎么了?”
樂宴平:“剛躥起來的時候腳尖踢上桌角了!
蕭策嗯了聲,當即調轉槍頭冷笑道:“聽明白了沒有,宋玙白!
開玩笑。
樂宴平回答問題從來都是老老實實的有什么說什么,突然來一句這么油腔滑調的說辭,他要是認不出來才真是有鬼了。
宋玙白:……切,沒意思。
蕭策:“你怎么會在我家?”
搞事失敗的宋玙白癱在沙發上興致缺缺:“來給宴平推薦一位引路人,好幫他點亮知識的燈塔,重溫少年時代的美好。”
蕭策:“說人話!
樂宴平:“宋大哥來給我推薦家教。”
蕭策愣了愣,“怎么忽然想到找家教了?”
“我麻煩宋大哥幫我問了一下進文物局的事!睂⑺潍_白帶來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復述了一遍后,樂宴平頓了頓,繼續道,“蕭策,我想試一下!
原來如此,他,是為了那位帝王吧……
蕭策手指微捻,深吸了口氣后,掩下了眼中驟然升起的晦暗不明。
“好!逼椒的聲音帶著溫和的笑意,顯得格外波瀾不驚,“不過這件事,我建議你直接交給黎承楓。一是因為他人脈廣,至于二……”
“樂昭,他是你的經紀人。所以,你想做什么,碰到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告訴他,他會為你提供最好的解決方案。放心,不用怕累著他!
畢竟,他都給黎承楓開這么高的工資了,這錢總不能白花不是。
蕭策說著,抬手看了眼時間,“不過,這個點他應該還在飛機上。你給他留個言吧,他看到以后會來聯系你的。”
樂宴平:“好~”
蕭策瞇了瞇眼:“這么開心啊?那么接下來,我們來聊聊炸雞的事?”
樂宴平:!!
幾乎是一瞬間,小樂大人便就地蔫巴下來了。
但這事吧,說起來也真是天地良心。
樂宴平穿來這個時代后,一共就多了兩個興趣愛好。
一個是玩跳一跳,另一個是吃炸雞。
結果,前者被蕭某人超高的分數整得道心破碎,而后者……
自從上一回他偷偷點炸雞被蕭策逮住之后,炸雞自由這四個字就已經徹底離樂宴平遠去了。
好不容易才趁著蕭策不在的時候放縱一回,誰能想到,他還能被當場抓個現行。
這一刻,樂宴平忽然就理解了小咪被他克扣罐罐時的心情,當即就把貓抱進懷里,猛吸了一口作為安慰。
“樂昭。”
聽到蕭策的聲音,樂宴平戀戀不舍地從貓肚子上支起身子,悶悶地應了一聲。
蕭策:“是炸雞好吃還是我做的飯好吃?”
豁,這問題難道還用問么?
樂宴平不假思索:“兩個都好吃!”
蕭策:……
把險些脫口而出的笑聲硬憋了回去,他故作嚴肅道:“不行,必須選一個。”
聽到這里,從剛才開始就始終默不作聲的宋玙白終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是,這人還敢不敢更幼稚一點?!
“必須選一個的話,那當然是炸雞好吃啦,對不對宴平?”他探起身,在一旁暗戳戳地煽風點火道。
對你個頭。
要不然怎么說他們是好兄弟呢,這才不到一分鐘,蕭策就在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白眼隔空翻了回去。
他張口就欲開懟,然而,樂宴平卻先他一步的開了口:“那還是蕭策做的飯好吃!
誒?這么輕易就讓那小子爽了?這怎么行!。
宋玙白追問:“為啥?”
樂宴平支著下巴眨了眨眼,理所當然地道:“因為是蕭策做的啊!
炸雞去哪兒都能吃,但蕭策做的飯可是全世界獨此一家的。
一個是愛好,一個是生活。這可不是能混為一談的東西。
樂宴平自顧自地說完后,才忽然發現屋里一陣安靜,無論是面前的宋玙白,還是電話那頭的蕭策,他們都沒有說話。
“呃,我說錯什么了么?”樂宴平茫然道?
然后,他便聽見了一聲蘊滿愉悅的笑。
“沒有。”就算瞧不見,這會兒也能聽出蕭策心情究竟有多么好,“樂昭,你想來看我拍電影么?”
樂宴平:誒!拍電影的蕭策,他還沒有見過誒⊙▽⊙。
蕭策循循善誘:“等過段時間讓黎承楓帶你過來好不好?”
樂宴平:“好!”
“行,我回頭和他說,外賣來了么?去吃飯吧。不過炸雞還是少吃點,真想吃下次我給你做!
樂宴平歡呼雀躍地掛斷了電話,卻不想美滋滋地一抬頭,入眼,就是宋玙白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樂宴平:“宋大哥?”
“我沒事!彼潍_白道。“就是稍微有點撐!
他真就活該多問那一句,這下好了,現在那小子更爽了!不過,這小孩的回答也真是……
宋玙白忽然就理解為什么蕭策會這么喜歡他了,這話說的,誰聽了不得心一顫一顫的。
什么,有點撐?!
樂宴平的眼睛一瞬亮了起來:“那我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彼潍_白沒好氣地道!斑有,把貓給我抱抱!
畢竟,這個世界冷漠無情,除了炸雞,也就只有小貓咪能帶給他一絲溫暖。
樂宴平略帶遺憾地哦了聲,把用貓屁股對著宋玙白的小咪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坐在一旁靜靜地看了會兒一人一貓的極限拉扯之后,桌上的手機終于再次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號碼。
以為是外賣員的樂宴平迅速接了起來,“喂,您好,外賣您直接給門……”
“外賣?呵!标帎艕诺穆曇糇允謾C那端響起,“樂宴平,你該不會把我忘了吧?”
啪。
小樂大人想都不想,熟練地送出了一套掛斷拉黑刪除一條龍服務后,他在宋玙白略帶疑問的目光中淡定地吐出了一句,“沒事,黑粉而已!
這種事情他已經很習慣了啦~
宋玙白:……你別給我習慣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啊喂。。
吐槽歸吐槽,但他們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全然不知道此刻,樂濟文聽著電話里頭的忙音,差點沒氣得直接摔了手機。
樂宴平掛了他的電話,這個小兔崽子竟然敢掛他的電話!
好好好,果然,攀上了高枝以后就是不一樣啊。
想到自己剛才查到的價格,樂濟文目光陰冷地望著街對面的高檔住宅,死死地捏緊了拳頭。
樂濟文打小就覺得,他這個弟弟實在是生的討人厭得緊。
因為做賊心虛,又怕小孩子亂說敗露了事實,所以在最開始的那幾年里他爸媽始終沒敢聲張,只一口咬死了樂宴平就是自己的孩子。
但那兩個老不死的不知道的是,在他們把樂宴平抱回來的第一天晚上,樂濟文就站在床邊沖著這個“親弟弟”伸出了手。
什么是弟弟?
弟弟這種生物,就是來搶他東西的討債鬼。
就像隔壁李叔家的小兒子一樣,自從那個小屁孩出生以后,他家大兒子就沒有一天不挨打的。
樂濟文怎么能允許自己變成那樣呢?弟弟這種玩意,就合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可惜,那個時候的樂濟文怕挨打,所以最終他沒敢動手。
但這并不妨礙這個危險的想法在樂濟文的腦子徘徊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有一天,他忽然發現沒有必要。
小孩子其實要比大人想象中的更加敏感,樂濟文幾乎是很快就意識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爸媽根本不喜歡他這個弟弟。
甚至,有了弟弟以后,樂濟文反而過得更好了。家務,勞作,打罵……所有的這些惡心事都再也輪不到他的身上。
除了不明白他媽為什么總是會看著出村的那條路嘆氣外,他對所有的事都樂見其。有時候心情好了,甚至還會施舍給樂宴平一點他吃剩下的餅干碎屑。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概有六年,樂宴平到了該上學的年紀。
因為政策原因,哪怕樂父樂母再不樂意,他們也得把人送去學校。
于是很快,他們便發現這孩子驚人的聰明。
聽著來家訪的老師對樂宴平大夸特夸的時候,樂濟文又一次地感覺到了危機。
他的成績不好,他沒有樂宴平那么聽話,還經常喜歡惹是生非。
爸媽會不會因為這個開始喜歡樂宴平?
一想到自己和樂宴平的處境可能會顛倒,樂濟文心中便開始害怕。
時隔六年,他又一次開始后悔自己當初為什么沒動手。然而等老師離開后,他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就看到他媽暴跳如雷地抄起了皮帶。
那是樂宴平被打得最狠的一次,縱使樂濟文只是個旁觀者,他都覺得有些害怕。
也就是在這一次,他知道了那個真相——
樂宴平不是他媽親生的,他是他媽偷換來的。
而他的親弟弟,他爸媽的親兒子,則被換去了城里一個富貴人家家里享福。
那一刻,樂濟文恨上了所有人。
樂宴平有錯!錯在他的出身,錯在他為什么就不能早出生幾年!
他爸媽也有錯!他們為什么要偏愛那個該死的弟弟!
他那個弟弟更是錯!都是一個爹媽生的,憑什么他就可以過富貴人家的生活,而樂濟文卻要呆在這個小村里貧苦地過一輩子!
憑什么,被換過去的人不是他!
這個問題,樂濟文在心里問了無數遍。
可惜事實無法更改,所以他只能通過別的方式發泄自己的怒火。
樂濟文只比樂宴平大兩歲,在那所小學初中一體的學校里,他可以和他這位假弟弟,一起待上很久很久。
他親眼看著樂宴平那雙惡心的眼睛一天天暗下來,從此,再也沒有人會夸樂宴平聰明了,也再也沒有人,會喜歡樂宴平了。
所以,就算被謝家接回去了又怎么樣。
樂宴平不依舊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存在。而他那個討人厭的親弟弟,不也還是坐在謝家大少爺的位置上,風光無限。
已經低到泥里的人不值得樂濟文再去浪費時間了,于是這兩年里,他的矛頭一直都全心全意地指向著謝折衣。
結果,現在竟然告訴他樂宴平活得很好。
樂濟文能容忍謝折衣比他好,畢竟只有這樣他才有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提款機。但是樂宴平……
呵,一個被他踩在腳底下踩了大半輩子的人,他憑什么比他好,他怎么敢比他好。
本來樂濟文還好心地想著先和人交流交流感情,既然樂宴平不需要,那他就不客氣了。
找到事先看好的幾個營銷賬號,他挨個發過去一條:
【我這有個驚天大瓜,要不要】
樂宴平,你不是喜歡貓么?那這份大禮,你一定會很喜歡的?粗謾C里的視頻,樂濟文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
夜半時分,萬籟俱寂。而此刻,黎承楓的飛機才剛剛落地。
他有些疲累地捏了捏自個兒的眉心,一邊等著自個兒的行李被行李提取處吐出來,一邊順手關閉了手機的飛行模式。
在看到消息欄上99+的信息后,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意識到了不對,還不及動作助理的電話就直接打了進來。
“黎哥!我的天,你可終于接電話了!”
“別急,你慢慢說!崩璩袟鞯,“是不是樂宴平出什么事了?”
助理:“是,大概半個小時前有人給我們發來了一個視頻,文件我已經給您發過去了,里面的內容,是……”
他頓了頓,硬壓下心中的不忍,艱難地繼續道:“是樂宴平在虐貓……”
“你說什么?不可能!崩璩袟餍南乱徽,“視頻查過了么,有沒有合成,是真的么?”
“技術部已經查過了,他們說視頻是真的,沒有問題。黎哥,我們現在怎么辦啊?”
“樂宴平人呢?問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么?對方什么要求?”
“樂宴平那兒還沒打通電話,估計是睡了。對方說要二十萬,否則明早八點這條視頻就會直接被發出去。”
聞言,黎承楓頓時忍不住罵了一聲,“叫公關部門時刻待命,我去找樂宴平!
一路踩著限速將車開得飛起,原本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硬是被黎承楓縮短了半個多小時。
狂摁數次門鈴后,他終于將樂宴平叫了起來。
“黎大哥?”樂宴平看著氣喘吁吁的黎承楓有些懵圈地叫了一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黎承楓沒說話,將視頻調出來遞給了樂宴平,他才道:“你先看看這個!
方一摁下播放鍵,貓兒凄厲的叫聲便瞬間響徹了整間屋子。
小橘貓這一聲被嚇得直接炸了毛,咪咪嗚嗚地叫喚著就從窩里爬出來想往樂宴平的身上蹭,然而這一次,它卻沒有等來它想要的抱抱。
樂宴平沉默地矗立在原地,稍長的發絲隨著他低頭的動作遮住了他的眼,叫人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直到三分鐘后,這駭人的聲響才終于停止。
視頻的進度條走到了頭,最終的畫面定格在了“樂宴平”那雙空洞的眼,而他的手上,還死死握著那塊沾滿紅色的石頭。
“小樂,我相信你肯定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但是,你得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承楓是真的很急,畢竟樂宴平白天才剛因為帶貓去寵物醫院上了熱搜,在這關頭爆出這條視頻,輿論的反撲能直接把這孩子壓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樂宴平竟然點了點頭。
“里面的是我!彼馈
“樂宴平!崩璩袟鞯穆曇纛D時沉了下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最好給我想清楚再開口,這條視頻馬上今天八點就會被發布到網上,如果你不解釋清楚,這玩意能直接弄死你。”
“我知道!
樂宴平輕道著,彎下腰將腳邊急得團團轉的貓兒抱了起來。再抬眼看向黎承楓時,他的目光分外平淡,一如一汪望不見底的深潭。
這視頻里的確實是他。
或者說,確實是那個已經在幾乎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悄然離開的孩子。
樂宴平一開始其實并沒有想起來這是什么,因為在他接收的記憶里根本就不存在這一段。
然而看著看著,往昔的畫面就如同這個視頻一般,自動在他的腦海里開啟了回放。
就此,樂宴平終于知道了那個孩子曾經竭盡全力,也想要忘記的一切。
“樂宴平”其實真的很喜歡上學。
因為在學校里,他可以吃一頓飽飽的午飯,不會有做不完的家務,也不會有不知何時就會忽然落下的皮帶。
盡管他沒有朋友受人排擠,但在上課鈴聲敲響后的四十分鐘里,他可以暫時脫離這個令人窒息的世界,安安靜靜不受打擾地聽語文老師講一個有趣的故事,或者,聽數學老師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說一個無聊的冷笑話。
如果可以的話,“樂宴平”真的希望下課鈴聲可以永遠不要響起。
可惜,他的愿望從來就沒有實現過。一旦下課鈴聲響起,那么在接下來的十分鐘里,等待他的往往都是同學的戲弄。
“嘿!小傻子!”
他們經常這么叫他,“樂宴平”想反駁,但看著自己空白零分的試卷,所有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一年級的時候,“樂宴平”曾經是老師們最喜歡的小孩。
他聰明,記性好。古詩課文,單詞公式,在其他同學還在辛苦背誦的時候,他只要看過一眼就能全部記住。
老師對此喜出望外,而第一次測驗的時候,“樂宴平”也不負眾望地考了第一。
拿著他全科滿分的試卷,班主任摸著他的頭,說她要去他家家訪,要和他的爸爸媽媽好好表揚他。
那天回去后,“樂宴平”期待了很久。他以為這樣爸爸媽媽就會喜歡他,這樣他以后就可以少挨幾頓打,也可以不用再餓肚子。
老師真的去了,但那一天最后卻成了“樂宴平”的噩夢。
【讓你顯擺,讓你聰明,厲害是吧,老娘特么打死你……】
皮帶打在身上真的很疼,“樂宴平”一度以為自己會被打死,他哭著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直到暈厥,等到再次醒來后,他永遠記住了那種疼。
此后,他再也不敢拿起筆。
第一次交白卷的時候,老師只當他是頑皮,后來一次又一次,他最終看到了老師失望的眼神。
他成了一個壞孩子,他不想這樣,可他沒有辦法。
自從哥哥的欺負從家里追到了學校以后,“樂宴平”的日子就越發難過了起來。小孩反抗不了,于是,他就只能躲起來。
然后,小孩在鉆進草叢躲避惡作劇的時候,在墻角發現了一只貓——
很瘦,很小,甚至都還不怎么會走路,卻顫顫巍巍地靠近了小孩,很輕很輕地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那一刻,“樂宴平”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顫了顫。
他也有朋友了。小孩想。
“樂宴平”偷偷養起了這只貓。
小貓沒有吃的,他就每天把自己的午飯省下一些喂給它;小貓沒有窩,他就用自己的碎布衣服混著樹葉子給它做了個小窩。
看著自己的朋友一天天長大,從小小一只弱不禁風,變得能跑能跳威風凜凜,“樂宴平”從來沒有那么開心過。
他想讓貓兒再吃的好一點,于是那一天中午,他把學校發的雞腿偷偷留了下來,趁著午休跑去了那一片草叢。
“樂宴平”沒有注意到身后尾隨的人,甚至直到他被推倒在地的那一刻,他都沒能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身體的條件反射已經讓他習慣性的蜷縮起來護住了自己的頭,好讓自己能挨過接下來的那一頓打。
可是這一次,比拳頭先一步來到的是貓兒的嘶吼。
那只貓兒就那么從草叢里躥了出來,揮著爪子狠狠地撓上了樂濟文的腿,然后,它就被吃痛的樂濟文給一腳踢開了。
這一腳踢得很重,小貓直接被踢飛在了墻上。等掉在地上時,它還在輕聲地嗚咽著。
然而,氣急敗壞的樂濟文并不覺得解氣。眼見著他還要上前再補兩腳,“樂宴平”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直接掙脫了其余兩人的壓制撲上去護住了貓兒。
他被打沒關系的。“樂宴平”想。只要貓沒事就可以。
無意識間落下的眼淚順著臉龐滑落,身下的小貓艱難轉過了腦袋,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舔他。
“樂宴平”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然后在淚眼朦朧間,他被人整個架了起來。
樂濟文饒有興致地看了看他,又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貓。忽然,他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
“樂宴平,你是不是很喜歡它呀?”
樂宴平瞪著他,沒有說話。
樂濟文難得的沒有生氣,他只是在四處慢條斯理地逛了一圈,最后挑了塊石頭塞進了樂宴平的手里。
“既然你那么喜歡它,那就你來吧。不然,我就告訴爸媽你放貓撓我。你猜,他們知道了會不會打死你?”
“不,或許也用不著他們,我可以先打死你。”
那是“樂宴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絕望。
“后來發生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樂宴平抱著貓說得波瀾不驚,結果反而是黎承楓先一步地忍不住了,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一個你字出口復又頓住,黎承楓半晌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最后,也只冒出了一句“對不起”。
樂宴平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
黎承楓:“剛才吼了你,對不起。你……還好么?”
樂宴平:“挺好的。”
雖然黎承楓多半不信,但他說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實話。
畢竟,他有什么好難過的呢?樂宴平又不是那個經歷了這一切不公的孩子,說到底,他只是一個旁觀者。
旁觀者是沒有資格為親歷者難過的,因為這種多余的同情根本無濟于事。它既不能受害者過得更好,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暴行。
只是,小樂大人雖然確實做慣了旁觀者,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只會做旁觀者。
斂下眸中的冷意,樂宴平問:“黎大哥,你打算怎么辦?”
黎承楓沉吟片刻,道:“視頻的發布多半是組織不了的,有人貪財找了我們,可誰知道暗地里到底還藏了多少蠢蠢欲動的玩意!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要是能有真實情況的完整視頻就好了!
雖然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公關運作,但再怎么樣,都不會有這個最為直接的鐵證來得有力。
可是那些施暴者既然敢把視頻放出來,他們又怎么會留下自己的罪證。
“但是人還在!睒费缙街讣廨p點著幾案,一向溫和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格外的清冷淡漠,“或許,我可以提供一個名單!
一個,很全的名單。
施暴的人,冷漠的人,叫好的人,嬉笑的人……
不大的學校里人來人往,在那一片絕望中,年幼的孩子看見了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停下來拉他一把。
但是幸好,他是個記性很好的孩子。
隨著一個個名字被按照分類逐個躍然紙上,樂宴平忽然勾了勾唇角,意有所指地道:“說起來黎大哥你知道么?很多施暴的人其實并不覺得自己在做一件錯事,更多的時候,他們會更喜歡把這種事當成一個值得自豪的談資!
“你說,這些人里會不會有這種人呢?”
黎承楓聞言瞇了瞇眼,心下頓時有了想法。
待樂宴平不急不緩地落下了最后一個筆畫后,他將寫滿了人名的紙條細致地收進內袋,站起身囑咐道:
“小樂,等到天亮以后視頻發出,網上一定會亂一陣的。你把手機關機什么都別看,也不要出門。等下我的助理會過來,你有需要都交給他去辦就好!
“至于接下來的事,就放心交給我和公司吧!
樂宴平點點頭應了好。
他站在落地窗前,目送著黎承楓匆匆離去的背影。直到人徹底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再也望不見后,樂宴平才收回了視線,重新提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名字。
樂濟文。
最后一個,也是一切的根源。樂宴平卻偏偏沒有把這個名字交給黎承楓。
輕點的筆尖在這三個字后留下了一連串的墨跡。樂宴平靜靜地看了會兒后,摸出手機點開了通訊錄的黑名單。
昨晚那個被他拉黑的手機號此刻正躺在名單最上層,張牙舞爪的,顯得格外的刺眼。
于是,樂宴平便將這個號碼移了出來。手機的屏幕停留在了這串數字的信息界面,他閉目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坐到了天明。
在時針轉到數字八的那一刻,樂宴平睜開眼,伸手摁下了通話鍵。
就像他所猜想的那樣,對面幾乎是一瞬秒接。
“喂。”電話那頭的人明知故問地道,“哪位。俊
“樂濟文!
聽見樂宴平滿溢著心力交瘁的聲音時,樂濟文一下子就樂了起來:“喲,我還當是誰一大早地給我打電話呢,這不是咱們回歸豪門的大明星大紅人嘛~怎么了呀?找我有事?”
“是不是你做的……”樂宴平呼吸急促地問,“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的,樂宴平,你該不會是得了失心瘋了吧~”
滿意地看著電腦上已然炸開了鍋的微博和節節攀深的熱度,樂濟文得意洋洋地道:
“哦對了,差點忘了和你說一聲恭喜了,昨兒剛上熱搜今天就又上。誒呀誒呀,真不愧是大明星啊~你開心么?”
“樂濟文!”樂宴平一聲暴喝,“我*你個混蛋,你怎么敢的。。∥*你個死鄉巴佬你他媽憑什么!”
樂濟文的臉色瞬間陰沉,“狗崽子你他媽敢罵我?不過就是個廢物玩意,披上層皮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了。小兔崽子,如果有些東西你忘了的話,我不介意大發慈悲地幫好好你回憶一下?”
說到這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來:“對了,說起來你最近新養的那個小玩意,還真是可愛哈?”
“閉嘴!閉嘴!你他媽給我閉嘴!”
猝不及防下再次席卷而來的噩夢終于徹底湮滅了樂宴平的理智,而崩潰過后緊接著的便是絕望地啜泣:
“樂濟文,我已經離開樂家了,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你為什么要這樣……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我。。
“沒關系?呵,”樂濟文殘忍地笑起來,“這樣吧樂宴平,我給你個機會!
“今晚八點,帶著你那只雜毛貓過來找我,地址我一會兒會發給你。順便,我勸你最好別想跑,畢竟這種有意思的視頻,我手里可還有很多!
說罷,電話便被樂濟文直接掛斷了。
開了靜音的手機被隨意地扔到了一邊。
團在沙發上的貓兒動了動耳朵,見自家主人終于停下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大喊后,它高興地咪了一聲跑過來,將小腦袋擠進了樂宴平的手心里。
而此刻的樂宴平……
所以說啊,手機確實是個好東西。不需要見面就能和人完成通話,方便又快速,可真是幫他省去了不少的功夫。
樂宴平一邊幫小貓順毛一邊想,眼底劃過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如果樂濟文此刻這里的話,那他就會發現那個在電話中歇斯底里崩潰大哭的樂宴平,根本從頭至尾都泰然自若地坐在沙發上。
整個人臉不紅心不跳的,甚至連呼吸都沒亂過一分。
可惜樂濟文不在,他也看不到。所以,他對自己聽到的一切深信不疑。
那個窩囊廢估計這會兒得嚇死了吧。
把地址給樂宴平發過去后,樂濟文得意地想著,伸了個懶腰便倒頭躺上了床。
艸,都怪樂宴平這個小兔崽子,要不是他樂濟文怎么可能這么早就起來。等到了晚上,他一定要給人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這般想著,樂濟文沉沉地睡了過去,全然不知道此刻的樂宴平,心中也是這么想的。
溫度如果加得太快,那青蛙是會逃走的。
如果不想讓青蛙逃走,那就只好費點功夫,創造一片溫暖而又熟悉的水域——
在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會如青蛙所希望的那樣發展。溫暖會讓它惰怠,熟悉會讓它遲鈍。
如此,它就永遠不會發現那團正在悄無聲息中燃燒著的火焰,直到,徹底無處可逃。
不就是有趣的東西嘛,他也有。希望今天他也能給樂濟文,一個永生難忘的美好夜晚。
樂宴平兀自想著,垂眸看向正躺在他膝上認真玩球的小橘貓,眉眼間盡是溫和。
說起來也是巧合,“樂宴平”小時候撿著的那只,也是一只橘貓來著。
第40章 擔心 而現在,他只關心該怎么做才能幫……
“@精選好瓜:對不起, 但是瓜某我實在是忍不了!給大家看看某剛因為愛貓人設而上熱搜的當紅明星,私底下真實的面目!
什么溫和良善淑質英才,那不過是惡魔為了掩蓋自己的暴行而批上的人皮。瓜某我真的很想問一句:你難道就不怕遭報應么!
視頻證據附上!”
和黎承楓預料的情況一樣, 早上八點,營銷號將視頻放出不到五分鐘,相關熱搜就在鋪天蓋地的漫罵聲中一舉登頂。
#樂宴平虐待動物#
#樂宴平愛貓人設崩塌#
#樂宴平滾出娛樂圈#
……
【臥槽, 那昨天那只小貓現在還好么?!樂宴平你個天殺的!!】
【那個視頻看得我惡心死了,那只貓才多大啊, 姓樂的怎么就下得去手!】
【樂宴平去死去死去死!】
【怎么回事, 光映和樂宴平怎么還不發聲明!快給老娘滾出來解釋!】
【還用問么,因為沒得洗了唄,光映老板這會兒都該后悔死了吧, 說不定等下就直接出解約公告了!
【誒, 你們說,天誠當初那么堅決地和樂宴平劃清界線, 是不是就是因為他們早就知道樂宴平私底下這么惡心啊。】
【有可能……】
憤怒的網友一窩蜂地涌進了公司和樂宴平的個人賬號想討個說法, 無數愛寵博主也在同時發聲,評論區幾乎是一瞬間就成了一灘烏煙瘴氣的爛泥。
“黎哥,這樣下去不行啊,那篇稿子要現在發么?”公關部員工看著后臺暴漲的數據, 只覺得自己的頭皮發麻,本來就已經沒剩幾根的頭發此刻更是接二連三地飄。
“這樣下去, 別說樂宴平和公司了,現在連蕭策老師的賬號都開始遭殃了!
黎承楓嗯了一聲, 對此并沒有感到意外。
其實不單只是蕭策,江池落和《風云》節目那兒現在,也沒好到哪兒去。
城門失火, 殃及池魚。
樂宴平是靠著《風云》翻得身,而他和蕭策、江池落兩人的cp也都正火,這一出事簡直就和直接掀桌沒什么區別。
是以,從剛才到現在,黎承楓的電話早就已經被他們打爆了,而他每次接起來,都是一句直截了當的:“樂宴平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幾方都是有技術人員的,視頻孰真孰假一查便知。沒有直接撕破臉而是先過來問上一句,他們其實已經很厚道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黎承楓想。
“別急,什么都別發也什么都別說,公司上頭如果問起來你就讓他們直接來找我,出什么事都我來擔。至于現在……”
他看了眼自己的信息界面,“再等一等吧!
黎承楓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安排,就算到時候拿不回最直接的證據,他也有可以用來應急的plan b。
所以現在,先耐心地等一等。
不過說實在的,黎承楓其實并不擔心這件事最后的結果,比起這個,他反而更加擔心樂宴平的狀態。
那個一直說著沒事的孩子,真的沒有事么?
還有就是,那份名單……
他終是忍不住給助理去了條消息:【樂宴平怎么樣,沒看手機吧?】
助理:【沒事,放心吧黎哥,他手機都關機放在我這兒呢,看不了一點。】
黎承楓松了口氣,復又囑咐道:【行,總之你注意著點,如果有什么不對的立刻和我說。你也讓他放心,這事我今天一定給他一個結果!
【好的!恐淼,【不過黎哥,我覺得你可能不用特別擔心他。】
然后,一張圖片便唰得彈了出來。
【你看,黎哥!客低得M房間偷拍完的助理,一面躡手躡腳地溜睡了出來,一面發消息道,【人睡得老香了!
看著那張照片,黎承楓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瞬:嗯……還真是,看得他都困了。
于是當蕭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黎承楓并沒有立即接起來,而是將這張照片先給人轉過去了以后,他才退回去摁了接聽。
蕭策:“他怎么樣了?”
“你自己看圖去,”黎承楓道,“不過,你就想不問點什么別的么?”
蕭策沒說話。
他只是切換到了聊天界面,點開了黎承楓發來的圖片。然后,便看見了一只把自己整個都埋在被子里的小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側躺的原因,樂昭的臉在照片上看起來肉嘟嘟的,感覺格外得好捏。而在他的枕頭邊,貓兒正蜷縮著躺在那兒,一人一貓兩個腦袋親昵地抵在一塊,睡得十分香甜。
擔憂的心總算是放下了稍許,蕭策輕舒了口氣摁了保存,才漠然道:“有問的必要么?”
黎承楓:“呃……沒有么?”
正常不是都該問一句事情的真相么?
“難道我問了,真相就能改變么?”蕭策聲音清冷,“如果不會那就沒有必要,就算問得再多,也無法挽回已經發生的事實!
小孩被欺負了。
這是蕭策唯一在乎的事,而現在,他只關心該怎么做才幫小孩撐腰。
“你有什么安排?需要我做什么?還是說,隨便我?”
聞言,黎承楓連忙道:“不用,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可以放心,不過……有件事我稍微有點在意。”
“小樂他給了我一份名單,但這上面應該缺了一個人!
蕭策:“誰?”
“你之前說過,小樂和謝折衣是被抱錯的對吧?除了謝折衣,那對養父母還有一個兒子,也就是小樂的養兄,這件事里一定有他的參與,但是小樂并沒有把他的名字給我!
那是樂宴平最不可能忘記的人,然而他卻偏偏沒有寫出這個名字。
“小樂應該是不想讓我查,我也就沒說,但我想來想去總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老蕭,你對他家的情況比較了解,有沒有聽他說起過這個人!
“沒有,”蕭策的眉頭下意識地皺了皺,“我去查查這個人,還有什么別的事么?”
“有啊!崩璩袟鞯溃坝浀锰崆熬庉嫼梦⒉!
——————————————
樂宴平這一覺,直接補到了午后才堪堪醒來。
都說覺睡多了容易讓人變得懶散,小樂大人以前沒機會,今兒難得體驗了一次,才發現這話說得是一點沒錯。
嗯,他有點不想起。
抱著貓在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樂宴平才終于擺脫了床榻的封印。爬起來洗漱了一下后推門出去,便看見了正半癱在沙發上打游戲的小助理。
見他出來,小助理趕忙扔下手機站起了身:“樂老師,您醒啦~是要吃午飯嘛,想吃什么我幫您點啊!
樂宴平點點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后,他道:“有點想吃燒烤或者火鍋!
小助理大手一揮:“好!那我們現在吃燒烤晚上吃火鍋!”
黎哥早就說了,要他盡量滿足樂宴平的全部要求,務必要保證好人的身心愉悅!
他當即就拿出手機準備點餐,然而下一刻,便聽見樂宴平問:“可以給我一下我的手機么?”
“啊……”小助理怔了怔,有些為難地道,“那個樂老師,黎哥說了讓您不要擔心,這件事他今天一定解決,所以,您就別看了吧!
那些個網友一個個都聽風就是雨的,罵人的火力是真的足,小助理剛才只是不小心點開推送看到了一眼,都覺得心有戚戚,這要是被樂宴平看到了……
樂宴平溫和地笑了笑,“謝謝你,不過你誤會了,我不是想看這個。我就是看到你打游戲手有點癢,也想玩而已。”
“你放心,微博什么我都已經卸掉了,其他有的沒的也都開了消息免打擾。所以……可以給我玩一會兒嘛?”
說著,樂宴平眨眨眼,有些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小助理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上中了一箭,勉力強撐道:“可是……”
樂宴平:“實在不行,你可以先檢查一遍,我保證我什么都看不到的!
小助理:……
蕭哥說要讓他保證樂宴平的身心健康,那他讓人打游戲的話,應該也可以算吧。
好一番自我洗腦后,小助理成功地說服了自己。
但他到底還謹記著自己的本質工作,將手機打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發現確實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消息推送后,才終于放心地交給了樂宴平。
“對了,樂老師,你玩什么游戲?我看看我會不會玩,會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組……”
看著屏幕上那個簡潔明了的游戲界面,小助理默默把那個隊字咽了下去。
跳一跳啊,那沒事了,他還是去幫人點飯吧……
等等!樂宴平,玩跳一跳?真的假的?!他該不會……是借著玩游戲當借口偷偷看情況吧!
小助理心下頓時一陣緊張。他再沒有點餐的心思,手下一頓狂點著就悄悄咪咪地把腦袋湊了過去。
嘟嘟嘟噠,嘟嘟嘟噠……
單調的音效在多次重復后開始逐漸變得魔性洗腦,而小助理也終于忍不住地開了口:“那個樂老師,這個唱片盒,你可以多停一會兒的!
樂宴平:誒?
“多停一會兒有加分!
話落便是一聲叮咚,隨后“+30”的字符便隨著音樂的響起,幽幽地從唱片盒上冒了出來。
樂宴平:哦豁⊙▽⊙!
小樂大人忽然覺得自己又可以了。最高紀錄!他來了。!
“謝謝你!彼鎿吹赝≈淼懒酥x,“就是,請問可以不加這么多辣嘛?”
啥?
小助理茫然地一低頭,便瞧見自個兒手機屏幕上的購物車里赫然寫著——“加辣 x99”。
小助理:……對不起。
聽著樂宴平報出的菜名,小助理收斂心神,低下頭開始認真地點起菜。于是,他便完全沒能注意到,樂宴平此刻的手機界面已經悄然換了個模樣。
【你確定他今晚會來?】
【當然】^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