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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卻說姚掌柜和范莊頭上京送租錢, 沒想到正好碰上魏揚的親事,錦娘讓他二人住下吃杯喜酒再走。這次姚掌柜送了五百三十貫的銀錢來,范莊頭送了三百多貫來, 錦娘正給他們各自二十貫的工錢, 又各賞了他們兩樣時興緞子、喜餅兩盒、一角羊羔酒。

    范莊頭之前不知曉娘子娘家狀況,如今見她弟弟竟然也中了進士,敬畏更添了一層。

    這些錢加上去年的一千七百多貫的塌房和甜水巷宅子的賃錢, 如此便有兩千五百貫, 她拿了五十貫讓羅大和阿盈一起為弟弟操持親事。其余的銀錢和手里的五百多貫單獨裝在后頭湊成三千貫,這是筠姐兒的嫁妝錢, 絕對是不能動的。

    錦娘又把魏揚喊過來道:“張家姐兒馬上就要嫁過來了,你們夫婦就要一同外放。我已然是同你姐夫說了, 把咱們家的兩位傔從丁三和趙五給你帶去, 保護你的安全。”

    “姐姐, 我也是真的沒想到我竟然中了,現在還是恍惚的,其實當不當官都無所謂, 只要和大家一起就好。”魏揚一想起做官還有點害怕, 他平日和別人爭論都少呢。

    錦娘笑道:“那有什么法子,偏偏你中了。”

    不知怎么,魏揚想起郝二郎的態度有點心寒:“他未中,我中了,我也并未炫耀, 他卻對我突然愛答不理的, 我們這幾個月常常一起探討學問呢?”

    原來是為了這個,錦娘笑道:“若是我,我也未必能夠有那個心胸。你中了, 人家沒中,本來人家就難受了,既然如此,你何不包容一些?不過,你也要小心一些,我聽說有位省試過了的士子被人騙去銷云樓,結果被灌死了,你如今已經是進士,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你出丑醉生夢死,自己還得小心些。”

    姐弟二人說了不少話,主要是錦娘叮嚀,揚哥兒聽,最后,錦娘給了她十貫銀錢:“拿著花銷吧,別小家子氣。”

    揚哥兒不要:“姐,魏家族里給了我五十兩,岳父那邊給了我五百貫做鋪地錢,我現在不缺錢了。”

    見他實在是不要,錦娘欣慰道:“好,那我就收下,反正到時候用到你婚事上。”

    話說之前定親時,張氏還說過魏家寒酸如何,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打臉了,魏揚那么年輕,就中了進士。

    周存之都讓她送賀禮過去,見她還未打點,直接讓外管事送過去的,他本人也親自去了蔣家道喜,蔣羨又把魏揚喊過來說話,從蔣家離開后,周存之又去了張九郎家。

    “你倒是好眼光,那魏家郎君著實是純樸之人。”

    選女婿就得選這種,沒什么花花腸子,人還有學問的。

    張九郎笑道:“我是看叔時專門教他,又想他是太學生,再有魏娘子能干,和魏家聯宗,他便是不中,將來未必沒有前途。沒想到他如此爭氣,這次竟然連捷。”

    女兒馬上就是官夫人了啊,不成,他得趕緊催魏家婚事要快些。如今專門有些卑鄙小人,搶人家的姻緣。

    周存之見張九郎心不在焉,也不好多坐下去,上了轎子之后,他想二十歲的自己肯定沒想過快四十歲的自己竟然是這般。

    這些紛繁的事情,錦娘倒是不知曉,她只是覺得魏家對自己愈發熱情幾分,真正有些平等交往的意思了。

    以前總有些錦娘求著魏家的意思,如今魏家真正出了進士,雖然不可能平起平坐,但底氣是多了些。

    正想著肚子一動,她“哎喲”一聲,寧哥兒趕緊跑過來,把耳朵貼在錦娘肚子上:“娘,寶寶又在翻身了。”

    錦娘摸摸兒子的小腦袋:“你以前在娘肚子里也是這般的。”

    “娘,兒子想今日在您這里寫功課。”寧哥兒不知怎么就想多靠近娘,以前他也是住在娘肚子里的。

    錦娘也樂于兒子和自己更親近:“好,等會兒你就在這里寫功課,你先回房吃飯去,娘去榻上歪歪,腰有些酸。等你吃完飯再過來。”

    等寧哥兒一走,阿盈就笑道:“咱們舅爺這次中進士,最不開心的怕是許娘子了,她成日端著個書香門第的架子,可娘家沒人中進士,如今還靠著大爺呢。將來,看她如何在您的面前還擺譜。”

    “我可剛跟你說,鄔家的姑娘一個個看著謙遜有禮,文文弱弱的,可也不是好惹的。前些日子我見那小鄔氏,說話做事活脫脫跟咱們在大名府見到的鄔娘子差不多,婆媳二人都要名聲,到時候也不知道誰跟賢惠了?”錦娘聳肩。

    阿盈偷笑:“您說的是,兩個就得一個賽一個的‘賢’了。”

    二人說了一回這個,錦娘又道:“舅爺如今要成婚,咱們家里再買些人回來,二進院的西廂房到時候辟出一個房間做茶房,將來煎藥烹茶都可以。再有,還要買個乳母,兩個丫頭,到時候一并伺候。”

    阿盈記在心里:“其實您這里也要添兩個人,青蓉妥帖,常常跟著您行走。但紫藤做些粗活還行,細致活計就不好,留她看房子,我也不放心。”

    “好,這些都交給你辦。”錦娘道。

    說完,她一拍腦袋:“我還忘記了,下次讓范莊頭過來,帶些上等的木料來,咱們提前給筠姐兒把嫁妝打好,看人家張家說嫁就嫁了。”

    阿盈跟著擔心:“這般不知何時才能攢到錢呢。”

    “是啊,金梁橋的鋪子也放了快半年了,明日再托人問問。”錦娘還是覺得最近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沒辦法投資,因為隨便投資很可能會虧錢,現下她還是先顧著肚子里的孩子。

    若生個好孩子倒好,若是生個敗家子,便是偌大家業也會敗光。

    上次大家幫如煙操持過婚事,所以阿盈門兒清,陳小郎是內管事,羅大是外管事,帳上開了錢出來,大家就忙起來。先把跨院收拾好,又張燈結彩,請廚子,雇花轎,家下人不多,但是都精干。

    “過廳能擺個六桌,咱們花廳能擺三桌客,園子里擺個幾桌,也盡夠了。”錦娘扶著肚子去前面看了看。

    正說完,準備回去,見外頭有人送了禮過來,說是隔壁縣主送的。錦娘打開一看,送的是一盒滴著露珠兒的玉簪花、葡萄酒兩壇、樊樓時興點心四盒。

    又見來仆人穿著白綾的抹胸,青綢的褙子,打扮的極好,錦娘拿了拜帖看,上面寫著,謹安侯二子之妻樂安縣主。

    原來是勛貴宗親,錦娘忙道:“近日家中事繁,并不知曉有新鄰到訪,等來日有功夫,必登門請安。”

    說罷讓阿盈賞了一兩銀子,又打發方媽媽送了一盒橘餅、兩盒會仙樓的點心,再有范莊頭帶來的鱸魚六尾、瓊波酒兩壇。

    回來后,方媽媽則道:“老侯爺過身后,侯府分了家,所以夫婦二人便在咱們隔壁住著。”

    “唔,咱們郎君是文官,宗室和勛爵總歸不是我們交往的,免得被臺諫官員抓住了把柄。”錦娘在這方面是很謹慎的。

    方媽媽忙道:“您說的是。”

    二人剛說完話,見筠姐兒過來了,她正去園子里學了月琴的。蔣羨特地請了位大家來專門教女兒月琴,但又不能耽誤讀書的功夫,遂一般都是在下午下學后學一個時辰。

    這孩子在大名府原本就有基礎,如今學則是則更難得指法和曲譜。

    錦娘笑道:“怎么徑直過來了?”

    “娘,家里吵的很。”筠姐兒時安靜習慣了的。

    錦娘笑道:“等你舅舅成了婚,正好任命也下來了,就一切都好了。不過,你也不能完全怪環境,自己也要學會心無旁騖,專心致志。”

    至于筠姐兒也十一歲的人了,并非不懂,她道:“娘,我知曉舅舅中進士對咱們家是大好事,但是我覺得外公外婆對舅舅更好。”

    現在的筠姐兒還不明白什么叫重男輕女,因為她家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爹娘疼她和弟弟都是一樣的,甚至弟弟淘氣的時候,還會讓弟弟道歉。

    可不是每家的情況都是如此。

    原來為這個,錦娘笑道:“可那怎么辦呢?娘若是成日去爭這些,一輩子也就困在這里出不來了。”

    這也是當年她寧可自己出來闖,自己掙錢掙嫁妝甚至自己買房,就是知曉即便是父母,也未必一定能靠住。

    筠姐兒似懂非懂的點頭,錦娘親了一口女兒的額頭:“這個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不公平,不平等的事情,但是我們要自己去爭取自己的地位,知道么?”

    “知道了,我最喜歡娘了。”筠姐兒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幸福。

    錦娘想有些孩子天生就懂得愛,有的人即便你對她再好,她什么都覺得理所當然。

    又說阿盈先領了兩個會專門做茶點的丫頭回來,這二人因為擅長制作這個,身價一人是十五兩,茶不必說,也是點的極好,各種花樣都會。

    揚哥兒現在住在園子里的小跨院里,正好西廂房空了出來,小間她二人歇息,外間則烹茶煎藥。

    如此,橘香那邊也輕松一些了,點心就不必她做了,讓茶房丫頭會珠和小云做就好。

    錦娘還問她們:“我聽說你們會做好些點心呢?具體擅長做什么呀?”

    小云笑道:“奴婢最擅長做滴酥鮑螺,旁的如‘亭兒’也會做。”

    所謂“亭兒”就是面團揉入槐花汁染作黛瓦,飴糖拉絲結成雕欄,棗泥塑成假山,綠豆粉捏作苔痕,池塘用綠豆凍凝波。這一套點心下來便是一座微縮園林,士大夫們最喜這個。

    這也是錦娘想這次不請四司六局的人,就自家廚下人做酒席的緣故,如此省下一大筆錢,否則請個略微有點名氣的廚娘,還得用轎子去接,來一趟要給一二百貫。

    “會珠呢?”錦娘問另外一個。

    會珠笑道:“奴婢除了會點茶外,還會做蜜冬瓜魚、雕梅花球、青梅荷葉、雕花金橘、蜜筍花、雕花姜這些蜜餞。原先奴婢的娘是廚娘出身,還教過奴婢一道蟹釀橙。”

    “好,你們明日先做些拿手的出來,讓我先看看。”錦娘也不能憑空聽她們說的天花亂墜的。

    小云次日傍晚就做了幾樣拿手點心來,先是個“亭兒”,本錢不到一錢,平日在外頭買至少三五錢銀子,還做的很敷衍,如今這個倒是很好。再有滴酥鮑螺,口感綿密,也是不錯。

    會珠的蜜餞做的沒那么快,但也送了飲子過來,錦娘不能多喝,倒是把揚哥兒拉來,這揚哥兒最愛飲子,他說都好,錦娘才放心。

    兩個丫頭算是在府上待了下來,羅玉娥又過來說租戶不租臭水巷的宅子了。

    “我們隔壁那個被偷了東西的婆子,養了幾條惡犬,屢次說都說不好,倒是鬧的我們宅子都不好賃出去了。”羅玉娥無語。

    錦娘道:“要不就先放著吧,反正您和我爹如今在我這里住。”

    羅玉娥突然道:“錦娘,其實我想把宅子賣或者典給人家算了,你看日后我們即便是不住你這里,京郊買那五十畝地的時候,原本也有個小莊子我們能住。否則,常常還要賃出去再收錢太麻煩了,這錢我們都給你,鄉下那幾十畝地,百年之后給你弟弟。”

    “娘,您還是留自己手里用吧。”錦娘不要。

    羅玉娥擺手:“我不要。”

    “那您這樣,您賣了宅子,就留一百貫在手里,旁的您給弟弟或者給我都隨您。”錦娘道。

    羅玉娥行事雷厲風行,和魏雄二人趕車過去找牙人要賣房,但臭水巷環境不好,宅子要賣出去不容易。

    且不說她們在忙這些,金梁橋的鋪子終于找到合適的鋪主了,是一家開金銀珠寶鋪的,月賃六十貫,一年就是七百二十貫。

    錦娘終于松了一口氣,“等了半年多,也不枉這個等啊。這些做錢莊或者開金銀鋪的,一般不會做幾日就走,咱們這次至少能穩定三年。”

    盤算了一下幾處家當,甜水巷一年四百五十六貫,金梁橋的租金七百二十貫,京里兩百畝地的租子是一百六十貫左右,塌房分紅一千二百貫,吳縣地租三百六十貫,吳縣邸房五百多貫,一共就有三千三百九十六貫。

    但是現下開銷也大,連著莊頭掌柜大管事還有茶房這樣的技術工,和府里丫頭們的月錢,一年就得一百多貫,這還是純工資,不算額外賞錢。再有兒女教育費用,筆墨紙硯,一年也得一百貫左右。四時八節的禮,平日衣裳首飾,少說也得預備個一百貫。

    好在這些錢,她是打算用蔣羨的月俸全部抵消。

    想到這里,她先拿了十樣錦的蜀錦和鵝黃緞子還有匹江南的時興緞子出來,請外頭的繡匠到家花了十貫的工錢給大家都做了新衣裳,等揚哥兒成婚的時候穿。

    又帶著母親女兒去了她們賃出去的金銀鋪,也算是給人家做生意,給羅玉娥買了一對茄形金耳環,一根如意簪,一把銀插梳,又給女兒打了一幅輕巧的金頭面,至于錦娘自己選了一枝七股橋梁式花卉紋金發簪,最后臨走時幫蔣羨買了一頂青玉冠。

    這些金銀之物也是人的臉面,一年錦娘會買一兩次,總不能只省錢不花錢。

    就比如女兒這里,到時候嫁妝打一頂金冠子一頂銀冠子就足夠了,首飾一年一套,不必再打。

    回到家中,錦娘把買給蔣羨的青玉冠給他,又聽他說郝二郎要辭行,錦娘不解:“他不在京中國子監讀書么?”

    蔣羨搖頭:“這也是富貴子弟很難成器的緣故,你總說揚哥兒懶,可我出的題目,揚哥兒頭想破都會做出來,所以他常常說頭疼想睡覺,也是這個緣故。”

    “好吧,他要走,你好好安慰幾句。”錦娘道。

    蔣羨笑道:“這事兒你放心。”

    郝二郎先行離開,沒和魏揚說一句話,錦娘倒是替他打點了程儀,全程只是道:“日后若上京,再來家里,別客氣啊。”

    這讓郝二郎松了一口氣,他的確覺得魏揚不如他,卻中了。可魏揚人也不壞,他只是自己無法面對自己,還好蔣夫人什么都沒說。

    郝二郎離開后,錦娘讓人把客房打掃了一遍,聽說姚掌柜上京夾帶了江南絲綢小賺了一筆,他倒很會做人,給錦娘這里也送了兩方銷金帕子、兩匹時興緞子、三匣子玉女桃花粉、二十盒胭脂 、二十盒口脂。

    在一旁的筠姐兒道:“娘,容媽媽說吳縣的邸店很是賺錢,怎么姚掌柜給您的錢,每年都差不多呢?”

    錦娘笑道:“你呀,還是年紀太小,他是個能人。只有他才能把生意做的這么大。可沒有我家的權勢,他未必能在那里做成生意。我若是在吳縣,將來你弟弟長大了,能幫我巡店,這些底下人不敢隨意作耗。可現下我鞭長莫及,此時若是發難,那吳縣的邸店怎么辦?誰能保證換一個掌柜就好。有時候你力不能及的時候,自然先忍住。”

    這姚掌柜頭腦靈活,卻也不是真的奸猾壞人,錦娘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像羅大,人是好的,打理莊子還成,可要他經營鋪面就完全不行,賃出去反而把宅子的路越走越窄。但羅大忠心,所以大總管還是要他做。

    “將來,你手底下什么人都有,端看你怎么用了。”

    在大名府錦娘已經教女兒把賬本賬冊教她看會,平日操辦各種宴會,錦娘也開始把女兒帶在身邊,讓她熟稔起來。

    四月初羅玉娥把臭水巷的宅子典賣了三百六十貫,她要全給錦娘,錦娘卻只肯要一百貫,還道:“娘,還是您告訴女兒說手里有錢,心底不慌。您不如和爹爹留一百六十貫在手里,留作養老,還有一百貫,則給新婦。”

    “給新婦?不是給你弟弟么?”羅玉娥不明白。

    錦娘笑道:“娘,張家相中了弟弟,還帶了大筆嫁妝,可咱們也不能理所當然。這一百貫您親手交給她,這代表您對她的信任。況且,咱們魏家雖然窮,可您和爹有養老錢,又有田畝出息,不必她負擔,如此兩邊才能相處的好。”

    羅玉娥點頭。

    張家是在四月中旬把女兒送進門的,箱籠鋪蓋擺了整整好幾個院子,小跨院也收拾的紅紅火火的。魏夫人派了長媳范氏還有魏六郎之妻王氏過來,王氏是鄔娘子嫡親的女兒,年初在大名府成的親,便與夫婿一起過來京中讀書。

    今日羅玉娥戴的是錦娘替她在金銀鋪子打的釵環,看起來倒是頗為富麗,幾人正說笑,茶點便上上來了。

    這次家里專門請了做茶點的丫頭,果然范氏道:“這滴酥鮑螺竟然做的這般好。”

    “底下人混做罷了,今日好勞動兩位侄兒媳婦幫忙了。”錦娘道。

    范氏和王氏都道不敢。

    次日,新娘子進門,這次沒請四司六局,但菜品都是錦娘選出來的。頭一品,先上切好的鮮果果盤,一共紅綠黃切丁擺放,再上干果攢盤、又有蜜餞雕花,之后才是“亭兒”。

    這亭兒連范莊頭他們桌上也有,十分精致,惹的人都不敢下口。

    此時,再上飲子酒水,正好把隔壁縣主送的葡萄酒給女眷品嘗,男賓們則是喝會仙樓的陳釀。

    如此才上正席,橘香特別擅長的下酒菜養頭簽和炙烤羊排作頭菜和壓軸,中間便是王婆家的水晶鵝還有會珠做的蟹釀橙,還有幾道不那么驚艷的混雜在中間,竟然還收獲了個好字。

    范莊頭今日也算是開了眼了,她們這一桌雖然都只夠個外院,但是吃的那叫一個風卷殘云,一人臨走時還都得了一盒喜糖。

    且不說新人相處如何,三日回門,張平君便對母親道:“我婆母給了我一百貫,讓我們作花銷,我還嚇了一跳呢。”

    張夫人又細細問女兒起居如何,張平君便道:“姑姐有孕在身,她倒是顧惜我,常常讓茶房的人送些小巧精致的點心給我吃。婆母性子爽利,和我們隔著兩道院,同我說家里也沒什么請安的規矩,大家自在些的好。”

    “這就好這就好,依照我看你如今才是實惠,丈夫中了進士,姑姐婆母都不是多事之人,比高門大戶看婆母妯娌眼色的強。只是人家對你好,你也不能端著架子,似你姑母那般,若是姑爺外放,你便跟著去,否則到時候自個兒舒坦一時,將來家都被人偷光了。”張夫人一邊為女兒高興,一邊也為女兒打算著。

    真是養兒一百歲,操心九十九。

    第122章

    錦娘肚子大了之后, 很容易尿頻,一會兒就得起身去恭房,所以, 也不耐煩見外客。揚哥兒喜宴之后, 范莊頭和姚掌柜都已經回吳縣了,錦娘已經讓范莊頭選幾根好木料下次一道運過來。

    同時錦娘也在向牙人打聽有沒有賣上等良田的,她還得幫女兒置辦個二百畝左右做奩田。

    出恭完回來, 弟妹張氏過來了, 錦娘用帕子擦干凈手,才道:“快過來坐, 方才你婆婆剛離開,說去幸家園子看花去了。”

    羅玉娥很愛花, 自從錦娘看了小報, 告訴她哪里園子的花好看云云, 票價也便宜,頂多也不過十幾文,老兩口拿了些茶水點心就走了。

    張氏有些緊張道:“我早些過來就好了。”

    “快別這樣, 她們若是喊你去, 自然會早早的派人喊你的。來,我們一起說說話。”錦娘比這位弟妹大了快十五歲左右,雖然是平輩,但完全是以和小輩的方式相處。

    張氏坐下后,見錦娘正在天水碧的緞子上繡蜀葵, 已經快繡完了, 似乎做的是百迭裙,她有些汗顏:“姐姐的手藝真好。”

    錦娘笑道:“我是閑不住的,總怕一日不做, 手就生疏了。倒是你,喜歡什么?投壺或者打雙陸。”

    張氏迅速搖頭:“我平日在家也做針線,要不就陪母親料理家事。”

    她要在姑姐面前留個好印象,卻聽錦娘道:“那你平日該把那些拾起,日后你們外放出去,宴席上盡是這些。”

    一說要外放,張氏還有些害怕:“姐姐,我聽說外頭不是很太平啊。那咱們要怎么保護自己呢?”

    這樣很好,沒有退卻,因為害怕就不敢去。

    錦娘欣賞道:“務必多出些銀子也要租些官船,帶幾位武藝高強之人,不過這個你放心,你姐夫安排丁三和趙武跟著你們去,他們二人月錢是一個月五錢銀子,外加一角酒,都是當年跟著我們走南闖北的。再有就是,走陸路要記得掛官牌,住宿就最好住驛館,一般六十里一個。不要隨意住旅店,很多黑店。”

    “黑店?”張氏驚訝。

    錦娘點頭:“是啊,所以要小心為上,每到一地把水囊食物裝好,盡量不要吃外面的物事。如此說來,若是太遠的地方,乘船反而更方便。”

    說罷,錦娘又告訴她錢財要如何存放,還拿了自己曾經買的地圖和指南針都拿過來送給張氏。

    張氏聽了許多收獲不少,她想她娘是一個樣子,平日在家觥籌交錯不在話下,又幫著料理族人,算得上是一等主母了。姑姐又是另一類主母,她見多識廣,尤其是對外面的世界了若指掌,連經濟學問都通。

    錦娘也不說太多,有時候你是好意,可人家可能會覺得太說教。她就道:“反正你有哪些不懂的,只管問我。”

    姑嫂二人閑話幾句,外面說寧哥兒和筠姐兒下學了,張氏識趣的先離開。

    魏揚的官職很快下來,是宣州司戶,家人都十分歡喜。

    “這宣州隸屬江南路,和平江府臨安府都臨近,倒是個極好的地方。”錦娘喜道。

    蔣羨笑道:“我知曉你弟弟性子也不太擅長庶務,如今做司戶,正好鍛煉一二,又不需要似我那般抓犯人那些。”

    如今揚哥兒有魏家和蔣羨幫忙,自然如愿去了這樣不錯的地方。

    張九郎聽了第一時間就過來了,這也是他為何快狠準的選擇魏揚做女婿的緣故,人家人脈很強,有蔣羨魏家范大學士幫忙,一旦中進士,就馬上際遇好起來了。

    只不過,魏揚和張氏都太年輕了,二人都沒自己出過遠門。魏雄和羅玉娥兩人倒是走南闖北,只能他們一家四口一同赴任。

    張氏拍了拍胸口:“有公婆跟著,我才放心。”

    公公雖然五十多了,但是身材健壯,很有力氣,婆婆也是個能干人。

    他們忙著雇船運行李,錦娘這里也讓茶房做些點心,又讓橘香做些干糧讓他們帶上,又在園子里擺酒替她們踐行。

    如此,錦娘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本來她還想讓婆媳分開,讓他們夫婦好生相處。但現在兩個小年輕沒啥經驗,有爹娘在身邊,他們倆如釋重負,錦娘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安排人家。

    只不過,張氏帶不走的嫁妝那些,錦娘便讓她著人搬去她陪嫁的宅子里了。現在先分清楚,免得到時候他們回來,有什么不見了,不好說明白。

    “姐姐也太見外了。”張氏對張夫人道。

    張夫人笑道:“見外還幫你們跑官兒么?若非是你姐夫,你家郎君恐怕要中也不容易啊。好了,我的進士夫人,準備上任去吧。”

    三日之后,魏家四口帶著下人浩浩湯湯的離開了,錦娘家的跨院和東廂房倒是空了出來,她便著人上了鎖。

    蔣羨送完人回來,也是往床上一躺:“不知怎么,總覺得冷清了許多,但又覺得自在了不少。”

    “那還不是。現下她們四個人去了,我也放下心來。”錦娘搖搖頭。

    蔣羨卻疑惑道:“娘子,其實當年我去外做官,年紀比舅兄還小,怎么我和你一點兒都不怕的。”

    錦娘搖頭:“我也不知。”

    “不是,若是我一個人,肯定也是千頭萬緒,但是娘子在我身邊,所以我很是安心。”蔣羨自己總結。

    夫婦二人感慨了一番,蔣羨又把東廂房改成小書房,他平日在那里辦公,讓寧哥兒也在此地讀書。自從他教揚哥兒之后,發現因材施教非常重要,若是把自己兒子教出來,將來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六月錦娘正好滿三十三歲的生辰,這個年紀的婦人還有做婆婆的,錦娘因為成婚晚,孩子都還不大,她自己也很年輕,根本不覺得和以前有什么太大的差別。

    倒是娘家婆家都送東西來了,魏家派魏七郎過來送禮,送的是四盤鮮肴,一擔壽桃,一壇酒,一盒壽面,一疋金段、一雙鞋襪。

    幾日不見魏七郎,這孩子個頭竄的倒是挺高,錦娘讓茶房上了幾樣可口點心,又道:“你娘倒是舍得讓你送來。”

    魏七郎今年十二歲,年紀比筠姐兒大一歲,魏揚成婚的時候他那日還未來,說是去拜見先生去了。

    聽他說道:“我母親說三姑母生辰,是應該讓我過來的。又讓我看寧哥兒如今學的怎么樣了。”

    “寧哥兒現下和他姐姐都跟著業師在讀書,你呢?可還是那位紹興的先生在教。”錦娘問起。

    魏七郎吃了顆滴酥鮑螺,才道:“如今另外拜了先生,跟一位姓匡的大儒在學,我每日還要早起到宥家去。”

    “宥家又是哪家?”錦娘還不是很清楚。

    魏七郎又解釋道:“是在左司員外郎家里。”

    錦娘方點點頭,她也不是很認識,又喊寧哥兒過來說話,哥倆去外面小書房說話去了。再看婆家送來的生辰禮,是葛媽媽送過來的,兩只燒鵝、一副豬蹄、四只鮮雞、兩只燒鴨、一盤壽面。

    “看著您的肚子挺大的了,沒多少日子就要生了吧?”葛媽媽一邊問,一邊偷偷打量著屋子。這次過來屏風又換了,之前是四幅紗屏,如今又不同,換上了黃花梨花鳥屏風。

    錦娘笑道:“差不多下個月吧。”

    葛媽媽哪里管錦娘生什么,只道:“喲,您這屏風像新換的?還真好看。”

    “也算不上新的。”錦娘打了個哈哈,這是她弟弟魏揚送的,已經放了一個多月了,但這些她也沒必要同葛媽媽說。

    葛媽媽又看錦娘今日戴著荷花珠紗冠,大抵是六月花神是荷花的緣故,她身上著乳白色繡芰荷的抹胸,外罩芙蓉色褙子,底下著天水碧繡蜀葵的百迭裙,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和自家主子站在一起仿若兩輩人。

    真不公平,同樣是六夫人嫡親的兒媳,小兒子得了最賺錢的鋪子,恐怕私房錢也早給小兒子了,也難怪人家日子越過越好。

    從這里回去,葛媽媽把見到的景象和許氏都說了,正好許三妗子在此,聽到了就為許氏不平:“姑太太來蔣家這么多年,什么都不是您操持,到最后,他家老小既不用贍養父母,又拿了那么多錢,這可真是……”

    雖說葛媽媽也是有些不平,但許三妗子這話挑撥味道也太重了。

    故而,葛媽媽笑道:“老奴去的時候,正好魏大學士家里也派人過去了,指不定是魏家幫襯了不少。”

    許氏撇嘴:“魏家做過好幾任轉運使,手里過去的錢就如沙子似的多,可人家怎么會給他們錢呢?”

    以前她還會說錦娘是商戶女,但如今人家弟弟是進士,魏家走動的勤快,她也怕自己說漏嘴傳出去了不好,只好忍住嘴。

    “就是啊。姑太太,不是我說,你是長嫂,總得拿出些長嫂的架勢來。你們這還有兩個老的,你若沒些手段,將來兩個老的生病送終難道還要你們全包啊?”許三妗子道。

    許氏本來沒想太多,但是想著公公又娶了個鄭氏,將來又有兩個老的要送終,的確要一大筆錢。十六郎夫妻多奸猾啊,他們知曉自家夫君孝順老實,必定是推給自家郎君,她吃的虧已經夠多了,不再想吃虧了。

    那么她就得想個主意,必須有拿捏她們的東西,否則,日后什么都是她們擔著。

    老宅這些糟心事情,錦娘自是不知,她今日生辰,蔣羨也早早回來了,兩個孩子一同陪著她用飯,一家人開開心心的。

    蔣羨舉杯對錦娘道:“家中上下全靠娘子操持,娘子辛苦,今日娘子也受用一日。”

    錦娘以水代酒也敬他:“若是沒有郎君拼命,我們一家人也不可能安安穩穩的在東京啊,只盼著咱們一家子越來越好。”

    二人一齊吃完水酒,眼看天色欲晚,蔣羨拿來蓮花形的水燈,牽著錦娘的手道:“走,咱們一起去放水燈去許愿。”

    他一個男子竟然比自己懂的還多,錦娘任由他牽起自己的手,又道:“你怎么知曉生日當天放水燈許愿的啊?”

    “以前成日在外判案,我就見過江南女子都在河邊放燈,如今咱們自己有水塘,在家放,也無人說什么。”蔣羨笑道。

    錦娘大著肚子,看著蔣羨放了兩盞水燈下去,雙手合攏放在胸前許愿。

    等睜開眼睛,蔣羨問她:“你許的什么愿望啊?”

    “說出來就不靈了。”錦娘笑嘻嘻的。

    蔣羨看著她道:“你不說我也知曉你許的什么愿望,肯定是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產,對不對?”

    錦娘心道,我許的是希望我們夫妻能白頭偕老長命百歲。

    但見他如此說,錦娘也假裝承認了。

    七月既是七夕,也是鬼月,街上燒紙的人特別多。蔣羨回來都忍不住捂鼻子,“全是灰,全都是灰。”

    錦娘笑道:“先換身衣裳吧。今日乳母找到了,家里又添了三個女使,兩個在我這里伺候,再把紫藤和另一個新來的伺候我肚子里這個。”

    “娘子,我跟你說件事兒,我可能要升官了。”蔣羨壓抑不住的喜悅,他在外怕人家說他太高調,對著錦娘自然什么都不必裝。

    錦娘把柜子里的衣裳找給他:“是真的么?”

    蔣羨笑道:“八九不離十了,我如今的官職離皇帝近,今日皇上點了我說話,我看那意思仿佛這般。”

    這自然是好事,不過,錦娘還是提醒:“事以密成,言以泄敗。此事我們都不要聲張,我肚子里的孩子怕就是這個月出生了,我先提前把事情準備好。”

    孩子生下來洗三、滿月都得準備,以前她們住甜水巷請客都沒地方,如今怕是借著機會上門慶賀的多。她就得提前準備好,沒辦法她們夫妻自己過日子自由是有,但有什么大事,也是沒什么幫襯。

    蔣羨換好衣裳,又去隔壁的凈房洗了臉,才過來道:“我聽說魏七郎去了宥家讀書?”

    “是啊,說是他家請了位名儒。”

    “娘子,你很想魏七郎做咱們女婿嗎?”

    通過張九郎選自己小舅子,蔣羨也不得不承認人家眼光好,這么一選就選了個進士女婿。女兒也十二三歲了(虛歲),自家也得抓緊了。

    卻見錦娘擺手:“咱們想選好的女婿,人家魏家也想挑更好的妻室,也未必一定是他。上桿子的不是買賣,咱們女兒這般好,嫁給誰都過的好的。”

    蔣羨暗自點頭:“娘子言之有理。”

    其實魏夫人也在想兒子的親事,魏七郎自小就生的非常漂亮,也是太漂亮了,隨便一句話就能讓所有的人喜歡,走到哪里也容易讓人高看一眼。

    但是將來支撐門戶,可不是靠長相。就看蔣羨,三十歲了還是形貌昳麗,每次過來這里的侍女們都會臉紅,可他若沒中進士沒有當官,又有誰看的起呢?

    罷了,兒子現在才十三(虛歲),還是等他先讀書。

    只是她是這般想,丈夫未必這么想,魏學士同她道:“公明有一侄女,和七郎同齡,若是能結為姻親倒是很好。”

    魏夫人知曉這公明說的是申子期,直集賢院,此人才學極高,政績斐然,又很清廉。如今從地方回到京中,備受稱贊。他的侄女也就是秘閣校理申子嘉之女。

    “這倒是不錯。”魏夫人徐徐點頭。

    一般只要是魏學士決定的事情,魏夫人便會聽從。

    夫婦二人暗中決定了,只是魏夫人按捺住不動,因為申夫人回家奔喪還未來,此時不好提起這些事情。

    魏七郎還不知曉這些,只是道:“昨日去三姑母家中,寧哥兒同我竟然學的進度都差不多了,我可不能落于人后。”

    “寧哥兒我記得才七八歲吧?”魏夫人有些不確定,感覺蔣寧還是個小孩子。

    魏七郎道:“是啊,八月滿八歲。”

    “你雖然要學,但也不能太用勁兒了,還是徐徐圖之。”魏夫人生怕兒子太用功了,倒是生病來。

    魏七郎點頭。

    卻說錦娘這邊新來的白養娘倒是干凈利索,人還生的清秀,正好在空出來的東耳房安置了房間,讓她住下,等孩子一生,就可以喂奶了。

    這個奶娘家計艱難,錦娘一共雇了她兩年,月錢一個月是兩貫,錦娘還答應每年給她做兩身衣裳。

    方媽媽正搬著小板凳吃點心,但凡有客人來,吃不完的點心,錦娘都分給眾人。方媽媽現下住在園子里,她老人家若是沒點東西裹嘴,就容易手腳發慌。

    看到白養娘進來,分了兩塊點心給她:“咱們娘子是個大好人,你將來好好照看孩子,自有你好的。”

    白養娘誠惶誠恐。

    又見阿盈拿了兩身自己的衣裳給她:“我看你的身形和我差不多,就先給你穿著。等到中秋,娘子會裁了尺頭給大家,到時候你再去做衣裳。”

    “多謝多謝。”白養娘覺得自己來的這家真是燒高香了,這么大的宅子,就連一個管事或者隨便一個小丫頭都是油光水滑,衣裳光鮮。

    寧哥兒現下已經養成早起讀書的習慣,每日會特別早就坐在學堂,讀書聲瑯瑯。但也不會從早到晚學,下午下學回來,如果功課少,就先做完再吃飯,如果功課多,就吃完再做。

    每一旬休息一日,這一日就是純玩兒,想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

    只是原本都有娘帶著他們走親戚,或者爹帶他們去書肆,可如今娘馬上要生產了,都沒空陪他。他便在外書房看書,書真的是個好東西,正經書平日上學堂的時候看,這會子看些閑書也不妨礙。

    到了夕陽西下時,爹爹過來了,寧哥兒仰望的看著蔣羨:“爹,您怎么來了?”

    “你娘說你在這里,讓我特地來找你,咱們要回去吃飯了。”蔣羨本想訓斥兒子看閑書的,但想起妻子和他約定,孩子們玩兒的時候就讓他們痛痛快快做自己的事情,就沒有說什么了。

    寧哥兒立馬放下書:“那我要趕緊回去。爹爹今日也歇息,在忙什么呢?”

    蔣羨心道我這孩兒年紀小,卻很會和大人說話,讀書既聰明伶俐,身體又好。他多想帶到外面炫耀一番,但還是忍住了。

    晚飯時,一家四口在一起用飯,此番正是酷暑。錦娘不免道:“姐兒哥兒房里都要鋪席子了,晚上用一盆冰,白日用兩盆冰。”

    夏天冰是個大開銷,但這開銷還就得出,否則人不僅冷了容易生病,熱了也容易不舒服。姐弟倆都有錦娘仿制現代做的“空調被”,她兩個孩子都是細心照料,科學照顧,才到今日姐弟倆身體這般好的。

    習秋和佩蘭各自照顧姐弟倆,忙記在心中。

    錦娘笑著讓人撤飯,肚子卻開始疼,她原本還以為有兩日,沒想到這孩子來的這般快,墜的不行。

    這個時候她還有條不紊,“去把穩婆喊來,把提前準備好的草紙、尿布、襁褓拿來,讓廚房快些燒熱水。”

    阿盈自己已經是生過一次孩子了,她先對蔣羨道:“郎君,您先讓人去把鄒婆子請過來吧,她老人家收了我們娘子的定錢。”

    蔣羨又不好離開,此時岳母不在這里,下人們萬一誰搗鬼呢?他道:“你讓陳小郎請,我在外面守著。”

    孩子們先被各自的丫頭媽媽們帶走,等了不到三刻,陳小郎就拉著鄒婆子到了。

    鄒婆子過來見一切準備的齊全,看錦娘羊水破了,趕緊過來幫她生產。錦娘知曉自己如今算得上是大齡產婦了,故而平日吃的不多,就是想孩子小些好生產,還把人參這些補品放在旁邊以備不時之需。

    “胎位都很正,您放心。”鄒婆子不僅是產婆,還是有名的女醫,別的接生婆接生一次五貫,她這里要十貫才出診。

    在她的分派下,錦娘這些年身體狀況其實比當年生筠姐兒的時候還好,故而一鼓作氣產下孩子。

    蔣羨沒等一會兒就見人把孩子抱出來,這孩子皮膚甚白,又聽聞錦娘無事,讓阿盈給賞錢。阿盈拿了十貫給她,又給了她一匹云緞,鄒婆子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他又準備讓下人去老宅四處報喜時,又見外頭行人司來人,原來是他升官的旨意下來了,從從六品的起居郎升為正六品的太府寺少卿。

    蔣羨大喜,抱著剛生下來的兒子道:“這孩子雖然鬼月所出,但真是有福氣的,來人,看賞。”

    在屋內的錦娘聽到,終于松了一口氣,太府寺少卿可類比財政部和中央銀行啊。

    第123章

    紫藤是吳縣最后一年跟著錦娘的, 如今也有四五個年頭,早已是拿二等丫頭的份例了。但有青蓉在,她是很難出頭, 就和曾經的習秋境遇差不多, 如今去了二郎君那里,卻能成為大丫頭。

    錦娘這里則是新安排了兩個丫頭過來,阿盈和青蓉一起教她們規矩, 兩個丫頭都只雇了五年。等五年之后, 就還回她家,家生子心腹那么幾個人就夠了, 如此也省心許多。

    二哥兒已經被抱到東耳房,白養娘喂上奶了, 方媽媽悄悄對紫藤道:“你在這房里, 要警醒一些。這乳母和新來的丫頭和咱們不同, 她們都是外頭雇來的,都是應付了事。”

    “媽媽放心,我知道的。”紫藤道。

    外頭羅大已經是安排起來了, 蔣羨添子是一喜, 升官又是另一喜。

    先是蔣家接到消息了,蔣六老爺聽說生了個孫子,讓鄭氏單獨備一對腳鐲項圈洗三的時候送過去。許氏則是一口氣不平,又添了另一口氣,“好啊, 如今她們也算是雙喜臨門了。”

    小鄔氏見婆母停頓了一下, 才道:“愣著做什么,快些準備了,咱們得過去看看。”

    “是。”小鄔氏道。

    只是她婆媳二人過來的時候, 正好遇到蔣羨升官,許氏想自己的丈夫去年榮升了國子司業,也是正六品,沒想到小叔子立馬趕上了。

    阿盈看許氏臉色變化,憋笑半天,只覺得臉都快抽搐了,才道:“許大娘子,這么晚了還要您過來一趟,只是我們娘子生了哥兒之后有些虛脫,已然是睡下了。”

    “弟妹身子如何?”許氏問道。

    阿盈笑道:“生完之后,醫婆熬了一碗湯藥服下,說無礙呢。”

    許氏“哦”了一聲,又看三進院子靜悄悄的,和前院的鞭炮鑼鼓聲完全不同。許氏又看向西廂:“我去筠姐兒那里坐坐,看等會兒前頭有沒有什么要幫忙的。”

    “是。”阿盈準備跟著過去。

    又見許氏道:“你前面忙呢,還是先去操持吧。”

    阿盈對出來的習秋使了個眼色,習秋迎了許氏婆媳進去。要說許氏和筠姐兒寧哥兒都不是很熟,畢竟兩個孩子懂事的時候都外任,但筠姐兒很有禮數,見許氏和小鄔氏進來,忙起身相迎。

    “好孩子,快別忙活,我們就是想著你母親那里生產了,她又沒法理事。家里又忙著,來你這里看看。”許氏一幅和氣長輩狀。

    只可惜筠姐兒很早就知曉這些家中恩怨了,祖母一死,大伯母就把爹娘趕出來了。但她面上不顯,還對嬌杏道:“你看茶來。”

    許氏又打量著西廂房,一共三間大房,明間擺著書桌書架,次間起居,梳妝臺放上妝奩盒、還有還未來得及收拾的一幅金首飾。螺鈿床旁放著一大一小兩座繡架,不遠處的細牙桌上擺著定窯奩式弦紋三足爐,爐子里燃起的香丸有一股甜香。

    “都說你母親好福氣,給你生了兩個弟弟,你小弟弟住哪兒啊?”許氏問。

    筠姐兒道:“在東耳房安置的。”

    許氏點頭:“這樣安排很是妥當,只不過等他大了,你們這院子怕是住不開啊?”

    “我母親說等寧哥兒大了,就不住內院了,去二院的東廂住去,到時候小弟弟就能住了啊。”筠姐兒隱約覺得這位大伯母在挑撥。

    小鄔氏在許氏身后聽著她們說話,只是覺得筠姐兒和她父母似乎不太一樣,她父親長袖善舞,和誰都很容易相處,她母親則是萬事想拔尖的人,她卻語態平和,言笑晏晏。

    許氏笑道:“好孩子,你娘要休養一段時日,怕是顧不上你了,寧哥兒要讀書的,不如你和我們去那邊住。”

    “伯母憐惜,我也愿意和小妹妹玩,只是母親讓我繡完那幅花鳥圖,就不勞煩伯母了。”筠姐兒才不愿意去別人家里住呢。

    許氏見筠姐兒軟硬不吃,臉上倒是沒有露出什么。

    洗三這日倒是客似云來,魏夫人親自過來了,無論如何這蔣羨倒是很有些本事,他們舉薦是其一,可他自己直接能躍升,那就是他的本事了。

    收生姥姥們的盆子里都是客人們丟的添盆,魏夫人丟的是一個金鑲瓔珞的項圈,鄭氏丟的是銀鍍金的項圈手鐲,許氏丟的是銀項圈,張夫人想著自己女兒出嫁就是進士夫人,平日和錦娘關系又好,丟了一枚長命鎖。

    還有不少族里如蔣延之妻曾氏丟的是孩兒枕的玉佩,七嬸丟的是一對金戒指……

    等洗兒會結束,孩子被抱了進來,錦娘則看著自己的小兒子,連忙讓白養娘把他裹好,等身子暖和了,再穿衣裳。

    小兒子單名一個“定”字,錦娘看著小兒子,他的皮膚似乎比她和蔣羨還要白,日后不知曉是怎么樣一個雪孩兒呢。

    生育會帶來衰老,這也是人不可逆轉的,錦娘唯一可以的就是盡量減少,自己的身心會更好。等客人們走完,阿盈用匣子把眾人送的禮都收起來,一樣樣記下來了。

    “大嫂才送了個銀項圈?上次宣哥兒成親,我和官人我們還送了銀鎏金的六根花釵呢。”錦娘覺得許氏也太小氣了。

    阿盈道:“她這個人就這般,您不知道那日您剛生下二郎君,郎主在外面招呼賓客,她倒是在那兒挑撥姐兒來了,還要姐兒去她們那里住呢。”

    “她和我分住兩府,即便有什么盤算,她恐怕也是落空,咱們也不會受她管。”錦娘往后一靠,又打了個哈欠。

    阿盈笑道:“您先休息,我不該拿這些吵您的,就是這些東西貴重,得給您交代。”

    “無事。”以前是煩心事太多,所以生怕坐月子被吵到,如今順心事多,煩心事少,倒是無妨。

    只不過,她看著單子:“隔壁那位樂安縣主也送禮過來了啊?”

    阿盈連忙點頭:“是啊,她也是慘,還在孝中呢。您生產那幾日她夫婿竟然在馬上猝死了,如今新寡了。”

    “寡婦失業也是不容易,咱們家派人送過喪儀沒有?”錦娘道。

    阿盈笑道:“郎主已經讓我家那個送過去了。”

    錦娘點頭:“如此就好。”

    又說那樂安縣主今年二十六的光景,原先那夫君是個歡場公子,紈绔子弟,終日不著家,原本沒什么夫妻情分,如今他一死。謹身侯府她死去丈夫的兄弟們,還想把家財收回去,她娘家父王嫡母早已過世,生母雖然還在,但她自己都是泥菩薩,誰為她出頭?

    倒是隔壁蔣少卿,不僅家資雄厚,人品風流,相貌英俊,重要的是大權在握,若是有他幫忙,便是很好。

    只是她送過幾次東西,蔣夫人回禮是回,但并不請人過去,這就無法交往了。

    這些錦娘自然是不知曉,因為她要做好月子,些許煩心事都到不了她這兒來。里面有方媽媽阿盈和青蓉處理,外面的事情都是蔣羨在辦,不需她多耗神。

    蔣羨如今是春風得意,連在周家的大夫人蔣氏都知道了,她還等著蔣羨上門,沒想到人家兒子的洗三都只是讓下人送的帖子,人都沒來。

    她正和周存之說著蔣羨的不是:“這親戚們如今也勢利的很。”

    周存之從江陵回來后,任了集賢校理,中書檢正官,官位也是正六品,但他投靠的集賢相,和蔣晏是一樣的,甚至他如今替宰相做事。只是沒想到蔣羨才回京一年,這么快就已經得到集賢相的信任了。

    也是,他自小跟著劉計相讀書,二人甚至還編纂過財政書籍,難怪這次這么快就任命為太府寺少卿了。

    他倒不覺得蔣羨勢利,只是道:“他家現在事情又多,怎么好一個一個上門來。”

    但周存之也察覺到蔣羨的疏離之意,他想起母親的樣子,恐怕因為二妹的事情詰責人家,人家現在又不是真的小蝦米,自然是如此。故而,他也沒親自過去,只是派人送了禮來。

    月子是連續坐了四十二天,她才出來的,身形較之前略顯豐腴一些,因不活動,臉色有些蠟黃。

    房里開始敞開窗戶,清掃,重新布置,當晚,錦娘還未說,蔣羨就從外院把鋪蓋搬回來了,他還委屈道:“娘子不知曉,我失眠了好幾宿。”

    “怎么回事兒啊?”錦娘在喝烏雞湯,不明白。

    蔣羨道:“不是太熱就是太冷,要不就心臟怦怦跳,在園子里睡覺,總覺得能聽到腳步聲,半夜被驚醒數回。搬到前院睡,又老是覺得有蚊子。”

    錦娘看他眼下發青,額頭湊近了看也有小顆粒,眼皮浮腫,忙道:“你真是受苦了。放心,我已經讓人把房里收拾好了,此時,香噴噴的,也沒有蚊子。你也吃一碗烏雞湯,補補氣血,好生歇息一番。”

    還別說這驅蚊也是錦娘的巧思,她不喜點艾,因為氣味實在是太重。所以,每晚吃完飯后,她讓仆婢把窗戶關緊,在蚊帳里用銅制吸蚊燈吸一遍,把蚊香攏住,再在床旁邊點蚊煙,只許點一小截點完之后就換木樨香或者鵝梨帳中香這樣香甜能讓人安眠的香。之后再在冰鑒里放兩盆冰進去,等她們散步完回來,屋里甜滋滋涼絲絲的,洗漱完進來又重新鋪床,床上放的都是淺色系的床鋪,干凈整齊,躺下去就想睡覺。

    可蔣羨這么多年被照顧成習慣了,一旦出去外面,就睡不著了。

    果然蔣羨看到床上鋪著桂綠床單,淺黃的枕頭,枕頭上還繡了兩只小白兔,薄衾上則是滿滿的桂花,床單底下墊著涼席,他立時就躺下了,湯都不喝了。

    錦娘苦笑不得:“你呀你,都不知道說你什么好了,還跟孩子似的。”

    “娘子,我要睡覺了。”蔣羨偷偷把枕畔錦娘的銀香囊放自己懷里睡了。

    錦娘卻精神抖擻,好容易卸貨了,她身輕如燕,雖然不能大動作,但總算是自由了。她也聽說過有的產婦時隔五十日還有大出血的癥狀,因此也不敢掉以輕心,只是把孩子們都喊過來說話。

    先是白養娘把定哥兒抱來,才一個多月,他穿的是哥哥姐姐小時候穿過的衣裳,這次倒不是錦娘怕浪費,而是小兒科的醫館說,小孩子皮膚嬌嫩,要穿舊衣才貼近皮膚。她看了看孩子的肚臍,見的確是用方四寸的柔軟舒適的白布包裹后,再以厚半寸的新綿包裹臍帶,也松了一口氣。

    這個年代的嬰兒,特別容易得臍風,所以,錦娘每日都得檢查一遍 。

    現在見完全干燥好了,肚臍眼又深,她才幫小兒子把布取下來。

    白養娘想其實哥兒臍帶脫落的快,但娘子太仔細了,怕沾到水,依舊是包著,現在才解開。

    “你也辛苦了。”錦娘笑道。

    頭一個月嬰兒其實比較好帶,他不會哭鬧,睡的多。但是幾乎每隔半個時辰或者一個時辰就要喂奶,現在到了第二個月,嬰兒哭鬧嚴重,容易腸子脹氣,所以喂完奶,都要自己拍嗝。

    白養娘道:“娘子說哪里話,這是我分內事。”

    “哥兒每次喝完奶都要拍嗝出來,若是拍不出來,你得豎著抱一會兒,再讓他躺下。他醒著的時候,多讓他趴著,記住了嗎?”錦娘道。

    白養娘點頭應是。

    錦娘又賞了她一對銀簪子,“你好好帶哥兒,我必定不會虧待于你。”

    她這次吸取經驗,和這些養娘還有婢子們少說私房話,多說她們的公事,賞賜到位,派人監督,自己上心也就夠了。

    比起小的,寧哥兒和筠姐兒兩個大的省心多了,都把各自的功課拿來錦娘這里給她看,母子三人說著悄悄話。

    等蔣羨睡醒起來,已然是黃昏了,妻子正在榻上看書,看到他醒來只是笑:“你看你睡的樣子,孩子們都不好進來了。”

    衣衫睡的七扭八扭的,一幅睡不醒的樣子,簡直和揚哥兒那個睡神差不多了。

    “娘子,這是我幾個月來睡的最好的一天。”蔣羨覺得自己很幸福。

    錦娘起身:“那我就讓人擺飯,你先起來。”

    蔣羨又要拉她,蠢蠢欲動,錦娘按住他:“別忙,我怕呢。”她又說了怕大出血的事情,蔣羨立馬打住,又道:“我請婦科的江醫官來看看,娘子是我最心愛的人,一定要好好地。”

    “你這人怎么怪怪的,以前都不說這些肉麻話的,這樣的表白,我可受不住。”錦娘嗔了他一眼。

    那時生筠姐兒和寧哥兒的時候,他還很年輕,醉心功名讀書,因此每日累狠了便睡下,這次妻子坐月子,他每每對著月色之時,甚至想念妻子想的忍不住落淚,可這些話不好跟她說。

    蔣羨就道:“哎呀,我肚子餓了。”

    錦娘見他穿好衣裳,連忙傳飯,晚飯很是清淡,清蒸鱸魚、炒的萵筍、蛋羹,即便是這些菜,她們夫婦幾乎都吃干凈了。

    如今已經到了九月中旬,錦娘吃完飯把中秋節禮清點了一下,每年都是送出去多少又得到多少,可總得先拿錢支絀才行。

    又調養了一旬左右,錦娘聽說如今京西出售官方的淤地,一等赤淤地每畝兩貫五錢到三貫,二等花淤地每畝兩貫到兩貫五錢。這京西便是洛陽,離開封也不遠,錦娘便和蔣羨商量派人到洛陽置辦兩頃地作為女兒嫁妝。

    錦娘吸取蔣六夫人的經驗,絕對不能動用家中本錢,因為人年紀越大,賺錢的機會就越來越少。就像蔣羨,如今雖然官途得意,可宦海沉浮。

    之前一直派羅大出去,但如今要留在京中打點,錦娘就把劉豆兒派出去,一共給了四百貫的現錢,再有布匹金銀添加,這些布匹便是這兩年中秋端午年節得的,還有定哥兒洗三禮的物事,似貴重些的留下,但是像許氏送的項圈這些就全部拿過去。

    這些都是上等織錦絲綢,一匹有的五六貫,有的甚至值十貫。

    當然,她自家送出去的亦是這些。

    一共給的銀錢加物件值當六百貫左右,能買一等的田了和建些棚戶裝糧食了。

    阿盈則幫丈夫打點行囊:“你要快些過去,幫娘子把此事辦好,莊頭從咱們開封帶幾個人過去管,如此,娘子放心把別的事情教給你。”

    劉豆兒點頭:“放心,我保管給娘子把事情辦好。”

    她夫婦二人商量,錦娘那邊也和蔣羨道:“我甜水巷那邊的賃錢送過來了,前些日子花錢似流水,現下開始得儉省些了。”

    蔣羨道:“家中全靠娘子帷幄。”這么快女兒的嫁妝錢、田畝、鋪面、宅子都置辦好了,連首飾都置辦了一半,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

    嫁妝銀三千貫,宅子隔成了二進院生意又好,價值兩千貫,田畝接近六百貫,再有首飾,這就差不多六千貫了。

    大抵因為娘子如此,他對銀錢沒有任何一分一毫要貪的做法,反正家里總會有錢的。

    不過,他如今在太府寺任官,實在是肥缺中的肥缺。

    錦娘笑道:“你現在一個月可是九十貫了,咱們家靠你的月俸就可以過活了。”

    他正俸三十貫,旁的貼料特別多,甚至布匹都發了不少,這也是錦娘不擔心的緣故。她夫婦二人又把錢籌算了一番,方才松了一口氣。

    到了十月,錦娘正好可以出門了,從生了定哥兒之后,已經兩個月都沒出家門了。正好是魏夫人的壽辰,她還得過去賀一賀。

    她們的生辰人家未必來,但是人家的生辰她們是一定要去的。

    錦娘準備的是兩匹紫地仙鶴錦、壽桃一擔、壽面一擔、滴酥鮑螺兩匣、水晶鵝兩只、柑橘酒一壇、一匣玉女桃花粉、兩盒口脂、壽屏一幅。

    這壽屏是錦娘讓筠姐兒繡的,白孔雀棲息在富貴的牡丹花叢中,有花開富貴,繁華似錦之意。一般似筠姐兒這般年紀的姑娘,能夠繡出這樣繁復還是雙面繡的花來,簡直少之又少。

    故而魏夫人見了十分歡喜:“好你個小丫頭,女紅既然這般好。”

    筠姐兒害羞的笑。

    “您快別夸她了,總同我說不好意思拿過來,怕人家笑話。”錦娘話是這般說,其實很是驕傲。

    眾人見錦娘衣著雅致富貴,又是魏家姑太太,其夫正是一門雙進士的蔣晏蔣羨兄弟,不少人還動了心呢。

    這也是錦娘想要的效果,魏七郎是不錯,但也得有替手,不必在一棵樹上死磕。

    因此,從壽宴上回到家里的當日晚上,就有人去魏夫人那里打聽:“我看那蔣家大姑娘生的極其標致,年紀不大,卻能干的緊,不知可否許親?”

    魏夫人笑道:“自是沒有呢,如何?你要說他家女兒。”

    那人道:“實不相瞞,我家大郎今年十五,還未及冠,讀書又勤,我正想為他說一門親事呢。”

    魏夫人道:“你可差人上門去問問。”

    錦娘也陸續收到好幾家的帖子,都是請她們不是去花宴就是什么馬球賽的,她正和蔣羨一起拿著帖子分析。

    “你看這個步軍指揮使仿佛是個武官,要推了嗎?”錦娘問道。

    “嗯,直接推了吧,咱們文臣不宜和武將相交頻繁。”蔣氏完全不考慮,甚至覺得這個步軍指揮使都不該送帖子過來。

    錦娘又拿了張帖子道:“這個呢?”

    蔣羨拿過來一看,“國子祭酒,從四品的官,掌管國子監呢,這個倒是可以。咱們可以去看看,也未必答應。”

    另外還有一位都是天章閣待制,這位算是高級官僚了。

    夫妻二人先挑了一下門第,再想著問問男家的情況,考察那么一二年再定親。在此期間,還幫女兒再攢些嫁妝。

    另外一邊許氏也跟蔣晏提起她侄兒:“五弟家的康哥兒你是知曉的,我大姐姐說他一表人才,想為他做媒呢。只我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侄女筠姐兒比他年紀小三歲,彼此知根知底,不比外頭的人瞞東瞞西的,若是她們做成親,那你我二人也算是對得起你弟弟了。”

    “這……”蔣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許氏趁熱打鐵道:“我們康哥兒的學問可是好些人夸,連集賢相都說他是許家千里駒。弟妹的親弟弟那般寒素,張家還不是一眼看中了,我想十六郎和弟妹肯定也是一樣的。”

    第124章

    錦娘在孩子們滿了六歲之后, 都是每個月給兩貫的月例銀子,就是讓她們對錢有概念。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日后便是偌大的錢財給她們, 恐怕也掌控不了,蔣羨的姐姐何嘗不是帶著好幾千貫出嫁的,現如今回京之后, 一家人賃的宅子住的, 那里都下不了腳。

    見蔣羨回來之后,先換了鞋, 錦娘就道:“怎么樣?日后姐姐姐夫就在京里了么?”

    “這倒不是,姐夫已經被授潁州知州了。”蔣羨道。

    薛家姐夫之前是監察御史, 如今回京被授予潁州知州, 倒也是一件好事。錦娘笑道:“那我就先讓人打點些程儀吧 , 免得她們走的時候,咱們沒個準備。”

    蔣羨點頭:“好,那你先去準備。”

    說罷, 二人分手, 蔣羨去了園子里的書齋,錦娘則先去了庫房打點。這位姑姐和蔣羨的感情一般,也從未站在蔣羨這邊說過公道話,她讓人準備的吃食土物就更多些。

    等回到正房,錦娘洗把手, 又去看定哥兒。雖然有養娘照看, 但錦娘依舊是日日都會親自查探。

    現下孩子三個月了,喜歡吃手,錦娘笑著看著孩子, 摸了摸他的額頭,再看著紫藤道:“尿布一定要及時換,否則屁股就容易發紅。”

    “您放心吧,我隔半個時辰都會來看的。”紫藤也不敢怠慢。

    錦娘點頭:“這就好,等二郎君大了,你們也就好了。”

    她正說著,見筠姐兒來看弟弟,手里還拿著一個十分精致的絹孩兒,忍不住道:“這東西可不興給他玩兒,他現在還小呢,什么都往嘴里放,別糟蹋了。”

    筠姐兒笑道:“女兒只是給弟弟看看,這可是女兒攢了半年才買的呢。”

    因為習秋是她媽媽,她要買個什么,直接跟習秋說,習秋讓范四幫她去買的。錦娘這次讓劉豆兒去洛陽買地,因羅大在京里忙,她就讓范四先去京里附近的莊子看看,要不要種些旁的。

    范四倒真是個中好手,他建議在北方的田地應該也如南方一般用越南引進的占城稻,成熟早,抗旱力強,錦娘自然是同意了。

    以前只有羅大支應門庭,現在錦娘得把人都培養起來。

    回過神來,錦娘又叮囑:“知道了,但是他太愛把東西往嘴里塞了,你可一定要小心。”她這般說,筠姐兒便讓嬌杏把絹孩兒拿著,只蹲下來逗著弟弟說話。

    母女二人又一起到正房說話,筠姐兒彈月琴給她聽,錦娘則又開始做針線。

    她現在又在繡觀音,除了已經繡好的提籃觀音和送子觀音外,她又在繡另外一幅白衣觀音圖。錦娘是把繡觀音當每日功課,空閑的時候用做蔣羨的衣裳做調劑。

    沒辦法,誰讓她這個丈夫成日都是小孩子心性,有時候一件衣裳就能哄的他十分高興。

    一曲畢,錦娘笑道:“越發好聽了。”

    “娘,明日咱們要去國子祭酒家里嗎?大郎也去嗎?”筠姐兒問。

    錦娘點頭:“是啊,咱們一家四口都去。如今已然快冬月了,能看到花圃的花盛開也是很好啊。”

    如今還未到相看,只是先看看對方如何,蔣羨呢,看男方擅不擅長時文,錦娘這邊則看人家做婆婆的性情如何,家庭狀況怎么樣,是不是空架子。

    最重要的是女兒的氣場合不合得來,若是不成再相下一個也無所謂。

    現在誰都沒挑破,大家也只是看看,不影響什么。

    筠姐兒笑道:“女兒還要多謝娘熬夜替女兒做的衣裳,可真好看。”

    “噓,小聲點,讓寧哥兒聽到又吃醋了。”錦娘一幅這是我們的小秘密的模樣。

    筠姐兒吐吐舌頭。

    錦娘則看著女兒,心想若是可以,她希望女兒能在家里一輩子。不過,就是女兒在家住一輩子也很好,反正園子都空著沒人住呢。

    即便是嫁出去,也至少十八歲再嫁,她要多留幾年。

    筠姐兒哪里知曉她娘所想,高高興興的回自己房里午睡,錦娘搖搖頭繼續做針線。

    深秋天黑的早,蔣羨回來時,撥霞供里的沸湯正咕嚕咕嚕的煮著,旁邊還有冒著熱氣的羊蝎子,一人一碗餑饦,前面放著滿滿一碗青菜。

    “我怕你們吃多了上火,青菜一定要吃。”錦娘囑咐。

    蔣羨拿筷子指著兩個娃:“聽到沒有,說你們呢。”

    筠姐兒和寧哥兒同時撇嘴。

    一家人吃的開心,次日又一道去了國子祭酒家里,正好許氏也來了,錦娘和她稍稍頷首,又去國子祭酒李夫人這里,正好魏夫人也在,大家都認識,錦娘打入這個圈子也快。她一直都是這般,先在自己這個圈子混好,再往外面混。

    筠姐兒以前都是梳丫髻,現在梳雙髻,頭上戴著蝶形珍珠排簪,額前則用三顆小珍珠的梳簾,發飾后面則插著流蘇步搖,身上穿真紅櫻桃錦的長皮襖,領抹處繡上十二月花,底下則配上秋香色的百褶裙,腳上穿一雙翹頭履。

    眾人見這小姑娘身著錦繡羅衣,眸若星子,眉若遠岫,亭亭玉立,心道不知等她長大了又是何等的玉容花貌。

    錦娘倒不刻意吹捧女兒,畢竟無論從哪方面說女兒都是好的,放在這里坐著都能看到。

    “你家這小娘子生的真好。”不住有人夸。

    錦娘還要謙虛道:“瞧您說的,不過是帶她出來見見世面,您不知曉這孩子在家里常常煩我呢。”

    魏夫人指著錦娘道:“看你,這是又胡說了。”

    幾人說笑著,又聽李夫人問起錦娘她們打哪兒來的,還道:“離我這兒不遠吧。”

    “還好,我們住金梁橋,不遠。”錦娘笑道,她很清楚這是在打聽她們住的宅子價作幾何。

    但現在又沒正式開始說親,她可不會透露自家住址。

    又見那李夫人道:“我因喜歡芙蓉,所以特地在園子里養了不少芙蓉花,反而那菊花、茶花做了陪襯了,魏娘子可別笑話。”

    “我們園子里也種了些芙蓉,真是一日三變化,如今都剩紅的了。”錦娘即便不一定說成親,但也不能裝窮。

    李夫人聽到錦娘家里有園子,也是暗自點頭,要說許氏也自有一幫認識的人。她堂姐畢竟是集賢相的兒媳婦,也有些人和她說話,只許氏和錦娘彼此不怎么提及。

    眾人說了一會話,又起身去園圃處賞花,筠姐兒一直跟著錦娘在一起,母女二人賞花喝飲子,倒是沒有任何異常。

    許氏也不以為意,因為如今連相看都算不太上,她也以為只是普通花宴。

    熟料,等從花宴回來之后,錦娘和蔣羨顧不上喝水,兩人就往內室走,丫鬟們面紅耳熱還以為她們要干什么。

    “你先說。”錦娘坐下來道。

    蔣羨道:“我看他之前出過詩集呢,看起來也像是名士,結果問了時文之后,他似乎就言語不上來了。”

    錦娘也道:“李家外邊看起來不錯,我帶筠姐兒賞花時故意給了一錢的賞錢給我們上飲子的侍女,原來她家老爺已經決定要致仕了,身體也不是很好,常年配藥吃。這便罷了,前頭兩個妯娌還不和。”

    綜合起來二人都覺得不成,所以第二次李夫人請錦娘的時候,錦娘推辭了幾回。大家都是聰明人,李夫人人家也是國子祭酒的夫人,人選也不少,等冬至劉豆兒從洛陽回來的時候,李家老三已經定下親事了。

    劉豆兒這便則是把田契拿了回來,原來一等田赤淤田都被人買走了,只能買二等的良田,兩貫一畝,所以劉豆兒就買了三百畝。

    錦娘笑道:“辛苦你了。”

    “娘子哪里話,都是小的分內事兒。”劉豆兒也很會說話。

    錦娘賞了他一張十貫的交子,一匹粗綢,一匹細綢。

    又在年底優秀員工特地給了五錢的賞錢,還額外給了一雙羊皮手套,同時今年還有兩位優秀員工則是范四,小云。范四在京里莊子規劃一遍,增加了產量,會珠則因為點心、蜜餞、蟹釀橙,做的又快又好,且從不推諉。

    范四得的是重絹的尺頭,會珠得的是香粉胭脂一方翠帕。

    每次員工大會總是有人歡喜有人綢,阿盈為劉豆兒歡喜極了,夫妻兩個還花錢置辦了一桌席面,對酌一番。范四和習秋又把重絹的尺頭好生收著,會珠本是外頭雇來的,卻得到這般殊榮,生出了長久在蔣家的想法……

    至于虎頭,甚至因為沒得到還哭了出來,在后園和她娘羅大家的道:“兒子今年做的很好了,明年還會繼續努力的。”

    恰好又被蔣羨聽到了,蔣羨聽的扶額。

    錦娘這里正好扎帳,塌房收入和甜水巷鋪子的錢收了過來,再有蔣羨這幾個月的月俸,還有京里莊子的收入,一起一千九百多貫。

    年節下做衣裳、付月錢,節禮準備,一共差不多拿了五十貫出來,旁的銀錢就全部都攢下了。

    之前的錢買了宅子,又要攢女兒那三千貫嫁資,如今則是為自家攢一些能夠活動的銀錢。如此想著,又去看了定哥兒一回,定哥兒如今四個月了,開始學會翻身了,錦娘逗了她一會兒,自己累的也直打哈欠,回來就在床上歇息了一會兒。

    次日便是除夕,今年一家人都要去老宅過年,錦娘把老成的方媽媽留下來看家,順便照看一下定哥兒,孩子才幾個月是不能吹風的,別的孩子倒是都要過去。

    今日大家身上倒都是簇新,先去長房蔣大老爺那邊,蔣家祠堂在那邊,先要拜祭先祖一番,再一齊在長房用飯。以前因為分家沒這么些規矩,如今蔣家本家,出了兩位進士,蔣晏和蔣羨二人在衙門公廨辦事,所缺小吏只要有能干的蔣家子弟都會提攜,也算是為家族做貢獻,蔣家族里也開始重視起來。

    錦娘則和許氏還有其兒媳小鄔氏說話,筠姐兒則和族里的小姑娘們一起說話,她們家之前也常請蔣家族人過去,筠姐兒常出來幫忙招待小客人,所以回來就很熟悉。

    許氏見狀正道:“弟妹,筠姐兒這孩子真是好,我家姐兒能似她這般,我就阿彌陀佛了。”

    “嫂嫂哪里話,我看你家箏姐兒也是玉雪可愛。”錦娘正狐疑許氏怎么夸起自己女兒來了,但也謙虛的說了幾句。

    許氏一笑:“我年紀大了管不過來,她倒是和她嫂嫂很親近。”

    錦娘看向小鄔氏,又對許氏道:“難怪大家都羨慕嫂嫂迎了位好媳婦進門。”

    許氏想不知丈夫和小叔子說了沒有,即便是讓她娘家侄兒娶筠姐兒有一層拿捏之意,但終究也是娘家侄兒一表人才,小叔子夫妻要去尋那少年俊才,也不容易啊。

    不料,蔣羨卻是一口回絕了。

    方才,蔣晏把侄兒許康帶到蔣羨這里,讓他考較一番,見蔣羨夸了好幾句,等康哥兒下去,蔣晏便試探的提起。

    “看十六郎對他頗為贊賞,這許家小郎君尚未婚配,不知十六郎意下如何?”

    蔣羨當然不可能同意,國子祭酒的兒子,她們夫妻還沒同意呢。那許康的確有幾分才具,可許家就不可能讓他們同意,甚至是下嫁女兒。

    他家又不是張九郎那樣,蔭官出身,所以要找個進士女婿,不讓門楣墜落。他本身就是進士出身,兒子年紀不大,也是讀書種子,女兒完全能找個既富貴又才高的人,這又不沖突。

    但這許康畢竟是哥哥的侄兒,蔣羨笑道:“筠姐兒年紀不大,我和娘子還想多留幾年。”

    這就是不同意了,蔣晏原本是代妻子問一句,許康也的確人中龍鳳,弟弟不同意就罷了,故而兄弟二人又說起旁的事情來。

    這說的是外放的蔣放,“他今年要回京述職,也不知曉如何了?十六郎,咱們不如同時引薦他,這般他若能留在京里,可比什么都好。”

    蔣羨聽這句話心里是有點憤怒的,他只能說和蔣放保持表面和平,但是還要他扶持那個過繼出去的哥哥,他不愿意。

    蔣放既然已經自請出去,那他就和這家無關了,當族人相處還成,還真當親兄弟相處啊。

    似他這種從不露出心思的人都難免道:“大哥,二哥既然已經過繼了,咱們是不是……”

    “三弟,你怎么能這么想呢。他到底是你我的親兄弟,更何況姨母也親自上門說對不起母親,這些年年節和我們走動頻繁,冤家宜解不宜結啊。”蔣晏是這般想的。

    蔣羨不好和哥哥犟嘴,只是心中有些郁悶。

    回到家中,她夫婦二人先去看了小兒子一趟,方才回房說起。

    錦娘一聽就拍了下桌子:“我說大嫂無緣無故的夸筠姐兒呢,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我呢。真是想的美呀!”

    “這些我已然回絕,哥哥自然懂我的意思,倒是他讓我在范大學士面前推薦蔣放?真是可笑。”蔣羨有些委屈。

    那個一直看不上全家人的哥哥,自己混的不好,全家人就得幫他嗎?哥哥可以原諒,他似乎沒那么大度。

    錦娘支持他:“當年你姨母要送田地和解,我們就沒要,這么多年,我們雖然和他們往來,但只當普通親戚往來。你愿意這么做,我很高興,娘就是在天之靈,肯定也會很欣慰的。”

    蔣羨想總算沒有人覺得自己狹隘了,他握住錦娘的手道:“娘子,我如今就只有咱們這一家人了。”

    自從娘去世,什么都變了。

    卻說周家的除夕過的也不甚熱鬧,張氏陰沉著臉,蔣氏掛念兩個女兒,心情都不太好,而周存之最心愛的兒子卻生了病,愛妾奄奄一息,以至于除夕夜冷清的很。

    他的性子素來桀驁,到了此時突然有些寂寥之感。

    不知怎么他想起多年前,那時候家里人濟濟一堂,父親還是要害官員,門前車水馬龍,母親那時亦是大方和善,一切都很好。

    唉,只剩一聲嘆息了。

    倏地,他又笑了,想起那個胖丫頭,當時給他做衣裳的事情,人生真是高低起伏永遠循環往復。如今,她都是官夫人了。

    比起周存之的郁悶,許氏就更郁悶了:“小叔是看不上康兒么?”

    蔣晏道:“這倒不是,你也知道的,筠姐兒年紀還不大,又是他們長女想多留幾年也是人之常情。這個話日后就別說了,你堂姐那里若是有好的,就顧念那邊。”

    “是。”許氏也不好在丈夫面前排揎小叔太多是非。

    蔣晏要去外面守歲,她和葛媽媽抱怨:“好好地親事,他們倒是不答應,說的好聽,還不是嫌貧愛富。”

    葛媽媽忙勸道:“娘子,咱們討不到好,鄭家那位呢?”

    要說鄭氏嫁到鄭家后,鄭家走動頻繁的很,尤其是蔣晏和蔣羨中了進士之后,那叫一個把蔣家都當自己家了。

    “是啊,我那繼婆婆不是把她侄孫女常常接過來玩嗎?這年紀說起來和寧哥兒相仿呢,難不成她就沒動心思?”許氏道。

    ……

    大年初一,錦娘和蔣羨一起去了劉家舅母家中,吃了一頓茶飯,她們就回來了。初二又去了魏家,筠姐兒和寧哥兒就沒過來,魏夫人還問呢。

    “這不是兩個孩子昨日去舅老爺家里凍著了,我讓她們在家休息,等明日嫂嫂和侄兒媳婦們都要來我家里玩才是。”錦娘定了年初三的戲酒。

    每年過年都是最累的,走親戚很是累,交際應酬說話許多事情。

    只不過這次沒見到范氏,錦娘還有些驚訝:“怎么不見大郎媳婦?”

    魏夫人有些尷尬道:“她身子不舒服。”

    錦娘覺得應該是有事,等暗地里向游媽媽打探,才知曉是范氏被氣的回了娘家。游媽媽不禁道:“大郎君也是過分了,把外頭養的要帶回家里來。”

    這事兒怎么聽著這么耳熟,似乎當年劉大郎君也是這般。

    “那怎么辦?”錦娘心想范氏生兒育女,算是賢妻良母了,怎么人還是不知足呢,難道男人個個都三妻四妾才顯得自己體面不成。

    游媽媽則道:“這事兒您別蹚渾水了。”

    “我知道。”錦娘感嘆一聲。

    到了初三,錦娘家里請了人來家里彈唱,這次過來的還有天章閣待制成夫人,這位家里也有個兒子,還特地帶來家里玩耍。

    “這是我家二郎。”成夫人介紹道。

    錦娘看這位成二郎,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倒似個翩翩少年郎,倒是很歡喜,忍不住問道:“如今是在讀書么?”

    成夫人介紹道:“這孩子在應天府書院讀書。”

    “看起來就是文質彬彬。”錦娘夸道。

    幾位夫人在堂,魏七郎、寧哥兒、蔣家兩位族侄、張九郎之子孟然、劉家兩位小郎、薛家侄兒這些少年都在,魏七郎卻是連忙起身幫忙招待。

    錦娘看向魏夫人:“咱們七郎如今可是懂事許多了。”

    完全是自家子侄,還幫自己招待呢,興許是看寧哥兒年紀太小。

    魏夫人笑著搖頭:“他就是作怪罷了。”

    等男孩子們都去投壺射箭玩耍,筠姐兒和鄭家姑娘在隔壁次間說話,鄭小娘子今年九歲,面相很好狀若觀音似的。

    下人們上了茶點,鄭小娘子心想自家曾經據說比這還要煊赫,只是如今家里父親做個蔭官,落敗下來了,不似蔣家,客似云來。

    錦娘哪里知曉這些,她還得跟成夫人多打聽呢,成家原籍就是京西洛陽人,她給女兒買的三百畝地都在洛陽,正好了。

    甚至等客人走后,錦娘把兒子喊過來問道:“我讓你跟那位成二郎請教學問,你看他如何?”

    寧哥兒一拍腦袋:“兒子忘記了。您不知道,今日魏七哥和這位成二哥又是比射箭,又是比投壺,處處爭鋒,他們倆還在飯桌上行令,我們都跟著看熱鬧呢。”

    年輕的男孩子們真真是精力無限。

    那邊魏夫人也在回程的馬車上說著兒子:“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還和人家成二郎不錯的。”

    成待制也是魏大學士的門生,關系算是很親近的。

    魏七郎笑道:“兒子又沒如何,不過是作耍罷了。”

    魏夫人想兒子年紀也漸長,自己猜不透了,一個個的都管不了了。

    第125章

    初三自家過完, 初四錦娘又去范大學士家拜訪,一直到初八,人才停歇下來。她就徑直什么都不干了, 在家里躺著。

    只有閑下來, 才有空復盤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成待制家倒是不錯,可以列入人選之中,再有今年金價似乎便宜了許多, 趁著金價便宜, 幫女兒打一頂金冠子。

    這些是要做的,再有今年得再物色幾個不錯的兒郎, 考察一二年就先定下親事來。

    否則連許氏娘家都在算計自家了,這親戚就是這點煩, 無法切割不來往, 但是走動又帶著惡心。

    “娘子, 隔壁縣主送了拜帖過來。”阿盈拿了帖子過來。

    錦娘一看,竟然是樂安縣主想上門拜訪,她只收下帖子, 卻并不言語, 也就是不打算請人進來。

    “雖說如今已經出了百日,但到底她還要為亡夫守節,我也怕壞了人的清譽。”

    阿盈點頭:“您說的是,下次她們送的東西我們也退回去。”

    “最好是不往來才好,此時她在孝中, 也是一直都要過來, 我不知她是何意?就怕要么有棘手的事情,要么就是別有所圖。”錦娘道。

    阿盈不明白:“您說的別有所圖是何意?她是縣主,不可能做小吧。”

    錦娘笑道:“是不可能做小, 萬一她想做大呢?”

    “啊?您還在呢,她怎么敢想。”阿盈覺得不可能。

    錦娘則道:“這有什么不敢的,這種事情只要一拍即合,一切就水到渠成了。當然了,官人腦子清楚不會犯錯,我也要把門戶守好,否則白白讓人做出點什么事兒都不好。”

    說起來家里人少也有人少的不好,若是她爹娘住這里,許氏哪里敢這般明目張膽來挑撥?

    樂安縣主見自己送過去的拜帖完全石沉大海,很是有些灰心,還是她身邊的媽媽道:“縣主,咱們也不必一定找官員幫我們,我們可以求宗正寺啊,只要宗正寺那邊幫您說話,一切都好說。”

    其實這個主意樂安縣主也并非不知曉,只是她心里頭有這樣一個蠢念頭罷了,那日驚鴻一瞥,蔣君何等風姿?她就想過來結識一番,熟料,隔壁這位蔣夫人渾然不與她交往,任憑她送多貴重的禮去,人家都同等還回來,也不占便宜。

    如此,夫家的人越逼越急,也只能這般了。

    正月十五元宵節,錦娘休息了好幾日,終于今天帶著倆個孩子出去看花燈。街上的女子幾乎都是著白衣居多,錦娘亦是如此,白綾小襖配粉色貉袖,底下再搭一件珍珠白的百褶裙,頭上戴著珠翠,女兒也差不多的打扮,但是她小娘子一個,頭上還放著鬧蛾、雪柳這些。

    御街兩邊熱鬧的緊,且看有人表演吞劍、還有走懸空繩索的,寧哥兒看的目不轉睛。

    錦娘則在看人講五代史,目及所見都是一片繁榮景象。

    正逛的起勁時,蔣羨欣喜上前打著招呼,還介紹給錦娘道:“娘子,這是申兄。”

    原來是曾經申知軍的弟弟申子嘉,二人初三在魏家見過一面了。錦娘見申子嘉名字倒是好聽,可人卻生的胖胖墩墩的,還好她見過申家小娘子還生的挺清秀的。

    等蔣羨寒暄完,錦娘問他道:“集賢相似乎與申子期申大人不和,先前新君上任,申大人去了平江,后來新君去世,如今太子即位,申大人卻是太子的老師。不知日后……”

    “娘子,不愧是見微知著。”蔣羨負手度步。

    官場上他誰都不站,把自己當成一個好用的人,如此不管哪門哪派,什么黨爭不黨爭,他仍舊立于不敗之地。

    然而,錦娘卻同他道:“你這么說固然好,但只要是人,怎么能夠沒有偏好呢?除非你跟隨的永遠都是最英明的主子,否則能力再強也容易遺臭萬年。你想歷史上的奸臣難道都是蠅營狗茍之輩,當然不是,選擇也很重要。”

    她非常清楚,蔣羨此人搖擺的非常快,動搖的也很快,所以她必須先穩住他的心。

    蔣羨回神過來,尷尬一笑:“娘子說的是。”

    “論做官,郎主勝我百倍,只不過如今家中田畝八百畝,東京的兩座鋪子吳縣的鋪子都賺錢,咱們夫婦辛苦到四十歲,就可以蒔花弄草的日子,不必總這么案牘勞形了。夫君不必心急,,無論做什么,總要把人的尊嚴保住。”錦娘道。

    蔣羨點頭:“娘子說的是。”

    正月過完,錦娘就去東京最大的金銀樓幫女兒用一百六十貫打了一頂九兩重的山口金冠子,她自己則花了二十四貫買了一對黃金鏤空鎏彩手鐲,再用十七貫買了一串金流蘇項鏈。

    買完這些,她又回來先把首飾放好,才松了一口氣。

    二月是筠姐兒的生辰,等她生辰過了,魏家和申家聯姻的消息傳來。

    錦娘連忙戴著新買的首飾上門去道賀,沒想到魏七郎的姻緣竟然是落在申家這里,想他在大名府的時候,這孩子就很受歡迎了。

    只不過沒想到上門恭賀魏夫人時,魏夫人笑道:“錯了,不是恭喜我,是恭喜你二嫂去。”

    “這是何意?”錦娘還不明白。

    魏夫人道:“這申家姐兒是和八郎定下親事的。”

    錦娘有點懵,魏夫人道:“是和七郎八字不大合。”

    這樣的說法一般是不滿意親事,錦娘心想申家如今是政壇新秀,魏夫人為何這般呢?其實,魏夫人也是疑惑呢。論年紀相貌,都是自己的兒子更合適,但申家沒選自己的兒子,她也并不覺得失落,反而松了一口氣。

    錦娘還是從蔣羨處知曉原因的,原來申知軍的小女兒,也就是那位申五娘就是說了一門極其顯赫的親事,申五娘擅長詩詞,閨閣常有佳作,故而婆媳失和。

    原本魏家提親,魏大學士倒也沒有擺架子,還把自己的兒子和隔房的八郎一起帶過去,申家深覺這般高門大戶規矩多,再有也有范氏的事情,故而申家選了魏家八郎。

    魏七郎生的漂亮,總是笑嘻嘻的,給人一種不太靠譜的感覺,魏八郎則老實沉穩,且魏八郎之父也是秘書丞,為人十分清廉,和奢侈的大房不太一樣。

    如此,錦娘又去二房道喜,魏二夫人拉著錦娘的手道:“我是個不耐煩庶務的,到時候還要姑奶奶上門幫襯著。”

    “這是應該的。”錦娘其實還挺為魏七郎鳴不平的。

    這世上的男子,反正好看的也會出軌,丑的也會出軌,還不如找個好看的呢。

    但這些就不是她所置喙的,頂多就是回來同蔣羨說幾句,蔣羨卻委屈道:“娘子,你說什么呢?我可從未背叛過你。”

    錦娘有些心虛道:“我是隨口一說,你別放心上。”

    “脫口而出的才是真心話,娘子你可太讓我傷心了,我可是對你最忠心的。”蔣羨一直鬧錦娘。

    錦娘跟他賠罪都不行,只依著他行了一回事,人家才放過她。

    “你是故意的吧,平日那么好說話,今日故意不依我。”錦娘指著他道。

    蔣羨沒否認,錦娘心想這廝越發狡猾了。

    等二人起來,兒女們拿著功課過來,說起來寧哥兒擅長詩賦,他想象力豐富,小詩十分清新,今年過年蔣羨生怕錦娘說他獻寶,偷偷拿出去給眾人看,說是認識的一位小友所作,聽別人都夸好,才說是自己長子所作。

    比起兒子,女兒卻更擅長寫策論,她屬于破題極其快的人,還私下買程墨誦讀,因此寫出的文章鞭辟入理。

    蔣羨想女兒若是個兒子便好了,但妻子說的對,女兒也應該好生培養。

    等蔣羨把功課檢查完,蔣羨帶寧哥兒出去騎馬,錦娘則教女兒開始雙面異色繡,這幾乎就是一家人的日常。

    母女二人做著針線,錦娘一邊繡著白衣觀音,一邊指點女兒。

    下午是她母女一起吃的,家里都是吃的時令菜,薺菜餃子、野韭菜炒雞蛋、春筍燜肉。小時候筠姐兒是不吃蔬菜的,長大了倒是喜歡吃,還同錦娘道:“娘,女兒好像沒什么不能吃的。”

    “這是好事兒,什么都吃不了的人,失去很多趣味。”錦娘笑道。

    筠姐兒點頭:“七表哥特別挑食,去年娘生辰,他過來送禮。娘先讓他去弟弟說話,又送了些茶飯過去,他連有骨頭的雞翅膀都不吃,只吃板栗,他還不吃青菜。正好我去了,見他這么浪費,說了他一頓,我說農民們種這些多辛苦,橘香姐姐那么熱還專門燒飯,他還浪費了,我說他要是不吃就告訴您,他就把飯都塞進去了。”

    錦娘豎起大拇指:“說的對,咱們不浪費,你看我都是讓橘香不要做多,吃多少做多少。”

    雖然現在日子好了,錦娘偶爾奢侈一把,但多半生活習慣也沒有太大的改變。

    筠姐兒把飯吃完,又要錦娘陪著散步,錦娘自然陪她散步去。其實女兒相貌極好,嫁妝也頗豐厚,但是如今來說親的都是次子、幼子,幾乎都是沖著嫁妝來的。她家若非是蔣羨被趕出來,一輩子都得受許氏的氣。

    父母在不分家,即便現在家里有什么事情,她們倆口子都得回去,否則一個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就不好。

    所以,錦娘想等丈夫官位稍微高一些再說,至于魏七郎,她是已經完全不考慮了。魏夫人說是那般說,若她真想結親,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被比下去,可能會選更好的。

    自己女兒也要嫁個有才有貌有身家的,這都得做爹娘的努力啊。

    陪女兒散完步,天色晚了,母女二人才回來。

    到了三月,如此又是一年,范莊頭和姚掌柜一處過來的,這次姚掌柜讓人送了木料過來,還送了四百兩來,原來今年豐收,莊子上果樹,禽鳥、雞蛋賣了不少。錦娘知曉他小兒子要成婚,賞了兩匹紅緞子,四根銀鍍金的簪子、兩套簇新的男裝,一套緞絹衣裳。

    范莊頭千恩萬謝,又說他們隔壁有五十畝桑田和五十畝果園要賣,都是靠著河,土地極其肥沃,如此,錦娘拿了二百貫給他,讓他置辦去。

    那姚掌柜先恭賀道:“早聞郎主如今已經是太府寺少卿,小的特地孝敬郎主和娘子。”

    錦娘翻了翻賬本,笑道:“姚掌柜你打理的很好啊。”

    “小人請了位有名的廚子,還讓人在小報上專門寫了幾篇文章,這可不,今年生意就比往年好了。”姚掌柜笑道。

    錦娘看他今年送的是七百貫,又單獨孝敬自己送的東西。

    她只道:“我只有兩個要求,頭一個不能仗勢欺人,否則被我知曉,我是絕對不會姑息。誰讓我家官人名聲受損,我頭一個不容他。第二個,我不愿意看到一個正經店,成了龍蛇混雜的黑店。”

    “這您放心。”姚掌柜立馬道。

    錦娘嚴肅道:“不是與你說笑。”

    姚掌柜冷汗都要流下來了。

    如此,錦娘才放心,那邊姚掌柜照例夾帶絲綢上路,到汴京和之前相熟的商家賣了,范莊頭則帶著銀錢準備快些回去把桑田果園置辦下來。

    錦娘這里進賬了一千一百多貫,加上去年收入的一千九百多貫,如此也有三千貫左右。自然中途也花了二三百貫置辦首飾衣裳那些。

    但仍舊也有一筆能用的活錢了,她們也沒什么要太花錢的地方了。

    隔壁的縣主似乎把宅子賣了,聽說回王府去了,最近新來的一家,住的是新任兵部郎中一家,這家巧了也姓李,說是前朝皇室之后。

    這李家只有一女,女婿便是這位李郎中在通判任上時相中的一位神童,不過十三歲,據說明年要參加神童試。

    筠姐兒和這位李家姐兒見過兩面,還請她過來自家園子里走動,李郎中的夫人施娘子也正問錦娘:“貴府小娘子不知許配了人家沒有?”

    “就是沒有呢,我們也正在尋摸呢。”錦娘笑道。

    成待制家的二郎的確不錯,可是錦娘觀察半天,總覺得這孩子上有兄下有弟,成家夫人可能自己都沒有覺得自己偏心,錦娘卻看的清楚。

    所以,她們夫婦還要再尋摸。

    施娘子不好說人家的家事,只是說起自家選的小女婿:“十分聰明,為人勤勉,我們老爺喜的不知道怎么樣。有時候也不一定要往上找,可以稍微降低些要求。”

    “我也是這么想的。”錦娘嘴上是這般說,但是心想我絕對不會降低對女婿的要求,這么好的女兒為什么不能更好的男子相配呢。

    連魏七郎這里,錦娘都不會再考慮了。

    可能有些人會勸她,差不多行了吧,錦娘卻不這么想。當年她都是寧缺毋濫,更何況是女兒,女兒如今才十二歲呢,年紀還不大呢。

    送走這位施娘子,錦娘又恢復正常。

    總覺得這段日子跟魔怔了似的,錦娘等到三月,趁著蔣羨休息,帶著孩子們去郊外迎春。春天是最舒服的季節,不熱又不冷,穿上輕薄的春衫,準備些點心,很是舒坦。

    兩個孩子正在不遠處放紙鳶,錦娘道:“不管別人怎么樣,咱們家里還是得立住,否則找一個不堪用的,還不如留咱們女兒在家。”

    “娘子說的是,咱們女兒還小呢,多的是人求娶。”蔣羨笑道,他想娘子的確是個堅定了自己的意志就油鹽不進的人。

    非常有自己的主意,也非常能夠堅持。

    兩孩子放了半天的風箏,蔣羨幫女兒兒子編了一頂花環,最后幫錦娘也靈巧的編了一頂花環。

    “你何時學會的?”錦娘戴在頭上,很高興。

    蔣羨挑眉:“我會的可多了,就是有些人不信我罷了。”

    錦娘追著要打他,蔣羨則靈活躲閃,兩個孩子看的目瞪口呆,她們很少看到娘這么活潑的。平日娘在家里就是當家主母,內外院下人無有不聽從的,威勢赫赫,如今卻和爹鬧起來。

    當然,她因為之前生孩子腰椎脫落,調養了七八年,如今生了這個小的定哥兒后,更保養自己的身體,很少大動作,現下和丈夫出來,不知怎么,似乎找到了久違的少女時光。

    不,應該是彌補自己的少女時光。

    畢竟她的少女時代都是一直在做活中度過的,被迫和許多人打交道,埋頭賺錢。

    蔣羨也覺得案牘勞形之后,現下這么鬧一鬧,心情輕松多了。

    夫妻二人玩了一場,不執著找女婿的事情了,心情舒暢了許多。但有一件事情傳來,讓錦娘有些失望,那就是神童試如今放寬到十五歲以下的孩童,且原考試內容擴充到和真正的科舉差不多了。

    “那就算了吧,咱們兒子好生讀書,日后正正經經的參加科舉也好。”錦娘道。

    蔣羨看向妻子:“就這么算了么?這可是娘子期盼了好幾年的事情,不知費了多少功夫。”

    錦娘笑道:“學是寧哥兒學,教是先生教,我也沒費什么功夫。你放心,我沒有失望,我之前就說過,即便兒子無法參加神童試,但是也學了許多。咱們做大人的,也不要給孩子太多壓力。”

    “娘子,為何你的心態如此平和啊?”蔣羨不解,因為他平日覺得娘子豁達歸豁達,還是挺好強的。

    錦娘摟住蔣羨的胳膊:“那是因為我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偶有缺失,才不會‘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啊。再說了我家郎主英俊多才會做官,最重要的是對我極好,兒女聽話懂事,我自己身體也好,天下已經沒什么比這還好的事情了,我很滿足了。”

    夫婦二人放棄了神童試,但是對兒子的學業并沒有放棄。

    倒是寧哥兒也高興呢。

    “我還怕我十歲真的做了官,怎么當官呢?那是大人做的事情。”

    錦娘戳了一下兒子的額頭:“人家肯定會等你長大了再授實職啊,罷了,既然不必準備神童試,那就松快些。今日讓茶房的小云做了你愛吃的‘亭兒’,好不好?”

    寧哥兒抱著錦娘的腰:“我娘親天下第一好。”

    蔣羨趕緊分開他們母子,理所當然的借著說話的功夫站在錦娘身邊:“家里的菜也吃膩了,換換口味,咱們讓外頭送一桌酒席來。”

    這些錦娘當然贊同。

    卻說寧哥兒不參加神童試了,最失望的竟然是魏夫人,上回她見兒子和成家二郎憋著勁,自然打探了一番,以為兒子喜歡筠姐兒,到底青梅竹馬長大的,她也樂見其成。

    所以推了申家的親事,想等寧哥兒若是中了神童試,若是再賜了出身,老爺想必是樂見其成。但如今寧哥兒不參加了,蔣羨的官位要再升不知道還得等多少年,蔣家尚且要靠魏家,不如選一門穩妥的親事吧,可很快她就又轉變了主意。

    ……

    蔣放三月底到達京中的,他養父母為了前程替他也算是操碎了心,還建議她道:“你大兄和集賢相那里很熟,要不要找他幫忙?”

    “當初是我舍棄家里出來的,如今也求不到他們那里去,我能彌補他們倒也罷了,哪里要求他們幫忙,況且,集賢相最近被臺諫攻擊,自己都已經是自顧不暇,兒子去求到他那里反而不好。”蔣放也有自己的想法。

    集賢相要下臺的消息,連錦娘這樣在京里的內宅婦人都聽聞一段時日,她之前還勸蔣羨就是改換門庭也要等人家離開之后,不要調轉的太快,否則讓人家覺得他是墻頭草。

    然而蔣羨答應的很好,但私下已經去申家拜訪過了,這也是錦娘沒辦法勸的。就像蔣羨說的,若不提前打好關系,別人以為你不是這一派的人,最先剔除的便是你。

    對于蔣羨而言,他并不想要什么青史留名,那樣活的實在太累了,他就想有個官做,庇護家人足矣。

    錦娘也能理解,有的人對工作的理解就是養家糊口,有的人對工作就是投入極其大的理想,這也沒什么對錯。

    寒食節剛過完,執政快十年的集賢相下臺,準備去應天府編書,蔣晏立馬辭官追隨左右。申子期作為參知政事上臺,同時,蔣羨升任從五品秘書少監。

    第126章

    春雨綿綿, 吹在人身上酥酥麻麻的,錦娘拿了一把天青色的油傘遞給丈夫,等他撐開, 她才過來和他一起站著。

    夫妻二人這是準備去老宅, 蔣晏辭官這么大的事情,做兄弟的沒法不過去。

    蔣羨扶著錦娘上了馬車之后,他也很快上來, 又帶著些得意的語氣同錦娘道:“平日大嫂總以集賢相兒媳的姊妹壓你一頭, 如今看她怎么神氣起來。”

    “雖說我此時應該勸你‘風水輪流轉’,可我也的確揚眉吐氣的, 雖說有些小人,但我本來就不是什么君子。”錦娘揚了下眉頭, 又笑著看向蔣羨:“說起來, 還是我家郎君對我好。”

    蔣羨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怕娘子怪我不夠正人君子呢。”

    錦娘搖頭:“當時你受魏家推薦給集賢相, 他老人家安排給你的位置,你都做的十分出色,平日四時八節我們也從來都是走動頻繁, 方才我還送了補品過去。只是, 你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他的私人官員,還得在朝堂做事,那就是事君忠心了,誰又會說你?”

    蔣羨點頭:“娘子放心, 我無論在哪兒都會做的很好的。”

    “是這個理兒, 不過,也不能夠毫無風骨。集賢相便罷了,究其根本是魏家推薦的你, 但是申參政在平江時就舉薦過你,如今他又是參知政事,立馬提拔了你。你要好好把握其中分寸……”錦娘主要怕到時候申大參倒了,蔣羨可能還會反踩。

    有時候你可能獲得一時的成功,但是長遠而言并不是很好。

    大抵也只有錦娘這般說,蔣羨才稍微聽的進去,娘子一直以為她和自己說了沒用,實際上他聽了的,要不然這次就腹背受敵了。

    “娘子,我知道了。”蔣羨撒嬌。

    錦娘摸了摸他的頭,“好啦,不說這個了。”

    夫妻二人到了老宅之后,蔣晏看起來很平靜,仿佛只是出去游山玩水似的,許氏倒是臉木木的。

    “十六郎,家里就勞煩你平日照看了。”蔣晏淡淡的說著。

    蔣羨連忙道:“哥哥放心,我肯定會照顧好爹娘的。”說罷,又對許氏道:“嫂嫂有什么不便宜的,只管找寧哥兒他娘。”

    許氏忙道:“叔叔客氣了。”說罷,又看向蔣羨倆口子,心里罵小人得志。

    只是蔣晏要做什么,她是勸不動的,為了所謂的政治理想,她鬧都沒辦法鬧。只是少了丈夫的薪俸,又只能靠家中田畝過活了,還還好族中在蔣晏兄弟二人中了進士之后,族中送了田畝的,那些倒也夠她們一家用的了。

    錦娘看許氏這樣憋著一肚子氣,倒真是有出氣的感覺,她有時候覺得做壞人也挺好的,至少敢于把自己的惡毒面痛快的表現出來。

    幾人又重新說了幾句話,蔣羨的意思無非就是日后自己若有機會面圣,必定會提起集賢相云云。

    錦娘則對許氏道:“我們倉促間得知兄長就要去應天府,所以打點了些程儀,嫂嫂別嫌少。”

    即便錦娘說話外人聽起來很正常,但許氏聽在耳朵里卻是如鯁在喉,她知曉從中進士開始,這接近十年她凌駕在小叔子夫婦頭上的日子不復往昔。官家女的身份,強大的人脈,讓她在和妯娌的較量中獲勝,但同時,一旦人脈倒臺,地位從此翻轉。

    反而是妯娌的弟弟成了進士,娘家聯宗魏家,且人家手里又有錢,更別提小叔子又升官了。

    “多,多謝弟妹。”許氏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

    錦娘笑道:“嫂嫂同我客氣什么,還不是嫂嫂怎么對我,我怎么對嫂嫂,這不是互相的么?”

    許氏預感不好。

    等錦娘夫婦離開,許氏打開錦娘送的程儀,全部都只是些點心炊餅,唯獨有一枚荷包,里面裝了二兩六錢。

    這恰好是她送的那枚項圈的兩倍價錢。

    蔣晏離開之后,蔣放館試合格,卻被人攻訐,還是找申參政門下弟子推薦,讓申參政見了一面,驚為天人,認為蔣放此人極其有才,遂擢為集賢殿校理、中書檢正。

    比起蔣放來,錦娘沒什么太大感覺,大抵他已經被過繼出去,且兩邊沒什么往來了。

    此時節快到端午了,錦娘備下節禮照例先送去魏、劉兩家,皆是送的一樣的,五色絲線六縷、艾葉做的花兒一盒,紗扇兩柄、泥金扇子兩柄,又有香糖果子、粽子、白團、紫蘇、菖蒲、木瓜這些果糖鮮果。

    又往老宅還有蔣羨老師同僚等地去送。

    同樣家里也收到不少人家送的,銀鼓扇子都收了半箱,錦娘選了兩把名貴的收著,旁的稍微次一點的她們自家用,還多出來的就賞賜給阿盈青蓉這些身邊伺候的人。

    說起來,青蓉的年紀也不小了,她是當年去吳縣任職時,竇二夫人送的,今年也有二十了。

    故而,錦娘就想讓阿盈問問青蓉,想找什么樣的夫婿,到時候替她挑了過來。青蓉卻出乎意料的說不想嫁人,她并非是扭捏,而是真的不想嫁。

    “為什么啊?”阿盈不是很明白。

    如今她成婚了,劉豆兒對她很體貼,此時她又有了身孕,被呵護的很好,所以還是道:“你如今才二十歲,別下結論的太早,不如我慢慢替你找。”

    青蓉還是搖頭:“阿盈姐姐,我知曉你和娘子都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不想嫁人,我在娘子身邊挺好的,嫁出去好的就好,若是不好一輩子就完了。況且府里都給老人養老,就是我老了也不怕。”

    阿盈還要再勸,青蓉態度就更堅決了:“我現下一個月六錢銀子,這還不算娘子三不五時賞下來的點心料子,去外頭做什么。”

    人最擔心的無非就是養老問題,只要能夠動彈,府里有活計干著,大鍋飯吃著,還有地方住,比什么都好。

    乍聽聞青蓉說不嫁了,錦娘以為她和阿盈以前一樣,沒想到她態度堅決,錦娘只好應允。

    倒是寧哥兒身邊的佩蘭,筠姐兒身邊的嬌杏這里,都相看了人,佩蘭許的是家丁高四,這高四武藝高強,相貌端正,也不嗜酒,倒是不錯。再有嬌杏那邊許的是莊頭的兒子胡成,胡成被派到洛陽管莊子去了,就先辦高大和佩蘭的親事。

    錦娘當然又從外頭挑了幾個丫頭選進來,這次買就是買的死契的六個,三個小丫頭送到筠姐兒那里,一個丫頭一個小廝送到寧哥兒那里,再有一個送到定哥兒那里。

    因為寧哥兒滿了八歲,今年都要九歲了,所以得般過去外院住,正好把外面東廂的屋子收拾出來,他住進去。

    丫頭們住過廳的耳房,晚上就不能隨意進小郎君的屋子。

    這些都是家中的開銷,但又不得不開銷出來。

    女兒馬上十三了,手底下也得有幾個人。

    房里怎么管,怎么做到讓人心服口服,不是光靠打罵就讓人服氣的,得自己壓得住底下人,還能讓人家安心給你做事,這就是本事。

    錦娘是讓阿盈幫著代管,阿盈雖然有脾氣,但是她行的正,處事也公正,所以人人都服氣的很。

    這些自然是家事,但處理起來也需細致。

    “娘子,周娘子來了。”阿盈道。

    這周家娘子便是周三姑娘,她此番隨蔣放入京,因蔣放得了好官職,倒是水漲船高。她進來就笑道:“昨日回南薰坊那邊,就聽說你們搬家了,今日過來看看。”

    錦娘笑道:“也不過三進罷了,孩子一多就怕住不下。”

    說罷,她又看向周三娘子,她生了四個兒子,平日很得蔣放敬重,就連她公婆都很喜歡她這個兒媳婦。

    果然,她比周大夫人蔣氏說話妥帖,在錦娘這里完全不提周二姑娘,只說剛回來的一些煩惱:“如今東京時興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錦娘笑道:“其實也是大差不差,原先大家愛穿正紅的羅衣,如今都愛穿真紅櫻桃色,裙子愛穿織金線的,若是能破兩色就更好了。”

    二人說話間,又讓孩子們過來請安,周三娘子都給了表禮,她見筠姐兒已經是少女的模樣了,身上穿著藕荷色的褙子,頭上戴著珍珠排簪,綴著幾朵絹花,臂上戴著金釧,亭亭玉立。

    “這孩子生的真好。”額頭飽滿,鼻梁小巧,鵝蛋臉兒,又端莊又秀美。

    筠姐兒行了一禮:“您謬贊了。”

    錦娘笑道:“和弟弟們下去吧。”

    周三娘子看著錦娘,心里真的是驚濤駭浪,她們回京時路過四妹夫的外放地,和四妹妹見過一面。四妹妹的兩個女兒聽聞也習詩書,年齡和筠姐兒也相仿,可就是不一樣,筠姐兒看起來就明媚大方,真正大家閨秀的樣子,可那兩位侄女感覺就是小家碧玉。

    回去之后,周三娘子和蔣放提起來,都覺得稀奇:“沒想到這魏氏這般會教孩子,以前在我們家的時候,我們只覺得她衣裳做的好。”

    很多人覺得女子慕強,其實男人更慕強。

    蔣放曾經的確說過錦娘的不是,認為她奴婢出身,又是商戶女,若是娶她,完全墜了門楣。甚至以弟弟的條件,完全能夠娶一位更好的官家千金,本朝多以姻親為盟,若娶了此女,等于自斷臂膀。

    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混的風生水起,不僅買宅買地,還和魏大學士家聯宗,人家弟弟還是進士。

    人生真是不可預料。

    “都這么些年了,這些過往便不提了,英雄還不問出處呢?被十六郎聽到也不好。”蔣放道。

    周三娘子愣了一下,丈夫很少說教的語氣,現下他都這般說了,周三只好道:“你說的是。”

    ……

    端午之后,天開始燥熱起來,錦娘現在每天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和蔣羨一起幫定哥兒洗澡。這孩子本來也喜歡洗澡,里面放著一顆五彩的小球,他又聽話,蔣羨沖水,錦娘幫他輕輕的搓,頭發也要洗一下,洗的香噴噴的,才穿好衣裳抱出來。

    魏夫人帶著魏七郎過來的時候,一家三口剛從浴房出來,錦娘還是很不好意思,連忙換了身衣裳,讓兒子睡午覺,她才出去陪著說話。

    “若是晚上沐浴,總怕他著涼,所以都是白日選個時候幫他洗。”錦娘笑道。

    一般除了過年這種大日子,魏夫人一般不過來的,錦娘不知她來是何意?

    二人寒暄幾句,魏夫人嘆道:“我打算去洛陽一些日子,偏巧七郎又要讀書,我也不好帶走他,只能放家里。偏生我們老爺忙,他嫂嫂們也有自己的孩子要照看,就想請三姑太太幫忙照顧幾日。”

    錦娘看向魏七郎,笑道:“好,我常常過去照看就是了,嫂嫂放心。”

    俗話說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魏家這么多年對她當真的姑奶奶似的,就照顧孩子這事兒,錦娘怎么能不答應。

    卻見魏夫人道:“我想的是讓七郎搬到你們家住幾日,正好和寧哥兒也切磋一下學業。”說到這里,先把魏七郎打發走了,又悄悄同錦娘道:“我算是怕了,他在宥家讀書,宥家那幾個女孩子為了他爭風吃醋,他還直說人家煩。”

    原來是這般,只是錦娘道:“我倒是盼著他來,就是我們家條件可能就沒您家好,怕七郎住不慣。”

    魏家女兒出嫁十萬貫的嫁妝,平日真真是金尊玉膾,自家粗茶淡飯,怕到時候好心變成壞事。

    魏夫人是隱約有點擔心,但是人家錦娘和蔣羨對孩子們的好,她是觀察過的,洛陽她爹那里也是急的很,再者七郎自己要來,纏著他爹和自己,如此,魏夫人道:“不妨事兒,就讓他在這里吧,勞煩妹妹了。”

    “那好,正好我把園子里的跨院收拾出來。”錦娘滿口答應下來。

    如此兩邊說好,錦娘派了兩個粗使丫頭先把跨院前前后后清掃一便,又開了庫房,把范莊頭帶來的黃花梨木做成的卍字紋四柱新床搬到哪院子里,這張床原本是想給女兒做嫁妝的,但是總不能現成買一張吧。

    還好她木料還有多的,下次讓人多一張床來。

    又讓人掛了紗幔,把自己之前繡的紗屏拿過來,新的瓷器,一張半舊不新的幾案,落地燈,書柜一樣樣讓人擺好。

    蔣羨道:“真真是侄兒啊,你操勞的緊。”

    “什么人的醋你都吃,跟你起個諢名,金梁橋‘醋王’算了。”錦娘捂嘴直笑。

    夫妻二人當然要知曉好好對待魏七郎,不過是耍耍花腔罷了。

    魏七郎搬過來的時候,下人仆從帶了不少,伺候他的大丫頭六位,小丫頭四個,小廝四個,長隨四個。另外還有養娘四個,只跟了一個過來,教引嬤嬤兩個,只跟著過來一個。

    伺候他的丫頭們都住東西廂房,小廝長隨就安排在園子前面的廡房住下。

    筠姐兒悄悄道:“七表哥真是家大業大。”

    “噓。”錦娘想她們覺得驚訝是因為女兒成長的環境不同,也許人家都不覺得自己伺候的人多。

    筠姐兒吐吐舌頭。

    等人住進去,錦娘又讓阿盈和魏七郎那里問一下他的作息,原來每日魏七郎也要早起去宥家讀書,一去就是一日,中午在宥家吃飯,下學后就回家。

    錦娘又安排好幾樣飯菜給魏七郎接風,橘香那里多添了幾道菜,她之前聽說魏七郎愛吃梅花湯餅,故而讓人做了柳葉韭,讓茶房做了蜜煎金桔、荷花酥,還有幾樣孩童們都愛喝的飲子。

    只是蔣羨今日不能回來用飯了,他同僚請去酒樓吃酒,不好不去。

    正好等魏七郎回來,換了身衣裳過來,錦娘先讓他喝了杯飲子,只是問起:“功課多嗎?”

    “還好。”魏七郎還以為可以吃飯了呢。

    孰料錦娘笑道:“那你把功課拿了先和寧哥兒一起去書房寫功課,等你們寫完我讓人擺飯。”

    魏七郎讓人拿了書篋直接去了前院,寧哥兒已經開始寫了,見到魏七郎,喊了一聲“七表哥”,又埋頭寫功課。

    原本魏七郎屬于天資聰穎的,但是家中環境太安逸,讀書太辛苦,誘惑太多,總想著玩兒,很難靜下心來。但是現下和寧哥兒一處,外面瞬間安靜下來,他也開始冥思苦想的寫功課。

    伺候魏七郎的大丫頭媽媽們都在錦娘那里說話,他們道:“七郎君平日都是先回家用飯的,每次功課都拖到最后寫完,沒想到今日難得坐下來。”

    錦娘笑道:“我是這樣的,從小都是先讓他們先寫功課,寫完再吃飯,若是太多了,需要寫很久的,就先用飯。否則,人一吃飽飯,就很容易想睡覺。”

    她年輕的時候常常熬夜,那是生活所迫,也是因為習慣不太好,所以生了孩子們之后,就先培養孩子們的好習慣。

    起身后,錦娘把觀音繡像繡好后,她又替寧哥兒繡一件紗袍,白色的縐紗用蔥綠的緞子滾邊,當中繡著三兩叢翠竹,中間用了一條藤黃絡子帶著細穗做腰帶。

    過了一個時辰之后,衣裳做完了,筠姐兒過來了,她笑道:“怎么弟弟和七表哥還沒來么?”

    “是啊,再過一炷香的功夫,若是他們還沒寫完就讓他們先用飯,別真的餓著了。”錦娘道。

    讓人往前面催了催,說是還要兩盞茶的功夫,她們只好等著,等了一會兒他表兄弟倆個才來。錦娘先讓人馬上擺飯,又笑著問魏七郎:“咱們現在先吃飯,吃完飯呢,就去園子里散散步,玩會兒。再等你姑父回來,他來檢查你們的功課。”

    魏七郎以前不知道什么是餓的滋味,今日功課做了半天就耗費心神,聞到飯菜香就食指大動。

    在旁布菜的丫頭想七郎君平日在家吃藥如吃飯,今日倒好一碗普普通通的雞蛋糕鵪鶉筍湯,他竟然全部吃完了。

    寧哥兒還和他搶蜂蜜雞翅膀,魏七郎連最后榨菜肉絲都多吃了一碗飯。

    錦娘鼓掌:“好棒啊,七郎。之前你都吃不下飯來,如今倒好,能吃這么多了。”

    魏七郎靦腆一笑。

    飯畢,錦娘先拿出新衣服給寧哥兒:“你先去試試,看要不要改。”

    等寧哥兒試衣服出來,因為做的是短袖口,穿起來又涼快,錦娘還拿了同色布帛幫他梳在頭上,“你若喜歡,就不脫下,等我們去散完步回來,明日漿洗了再穿,好不好?”

    寧哥兒點頭:“娘,您做的衣裳真好看。”

    “那是。”錦娘笑完,又看魏七郎看著自己,忍不住道:“七郎要不要姑母也幫你做一套?”

    魏七郎也十三歲了,還是很懂人情世故的:“這般熱的天,如此太辛苦姑母了。”

    錦娘聽他的話音還是想做,只是很委婉,但并不拒絕,直說自己不辛苦。人家來自己家住,做一套衣裳拿回去,魏家也知曉自己用了心。

    “那我明日先畫兩套,你看你喜歡哪套我再做。”錦娘道。

    說罷,一行人都從側門去花園散步去,寧哥兒對錦娘說今日的見聞:“今天先生說《春江花月夜》,兒子想起咱們從大名府回來的時候,從船上看到有人彈琴,月光灑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的。”

    “娘,您說今年中秋,咱們把桌子設在池塘這里,姐姐彈月琴,兒子吹簫,是不是也是春江花月夜呢?”

    錦娘點頭:“好啊。”

    說罷,錦娘也不好讓女兒和十幾歲的外甥一起走,就道:“寧哥兒,你和表兄玩兒去,也可以去藏書閣看書,我和你姐姐摘些花瓣。”

    寧哥兒點頭,倒是魏七郎道:“姑母,我去教表弟射箭吧。”

    “那再好不過了。”錦娘笑。

    不知怎么回事,以前她一直把魏七郎當小孩子看,現在覺得他還是情商非常高的。

    玩到太陽落山,蔣羨回來了,錦娘又帶孩子們去前面,讓他們先把功課拿來給他看。魏七郎見蔣羨對孩子們幾乎都不是說教的方式,還會講幾個笑話,他也能很快聽懂,簡直是如沐春風,講的比自己爹好,爹總是虎著臉讓他戰戰兢兢的。

    等姑父講完,錦娘就叫大家散了,筠姐兒回去泡花瓣澡,寧哥兒則和魏七郎去了前院下棋。

    ……

    魏夫人明日就要啟程去洛陽,又擔心兒子,半夜都還沒睡著,還好魏七郎養娘傳出消息道,魏夫人聽了十分詫異,一頓吃了兩碗飯,還倒頭就睡。

    好了,這下兒子就不用擔心了。

    第127章

    魏七郎除了在洛陽的外祖父家里住過許多日子, 就沒有在別人家里住過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蔣家卻住的很好。

    尤其是恭房,修繕的比正房還好, 屋里擺設雖然不如自家, 但他也不是為了這個來的。

    早膳是直接由廚房送過來的,據說是直接在外面買來的云英面和曹婆婆肉餅,自家廚下做的是一樣綠豆百合粥、咸鴨蛋、素菜包子兩枚、肉包兩枚。

    青蓉讓人送過來時道:“我們娘子早上一般都是在外面買一兩樣, 家里配一些, 端看七郎愛吃什么。”

    “多謝青蓉姐姐了,這云英面和粥我都喜歡。”魏七郎忙道。

    青蓉笑道:“您歡喜就好, 您吃完還得去學里,奴婢就不打攪您了。對了, 娘子說今日晚上我們郎君帶家人去樊樓用飯, 讓您回來就不必去她那里請安, 先把功課做好。”

    魏七郎又是一喜。

    實際上這對于筠姐兒和寧哥兒再尋常不過了,爹娘常常帶她們出去吃喝玩樂,所以, 姐弟倆還時常想在家里安靜做做女紅看看書呢。

    但是對于能夠出街的魏七郎而言, 算是如鳥兒從籠子里出去了,還是自由自在的。畢竟,平日里他母親把他保護的太好了。即便出門,也是達官貴人的府邸,很少專門在街上作耍, 現在看看相撲雜耍。

    “姑父, 姑母,我看到那里有賣風車的,我想買一套送給定表弟。”魏七郎道。

    錦娘笑著和他說不必了云云, 蔣羨挑眉,這小子的行為怎么看起來這么眼熟啊。

    這般過了一旬,錦娘幫他把衣裳做好,里面是透氣的藍地白鶴大羅里衣,外罩一件紗衣半袖,紗衣上繡的是玉簪花,腰帶也是藍地繡玉簪花,鞋子也做了相配的鞋面。

    等魏七郎穿了出來,錦娘忍不住對蔣羨道:“哇,這孩子真的生的好看。”

    蔣羨淡淡的“嗯”了一聲,在人家看不見的時候,掐了錦娘的腰一下,錦娘憤怒的看了他一眼。

    魏七郎緩緩走過來:“多謝姑母慈愛,幫侄兒做了這一身衣裳。”

    “不用客氣,明日你歇息,好生在家休息,我要和你表妹出去上香,你姑父在家,有什么要的打發人和你姑父說。”錦娘道。

    不知怎么魏七郎道:“姑母,不如侄兒送您和表妹一起去吧,雖說天子腳下,總歸有時候也不太平。”

    蔣羨都無語了,我派了四個傔從跟著還不夠么?他只不過是買了一幅名畫,想在家中鑒賞一二,就被你小子插進來了。

    故而,蔣羨道:“侄兒且不必忙,你在家里,我明日還要與你講破題之巧。”

    錦娘沒想到他二人之間的波云詭譎,只聽蔣羨說起學業,方道:“是啊,好孩子,你還是在家聽你姑父教誨。”

    魏七郎恭敬道:“是。”

    蔣羨笑著心想你小子還是嫩了點,要做我女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前幾日他碰到魏大學士這位名義上的大舅子,言語中似乎有那么點意思,否則也不會把孩子托付給自家。

    這于別人而言,實在是一樁極其好的親事,正所謂高門嫁女低門娶婦,他和娘子都決意放下執念了,等他高位升到四品或者三品時,難不成還沒有好親事不成?

    沒想到魏家還算有眼光。

    然而這些蔣羨就沒跟錦娘說,因為魏大學士沒有明說,他也不好說,萬一到時候搞的兩家相處反而怪起來。

    晚上,燭火搖動,錦娘吃了一口香茶,正道:“自從我祖母過身之后,我們家又沒人回安陸,故而骨灰還寄存在仁王寺中。爹娘今年三月送了信來,又拿了二十貫交子寄過來,讓我替她們拜祭一回。明日你在家,好生歇息。”

    蔣羨就著她的茶盞呷了一口茶,才道:“你也別累著自己。”

    “累倒是不累,我還接了個活兒呢,也是做全福人。”錦娘笑道。

    蔣羨道:“娘子,咱們如今也有進項了,要不就別去了,免得受累。”

    錦娘搖頭:“這算什么受累啊,有錢為何不賺呢?反正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咱們家里開銷如今也很大了。”

    人多開銷就大,但這也沒辦法,該花的錢還得花。

    就像蔣羨還有潤筆費呢,但他要買一幅名畫,賬上還要支錢來,潤筆費恐怕還不夠。錦娘她們一年釵環衣裳,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能有錢干嘛不賺呢。

    次日,錦娘和筠姐兒很早就過來了,趁著太陽還未出來的時候,二人已經到了寺廟里了。她正跟女兒道:“雖然咱們也燒香拜佛,但這些事情也不必太信,許多傳說不過是穿鑿附會。”

    筠姐兒點頭:“娘教過我的,人定勝天。”

    “是這個理兒,我們今日在這里也吃一頓素齋,這里的素齋遠近聞名,可比上回去的那間寺廟好多了。”錦娘笑。

    母女二人一齊走上前去,先是給了香火錢,又準備了黃紙香專門去拜祭了一下祖母。

    錦娘和她這位祖母根本沒什么感情,拜祭完,又有法能大師講經,錦娘帶著女兒去聽了一回,聽完母女二人先去了香客休息的房間。

    只不過剛進來,倒是碰見熟人了,“嫂子。”

    周三娘子笑道:“弟妹也過來,正好了,咱們一處說話。”

    原來她此番過來是和周存之的妻妾一起過來的,據說專門是為了替周存之的庶子求平安,這郭小娘的兒子過年的時候生了一場病,是這寺里的一位高僧救下的,故而他們來還愿的。

    東京不比在地方,這里大官多,又是皇家寺廟,輕易不會清場。

    錦娘又見了郭小娘一面,郭小娘看起來倒是溫柔的性子,她也沒想過周存之原來喜歡這般溫柔的,又看著她孩子,今年五六歲的光景,生的很好。

    同為母親,錦娘還有個小兒子定哥兒,平日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她對郭小娘道:“等再大些,就好了。”

    又拿出一枚白玉平安扣作為表禮送給這孩子,郭小娘見錦娘面貌溫柔和氣,連忙起身道謝。

    眾人彼此寒暄了一會兒,素齋上上來,錦娘則借機和香茗說話,香茗現在梳著婦人頭,頭上戴著鎏金的銀冠子,頭上插著幾樣金釵,她看到錦娘也興奮,但同時又有些自慚形穢:“錦娘姐姐,真沒想法如今你還是愿意和我往來。”

    “這是說哪里話,咱們倆人的交情是別人比不得的,只不過我不好單獨請你出來。”錦娘道。

    更何況現在她們和周家也不怎么往來了。

    香茗苦笑:“姐姐對我的好,我是知曉的。只不過我現在早已不受寵,我們爺寵的是郭小娘,我愈發連站腳的地兒都沒了。”

    “你既然已經生了女兒,好好培養女兒也是一樣的,三姑娘如今不是就給呂小娘爭臉么?”錦娘也只能這般安慰她了。

    爭寵這種事情她也不是很擅長,尤其是郭小娘也沒有使什么壞招,甚至郭小娘也很可憐,她兒子九死一生,錦娘也只能這般寬慰了。

    說罷,還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給她:“侄女兒既然未來,就把這個送給她吧。”

    香茗接過,又是大吐苦水:“我那個時候太天真了,以為自己比夫人年輕伶俐,就會得寵,現在想起來,原來男人也要有幫扶的,也愛有錢的。”

    錦娘心道這不是非常正常的么?要不人家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就拿蔣羨而言,他的俸祿夠他養他自己一個人,倒是可以買些古董字畫,但是養大一大家人就不夠了,一對古董玉盞,一對就要一百兩銀子,一件羊脂玉花樽也要一百兩。

    如此,錦娘賬上一年還要給他備上二百兩,專門是給他買這些的。

    再有他的衣裳鞋襪,頭上的冠子,哪樣不用好的。

    好在現在女兒的嫁妝攢的七七八八了,大宅子也買了,家里支出不大,錦娘也愿意打扮他寵他。

    所以,她道:“咱們女子不是也愛有才有貌的么?四兒,你原先也是希望能擺脫以前的日子,現在已然是不錯,如今也不必太過患得患失。等日后,徐徐圖之。”

    香茗原先其實是個通透人,只不過在后宅常常關在一方小天地,人心就容易扭曲。她聽了錦娘這一席話,恍然:“錦娘姐姐說的是。”

    “走吧,我們先入席吧,怕她們疑惑咱們怎么還不去。”錦娘道。

    二人前后腳進去,錦娘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又讓翠環另外買了一份素齋用食盒裝著,準備帶回去給蔣羨還有孩子們嘗嘗。

    每次她從外面回去,還莫說孩子們,就是蔣羨也愛扒拉她的袖口,好像她藏了什么好吃的似的。

    外面太熱了,錦娘帶著女兒在房里歇息了一會兒才回去的,回去的路上還讓人去飲子店買了蜜沙冰、乳糖真雪、雪泡梅花酒、櫻桃酥酪這些冰冰涼涼的好物,又見有人買綠荷包子,她也買了幾屜。

    等回到家里來,錦娘一說帶了冰飲子,全部人都來了。

    不過,錦娘看向魏七郎:“你能吃冰的么?”

    魏七郎立馬點頭,錦娘又問他的丫頭和養娘,俱是一臉難色,她只好道:“那你等會兒再吃吧,如此太冰了。”

    魏七郎苦著臉:“姑母,我是真無事的,之前我和王大郎一起,他一命嗚呼了,我都沒事兒的。”

    “咳咳,那就吃一口。”錦娘又讓人拿小碟子來,撥了一口乳糖真雪給他。

    蔣羨連忙把雪泡梅花酒倒了自己喝一口,舒坦的不行,又要吃櫻桃酥酪,錦娘看向他:“這是我的。”

    “我要吃嘛。”蔣羨看著她。

    錦娘這才道:“好吧。”

    夫妻二人把櫻桃冰酥酪分的吃完了,錦娘還送了一屜綠荷包子給橘香,讓她也嘗嘗外面的味道。

    魏七郎看的嘆為觀止,平日他看到的蔣羨算是很干練的人,沒想到是這般。再看筠姐兒和寧哥兒已經把乳糖真雪和蜜沙冰都埋頭吃完。

    吃完所謂的下午茶,錦娘怕自己犯困,又去內室看書,大家也都各自散了。

    晚上則是在花謝擺的飯,幾道寺廟里的素菜加上兩道涼拌葷菜,又有蘿卜丸子做的湯,一家人吃了個滿飽。

    吃完飯依舊是散步乘涼,很安靜,沒有什么特別多的絲竹活動,但是魏七郎卻覺得很舒坦,就似陶淵明的世外桃源似的。

    沒有紛擾,也沒有淹沒底線的丑陋之事,蔣家的人都太正常了。

    這樣真好,看,姑父正教他們看天上的十二星宮。

    數日之后,錦娘戴上去年做的銀鎏金的冠子,戴上步搖,鬢邊簪著鮮花,去了陶家做全福人。錦娘每次做全福人也要挑一挑人家,否則這么出來一來就白做了。

    只不過在這里碰到了熟人,那個以前常常來她繡鋪做衣裳的白娘子,只不過她的日子仿佛過的不是很好。如今夏日,一般都是穿的淺色的紗裙,她卻著泛黃的衣裙,看的出來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了,還有她頭上卻只插了一根銀釵,用頭巾包著自己的頭發。

    “這位是誰?”錦娘問領她進來的丫鬟。

    那丫鬟不屑道:“少蓬娘子,不是什么好人,總趁著咱們家辦喜事上門打秋豐,我們郎主和娘子都氣的不行。她原先也是官宦人家的娘子,家里人貪污被貶了呢。”

    錦娘心想原來如此,也真是唏噓。

    今日女方給的全福禮是六十六兩銀子、雙桃如意錦一匹、真紅宜男百花錦一匹、云紋羅一匹、孔雀羅一匹,兩副首飾、四樣鮮果、一幅酒具、兩盒絹花。

    回來之后,旁的倒也罷了,只果子放不得,錦娘遂讓茶房做成果酒兩壇,剩下的果子都分給眾人。

    她見這幾匹錦羅都還不錯,故而讓人送到庫房,將來做女兒陪嫁用。

    剛讓人把物件收拾好,魏七郎下學了,還拿了一張帖子給錦娘:“姑母,過幾日京里有馬球會,我想著表妹馬球打的好,故而特地要了一張帖子過來。”

    錦娘看了帖子,是善真公主家的馬球會,她不把魏七郎當小孩子看,只是道:“筠姐兒想必是很喜歡的,只不過我們文官和這些皇親往來無事么?”

    “姑母放心,我們家里還有范家的人都去呢,只是打馬球,無妨的。”魏七郎道。

    錦娘這才點頭:“那我同你表妹說,她肯定歡喜。”

    魏七郎這才滿意的離開,他今日回了家,父親考較他的學問,覺得他突飛猛進。其實他沒有似以往那般熬夜讀書,反而效果更好,原因就是姑父每日會檢查作業,休息時,還會專門講破題。

    除此之外就是不停重復的寫,寧哥兒就是這樣說的,他之前策論寫的不好,就是靠不停的破題不停的寫,才會進步神速。

    姑侄二人又說了幾句話,魏七郎便去前面書房和寧哥兒先寫功課。

    錦娘繼續看書,看了會兒,又起身去刺繡。

    這次她準備繡紫衣觀音,原本繡的一幅送給魏家了,這次是重新打底稿,重新繡,絲毫不得馬虎。

    到了次日,隔壁施娘子請她們過去花棚吃酒,錦娘帶著孩子們過去,中途施娘子有些身子不爽,遂喊了女醫過來。

    沒想到又是熟人,錦娘想著這個月真是以前的熟人都碰到了一遍。

    婁四娘在這里見到錦娘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們家和瑩娘一直都有往來,但是自從魏家祖母過身之后,魏雄和羅玉娥就不和魏家別的人往來了。

    她想肯定是人家做官了,自然要自重身份。

    所以,婁四娘并沒有張皇認下,只是回去的時候同馮勝說了。馮勝今年已經四十五歲了,開始留胡子,他們成親這十多年,二人一起經營醫館,在金梁橋一帶也是小有名氣。

    長子麟哥兒雖然讀書不成,卻極其擅長眼科,還考入了朝廷設立的太醫院,年紀輕輕又在外開了一家醫館,家里賺的錢還置辦了一千多畝的地。長子娶的媳婦,還是書香門第,過門就生下了一個長孫。

    至于老二官哥兒現在還在讀書,入了祥符縣的縣學,雖說資質平庸,但家里有錢,也供的起。

    老三又是婁四娘生的,原本婁四娘都以為自己不能再生育了,沒想到五年前生了個兒子,這孩子倒是伶俐的很,名字叫云哥兒,有青云直上的意思。

    他聽婁四娘說完,記憶清晰了起來:“你沒喊出來是對的,蔣十六已經是秘書少監這樣的大官了,本來也沒什么關系,就不必來往了。”

    雖然事情過了這么多年,但是當年為了擺脫榮娘,他的確是做了局,可再怎么做局,也要人心甘情愿的往下跳啊,如果榮娘不是被人手指頭一勾就上當,他也不可能會那般理直氣壯。

    時過境遷,他不怕別人,只怕這個小姨子對付他。

    那時他和榮娘提起錦娘時,雖然常常有不屑,身形臃腫,脾氣古怪,還做丫頭出身,可她這個人太有城府了,凡事做不成功的時候,從來都能忍住,二十幾歲才嫁出去的老姑娘,沒幾年丈夫成了進士。

    這幾年更是當了官,他有意打聽了一下才知曉。

    民怎么能與官斗?那才是腦子壞掉了。

    婁四娘笑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她們家住李家隔壁,從外頭看也是好大的宅院,如今已經是兒女成群了。”

    “有一趟藥材,我要去蘄州一趟,家里就麻煩你了。”馮勝道。

    婁四娘忍不住道:“讓別人去就好,你何必親自過去?你現在也算不得年輕了。”

    馮勝笑道:“底下的人去我不放心,蘄州白花蛇很容易被人作假,咱們索性多買一些回來。你放心,日后我就讓底下人去辦。”

    “既然如此,這般也好,云哥兒念著你呢,你可要好好的回來。”婁四娘對兩個繼子也不錯,但自己的兒子自己心疼,尤其是三十多生的,意義都不同。

    人生了孩子后,就會變得更柔軟。

    馮勝只拿了進貨的錢,手里還有兩千兩都放在婁四娘這里,還道:“這筆錢等我回來后,幫咱們云哥兒置辦些田。”

    這個醫館是他和婁四娘一起操持的,云哥兒又太小了,他得為小兒子置產。

    婁四娘性子正直,不欲這般:“你這樣私下買,大郎和二郎若是知曉了,怎么說我們呢?還是罷了吧。”

    “老大都成婚了,老二我打算這次回來也幫他相看一二,趁早把家分了,如此咱們也安心。”馮勝知曉自己再過幾年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萬一撒手人寰,四娘和云哥兒怎么辦?

    婁四娘重重點頭:“好。”

    她們很快就把見到錦娘的事情忘卻了,錦娘也不欲提起,因為想起今日施娘子都中暑了,所以回來讓孩子們都去洗漱歇息。

    筠姐兒道:“娘,我去看看二郎。”

    “好,要是他睡了,就別吵醒他。”錦娘很欣慰,女兒懂得照顧身邊的人了。

    筠姐兒過去定哥兒那里,看他扶著椅子站著,她又同他玩了一會兒,出來時,看到魏七郎在廊下站著,她還奇怪:“七表哥,這么熱,你還不回去么?”

    “哦,我也準備看看表弟,我這就進去。”魏七郎連忙道。

    筠姐兒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叮囑道:“那你不能讓他玩的太瘋了,要不然他太興奮了,就會流汗的。”

    魏七郎笑道:“放心吧,不會的。我已經和姑母說了,等會兒和姑父一起幫他洗澡。”

    筠姐兒歪著頭看他:“七表兄你做的來么?”

    “小瞧人了不是。”魏七郎說完,就施施然進去定哥兒房里。

    筠姐兒搖搖頭走了,回到房里點了一炷安息香,也不歇息,而是先沐浴一番,出來后,又讓新丫鬟翠嵐把自己的騎裝拿來。

    這么熱的天,這七表兄還讓自己騎馬去,真的是凈出餿主意,偏偏他還挺會討娘喜歡的。他沒來之前自己是家里的大姐姐,說一不二,爹娘都聽她的話,如今他一來,什么好處都占了,連弟弟洗澡他也要搶!太過分了。

    第128章

    雖說筠姐兒有點氣憤, 但是她絕對是心胸豁達的人,不會捉弄人,也不會排擠人, 只是覺得這個人太會討人喜歡了。

    因為定哥兒生的雪白, 所以有個外號叫雪孩兒。他又乖,坐在澡盆里,蔣羨幫他洗頭, 魏七郎幫他洗身上, 總覺得小表弟的肉肉捏著手感太好了。

    蔣羨笑著和魏七郎道:“你姑母平日愛給定哥兒沐浴,但又每次煩惱把身上弄濕, 方才一聽說你要幫忙,又是不放心又松了一口氣。”

    “定表弟這般聽話的孩子我都沒見過呢, 我是家中老小, 還巴不得有個弟弟呢。”魏七郎笑道。

    錦娘準備進來時, 聽到他二人說話,心道,真是高手過招。

    掀開簾子進來, 錦娘笑道:“洗完了沒有啊?不能讓寶寶著涼了啊。”

    蔣羨道:“馬上就洗好了, 你看咱們兒子多愛玩水。”

    說罷,就把孩子抱起來把身上擦干,錦娘幫孩子撲了痱子粉,又幫他穿好衣裳,才遞給外面守著的白養娘。由于常年做針線, 錦娘有很嚴重的腰肌勞損, 年輕的時候還好,后來生兒育女年紀增長,就不能提重物, 孩子都沒辦法長時間的抱著。

    “今日多謝七郎了,這般懂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謝你了。”錦娘笑道。

    魏七郎搖頭:“侄兒喜歡定表弟,一點兒也不樂,還覺得好玩兒呢。”

    錦娘道:“這就好,等你定表弟長大了,若是知道有這段,指不定多開心呢。”

    幾人說笑出來,魏七郎又說自己回去讀書,錦娘不敢打攪,讓他自去,又同蔣羨道:“天色晚了,咱們吃完飯也早些安置吧。”

    且不說夫婦二人歇下如何,錦娘連著在家休息了好幾日,等到馬球會時,才帶著女兒一起過去。說是馬球會,但人家公主看天色了,請她們在湖邊吃曲水流觴宴,這比之前錢娘子那里的大氣十倍不止,但蔣羨官位有限,錦娘和筠姐兒敬陪末座。

    母女倆倒都不是那種愛掐尖的,吃吃喝喝好一會兒,還喝了一種玫瑰花酒。

    “娘,這酒冰過,好好喝啊。”筠姐兒小聲道。

    “筠姐兒,脆皮乳鴿也好吃。”錦娘用眼神示意女兒。

    吃貨母女組吃的酒足飯飽回來,都還挺感謝魏七郎的,本來以為要熱的暈過去打一場馬球,沒想到今日完全是來吃大席的。

    再說魏家下人,到了蔣家之后,起初有些不適應。比如食物就沒有魏家精致,規矩也沒那么嚴,地方自然也沒有魏家大,但是也有別的好處,就比如主子寬松但又有章法,賞賜頗多。

    最重要的是魏七郎讀書功課上是進益不少。

    但也有一些下人覺得魏七郎太過親近錦娘她們,難免有些小話,就比方魏七郎幫定哥兒洗澡,明明是洗著好玩,她們就打小報告說錦娘家里差遣魏七郎,背地里打小報告,明面上對錦娘要多親熱有多親熱。

    錦娘也是無所謂,反正人家是客,住些日子就走,也不是久住,她只要攏住魏七郎就好,至于魏家那些下人,多接觸了未必是好事。

    她收買也是看對象的,游媽媽是魏夫人的心腹,錦娘當然舍得下血本。但魏七郎的養娘丫頭這些人,說白了,魏七郎性格和蔣羨有點像,看似好說話,其實很有主見,況且這些婆子丫頭遲早放出去,不過三五年的時間罷了。

    阿盈現下肚子大了,些許事情便是青蓉在辦,她正從外面進來道:“娘子,申家送了帖子過來,是申家大夫人的壽辰。”

    “嗯,申家我們是打過交道的,若是送貴重的,人家未必肯要。所以,正好我親自做些針線送過去,送些壽桃壽面倒也罷了。”

    她這么想的,也同蔣羨商量,蔣羨道:“就這般吧,娘子決定就好。”

    錦娘莞爾:“若我說的和你的想法一致,你就說什么娘子決定就好,若是你不同意,肯定會說,娘子想的是,但我覺得怎么怎么樣會更好。”

    蔣羨被戳穿了也不惱,還刮了一下錦娘的鼻子:“哎呀,我的這點小把戲被娘子算是看透了。”

    很快到了壽辰這日,因魏夫人還在洛陽,錦娘便和范氏一道過去的。

    范氏還很關心小叔子:“七郎現在跟著姑父讀書,總要姑母操心,母親又在洛陽,有什么不便宜的,姑母可要對我說。”

    “七郎那孩子在我那里讀書很是懂事,你放心吧。”錦娘笑道。

    范氏生怕錦娘誤會,忙道:“我不過白囑咐一句。”

    錦娘一笑而過。

    二人坐著轎子,很快到了申家,申老夫人雖然沒有王老夫人那般健步如飛,但是身體依舊硬朗。申大夫人又是另一個樣子,穿著打扮都很考究,身邊跟著已經為人婦的申五娘。

    錦娘有些唏噓,昔日見過的小女孩,都已經為人母了,真是時光匆匆不饒人啊。

    申五娘見到錦娘和筠姐兒也驚訝,以前她見到筠姐兒的時候,筠姐兒還是個非常小的小姑娘,現下亭亭玉立,似大姑娘了。

    “蔣大妹妹,好生標致的人物。”申五娘拉著筠姐兒上下打量。

    筠姐兒也不扭捏,大方笑道:“申五姐姐,好久不見。”

    申大夫人打量了筠姐兒一樣,知曉筠姐兒這樣的姑娘反而是許多男家想娶的姑娘,頭一個,父親年輕前途正好,舅家也是進士,第二個,她家資據說萬貫,其三十這姑娘人生的端莊美麗,知書達禮,最后則是她母親生了二子一女,看起來身體康健,綿延子嗣想必也沒有問題。

    但是蔣家要求也高,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說親成功的,聽說成待制家里的兒子她家都沒有看上。

    思及此處,又有旁的夫人過來,申大夫人才打起精神和別人交際起來。

    錦娘又跟隨下人給申老夫人請安,申老夫人笑道:“也不常見你過來,我還想過幾日去廟里敬神,咱們一起去呢。”

    “老夫人,您還是等天氣爽快些了再過去吧。您不知曉我前些日子過去,胳膊都曬的脫皮了。”錦娘知曉這位申老夫人是非常熱衷于禮佛的人,雖然可能是個半吊子,但就是行為上很熱衷。她也不戳破,好歹人家還有這樣一個愛好。

    申老夫人也微微點頭:“是啊,近來也不知怎地,天越來越熱了。”

    錦娘道:“方才看到您家五姐兒了,那樣的大氣,聽聞這次壽宴是她操辦的,真是能干的緊。”

    也許到了申老夫人這個年紀,她和錦娘又是多年前就認得的,倒是擺手:“原先在咱們家里五娘是活的最肆意的,如今,唉,不提也罷。”

    申老夫人可以這般說,錦娘卻不能發表什么言論,她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五娘子還年輕呢。”

    “這女人還是不要讀太多書的好啊。”申老夫人幽幽來了一句。

    錦娘卻不贊同,她不了解申五娘是因為什么緣故,但這樣盲婚啞嫁的古代,能夠恩愛的本來就是少數,多半連相敬如賓都難。可有詩書作伴,好歹有個消遣,總比索然無味的人生要好。

    可這種話,人家說自己聽,不好爭辯。

    從申老夫人那里出來,筠姐兒道:“娘,您說為何申老夫人那般說呢?”

    “申老夫人年紀大了,她想說的是女子讀了太多書,就不好被哄騙了。說白了,就是希望女子什么都不多想,安安分分的在內宅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知道的太多,就太清醒太痛苦,還不如糊糊涂涂的過一輩子。”錦娘對女兒道。

    筠姐兒不明白道:“娘,那萬一女兒也所嫁非人怎么辦呢?也要裝糊涂嗎?”

    錦娘搖頭:“那不可能,爹娘肯定就把你接回家來了啊。無論是和離再嫁,還是你不愿意嫁了都好。這些話以前娘沒和你說過,因為你年紀太小了,現在你也算不上小了,娘似你這個年紀都已經出來做工好幾年了。”

    “和離?”這樣的詞匯對于她這樣的小姑娘而言太陌生。

    錦娘笑道:“過不下去就分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筠姐兒,娘到時候會給你一筆嫁妝,絕對不會比你舅母的少,可是你要記住,娘家人要兜底,可是你自己沒本事過活,別說在婆家過不好,怕是在娘家要立足也難啊。”

    這話筠姐兒聽的似懂非懂,但也知曉娘說的肯定是為了她好的。

    在申大夫人的壽宴上,有位姓蘇的夫人,夫家在臺諫做官,女兒嫁給了申家二公子。她先是拉著筠姐兒的手看了好半天,又夸又贊又打量,直打筠姐兒都弄的不舒服了。

    還是錦娘把女兒拉了過來,笑著道:“蘇夫人抬舉我這個丫頭。”

    蘇夫人笑道:“你家這女兒是真的生的好。”

    “您謬贊了,我看您女兒才養的好,瞧申二奶奶多么的能干。”錦娘道。

    ……

    回到家時,錦娘和蔣羨說起就煩:“咱們女兒沒有定親,便是被人看來看去的真煩。”

    “蘇家?蘇家和申家有同鄉之誼,否則也不會說親過去。但兒郎們就沒什么建樹,你看咱們寧哥兒年紀小,一首西江月還傳給眾人知曉呢。”蔣羨道。

    “咳咳,這不是你自己傳出去的么?”錦娘看了他一眼。

    蔣羨笑道:“若是平庸,人家也不會傳誦啊,我看蘇家一般般,面上過得去就好了。”

    “嗯,我也這般想的。”錦娘點頭。

    她夫婦二人的要求也并不高,至少要一表人才,畢竟女兒生的花容玉貌,才學也要有,家俬不能少,人品更好要,四者缺一不可。

    錦娘的生辰今年就這般極快的過去了,至于七月,定哥兒周歲宴。錦娘讓女兒筠姐兒安排,這也是培養她治家,別看這事兒不大,但是將來外面的鋪子、田地如何分派,也從這里邊來。

    就像她這次把劉豆兒就派到吳縣收租子和賃錢,順便查探一下范莊頭和姚掌柜有無隱瞞,但京里的莊子等秋天的時候就親自去巡,不讓下頭弄鬼。

    當然了,今年還有洛陽那邊三百畝的租子,也能夠進賬。

    筠姐兒以前招待同窗,娘就常常讓她擬單子,到如今她要單打獨斗,就問習秋道:“容媽媽,你說我要從哪兒下手呢?娘讓我單獨先擬個章程下來呢。”

    習秋想了想:“不如把成例找出來,以前娘子替大郎君辦周歲宴是如何辦的,還有歷年的。”

    筠姐兒搖頭:“也不好,時節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習秋道:“姐兒說的是。”

    這習秋雖然并不算聰明出挑,但算忠心,也不算太過主見,筠姐兒自小錦娘就培養她要拿主意,因此若是太強勢的仆婦,恐怕還無法長久。

    筠姐兒這邊忙,錦娘則安心教定哥兒走路,現在他可以扶著椅子站好一會兒。錦娘拉著藤球,讓兒子光腳走過來,拍著手道:“定兒,快些走到娘這里來。”

    定哥兒看了錦娘一眼,卻坐著玩手里的小木頭,哄了兩刻,他才賞臉顫顫巍巍的走過來,錦娘一把抱住兒子。

    “二郎,你看看你,懶的很。”錦娘笑道。

    母子二人親香了一會兒,錦娘讓白養娘把孩子帶下去,她則開始繡出水芙蓉圖。紫衣觀音屬于每日必定要繡的,但是她也會選一樣自己感興趣的。

    正繡著,見有人上門來。

    原來是隔壁施娘子,她女婿神童試過了,已經被官家授同進士出身,看來婚事也是要抓緊了。但這個時候她過來做什么,錦娘起身相迎。

    “蔣夫人,我是想求你割愛。”施娘子道。

    錦娘一下明白過來了,應該是為了觀音繡像,但她故作不解道:“娘子說什么話呢,以你我兩家的交情,你要什么但凡我有的自然舍得給你。”

    施娘子指著她堂上掛的送子觀音道:“旁的倒是罷了,只您這幅觀音繡像,繡的栩栩如生。我想給我家女兒做嫁妝,我就怕她和我一樣,生育艱難。”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女子不能生育,有時候多半不是女子的問題,但所有人都會把惡意投射到女子身上。

    只是白給,錦娘自然不會給,再同情也不行啊。

    故而,錦娘先松口:“都是有兒女的人,誰都是為孩子們著想,只是……”

    施娘子誠心要自然會接話,若想白嫖,錦娘當然就不會給了。

    果然,聽錦娘這般說,施娘子笑道:“蔣夫人,我那里白玉的如意可以拿一幅來給姐兒做嫁妝。”

    錦娘卻不大松口,那些什么玉器錦娘不怎么放心上,再者,這是她自己繡的,舉凡賣出去就是私房錢,肯定是要自己攢著的,不會歸到公中。

    二人后來說開了,錦娘私房入賬二百貫。

    現下官場她也算是看透了,除非大家利益一致,否則一旦出事,平日再多好處也無人替你說話。所以錦娘最愛做銀貨兩訖的事情,這樣兩不相欠,還能正常往來。

    錦娘把這事兒也和蔣羨說了:“我紫衣觀音還未繡好,送子觀音這般快就賣出去了,如此,又得繡咯。”

    “娘子,賣出去二百貫嗎?”蔣羨問道。

    錦娘點頭:“可不是,我想那些什么玉器我也不是很會鑒別,況且一年時興一個樣子,如今要了來,將來不知道又如何。如此,我就算了銀錢。”

    蔣羨也贊同:“娘子說的是這個理。”

    尤其是京里時興變化的很快,料子也是如此,以前時興的,現在穿在身上就容易讓人覺得太老氣了。

    既然有了這筆錢,錦娘請大家去會仙樓下館子,會仙樓的東家和錦娘是舊相識了,早早把雅間留好。

    魏七郎算了算,到蔣家也不過一個多月,館子倒是總下。還都是去會仙樓、潘樓這樣的地方,他跟著吃大餐就好了,這樣的日子可是太快活了。

    席間,他和寧哥兒筠姐兒還一起聯詩,抽花簽喝飲子,三人還投壺,聽外面的彈唱,不知道多快活。

    回到家中,姑父有朋友要去夜游,姑父還帶著他和寧哥兒一道出去。

    這魏七郎本就是世家子弟,如今常常跟著蔣羨一起,又出入外面,整個人猛然間就成熟了不少。

    錦娘知曉蔣羨今日晚上不知道何時才回來,遂先歇下了,只是早上早起,讓廚下煮些梅花湯餅,怕他們早上回來就肚子餓。

    果不其然,蔣羨是早上帶著兩男孩回來的,寧哥兒興奮的很:“昨兒晚上蕭伯父讓人烤魚給我們吃,我們從船上下來后,又在一個涼莊睡的,那里晚上太涼快了。”

    “還有涼莊?你們騙我呢?”錦娘不信。

    魏七郎正吃了一口梅花湯餅,又笑道:“姑母,是真的。我住的那小屋透過琉璃瓦還能看到玉蘭花,就跟星星似的,特別涼快。”

    錦娘看了他們倆:“蚊子是不是也特別多。”

    “咳咳,娘子,沒事兒的。人家替我們薰了艾,沒什么蚊子,我就胳膊上被咬了一個。”蔣羨連忙道。

    兩個孩子還說上元節人家還請他們去夜游呢,都躍躍欲試的,錦娘搖搖頭。

    魏七郎用完梅花湯餅就回了跨院,他身邊的養娘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回來了,把我們都急死了。”

    “不過是出去拜訪名士,這有什么。”魏七郎不覺得有什么。

    出去之后姑父還會教他辨別真名士,真正的名士只是淡泊名利,但絕對是很有能力的。那些有些才名,過的落魄潦倒的,一般都是假名士。

    讀書人要名聲,比如昨夜人家寫一首詞,就把自己和寧哥兒都寫進去,不就揚名了么?

    魏家養娘看他袖口露出來,還有蚊蟲叮咬的,又心疼極了,魏七郎極不耐煩道:“您就別大驚小怪了,這般說出去人家會笑話的。寧哥兒還不是被蚊子咬了,你看姑母有沒有這般?”

    這些老媽媽們倒真是管的太寬了,還把他當小娃娃哄著。

    錦娘當然也有所耳聞,等魏七郎過來后,她才道:“你放心,此事你姑父和你爹說過的,你爹也是極其贊成的。”

    蔣羨肯定不會無的放矢,若不然錦娘也不會隨意放兩個孩子晚上去。

    以前她們沒條件的時候,靠自己可能多走五到十年彎路,有的人并非才學不好,可都是三四十歲才考中進士,有的少年進士,做官二十多年都不過三十多歲。

    “姑母,我那幾個老媽媽們,總是這樣,還把我當孩子哄著。”魏七郎跟錦娘抱怨。

    錦娘卻笑道:“她們也是關心你,還別說我身邊的下人也是如此,這也不讓做那也不讓做。但咱們自己得有主見,否則今兒這個說這么做好,明兒那個人說那么做好,全無自己的判斷。”

    “姑母教誨的是。”魏七郎也很受用。

    外面說筠姐兒過來了,魏七郎又告辭,筠姐兒進來后就道:“七表哥來您這兒比女兒還勤快。”

    “他也是有事才過來的,你的事兒辦的如何了?”錦娘問起。

    筠姐兒就把自己擬好的章程說了一遍,錦娘又用旁的顏色的筆修改了幾處,筠姐兒又下去各處對接。

    在此時,她才發現,事情總會出現意外。

    就像是會做“亭兒”的小云突然生了病,她就得要從外面的酒樓定下點心,預算只有這些,定點心又是一筆預算。

    看起來簡單,其實千頭萬緒。

    錦娘除了必要時候指點,其余的時候都讓她自己操辦,好在抓周進行的還很順利,筠姐兒松了一大口氣。

    但她也跟錦娘道:“娘,女兒真的不喜歡管事。”

    “我以前也和你一樣,可是咱們越怕什么,就越應該克服什么,如此就不會怕了啊。”錦娘鼓勵女兒。

    筠姐兒看向錦娘:“娘也會怕嗎?”

    錦娘理所當然道:“我是最怕這些的,以前都不愿意走親戚,可如今還不是順順當當的,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還不如把心一橫,日后誰也難不倒咱們。”

    筠姐兒若有所思。

    又說等七月過去,魏夫人從洛陽回來了,還沒和錦娘說上話,魏七郎身邊的養娘都搶著去回話了。

    第129章

    錦娘正和女兒一起準備中秋節禮, 她先把歷年來的單子和別人的回禮拿過來,讓女兒參考之后擬單子出來。

    “你看這是去年和前年的,魏家送的橄欖就很有心意的, 但是橄欖不便宜, 就得酌情。還有這小餅,咱們家里橘香的玫瑰酥餅,小云的桂花餅都做的很好, 但是呢裝小餅的食盒得提前備下, 大相國寺的竹器又便宜又好看,你看我就早已備下。”錦娘正和她說。

    除此之外, 還有果品、綢緞、酒水、糖霜等等。

    一份禮單就有許多門道,筠姐兒擬了兩遍終于擬好, 給了青蓉后, 青蓉又傳到各處, 讓她們置辦下來。

    “你也不能做甩手掌柜,還得時不時問問,否則上頭的人不發話, 底下人就容易懈怠。”錦娘道。

    筠姐兒點頭, 又問起錦娘:“娘,您真個把繡像賣了二百貫嗎?”

    “是啊,所以這也是我讓你學針線的道理,你比娘強,專門學畫畫, 如此繡花也肯定比娘更厲害, 娘這一手都是四處偷師學來的野狐禪。日后,等你窮困之時,有這手藝, 東山再起不在話下。”錦娘叮嚀。

    筠姐兒現下除了讀書以外,還要做女紅管家,竟然很難得閑。聽了錦娘的話,先把禮單帶回去看,有空就做女紅。

    到明年弟弟是要考府學的,她制藝詩賦策論已經精通了,就不必學了。

    她這么一離開,魏夫人上門來了,錦娘忙去二門相迎,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見她瘦了些,但精神還好,故而問起魏夫人父親的病如何,二人說著進到花廳。

    魏夫人握著錦娘的手道:“我那孩兒叨擾姑太太許久,我心下不安的很。”

    “七郎很是懂事,您還不知道的,他姑父帶著他和寧哥兒一起去拜訪一位名士,偏生他表兄弟二人有時運,遇到人家詩興大發,把他們倆都寫上去了。”錦娘笑道。

    魏夫人原本聽那些婆子說,蔣羨把孩子們弄出去夜游,皮膚如何瘙癢睡不下,姑太太指使兒子做仆人,沒想到原來是拜訪名士。

    她原本不太信婆子們嚼舌根,但無風不起浪,所以有些懷疑,現下聽錦娘這么一說,喜笑顏開:“姑太太替我多謝他姑父,這孩子調皮不知道多麻煩你們。”

    “不麻煩,他是極好的。我原本還在想他在家是小兒子會不會太嬌慣,哪里知曉在我家很有大哥哥的樣子,有一日還主動說和他姑父一起幫定哥兒沐浴,我說家里這么多人吶,哪里用的著你,偏偏他做的有模有樣的。我說也不能讓你白干啊,于是請他去了潘樓會仙樓,也算犒賞了。”錦娘只當玩笑話說。

    魏夫人一聽原來是這么回事,心中十分愧疚,明明知道錦娘的人品的,倒是愛子心切,差點被人糊弄,又好生說了不少感激的話。

    錦娘則道:“我本以為七郎還能在我家待到中秋,又親自幫他做了一身衣裳,預備中秋穿,如今嫂嫂回來了,我拿出來給您吧。”

    不時,青蓉用托盤拿了一套衣裳出來,魏夫人見里邊是鵝黃瑞草云鶴暗紋緞子的中衣,外面則是一件淺紫色的紗做的直裰,直裰的領緣處是比淺紫稍微深一點的紫地雙層紗上繡球路紋,底下配著天水碧的裙子,做的十分精致,一看就費了不少功夫。

    魏夫人道:“你這個做姑母的對他這般好,若是日后他不孝敬你,我都不許。”

    “您看您說這個做什么,正好您今日過來,擇日不如撞日,就當我為您接風了,等會兒七郎就回來了。”錦娘笑道。

    二人家長里短說了不少,等魏七郎回來時,見到魏夫人趕忙上前拜見。

    魏夫人見這兩個月兒子似乎長高了些,人也有精神不少,回來說了會話就主動說要去前院做功課,她很是欣慰。

    “你們快些寫,寫完咱們給你娘接風。”錦娘叮囑了一句。

    魏七郎應了一聲,錦娘又讓茶房給他們端茶過去。

    下午飯,魏夫人便是在蔣家吃的,她觀察到兒子和錦娘說話十分隨便,還道:“姑母,您和姑父說一聲,帶我和寧哥兒一起去桃花溪釣魚玩兒吧,您不發話,姑父都不應。”

    “你們倆出去夜游一趟,也是心野了,還是先把書讀好,若是你們倆有長進,我就和你姑父說一聲。不過,也得你娘同意。”錦娘道。

    魏七郎又歪纏魏夫人幾句,魏夫人指著他笑罵:“你得學業有長進才是。”

    飯畢,魏夫人見筠姐兒干練許多,聽說她最近在管家,又道:“大姐兒看著愈發出眾了。”

    錦娘還不知曉魏夫人說這話的來意,只以為是例行夸獎,又知曉魏七郎今日要回去,把衣裳也拿給他試。

    魏家下人已經收拾行李了,寧哥兒還哭了:“七表哥,我們還約好去桃花溪玩的呢。”

    魏七郎也忍不住淚灑了不少,就是錦娘面臨離別,有些難舍難分,但她是大人了,總不能讓人家的孩子真的在自家過吧,故而笑道:“寧哥兒,日后去找你七表哥玩兒就好了啊。”

    說罷,又對魏夫人道:“孩子們都是重情重義的性子。”

    魏夫人也是欣慰的很,錦娘見時候不早了,又道:“孩子們也要早些休息,明日還得讀書,我就不多留了,下次七郎只管過來玩兒,那跨院我給你留著。”

    “姑母……”魏七郎還真的有些舍不得。

    一直在書房聽動靜的蔣羨都無語了,他曾經也常去姑母家,怎么沒這么依依不舍啊,太夸張了這群人,還哭起來。

    等魏家人離開了,蔣羨才出來。

    “你躲這里做什么?”錦娘狐疑的看著他。

    蔣羨大喊冤枉:“什么叫我躲,你們女人家說話,我總不好出來插嘴吧。”

    錦娘舒了一口氣:“魏家的人走了,我這也松快一大截了,走吧,回去休息吧。”

    有二十來人吃穿用都在蔣家,還有魏七郎起居飲食都得照顧到,還是很累的。現在把人安全交到人家母親手里,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同時,魏夫人等兒子回來后,一家三口在一起說話。

    魏七郎道:“平日白日在宥家讀書,回來后先寫功課,寫完功課就吃飯散步。姑父就會幫我們檢查功課,如果有不擅長的,便出題讓我們再寫。休息的時候,會出去酒樓吃飯看相撲,對了,姑母讓姑父教我和寧哥兒裝裱,說將來我們倆要是讀書不成,開個裝裱鋪也能掙錢。您不知曉姑母一幅繡品就賣了兩百貫,筠姐兒受了姑母的刺激,成日去做女紅去了。”

    魏大學士笑道:“沒想到去蔣家還學了這么多東西呢。”

    “可不是,原本是打算八月教我和寧哥兒泅水的,姑母說姑父在外抓賊的時候,正是因為擅長泅水,才抓住逃犯立了大功。即便我和寧哥兒日后不去做親民官,但是擅長水性還能逃命呢。”魏七郎說的還打了個哈欠。

    魏夫人趕忙讓他下去休息,只留下倆口子說話。

    魏大學士則道:“這幾個月咱們七郎學業非常有長進,人也長高了,這也是我放心他待在蔣家的緣故。”

    “真是沒想到蔣家家風如此好。”魏夫人如此想著。

    夫婦二人說完魏七郎的事情,都似乎下了個決定,但他們還有旁的事情要聊,就先有了個默契。

    卻說今年魏家可能是因為魏七郎在她家住了幾個月,因此節禮送的非常豐厚,錦娘挑了幾樣好的留在箱籠里,又和蔣羨說起今年中秋的安排。

    “既如此,便接了老宅老爺和太太過來。”錦娘道。

    蔣羨同意,反正也只是過個中秋,也沒什么。錦娘讓他親自上門去接,蔣六老爺自然是同意,長子去了應天府,次子過繼,跟著兒子倒是比跟著孫子強點。

    其實許氏本來是不喜歡公公和這個繼婆婆的,但是聽說他們要去金梁橋過節,又道:“不如讓十六郎和弟妹都過來咱們南薰坊來,我和兒媳把小餅果品都準備好了呢。”

    “你們都好,只是常常同你們一處,我們也去那邊看看。”蔣六老爺笑道。

    許氏也只好咬牙同意。

    卻說二老過來,蔣六老爺捐了幾箱書過來放這里的的藏書樓,蔣羨讓寧哥兒陪著祖父,錦娘則請鄭氏上坐,又讓人奉茶過來,幾人在一起說話。

    鄭氏見這上方案幾上擺著爐瓶,丫頭們用紅漆的托盤上的上等茶湯,湯色清亮,附近靠窗戶的桌上擺著各色鮮花盆景,青銅的鼎爐吐著絲絲香甜。她想這蔣羨家里果真是富貴的緊,財務狀況比長房好許多。

    說著又想起許氏曾經說起的,若是把她侄孫女嫁過來就享福了。

    但她只說起筠姐兒的親事,就聽錦娘道:“看了幾個皆不如意,咱們家如今雖然算不得什么高門大戶,但總得找差不多的人才。”

    聽了這句話鄭氏就閉嘴了,她可不會那般心里沒數。

    因為鄭氏的識趣,蔣六老爺的歡喜,蔣家中秋團圓倒是過的很不錯。

    但中秋團圓之夜,馮家卻傳來噩耗,本該這個時候已經到家的馮勝卻是因為中了蝮蛇之毒,差點窒息而亡,好容易被救活回來,但卻去了半條命。

    跟著去的掌柜回來報信,婁四娘當即就要長子麟哥兒過去,麟哥兒卻推脫道:“太太不是不知道我那醫館一日都離不得人。”

    婁四娘又看向官哥兒,官哥兒支支吾吾道:“我們縣學如今不能缺課的。”

    “兩位郎君都不去,難道讓我婦人去不成?”婁四娘沒想到兩個繼子如此冷漠。

    麟哥兒和官哥兒都低頭不語,婁四娘只好打算先關店,把兒子云哥兒托付給娘家嫂子,自己雖然害怕,但也帶著家丁出去。

    另一邊麟哥兒和官哥兒見她如此,有一瞬間的不安,但二人都自我安慰:“我家原本有二姨那樣的貴親,因為爹娶了這位,害的咱們仕途不通。若有二姨夫提攜,你我二人怎會科舉如此艱難?”

    官哥兒性子懦弱些,只道:“爹也真是的,娶了這人,就不讓我們和二姨往來了,肯定是怕她生氣。”

    “誰說不是呢。娘的尸身都沒找到,爹就匆匆娶了他,我早就懷疑有問題了。”馮麟冷冷的道。

    只可惜二人早已無從查起了,他倆還不能背著父親聯系二姨家,只好喟嘆一聲。

    許氏這邊也在嘆氣,她心腹葛媽媽道:“娘子,夜涼如水,咱們還是先回去歇著吧。”

    “你看官人一走,往常那些在咱們家來的人,一個個消失無蹤。有那還不錯的,送些節禮來,已經算是極好的了。”許氏感嘆世風日下。

    便是自家公婆也是一等勢利眼的人,不跟長房子孫一起過中秋,卻去小兒子那里去。

    葛媽媽撇嘴:“旁的人倒也罷了,可三妗子平日沒少來咱家求幫襯,現下卻不上門來了。”

    這所有親戚中,葛媽媽最不喜歡這許三妗子 ,那就不是個好東西。有好處數她跑的最快,可人家落魄了,她還能假意安慰,上門再撈些好處。

    許氏又何嘗不知,“罷了,過幾日請五弟妹過府說話吧,康兒原本娶宰輔之女都能娶,可惜受集賢相事情的連累,如今很難說上親了。”

    “咱們五爺和康少爺的學問都是數的上的,再過一二年發解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就好了。”葛媽媽笑道。

    許氏則道:“是啊,我也這般想的。對了,箏姐兒那里怎么樣了?”

    因為生了這個小閨女,許氏覺得自己比以往年輕許多,但家里支出也多了不少。看看筠姐兒,衣裳首飾穿戴的極好,聽聞連嫁妝都備下幾千貫了。

    她曾經也是因為嫁妝太少,被婆母輕視,商家女都能踩在她頭上來。現下要為女兒備下嫁妝,就得在十三歲之前備下,畢竟一般女子十幾歲先定親,定親流程就得走一年,嫁妝單子就得交到夫家去。

    好在離女兒說親,還有好些年,她還有功夫。

    許氏在說嫁妝的事情,錦娘這里正好木匠又打了一張黃花梨木的床,再買了一張紫檀木嵌云石的床榻,除此之外,還有一套黃花梨的家俬,月牙桌、琴桌、八仙桌、搖椅、畫案、亮格柜、大四門的柜子、憑幾。

    “樟木要打八口箱子。”錦娘對陳小郎道。

    陳小郎領命出去。

    女兒的嫁妝里田地、鋪子、鋪子后的宅子、金冠子和全套頭面六副、家俬、現錢都備的差不多了,她也不會把手里的錢全部拿出來給女兒置辦嫁妝,說白了,你若有本事錢生錢,這些嫁妝已經很豐厚了。但若沒本事錢生錢,給多了將來怕是被人騙走。

    人不能把手里的錢都花干凈,這是她的準則。

    等明年蔣羨來京三年,不知還會不會升官,若是再升一級,女兒選擇面就更廣一些。

    正想著說魏七郎過來了,錦娘正道:“你姑父明日去桃花溪呢,怎么今日就過來了?宥家沒課么?”

    魏七郎笑道:“姑母,我是想早些過來,正好住一晚上,明日早些過去。”

    “你既然過來,怎么不帶伺候的人來?和你爹娘說過沒有。”錦娘笑問。

    魏七郎點頭:“您放心,我爹娘都同意了,我才過來的。”

    他說完,又道:“我那幾位養娘都出去了,房里放了幾個丫頭出去了,姑母,我如今就跟您學的,自個兒得有主意。”

    “都送出去了?”錦娘還有點詫異。

    魏七郎道:“我也長大了,原本是應該的,又不是奶娃子了。”

    錦娘倒是不評判這些,誰愿意吃苦啊?魏七郎讀書現下有顯著提高,人才生的好,最主要的是和自己性情比較投契,跟親姑侄差不多了。來自己家中,立馬就裁剪了人手,也不算嬌氣。

    這會子魏七郎住下了,一大早他和寧哥兒就跟著蔣羨出去了。

    又說魏夫人在蔣羨等人前腳離開之后,后腳就過來了。

    要說魏家把魏七郎府里年紀漸長一些的丫頭放出去了,又把幾位養娘也放出去了,那些人自然不服。她們才不管魏七郎快十四歲了,都是少年了,原本也應該出來了,只想著在魏七郎身邊多拿月錢。

    上次還在魏夫人這里告狀,魏夫人覺得她們雖然關心魏七郎,但完全是婦人私心,并非真心為了魏七郎打算。

    否則,若是真的聽信這些人的話,和蔣家如何相處。

    再說了兒子的確在變好,寫功課不拖拉了,還有顯著提升,甚至人也活潑了不少。

    她家就是這般想好了就趕緊下手,因此過來之后,就開門見山的和錦娘說了,完全不拐彎抹角。

    錦娘還詫異:“嫂嫂,你是說筠姐兒?”

    她完全沒想到,因為魏七郎家世顯赫,財富驚人,一表人才,她自己也是之前覺得魏七郎太過嬌氣,且人家沒有第一選擇她女兒。

    魏夫人道:“其實我之前就看中筠姐兒了,要不然也不會推了和申家的親事,這你可別說出去。只是后來你知道的,我娘家有事,家里事情也多,如今才上門來,你不會怪罪我吧?”

    “怎么會呢?”平心而論,錦娘最后的顧慮沒了。

    她和魏七郎相處了幾個月,雖然不是當作女婿相處的,但是也是個情商可以和蔣羨有點來回,人相貌才情更不必說。

    只不過,錦娘道:“嫂嫂,不是旁的,齊大非偶啊。七郎就是太好了,我才有這個顧慮的。”

    按她本心說女兒在她心目中是最好的,可凡事丑話要說在前頭。

    正視家庭差距,大家得開誠布公,否則,日后女方低一頭。

    魏夫人見錦娘這般,心里倒是愈發佩服,若是別家早就上桿子了,當年鄔氏還要結親自家呢。沒想到錦娘如此謹慎,她道:“筠姐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家官人年紀輕輕身居五品,不說旁的,就是你家的家風就好,七郎很喜歡你們。”

    “多謝嫂嫂看重,我和筠姐兒的爹商量一二,再回復您家。”錦娘也知曉什么叫適度拿喬,不能太過。

    魏夫人見錦娘沒有反對,也松了一口氣。

    又說錦娘這邊等蔣羨回來后,就說了此事:“真沒想到魏家上門說親。”

    蔣羨看向妻子:“你怎么看?”

    “原本我在大名府的時候就看中過魏七郎,兩家懸殊大,我也沒往上面想,沒想到嫂嫂今日同我說,為了筠姐兒把申家親事都推卻了,說實在的,我是有點動心的。”錦娘很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為自己女兒找一位富有的俊才,況且兩家還很熟悉,筠姐兒對魏家也不陌生,最重要的是,魏七郎遣退養娘和大了的丫頭,和蔣羨又很親近。

    再說一句非常現實的話,魏七郎即便考不中科舉,但通過蔭官考試輕而易舉,魏大學士位高權重,將來可能還更進一步,魏七郎就是恩蔭出仕也是正六品的官員。

    還別提將來分家,魏家女兒出嫁都有十萬貫,兒郎若是分家恐怕得到的更多。

    至少女兒將來不必為丈夫前途,家中錢財操心,甚至是二人相貌都出眾,體貌康健,對后代也好。

    她不能完全以現代社會的選女婿方式來選,什么父母雙亡,有車有房的標準。古代人的壽命普遍都不長,若父母命都太短,她們也不敢選擇。

    蔣羨見錦娘片刻間定了主意,也是暗中佩服,“娘子,既然你同意了,我也同意。其實上次七郎來咱家住的時候,魏大學士似乎就暗示我,可人家沒挑明,我也沒好意思說。”

    “先定下一樁這般高的親事也好,免得什么人都打女兒的主意,至于日后能不能合的來,魏家有什么變故,還有咱們倆呢,都養的起。”錦娘道。

    蔣羨笑道:“娘子真是好氣魄。”

    錦娘道:“我說過的,咱們倆是沒人給咱們兜底,可是我們能給女兒兜底啊,即便魏家沒如今這般顯赫了,咱們倆養自家女兒女婿養不起么?如此一來,我就不擔心了。”

    第130章

    定親是個說快也快, 說慢也慢的事情,對于魏、蔣倆家而言,因為都不是小戶人家, 所以都要斟酌行事。

    魏夫人是先遣了媒人過來蔣家, 蔣家就要回草貼,草貼上不僅要寫明本人家中排行、出生年月時,還需寫明祖上三代的姓名、官職、家產, 田產房奩嫁妝也要寫上去。

    錦娘本來就一直在幫女兒準備嫁妝, 如今也和蔣羨在商量還得添置多一些。

    “咱們至少也要把女兒留到十七再嫁,這四年多的功夫, 再幫女兒添置兩千貫現錢是可以的。”錦娘道。

    蔣羨也贊同,女兒的嫁妝也是自家體面, 況且他們就這一個女兒。不給她又給誰。沒必要和那些頂頂富貴的人去比較, 但也不能太差。

    就在錦娘她們把草貼寫好送過去的時候, 已然到了九月了,魏家拿了女方的生辰八字問卜。

    八字合了之后,兩邊又過細帖, 之前草貼上寫的都是大概, 例如田畝三百畝,但細帖上就得寫洛陽王家莊土地三百畝,就如草貼上寫宅子一座,細帖就得甜水巷宅子一本,共十八間屋子, 甜水巷商鋪一本, 闊面大三間。首飾八副一共九十六件,黃花梨木家俬一套,又詳細寫了, 床兩張,屏風、茶具樟木箱子、妝粉十二匣……

    過了細帖之后,兩家因為相熟,便不必相看。

    魏家擇了年底臘月十八過定禮,錦娘她們這邊也要準備回禮的物事,紫羅和綾羅綢緞一共要準備十二匹,還要準備珠翠須掠、皂羅巾緞、金玉帕環、七寶巾環、篋帕鞋襪一類的女紅,以及原定禮中一半的茶餅、果物、羊、酒,除此之外,還需回送一對回魚箸。

    那些女紅物事,就得筠姐兒自己做,錦娘把女兒喊了過來,筠姐兒顯然已經聽到風聲了,還有些別扭。

    “明年開年,我們筠姐兒就是大姑娘了。”錦娘笑道。

    筠姐兒有些難為情道:“娘,真的是七表哥么?”

    “嗯,你魏家舅母親口過來要求娶你。咱們只是先把親事定下,等你十七再出嫁。如此,你在家里也安安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錦娘看向女兒。

    筠姐兒卻有些煩惱:“女兒都沒想過這樣的事情。”

    “你現在還在讀書呢,這些事兒都是我們大人要做的。娘只和你說利弊,我們家和魏家聯宗,說起來是親戚關系,你又和魏家人都認得,比去一個陌生家里就要好許多。再者,你魏七表哥也算是相貌好,文采也不錯,他自個兒也有主見,不是那些任人隨便說幾句話就聳動的人。最后,魏家家世顯赫,你魏七表兄即便不科舉,也能蔭官出來,你二人也不愁錢用。”錦娘先說實際的。

    筠姐兒這些日子幫錦娘打理家中,深知錢財重要,如何梳理財務,如何送禮,人情往來都建立在一個錢字上。

    她聽娘的話也覺得有些道理,但是“嫁”這個字對一個小姑娘太過陌生,也太過未知。她只希望在家里,和爹娘弟弟們一起就很好。

    “娘,您和爹肯定都是為了女兒好的。”筠姐兒道。

    錦娘笑道:“那是當然了,其實我和你爹考慮過成家二郎,但你也知道,成夫人偏愛長子幼子,所以就沒有說親過去。在一個偏心的婆母手下過活是很難的,你外祖母就是因為婆母偏心,過的十分辛苦。”

    她不要求女兒婆家未來有什么特殊的待遇,能一視同仁就很好了。

    這是筠姐兒很少觸及的話題,她永遠記得這日黃昏,娘和她說過許多話,許多她曾經都不知道的事情。

    魏七郎要定親的消息,魏家人當然都知曉了,就是申家人也知曉了,都有些詫異,但又覺得情理之中。

    畢竟一家有女百家求,蔣家雖然不如申家、范家顯赫,但一門雙進士,蔣家日子過的頗為殷實,二人還是姑表親,親上加親,都是樂見其成。

    魏六奶奶王氏歸家,正和母親鄔娘子提起此事,鄔娘子想當年魏夫人所有人都看不上,如今娶的竟然是蔣家的千金。

    “雖說正出庶出差別不大,但是姑爺到底不是魏夫人親生的,你還是要勸姑爺好生讀書。”

    王氏感嘆:“娘,您說的我省得。”

    當時和魏家結親時,沒怎么在乎嫡庶,又只有魏六郎年紀和女兒相仿,她那個時候覺得魏家要求極高,能夠嫁進去都不錯了。

    可沒想到到蔣家這里,要求就降低了。

    鄔娘子撫著肚子道:“你嫂子范氏此人太過性情中人,男子稍稍納妾,她就受不了了,如此反倒是給了別人可乘之機。我的兒,你可別和她一樣犯傻,咱們女子就得遵從三從四德,這倒不是說我們沒有脾氣,而是你要利用這些,讓你立于不敗之地。”

    王氏暗自點頭,父親對母親十分尊敬,即便她還有庶出的兄弟,可母親只要一有身孕,父親只認肚子里的弟弟,這便是對嫡妻的尊重。自從她懂事以來,就沒有見過母親這般完美的女子,賢良淑德,簡樸自持,端方大度。

    寧可委屈自己,也要保全別人。

    也正因為這樣的“完人”才能受到父親的尊敬,她可能一輩子都很難這般了。

    “不知蔣家姑娘嫁妝多少?”鄔娘子問起。

    王氏想了想:“之前草貼遞過來,據說有萬貫嫁妝。”

    鄔娘子挑眉:“如此說來,豈不是比你還多。”

    王氏嫁妝一共六千貫,已經是不少了,王氏底下還有庶妹和庶弟,母親當然不能厚此薄彼。她陪嫁田畝是相州府八百畝的土地,三千貫的現錢,再有衣裳首飾等等,已經算是不少了。

    就是沒想到蔣氏竟然還多,一萬貫的嫁妝啊。

    王氏垂頭:“女兒曾經聽聞蔣夫人頗擅長經營,有這么些也是不足為奇。”

    “嗯,話說回來,還是要姑爺好生讀書,將來無論是蔭官,還是考中進士,你們的日子總會好過些。不似你表姐,嫁到蔣家大房去,她公公辭官,婆母慳吝,吃燕窩都得花自己的錢買。”鄔娘子提起侄女也是心疼的很。

    王氏想著表姐和母親性情差不多,但表姐運氣不是很好,剛嫁出去,夫家就落敗了,母親卻不同,嫁過去的時候,祖父不過是個通判,父親還只是個普通的書生,遠不如鄔家,但后來王家一步步往上爬,還能提攜鄔家。

    人生的命運真是莫測,就像她祖父當年可是大名府的府尹,蔣麗卿(筠姐兒)的父親只是推官,她嫁的卻是庶子,人家卻嫁給嫡子了。

    錦娘這邊正和女兒一起做針線,她紫衣觀音繡好了,正在繡送子觀音。繡送子觀音的空隙,她也替女兒在做金絲緞抽穗袍,讓憫芝不必做別的,幫著筠姐兒一起做針線。

    就連阿盈和青蓉都聚在一起納鞋底糊鞋面,忙的緊。

    但是大家都很高興,蔣家現在和魏家聯姻,魏家的排場他們是見過的,這樣的府邸可不一般。

    習秋就更歡喜了,她聽娘子的,好生服侍姐兒,日后還能和丈夫一起去魏家,可謂是前途無量。

    正好范四回來交洛陽的租子,一共二百七十貫,有二十貫買了牛和農具,其余的銀錢悉數拿了回來。饒是如此,范四還有余錢,因為莊上除了糧食,還有家禽家畜還有樹木,娘子說讓他就地處理后當作盤纏。

    還有多余的,他替習秋買了絹花妝粉還有一匹洛陽的時興汗巾子。

    習秋去廚房安排了茶飯伺候他吃,又笑道:“咱們姐兒說親給魏家郎君了,這可是大好事,咱們倆定然是要跟著去的。娘子已經同我說了,讓咱們好生幫姐兒打理外頭的莊子田畝。”

    “這是真的?”范四也跟著歡喜,他沒想到姐兒的親事這么快定下了。

    “可不是,魏家小郎君在咱們家住了兩個多月呢,可討咱們郎主娘子喜歡了。魏夫人就親自上門求娶的,不知道多歡喜。”習秋當然知曉自家姑娘的出色,又道:“如今姑娘有了好去處,恐怕不少人想截胡,你我二人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范四鄭重道:“你放心。”

    筠姐兒的親事當然也傳到老宅,畢竟這也是家族大事,蔣家合族更是與有榮焉。唯獨許氏有些不可置信:“魏家?河北魏氏?如今的魏大學士府上么?”

    “可不是,許大娘子,我們娘子還說齊大非偶都不同意,偏偏魏夫人就是喜歡我們家姑娘,又說什么我們娘子教的好。”阿盈可不會客氣,這許氏之前介紹的什么破落戶,也敢肖想自家姑娘。

    這哪里是結親啊,分明是把自家姑娘當血包,推入火坑罷了。

    現在姑娘說的那是副宰相的兒子,才貌雙全,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許氏卻笑道:“正所謂上嫁吞針,中嫁吞氣,下嫁吞金。原本我說這話不合時宜,可我作為大伯母,見過許多人,也是一時有感而發了。”

    “您說的是,還是下嫁的好,下嫁吞金果然如此,那將來奴婢就祝箏姑娘下嫁,日日吞金。”阿盈嘴巴不饒人,但也機靈,說完趕忙推說有事,腳底抹油跑了。

    氣的許氏要拿人,還是葛媽媽勸住了:“娘子,可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許氏癱軟在椅子上:“我如今就是個笑話了,連三房的丫頭都敢欺負我。且等我家官人回來,看我如何收拾她。”

    錦娘那邊也在說阿盈:“你這么幫筠姐兒出氣固然好,可她畢竟是主子,若是一時發作要拿人,到時候你還要受罪,日后且別貪口舌之快。”

    “奴婢就是看不慣她那個樣子,咱們家姐兒的親事是大好事,她一張驢臉掉的老長,說那么些話。”阿盈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許氏,虛偽刻薄狹隘自私。

    若說妯娌不和罷了,筠姐兒一個小姑娘惹了她什么,讓她那般說話。

    錦娘笑道:“我能理解你的氣憤,但俗話說莫痛打落水狗,咱們過的越好,恐怕她就越難受,都不必刺激她。”

    “娘子,您說大郎主去了應天府,將來還有機會起復么?”阿盈問。

    錦娘點頭:“或許吧,可等他再回來,即便位極人臣,扶搖直上,對于許氏而言又得到什么呢?”

    就連錦娘今年都三十有四了,再過幾年,她都四十了,許氏比她還大幾歲。按照宋朝人的壽命來算,一個人大半輩子都過去了,也沒什么意思。

    當然,最好的結果是過幾年蔣晏能夠回來還好,若是等十年,那許氏可就要忍受十年了。

    突然一瞬間,她能夠理解蔣羨了,他興許不是什么為國為民的大好官,但能夠替家里遮風避雨足矣。

    因為蔣家其實也是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他們雖然還在這個圈子里,可是自家沒落還要去討好別人,心情可見一斑。哪有人天生就會說話,就會猜人家的心思的,魏七郎這個年紀比蔣羨察言觀色可差多了,就是因為二人成長環境不同。

    想到這里,錦娘讓廚房添了兩道蔣羨愛吃的菜。

    蔣羨下衙回來,見錦娘還親手幫他把盞,嚇了一跳:“我的姐姐,這是做什么。”

    “人家既然伺候你一回,你只管受用便是了。”錦娘只是笑。

    蔣羨握著她的手道:“你現下又要操心女兒的嫁妝,我怎好勞煩你。”

    他知曉妻子近來還要幫女兒開始籌備嫁妝,打理家業,可是累的緊。

    錦娘拉著他的手,又把許氏說什么上嫁吞針的話說了,蔣羨冷笑:“那些嘴里說淡泊名利的人,真的是不愿意做高官么?窮人是不愿意有錢么?顯然是沒那個能力。我看她家當時和鄔家結親不也是很高興的么?怎么現在又嚷嚷這些。”

    “誰說不是呢,不過,我想咱們還是得低調些。倒不是為了這個人,而是自古悶聲發大財嘛。”錦娘這般說也是其來有自,人啊,太顯眼了,即便你沒做什么事情都很容易無端遭人記恨。

    蔣羨也深有同感:“以前我辦一件事情,大家都說我辦的好,如今只因我升官升的快些,那些人便說我什么貪功冒進。”

    “罷了,甜水巷的賃錢送了過來,豆兒今年年底回來,就不必范莊頭和姚掌柜多跑一趟,咱們又有進賬了,想到這些事兒,我心情倒是很好。”錦娘笑道。

    今年還多了洛陽地的租子二百多貫,又是一筆額外的收入,汴京這邊的地經過范四打理,至少吃食是不必常常往外買了。

    二人飯畢,錦娘又讓白養娘把定哥兒抱過來。

    定哥兒已經長了八顆牙齒了,因為長牙齒發癢,正咬著花椒木做成的磨牙棒。錦娘把孩子接了過來,仔細問了幾句起居,讓白養娘下去松快些,她則和蔣羨道:“我想等明年孩子兩歲了,就住咱們院子的東廂房。”

    “好,只是人手要安排的仔細些。”蔣羨道。

    “這我自然省得,阿盈的兒子再過兩年也能過來伺候了,到時候讓那孩子做個書童,跟著咱們定哥兒。”錦娘商量。

    說起定哥兒,還有寧哥兒,今年九月準備考府學,這個年紀的確很小。但是寧哥兒三歲發蒙,實際上已經是讀了七年書了。

    這些是重中之重,錦娘還要為大兒子的學業操心。

    筠姐兒這邊則是埋頭苦繡,就連隔壁李小姐過來見狀,都道:“怎么不找個繡鋪去做?何苦巴巴的自個兒做呢。”

    “我娘說這些得自己做才誠心呢。”筠姐兒心道,若是我全部從繡鋪買,到時候就從你嘴里傳出去了。

    之前筠姐兒和這位李姑娘因為是鄰居,年紀相差也不是很大,倒說了一些話,很快就發現她轉頭就說出去了。

    她才沒那么傻呢。

    從小她可是讀女學,學交際,常常和人打交道的。

    李姑娘父親也頗有賢名,未來的夫婿亦是神童,按道理來說人生已經沒什么煩惱。但是魏家的氣派,魏夫人的體面,魏七郎的氣度,非常人能比擬,她公公只是個衙門的小吏,婆母也是粗鄙的很,完全無法比。

    她又看筠姐兒的打扮,穿著蜜色家常小衫,頭上松松的綰一個小髻,插著兩根金釵,手上戴著白玉鐲子,閑適中都透露出富貴之氣。

    這李姑娘略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筠姐兒搖搖頭,這世上有真心為你高興的人,同時也有嫉妒你的人。可便是這樣,就為了不讓人家注意自己,就非要默默無聞么?她做不到。

    卻說那李姑娘回去,見她娘咳嗽起來,老病復發,又道:“怎么不去請那婁娘子來?她不是常常給我母親治病的。”

    “婁娘子也是可憐,出遠門去了,醫館都沒開了。”下人唏噓。

    ……

    十月初一,魏七郎親自送了暖爐的食物過來,酥黃獨、金玉羹還有瓜齏過來。

    原本錦娘和這侄子就處的很好,如今又多了一層關系,就更好了。

    “你娘怎么讓你送了過來,快來坐。”錦娘忙讓人上熱茶。

    魏七郎笑道:“娘說姑母愛吃瓜齏,就特地讓我送來。”

    “你姑父昨兒還同我說,好在八月帶你們倆去學泅水,如今天兒也太冷了,就是想泅水也不能了。”錦娘道。

    魏七郎忙道:“姑母,有溫泉啊,到時候可以去溫泉莊子。”

    溫泉?錦娘沒想到這茬。

    姑侄二人說了幾句,魏七郎又去找寧哥兒說話,寧哥兒此時正在寫文章。

    “怎么今日還在寫啊?”魏七郎笑道。

    寧哥兒道:“今日過節,寫的還算是少的,只寫一篇,平日我都是要寫兩篇的。若是一日不寫,總覺得錯過什么了。”

    魏七郎有些汗顏,心道自己也不能輸,說罷回去后,就鉆進書房。

    寧哥兒寫完文章,就去后院射箭,射完后,再去藏書樓看書。他是無書不看的,書就是他的一方天地,就連一家人一起圍爐,都是三催四請來的。

    用完飯又鉆到書樓去了,錦娘則讓陳小郎去書肆買了不少新書送到藏書樓,她一直覺得看書是人生走捷徑的一種方式,自己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可以通過書去了解,所以她從不阻攔,反而會買市面上的書給孩子看。

    無論是程文、墨卷,還是山水游記,甚至是話本傳奇都有。

    錦娘則是吃完飯,又去庫房拿布出來,她得幫女兒縫喜被,還有紗帳門簾這些。反正還有好幾年的功夫,她能慢慢的做,這也算是自己的心意。

    蔣羨吃完飯,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也去了書房。明年又勘磨,還不知道會不會升官,他也是心里著急。

    一家子從女兒定親后,反而都沉靜下來,連魏夫人都道:“蔣家還真是很能沉住氣啊。”說完對這樁婚事就更期待了。

    進了臘月,錦娘請了張夫人做全福人,張夫人是她們親家,也是舊相識。魏家在那日一早就過來蔣家,送了珠翠、首飾、金器不提,還有銷金裙褶,及緞匹茶餅,加以雙羊牽送,金瓶酒八樽,裝以大花銀方勝,紅綠銷金酒衣簇蓋酒上。

    魏家送的金銀玉頭面一共四副,每一幅都是二十八件,每一副差不多五十兩重,樣式也好看,牡丹石榴,桃子百合,梅蘭竹菊,鳳凰步搖,寓意都是極好的。

    錦娘這邊回送的也是不少,還給了媒人金線紗四匹,媒人錢一百貫,茶果酒具,兩幅首飾不提,再給全福人張夫人和媒人差不多的禮。

    張家雖然不缺錢,但得了一份禮也是體面。

    魏家那邊在次年的二月底的吉日來送聘禮,這次送的除了三金禮外,還有珠翠特髻、珍珠翠花團冠、四時像生花冠子、珠翠排環等首飾,更別提上等彩緞布帛、茶餅果子。

    女家這邊回了官綠羅八匹、提花紫羅八匹,上等文房四寶兩幅,男子束發的冠子兩頂,一頂玉冠,一頂紫金冠,玉佩一對。又有給魏七郎的衣裳,直裰袍褂鞋襪一共六套,風帽兩頂。

    到了六月,男方又送來財禮,一共一千貫。

    魏家來的人都穿的青褂子,系著紅腰帶,很是喜慶。

    周四娘子正問周三娘子:“這是哪家做喜事啊?”

    “這你還不知道,是你家官人的同年,也是我官人的弟弟蔣十六啊。他女兒和如今的大學士魏家結親了啊,可不就這般熱鬧了么?那回定親我還去了的呢。”周三娘子笑道。

    周四娘子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該不會是和魏七郎吧?”

    “是啊,你怎么知曉?”周三娘子好奇。

    周四娘子往后一靠,還真是魏七郎,她記得書里不是娶了申家姑娘的。那書里還說申家姑娘都擅長詩詞,還寫詩傳揚抱怨婆母,因此二人婚事不諧,魏家和申家最后還鬧翻了。

    因為那是快結尾部分,所以她還著重翻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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