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戒指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
裴嘉之一上飛機就支持不住地合上了雙眼, 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他為了空出錄制的時間,連軸轉了兩天, 眼下是濃重的烏青,看得池慕心疼不已。
他暗暗埋怨自己為什么非拉著裴嘉之上離婚綜藝,全然忘了裴嘉之剛提離婚時, 自己是多么的惶恐和不安。
人甚至無法共情過去的自己。那時的他幼稚可笑、軟弱無能、輕率地違背了入圈以來的準則, 居然想到了用公開綁住裴嘉之, 自私到令人難以置信。
葉眉固然是個利益主義者,可他何嘗不是在利用裴嘉之。
他利用了裴嘉之的感情, 絆住了對方向前的步伐。他瞅準了裴嘉之一次又一次的心軟,換來了對方時不時的妥協。
時至今日,他終于意識到, 自己的所作所為給裴嘉之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可裴嘉之卻從未提起過只言詞組。
池慕的眼底閃過一絲痛苦,他注視著裴嘉之微微皺起的眉頭,像是疲憊了很久,在夢中都撫不平。
裴嘉之身兼數職, 怎么會不累呢?
池慕向乘務員要了條毯子, 輕輕地蓋在了睡著的裴嘉之身上。他下了決心, 節目結束后, 無論裴嘉之愿不愿意復合,他都會尊重裴嘉之的選擇, 就像裴嘉之尊重他那樣。
幾個月前,他還在撒潑打滾、不擇手段地強求裴嘉之回頭;幾個月后,他已經學會了體諒裴嘉之的難處。
江遠的勸告歷歷在目,裴嘉之正在經歷一個過渡期。他對婚姻失去了希望, 卻沒有失去對池慕的愛。
如果裴嘉之累了、不想維持這段婚姻了,池慕會退一步,放他自由。
他希望,裴嘉之能輕松點,但這絕不意味著,他不愛裴嘉之了。
飛機突遇氣流,機身搖搖晃晃,震醒了裴嘉之。他休息了一個小時,精力恢復了不少。
“你醒了?”池慕聽到動靜,暫時擱下了手中的筆!安辉偎粫䥺?下飛機就要開錄了!
“不了,快落地了!迸峒沃鄙碜,撿起滑落的毯子,迭好后放在一邊!霸诳锤蹲影驳膭”荆俊
“看了一半了,還沒看出個名堂!背啬阶焐线@么說,劇本上卻用各色筆跡標注得密密麻麻,顯然是下了功夫。
裴嘉之沒想打斷他,敲擊鍵盤時便刻意放輕了些力道,但池慕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一有了新發現就嚷嚷了起來。
“裴嘉之,我發現這個主角和你好像啊,年輕有為、才華橫溢、從政從商都得心應手。付子安給的評語是:他骨子里極具浪漫主義氣質,是一個現實中的詩人;他外表是個紳士,舉手投足間頗有君子之風;他在行業上受人追捧,內心卻早已厭倦了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他看似應有盡有,實則一片虛無,終其一生都在愛與不愛中掙扎。”
“哪里像了?”
裴嘉之在腦子里快速地過了一遍劇本,不得不承認是有幾分相似之處,估計是付子安在寫劇本時參考了他的部分人生經歷。雖然經過了藝術加工,但還是被了解他的池慕看出來了。
“就是很像,難以形容的像!背啬焦虉痰卣f:“你看,劇本里說他的愛好是閱讀詩歌,如果付子安不是以你為原型,怎么可能詳細到這個地步?”
“付子安還說他生性憂郁,成日郁郁寡歡、是個典型的悲觀主義者。怎么,你認為我悲觀嗎?”
裴嘉之挑了挑眉,池慕果然遲疑了。
“那不就是了。”裴嘉之三言兩語打消了池慕的懷疑,“我聽付子安說過,他創作時常常就近取材,糅合身邊人的特質,創造出獨一無二的人物。你所看到的相像,可能就是付子安從我身上提取的某一點吧!
“原來如此!背啬缴钚挪灰,就這么被糊弄了過去。“如果這劇本的原型真是你就好了,我演起來會更有動力!
裴嘉之心亂了一瞬,計算機屏幕上打出來的字立即變成了亂碼。
“為什么?”
池慕沒料到裴嘉之會問,正猶豫怎么回答時,飛機突然極速下墜,強烈的失重感猛地襲來,扼住了他的喉嚨。
機身劇烈地顛簸著,抖動幅度比他迄今為止經歷的任意一次都要大。池慕下意識抓緊了扶手,臉色發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上一秒還在想,要如何向裴嘉之訴說,下一秒,機艙內的聲音就消失了,周圍陷入了一片窒息的死寂。
飛機的轟鳴聲響徹云霄,蓋過了裴嘉之的聲音。池慕只看得見裴嘉之的嘴唇在動,卻聽不見具體說了什么。
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聽不見。下一刻,裴嘉之傾身靠近,替他拉緊了安全帶。
“氣流顛簸,不用怕,很快就過去了!
裴嘉之語調沉穩,像是完全沒把眼前的失重當回事。他經驗豐富,能夠迅速判斷出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氣流顛簸。即使不是,他也不會說出來。
池慕呼吸困難,一個勁地點頭。他抓住裴嘉之遞來的手,硬是把自己的手指擠了進去,和裴嘉之的掌心毫無縫隙地貼在一起。
熟悉的溫度從指間蔓延,流淌過身體里的每一個角落。
“好了,你放松點!迸峒沃贿m應地掙了掙,豈料池慕受了驚,抓得更緊了。
他無可奈何,只好任由池慕十指相扣,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寧可沉底也不讓它在面前偷偷溜走。
有裴嘉之在,池慕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他握了一會裴嘉之的手,又不滿足于一成不變的姿勢,便順著掌心往上摸,摸到了裴嘉之的一截腕骨。
“你在干什么?”裴嘉之往后躲了躲,池慕偏不讓他躲,轉眼間就把手伸進了他的袖子。
池慕的手涼得和冰塊似的,裴嘉之方才給他捂了半天也捂不暖。眼看他冰涼的手非要往里鉆,裴嘉之沒忍住,抬手就要甩開。
“別動別動!背啬揭话寻醋×怂瑥娦型炱鹆怂男渥,指著他手腕上的一塊表驚呼。
“這塊表是我送你的,難怪看著眼熟。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不換一塊,款式早過時了!
“戴久了,習慣成自然,不稀奇。”
裴嘉之不露痕跡地抽出手,拉下袖子。
他聽得出池慕的潛臺詞。我送的表你一直戴在腕上,款式舊了都不換,是不是代表著對送表的人也有一份留戀。
池慕還是心急了,暗示人不是這么暗示的。
裴嘉之面色平靜,沒什么波動。池慕失望無比,心情比飛機驟降時還要郁悶。他費盡心思想出的試探,被裴嘉之輕而易舉地瓦解了,連點水花都沒見著。
飛機穿越云層,安全地度過了氣流。飛行重歸平穩,機艙內重新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說笑聲。池慕一顆心安然落地,情不自禁地轉過頭,看向窗邊的裴嘉之。
陽光透過舷窗照在裴嘉之臉上,池慕跟隨著那束光線,勾勒出裴嘉之側臉的輪廓。他忽然想起了那個沒來得及回答的問題,答案在陽光落下的這一刻呼之欲出。
“裴嘉之,聽我說!背啬脚隽伺雠峒沃氖直,“你不是問我為什么希望劇本原型是你嗎?因為我想離你近一點。你那么通透,肯定早就發現了,我們的關系是不對等的。你熟知我的一切,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這不公平。我想愛你的全部!
他言辭懇切,坦然得就像一池浩蕩的江水,頭也不回地向東流。
裴嘉之手一抖,連著打錯了好幾個字,思路全亂了。
這份文檔看來是做不下去了。他關了計算機,看了一眼滿臉嚴肅的池慕,語氣里不乏戲謔。
“你認真的嗎?”
“你不相信我!背啬接悬c受傷,“為什么要在我說正事的時候打趣我。裴嘉之,我很認真,難道你不希望有人愛你嗎?”
裴嘉之收斂了笑意,靜靜地聽池慕說下去。
“過去的已經不會重演了,人要向前看。”池慕無所顧忌,想到什么說什么!傲旰荛L也很短,我們的未來還有很多很多個六年。我想時時刻刻地陪伴在你身邊,在你生病時照顧你,在你傷心時安慰你,做你的支撐和依靠。我保證,我們會有充足的時間在一起,足以彌補這六年的缺憾。”
他抬起了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裴嘉之,即使是這樣,你也不為所動嗎?”
第 51 章 唇角猶帶著……
陽光太熾熱, 戒指上的鉆石反射出奪目的光澤,照得裴嘉之睜不開眼。
他匆忙抬起手,遮住了刺眼的陽光, 也一并回避了某個答不上來的問題。
池慕沒有摘下戒指,大大方方地戴著它下了飛機,坐上了節目組派來的商務車。
“小池, 別來無恙啊!碧K聽荷從前座回過頭, 笑瞇瞇地和池慕攀談!靶鲁龅碾s志封面不錯啊, 一夜斷貨,市面上搶都搶不到, 我還指望你帶幾本來,當個禮物送我呢!
雜志?池慕腦子一片空白,根本記不起這回事。蘇聽荷邊笑他記性差, 邊打開手機相冊,遞到了池慕面前。
“你自己拍的,這都能沒印象?”
蘇聽荷語帶詼諧,池慕卻沒心思聽了。他緊盯著這張雜志封面,竟有片刻的失神。
封面里的他坐在一張高腳凳上, 眼神若有若無地瞥過鏡頭, 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他越是隨意, 越是引得人一看再看, 紛紛討論他拍攝時在想什么,是真的心不在焉還是裝出來的。
只有池慕本人知道, 他之所以魂不守舍,是因為那天晚上,裴嘉之約了他談離婚的相關事宜。
多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池慕心中五味雜陳,無言地看了一眼裴嘉之。
“池老師, 順便送我一本,我也沒買到!
林宛白加入了對話,和蘇聽荷一齊看向了池慕。
“你們別急,我和葉眉說一聲,讓她留幾本!背啬巾斨鴥晌慌康难凵駢毫,掏出手機給葉眉發了條短信,詢問工作室里是否有品牌方贈送的雜志。
葉眉的回復非常簡潔,就兩個字——沒了。
“工作室都拿不出來,估計是真沒了!碧K聽荷面露遺憾,“還有什么其他的渠道嗎?”
“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渠道,就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了!绷滞鸢自掍h一轉,竟是沖著裴嘉之去了。
“裴總買到了嗎?手頭有沒有多的,分我們一兩本,成不成?”
她語氣篤定得就像確信裴嘉之會買,嚇得池慕睜大了眼,暗自佩服林宛白的膽量。
蘇聽荷亦有同感,頓時萌生了退意。誰料裴嘉之神色自若,一口答應了下來。
“行啊,最多兩本,再多就沒有了!
“你買了我的封面?”池慕震驚到近乎失語。連他本人都忘了這本雜志何時上市,從沒向親朋好友宣傳過,裴嘉之居然記得,還準時準點去搶了。
“我助理自作主張,也沒問過我。”裴嘉之解釋了緣由,“等拿到手后,我看確實有收藏的價值,就收起來了。”
雖然他說得好像與自己無關,但話里話外還是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了幾分欲蓋彌彰。池慕心間驟然涌入一股暖流,為這寒冷的冬天增添了幾分暖意。
“不愧是裴總的私人助理,辦事就是高效!绷滞鸢滓馕渡铋L地笑了笑,“這么難搶的雜志,不在開售前時刻守著,恐怕是搶不到的。”
“那你得問他了。”裴嘉之不受林宛白鼓動,堅持著原本的說法!翱傊銈兿胍脑捑吐撓邓,一人一本,不能再多了!
“一本就夠了,謝謝你!碧K聽荷心滿意足地存下了裴嘉之助理的號碼,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無擔憂地問道。
“小裴,那你給自己留了沒?別全送出去了!
她是好心提醒,但這樣一來,裴嘉之就沒有了后退的余地。不論他怎么推脫,話里都會有破綻。
池慕精神一振,像只兔子似的把耳朵豎得高高的;林宛白饒有興致地托著下巴,想看裴嘉之會不會說實話。
在她做節目的歷程中,裴嘉之無疑是最不坦誠的一個。他會配合節目組的流程,參與各項環節,唯獨在談及感情的時候沒了言語,縱使現場氣氛烘托到了極致,林宛白也從未見他有過分毫動容。
他在鏡頭前始終和池慕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既不過分親近,也不過分疏遠。
林宛白奈何不了他,就是在真心話環節,裴嘉之的發言都少得可憐,由池慕發言居多,而池慕一方的片面之詞,遠遠概括不了裴嘉之的視角,他們的感情動向仍然捉摸不透,是個未知數。
車內暖氣開得足,裴嘉之慢悠悠地解下圍巾,像是不經意地勾了下唇角。他面對著幾雙過分炙熱的目光,動作仍是慢吞吞的,直拖到大家的耐心快耗盡了,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嗯,留了。”
坦誠得不可思議。
池慕人沒反應過來,眼淚已經成串地往下掉,砸在皮質座椅上,聲音響亮。
裴嘉之嘆了口氣,摸了摸口袋,沒摸到紙巾,便隨手拿起搭在臂彎上的圍巾,給池慕圍了上去。
池慕眼淚沒掉幾顆,就被裴嘉之突兀地拿圍巾裹了個嚴實。他眨了眨眼,怔怔地看著裴嘉之握著圍巾的一角,神情專注地擦著他臉上的淚。
圍巾面料柔軟,在沾著淚的睫毛上輕輕掃過,裴嘉之唇角猶帶著三分笑意,看得池慕移不開眼。
他笑了。池慕恍恍惚惚,被這溫和的笑意所迷惑。
林宛白呆了半晌,等想起來要抓拍一張時,裴嘉之已經松開手,坐回了原位。池慕低頭整理著圍巾,滿眼珍惜。
這得損失多少收視率。林宛白痛心疾首,蘇聽荷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表安慰。
“有些東西本來就不是鏡頭能捕捉到的,你別本末倒置了!
“可我還是不甘心,你看見沒,多好的互動!绷滞鸢诇I眼汪汪,“不記錄下來,我寢食難安!
蘇聽荷會心一笑,同意了她的觀點。
這一期的住處,是林宛白專門選出的一間民宿,房間布置得舒適溫馨,一踏入就有家的感覺。
“每個房間都有私湯,晚上回來泡一泡,能很好地緩解疲勞!绷滞鸢讕е钨e們逛了一圈,定下了各自居住的房間。
接下來是分配今天的約會地點,林宛白鋪開一張城市地圖,上面用星號標記了數個地點,供嘉賓們挑選。
趙明遠在鄰市拍戲,晚了一步到,好歹趕上了選地點的環節,而譚柏和談云川就沒那么幸運了,雙雙遲到。好在綜藝是分線錄制,他們這一組缺席,另兩組照常拍攝。
“我們就做做手工,遠足郊游之類的讓給年輕人,我們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
蘇聽荷和趙明遠商量后,在陶藝工作室上畫了個圓圈,接著把筆交給了池慕。
“你想去哪?”池慕沒急著落筆,而是問起了裴嘉之的意見。
裴嘉之的目光在地圖上徘徊,遲遲定不下來,遠沒有主持高層會議時的雷厲風行。
節目組提供的地點都是些尋常的去處,只是同去的人不一樣,多多少少有些差異。
他沉思半晌,接過池慕遞來的筆,圈起了一處地點。
“游樂場?”池慕吃了一驚,“你確定嗎?”
裴嘉之選了個和他自身氣質迥然不同的場所,這讓池慕頗為意外。他以為裴嘉之會想去聽一場音樂會,或是參觀一場畫展。
為什么會是游樂場?
池慕腦海里忽地浮現出一副場景,幾個月前,在他生日的那一天,裴嘉之照例準備了一塊沒插蠟燭的蛋糕,問他有什么愿望。
他不過傳統意義上的生日,不代表放棄了許愿的機會。和一般人不同的是,他會把愿望直白地說出來,等著裴嘉之去實現。
而裴嘉之總會滿足他的愿望,無一例外。
池慕邊切開芒果夾心的蛋糕,邊大聲宣告了他的心愿。
“我今年的愿望是,要裴嘉之陪我去一次游樂場。”
裴嘉之果然沒有食言。
哪怕時過境遷。
第 52 章 再這樣下去就脫不了身了……
“好, 那就去游樂場吧!
池慕努力地揚起笑容,這笑落在裴嘉之眼里卻是分外勉強。他不喜歡強迫人,何況池慕的心性向來是反復無常, 中間隔了一陣子,主意變了實屬正常。
“你要不想去的話,我們就換一個!
裴嘉之話音剛落, 林宛白就自覺地遞上了筆, 池慕連忙往后躲, 躲到了裴嘉之后面。
“不,我不換, 誰說我不想去了!彼曇魫瀽灥,聽起來像是感冒了。
裴嘉之眉頭一皺,毫不手軟地把池慕揪了出來。他一摸池慕衣服的厚度, 隨即請林宛白幫忙煮一碗姜湯,放多多的姜。
“好嘞,廚房里就有現成的食材,你們坐一會,喝完了再上車。”林宛白贊同地點了點頭, “近幾天氣溫驟降, 是該喝點熱熱的姜湯暖一暖身子, 免得著涼!
“我不喝姜湯, 我沒著涼!背啬郊钡貌恍校庀氲浇獪奈兜谰头次, 一點喝不下去。再者,喝完了身上一股生姜味,還怎么和裴嘉之約會?
“你穿這么單薄,遲早會感冒的, 喝點姜湯預防一下!迸峒沃c到為止,絕不讓步。
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倘若此時池慕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裴嘉之也不會多管閑事。池慕一到冬天就感冒發燒,這其中的緣由顯而易見。他嫌冬季衣物厚,穿上去笨重,寧可凍得發顫,也不肯多穿一件衣服。
“我穿得很多了,不信你看!背啬綋砹,翻開袖口一件一件數給裴嘉之看!拔易阕愦┝巳韧甓家!
“三件而已,哪里夠了?”蘇聽荷不等裴嘉之開口,就語重心長地教育起了池慕!澳贻p時仗著身體好不當回事,到了中年就吃到苦頭了。你可不能再放縱了。聽話,好好喝一碗姜湯驅驅寒。小裴是為你好,他的苦心,你難道不懂嗎?”
她勸告的口吻就如鄰家姐姐那般親切,池慕沒法不聽。裴嘉之唇角銜著一抹淺淡的笑意,對蘇聽荷微微頷首。
池慕面上不情不愿地應了聲好,心里卻是百轉千回、感慨不已。裴嘉之的苦心,他從前不懂,如今已是感同身受。那種牽腸掛肚、處處為對方著想的心情,他從前沒有,如今看得比什么都重。
選約會地點時,他把筆遞給裴嘉之,是想從裴嘉之的喜好出發,聽一場令他昏昏欲睡的音樂會,或是參觀一場半懂不懂的畫展,讓文藝氣息浸染周身。可到頭來,還是裴嘉之做主,遂了他當初的愿。
林宛白端來熱氣騰騰的姜湯,用勺子分到幾個小碗里。池慕眼疾手快地搶過第一碗,放到裴嘉之的桌上。
“來,請用!
生姜氣味濃烈,裴嘉之眉頭緊鎖,似要推拒,池慕不由分說地端起姜湯,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邊。
“謝謝,但是不用了!
裴嘉之偏過頭,眉間劃過一絲抗拒。他對生姜的厭惡不在池慕之下,能逃則逃。
池慕依舊舉著勺子,不依不饒地要裴嘉之喝一口。
“不行,你也得喝一點,對身體好。這姜湯是你讓煮的,不喝一口過不去吧。而且,你說我穿的少,自己也沒比我多穿幾件,別這么看我,我說的是實話。”
他在飛機上就把手探進了裴嘉之的袖子,因而說起話來格外有底氣。
“你是喝不完,想找我分擔吧。”裴嘉之一不留神坑了自己一把,“先放下,舉著不累嗎?”
“不累,你先喝!背啬阶焐铣褟姡謪s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濺出幾滴姜湯,灑在裴嘉之干凈的褲子上。
裴嘉之無法,低下頭,被迫喝完了那勺姜湯。
趙明遠看他們起了爭執,忍俊不禁地扭過頭,和蘇聽荷竊竊私語。
“為一碗姜湯爭得面紅耳赤,不是小朋友是什么?”
“從前只覺得小池一團孩子氣,沒想到小裴還有如此幼稚的一面。”蘇聽荷笑著感嘆,“見識到了!
“好了,該你了!苯獪晾,嗆得裴嘉之連連咳嗽。他喝了幾口茶壓了壓姜味,剛要提醒池慕換個勺子,一回頭,卻見池慕毫不猶豫地舀起姜湯送入口中,用的同一個勺子。
還是在攝像機前頭。
裴嘉之無話可說,默默地將話收了回去。池慕像是吃準了他不會阻止,膽子一天比一天大。
是我無意識地縱容他了嗎?裴嘉之捫心自問。他提離婚時,其實是有一點過意不去的。他并非那種一言不合以離婚相脅的人,而是經過了漫長的權衡,認為分開更適合兩個人當前的狀態。
他沒有心力維持這段婚姻,又不忍讓池慕承擔這份責任。
“好難喝!背啬娇嘀槻亮瞬磷,又抽了張紙巾,仔細擦拭著裴嘉之的褲子。
“我自己來!迸峒沃剡^神,當即阻止了他。
池慕抬起頭,眼里寫滿了不解,裴嘉之并未明說,草草地收拾了一下。
他有種莫名的預感,再這樣下去,他會脫不了身。
————
雪下一陣停一陣,在地上積起了一層薄薄的細雪。
池慕和裴嘉之雙雙在外頭套了件羽絨服,遠遠望去像是一大一小兩只企鵝,在雪地上慢騰騰地走,留下兩行深淺不一的足跡。
“這雪好像香草味的冰淇淋。”池慕望著空中飄落的雪花,突發奇想,接住一片嘗了嘗。“冰冰涼涼的,沒什么味!
“你怎么什么都吃?”裴嘉之晚了一步,沒攔住他!捌匠J翘澊约旱淖炝藛幔俊
他隨口一說,池慕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朝他投來了深深的一瞥。
這一眼里包含了無限的難過與傷心。常言道,眼睛是心靈的窗口,裴嘉之仿佛能透過這雙眼睛,看到池慕的心底。
“怎么了?”
他不明所以,語氣卻緩和了許多。池慕拍掉手上的雪,情緒低落。
“沒什么,就是被你說中了,這段日子我都沒好好吃過飯,的確是虧待自己了!
裴嘉之安慰的話到嘴邊咽了下去。他最見不得池慕糟蹋身體,從池慕為了拍戲不惜省去晚飯,導致急性胃炎住院起。
他連夜送池慕進了醫院,病床上的池慕疼痛難忍,在他懷里劇烈地顫抖,像一條瀕死的、被迫離開水面的魚,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掙扎,很快沒了意識。
那天晚上,池慕打完鎮定劑后,安靜地睡著了,裴嘉之在病床旁坐了一夜,想了很多。
他沒有埋怨池慕不好好照顧自己,平白無故地添了許多麻煩,而是在想,為什么我沒有對他多上點心。
畫面一轉,池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走神了?”
“沒有!迸峒沃M量顯得不那么生氣,盡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為什么不好好吃飯呢?”
“因為一個人吃飯很孤單,沒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去!背啬綄W會了察言觀色,聲音越來越低,“你不會怪我吧?”
第 53 章 我們試試吧
我有什么資格怪你呢?
裴嘉之幾乎要笑出聲。
池慕究竟懂不懂?他們之間, 除了一層被法律約束過的婚姻關系外,空無一物;而這層并不牢固的關系,也在裴嘉之簽下離婚協議書的那一刻起, 就不復存在了。
解除婚姻關系后,池慕將不再受到來自婚姻的束縛,不用在拍戲的間隙, 來回奔波于兩個相隔千里的城市;更不用躲躲藏藏, 想方設法地瞞下已婚的事實。
裴嘉之親手打開籠子, 把這只不屬于他的鳥放歸了天空。
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只向往自由的鳥在空中盤旋了一陣后, 重新飛回了他的手心。任憑他怎么驅趕,都不肯離去。
————
淡季的游樂場冷冷清清,門口支著個賣棉花糖的小攤, 一團團雪白的棉花糖恰似天邊綻開的云朵,可惜生意寥寥,鮮少有人光顧。
池慕放慢腳步,往圓滾滾的棉花糖上掃了一眼,沒有停留。
“買一個嗎?”裴嘉之停在攤子前, 叫住了他。
“可以嗎?”池慕轉過頭, 喜出望外。
裴嘉之利索地付了錢, 從長得一模一樣的棉花糖里挑了個最圓的, 遞給了迎面走來的池慕。
剛出爐的棉花糖蓬松柔軟,融化在口中甜絲絲的。池慕沉迷在這股甜味中無法自拔, 不知不覺落后了裴嘉之幾步。
身邊沒了并肩的人,那種空落落、失去了什么的感覺一下子攥住了池慕的心。他慌慌張張地抬起頭,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尋找裴嘉之的身影。
裴嘉之沒走遠,就站在前頭, 等池慕跟上來。
他的背影像一株雪中的青松。白雪皚皚,壓在了深綠的松枝上,青松卻是一如既往的挺拔而筆直,沉穩又包容,給予池慕無限的安全感。
池慕深吸一口氣,朝裴嘉之走了過去。
他不能沒有裴嘉之,就像一只鳥不能沒有棲息的樹木,飛累了總要回家。
趁雪還沒下大,他們去坐了過山車。池慕興致勃勃,拉著裴嘉之在最末一排落了座,貼心地問他怕不怕。
裴嘉之搖了搖頭,他不恐高,大學時甚至嘗試過跳傘等極限運動,只是從未當作談資。但池慕難得有個表現的機會,仗著經驗足,特意對裴嘉之叮囑一番。
“過山車看上去刺激,體驗了就一般般,你別被前后左右的尖叫聲嚇到了。如果害怕,就想象自己飛了起來!
寒風從四面八方灌了進來,池慕沒說完就吃了一嘴風,冷得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他難為情地低下頭,四處摸索著紙巾,卻怎么也找不到。正當他焦頭爛額的時候,裴嘉之適時地遞來一張紙巾。
池慕局促地接過,陡然安靜了下來。他裹緊圍巾,把臉埋了進去,為這一次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出丑感到丟臉。
“怎么不說了?”
裴嘉之打破了沉默,池慕的眼睛亮了亮。
“你想聽嗎?”
裴嘉之尚未回答,過山車就猝不及防啟動了,載著他們駛向高處。爬升的過程中,輪子與軌道摩擦的聲音分外刺耳,已經有膽子小的人控制不住地開始尖叫了。
很快,過山車到達了頂點,眼看就要加速下降。池慕心一橫,擅自握住了裴嘉之的手。
裴嘉之微微一驚,沒有掙開。
手心上傳來了熟悉的溫度,池慕閉上眼,珍惜這共處的短暫時光。
他不止一次地牽過裴嘉之的手,是很多很多次,多到數不過來。
最遠的一次是在十四年前的研學旅行上,他進錯了帳篷,不慎摔在了裴嘉之身上。裴嘉之忍著疼,說地上涼,把呆呆坐著的他拉了起來。
最近的一次是在十四年后的今天,飛機遇到氣流顛簸時,他滿心慌亂,匆忙中牢牢地抓住了裴嘉之遞來的手。
過山車急速下落,在呼嘯的風聲中,池慕握緊了裴嘉之的手,像握住了自己起伏不定的未來。
終點到了。
“結束了!迸峒沃p聲道:“你還想坐多久?”
池慕有些失神地望著他,像是要在這短短的對視里,將裴嘉之的一生看盡。
少年時的循規蹈矩、青年時的意氣風發、接手公司后的成熟穩重
人生還能有幾個十四年,再過十四年,裴嘉之的鬢間會長出白發嗎?
“池慕,走吧。”
裴嘉之見他沒反應,又說了一遍。池慕收回思緒,快速地應了聲好。
雪越下越大,出于安全考慮,室外的項目一律不予開放,園區內唯有摩天輪還在營業。
這座摩天輪以高度聞名,是游樂場的一個著名標志,坐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池慕對它早有耳聞,在來機場的路上,他就搜到了有關這座摩天輪的種種傳聞。
從建成之初就流傳著的故事——在摩天輪最高處接吻的戀人,會永遠幸福地走下去。所以,它有另一個稱呼,名為愛的見證地。
然而毋庸置疑的,裴嘉之并不會給他一個吻。
為什么我沒有在離婚前帶裴嘉之來呢?那樣就能光明正大地討到一個吻了。
池慕不無失望。他收起了不該有的妄想,和裴嘉之一同進入了摩天輪。
他們相對而坐,視線無可避免地撞到一起。池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擰開瓶蓋喝了口水。
裴嘉之解下了圍巾,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們都在極力地避免對視。在這樣近的距離內,每一次眼神的碰撞都會擦出不必要的火花。
雪仍在持續不斷地下,池慕透過玻璃窗往外看,只見星星點點的燈光鋪成了一條璀璨的銀河,紛紛揚揚的雪花依次落下,模糊了他的視野。
他一見到雪,就想起那年的圣誕節,他和裴嘉之冒雪去看了《致云雀》的深夜場,在回來的路上途徑了一棵圣誕樹。
十年難遇的一場雪,刻骨銘心的一個吻。
池慕的心跳得愈來愈快,他靠著冰涼的玻璃窗,在心里默念著三個字。
遲遲說不出口的三個字。
他在家里對著鏡子練習了無數遍,可一到了和裴嘉之單獨相處時,就會不由自主地退縮。
為什么明明深愛的兩個人,卻不能互相傾訴愛意呢?
摩天輪一點一點上升,齒輪發出咔咔的轉動聲,雪下得更急了,仿佛在催促著什么。
無法抑制的感情占據了上風,簌簌的雪聲里,池慕的聲音格外清晰。
“裴嘉之,我愛你!
同一時刻,車廂內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池慕,我們試試吧!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線重合在一起,靜靜回蕩在狹小的空間里。
第 54 章 如暴風驟雨般的吻
雪花敲擊著窗戶, 蓋過了咚咚的心跳聲。
池慕的心怦怦直跳,卻沒有被這天降的驚喜沖昏頭腦。
他明白,裴嘉之說的試試就是字面意思, 并不意味著真正的和好,但他知足了。
他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只不過這次,是兩個人一起走。
“好, 我們試試!
池慕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笑。裴嘉之唇邊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眼角眉梢流露出真實的笑意。
摩天輪緩慢地轉動著,機器運作的聲音越發沉悶。池慕聽著輕微的摩擦聲, 透過玻璃窗隱隱約約地看見了摩天輪的頂點。
在摩天輪最高點接吻的戀人,永遠不會分開。
“我可以吻你一下嗎?”
池慕突如其來地問。
裴嘉之驚訝地挑了挑眉,在他遲疑的間隙, 池慕已經不管不顧地湊了上去,吻在了他的唇角。
既然故事里沒有明說吻在哪個位置,那吻在哪里都可行。
池慕抱著僥幸心理,捏了捏裴嘉之發燙的耳朵,滿意地看到對方的耳根一下子紅了。
裴嘉之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是耳朵, 一摸就紅, 但也平常沒人敢去碰。
除了池慕。
他得寸進尺, 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裴嘉之的耳朵, 從耳骨摸到耳垂,摸得耳朵紅通通的, 就是不松手。
“你膽子挺大!
裴嘉之沉下臉,不悅地掐了掐池慕的臉,想嚇唬嚇唬他。但池慕不僅沒被嚇到,反而得寸進尺, 又親了裴嘉之的臉頰一口。
那得意的表情像是明晃晃地在說:親就親了,你能拿我怎么樣?
裴嘉之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他確實不能拿池慕怎么樣,但他骨子里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挑釁。
無論是誰。
他盯著池慕看了半響,忽然扯下領帶,往攝像頭上一拋,隨即毫不猶豫地俯身吻了上去。
池慕還沒看清裴嘉之的動作,就被強硬地吻住了。裴嘉之的吻如暴風驟雨般落下來,吻得他招架不住,難以抵擋。
酥麻的感覺傳遍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池慕渾身發軟地往后倒,裴嘉之穩穩地攬住了他的腰,輕車熟路地撬開他的唇,讓這個吻更深入。
窗外的雪花在這一瞬靜止了。
摩天輪到達了頂點。
池慕的呼吸亂了,被動地承受著這個激烈的吻。唇齒相撞中,裴嘉之不小心咬破了他的嘴唇,一點血滲了出來,又被很快地卷走。
“抱歉,弄疼你了!
裴嘉之停了下來,輕撫過他受傷的嘴角。池慕按住裴嘉之的手,不服輸地命令道。
“繼續!
他不想這個吻中斷,便主動含住了裴嘉之的唇,催促著對方給予響應。
裴嘉之欣然應許。池慕的睫毛掃在他臉上癢癢的,他順從地張開口,配合著池慕闖入,好整以暇地由著池慕橫沖直撞,磕到了自己嘴里的軟肉。
“嘶——”池慕痛得眼淚汪汪,趕緊退了出來。裴嘉之捏著他的下巴檢查了一下,輕描淡寫地下了結論。
“沒出血!
“可是很痛!背啬饺嗔巳嗄,不滿地抗議道。
“忍著!迸峒沃H完不認人,說出的話比外面零下的天氣還要冷。
池慕按了按發麻的嘴唇,殘存的痛感像針刺般密密麻麻地涌了上來,可見剛才親得有多用力。
裴嘉之以前有這么強勢嗎?池慕陷入了疑問。
在他的印象里,裴嘉之的吻要么是蜻蜓點水的啄吻,從額頭親到鎖骨,一觸即分;要么是溫柔繾綣的長吻,從日落吻到黃昏,交換著彼此的氣息和溫度。
像這樣充滿壓迫感的深吻,是很少見的。
裴嘉之不會也在忍耐吧。
池慕咽了咽口水,眼神下意識地跟隨著裴嘉之,看他拿起蓋在攝像頭上的領帶,準備系上。
“我幫你!
池慕自告奮勇,搶過了裴嘉之手中的領帶。
他先給裴嘉之理了理衣領,撫平了領口上的褶皺,再將領帶的兩端握在手里,一長一短地繞在裴嘉之的脖頸上。
這個過程進行得很慢,因為池慕會時不時地停下動作,細致調整著領帶的位置。他一心一意地想著怎么打好領帶,忽略了自己的手總在無意中碰到裴嘉之的喉結。
裴嘉之不適應地偏了偏頭,又被池慕硬拽了回來,怎么避都避不開。
“你別亂動!背啬讲桓吲d了,“你動了我就打不好了。”
那是你水平不行。裴嘉之忍了忍,沒說出口,一動不動地任池慕擺弄。
摩天輪逐漸下降,離地面越來越近,裴嘉之頻頻望向窗外,提醒池慕快點。
“好了嗎?”
“快了,急什么。”
池慕系緊領帶,打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領結。他端詳片刻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怎么樣?”
摩天輪的艙門緩緩開啟,寒風卷著雪花襲來,裴嘉之顧不上多說,撐起傘罩在了池慕頭頂。
雪花落在傘面上,不多時就積起了薄薄一層。池慕拉高圍巾,突然看見裴嘉之的肩膀上有雪。
他伸手拍了拍,可一拍完就有新的雪覆蓋上去。正疑惑之時,他猛然發現,傘是傾斜的。
一種難以言喻的鈍痛攥住了池慕的心。
他什么都沒說,只接過傘柄,把傘往裴嘉之那邊偏了偏。
————
裴嘉之以他的名義預定了晚上的餐廳,這家私人餐廳實行會員制,老板是他曾經的生意伙伴,一聽他要來,特地留出了最好的位置。
“裴先生,老板說您趕時間,所以菜已經提前上齊了,請慢用。這個包廂在窗邊,你們可以邊吃飯邊看看夜景。天氣預報說,今晚雪很大,用餐完畢后我們會派車送兩位回去。”
“不必了,我們開車來的。”裴嘉之婉言謝絕了服務生的好意,“你們老板在哪?可否帶我去見見?”
“沒問題,您跟我來就好!狈⻊丈掌鹜斜P,轉身離開。
“我過去打個招呼,你不用等我!
裴嘉之拉開椅子,讓池慕先入座,自己則去見了舊時的合作對象一面。
“裴總,你怎么來了?”程老板聞訊,第一時間迎了出來。“我尋思你忙,吃頓便飯的功夫就不耽誤你事了,改天再聚!
“禮數要周全,你請客,我總得表示謝意!
裴嘉之微微一笑,和他握了握手。
“一別三年,裴總依然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瞧著還年輕了些!背汤习迩缮嗳缁,盡揀漂亮話說。
“程老板,謬贊了!迸峒沃疅o奈地笑了笑,“你還是那么會說話,就這張嘴,當年說動了多少人,今天可說不動我了。”
“我說話都是有真憑實據的,一不憑空捏造,二不弄虛作假,這才能使人信服!背汤习迳舷麓蛄恐峒沃,忽地來了一句。
“比如,我看你這條領帶就打得很不錯!
第 55 章 他是生命里的一場雪
“是嗎?”裴嘉之低頭看了眼領帶, 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拔乙灿X得不錯。”
程老板爽朗一笑,掏出煙要給裴嘉之點上。
“吃飯呢,抽什么煙!迸峒沃撕笠徊, 拒絕的意味明顯!澳眠h點,我最近在戒煙!
“瞧我這胡涂腦子,忘了你是來吃飯的了!背汤习迮牧伺暮竽X勺, 把煙盒放回了口袋!澳阍趺赐蝗唤錈熈?前一陣子不還抽得挺兇?”
“你消息真靈通!迸峒沃娌桓纳, “就是因為前些日子過于放縱了, 所以要戒。”
和池慕分居的那段時間,裴嘉之一度懷疑自己染上了煙癮。他會在池慕搬走后的深夜, 悄無聲息地點上一根煙,輕輕吐出一口氣。
指間的火光在沉沉的夜色里一閃一閃,繚繞的煙霧飄散在冷清清的房間里。
在此之前, 他抽煙的次數屈指可數。
“心情煩悶抽點煙正常,我是沒你這毅力,說不抽就不抽。”程老板笑著轉移了話題,“和你一起來的是池慕?隔那么遠我都認出來了,我女兒特喜歡他, 貼了一墻他的照片, 還求我弄個他的簽名。你說, 這我上哪弄去?”
“他人都來了, 你找他簽去,問我做什么?”
裴嘉之早猜到了程老板是有事相商, 不然也不會備好煙等著。他懶得和程老板周旋,直截了當地挑明了話頭。
“咳咳,那我不得先問問你的意見,畢竟他是你帶來的客人。萬一得罪了你, 我可擔待不起!
程老板很有分寸感,沒有打探他們的隱私,只是提出想要一張池慕的親筆簽名,作為送女兒的生日禮物。
這樣一個小小的請求,池慕自然不會回絕。他簽下名字后,略一停頓,添了句額外的祝福語。
程老板喜不自勝,捧著簽名樂呵呵地走了。裴嘉之關上包廂的門,桌上的菜完好無缺,池慕沒動筷,一直在等他。
“不是說了不用等我!迸峒沃燮鹦淇,盛了碗湯給池慕!安话磿r吃飯,小心胃痛!
沒有什么逃得過裴嘉之的眼睛。他一進包廂,就看到池慕在悄悄地揉著胃。
“等都等了,就別說那么多了?斐,菜要涼了。”
池慕心虛地拿起勺子,舀了勺冒著熱氣的湯。溫熱的湯安撫了空虛的胃,帶來了層層暖意。
“好點了嗎?”裴嘉之問道。
“嗯,不疼了!背啬交謴土送盏幕盍,頻繁地往裴嘉之碗里夾菜!斑@好吃,你嘗嘗,還有那個,聞起來好香!
“你很有眼光,這是他們家招牌!迸峒沃隙ǖ溃骸袄习遄钌瞄L烹制這道菜,味道不會差的!
池慕得了夸獎,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他喜歡和裴嘉之一起吃飯,在桌上熱烈地討論哪道菜好吃、放了什么佐料、下次還要點。聊完菜肴后,他會講講在劇組里的喜怒哀樂——對戲的搭檔老笑場,害得他跟著笑,被導演罵了一頓;助理訂購的午飯寡淡無味,吃兩口就飽了,到晚上又餓了,只能生啃胡蘿卜和黃瓜充饑。
裴嘉之總是認真地傾聽,偶爾也會吐露幾句他的煩惱。
比如有個公司高層,人到中年不幸禿頂,只好戴著假發掩飾。結果有一天風太大,掀起了他的假發,讓他當著全公司的面出了丑。
然后那位高層以受到刺激為由,拒絕來上班,由他負責的項目全部擱置,裴嘉之被迫加班加點、通宵熬夜,補上落后的進度。
“我能理解他,如果是我沒了頭發,也會很難接受!迸峒沃挠杏嗉碌孛嗣约旱念^發,像是要確認它還在。
出于一種微妙的心理,裴嘉之沒懲罰這位高層,僅僅是給他調了個不用露面的崗位。
“你不會沒頭發的。”池慕挖空心思地安慰他,“相信遺傳的力量,你看你爸,頭發多茂盛!
遠在鄰市的裴父突兀地打了個噴嚏。
這些瑣碎的生活小事,在經過歲月的打磨后,變得格外珍貴。
他們面對面坐著,池慕只要一抬頭,就能清晰地看見裴嘉之的眉眼。
像一幅暖色調的畫。
裴嘉之吃飯和他做事一樣有章法,飯前喝一碗湯,飯中攝入蔬菜和肉類,飯后品嘗一道低糖的甜點。但一旦有池慕在,他用餐的順序百分百會被打亂。
“我想吃甜品了,什么時候上?”池慕象征性地吃了兩口菜,惦記著那道沒上的甜品。
“吃完飯再說!迸峒沃櫫税櫭迹瑳Q心糾正池慕這無傷大雅的小毛病,“我沒見過誰是一邊吃正餐,一邊吃甜點的,沒有規矩!
裴嘉之的語氣有點重,但池慕習以為常。他知道,裴嘉之其實是有一點隱藏的掌控欲的。
尤其是在他的壞習慣上。
池慕做的不對的事,裴嘉之絕對會指出來,而且會想方設法地命令他改正。但池慕過慣了隨心所欲的日子,聽是聽進去了,改不改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爸媽都拿他沒辦法,何況裴嘉之?
可池慕低估了裴嘉之的耐心。他有的是時間和池慕慢慢耗,他們就這樣耗了六年,一個不厭其煩、一個死不悔改。盡管如此,他們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對方的影響。
裴嘉之工作累了會放空自己,對著天空發會呆;池慕減少了熬夜的頻率,一到十二點就關了手機,老老實實睡覺。
婚姻是塑造和磨合的過程,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
飯后,服務生清理了桌面,端上了甜品和咖啡。甜品有兩道,一道是灑了堅果碎的提拉米蘇,另一道是芒果夾心的千層蛋糕。
裴嘉之嘗了一口,嫌它們太甜了,把兩份都讓給了池慕。
“你多少吃一點吧,”池慕一個人吃兩份,難免有些不好意思!皩嵲诓恍,我包里有盒餅干,你嘗嘗看合不合口味,總比光喝咖啡好!
黑咖啡口感厚實,是搭配著奶制品享用的,能起到出色的解膩效果,但空口喝就較為苦澀了。裴嘉之淺抿一口,舌根被苦得沒了知覺,當場默許了池慕的提議。
池慕打開蓋子,幾塊賣相平平的餅干可憐巴巴地縮在空蕩蕩的盒子里,頗有點登不上臺面。裴嘉之沒挑剔,拈了塊餅干放進嘴里,嚼了嚼。
“味道如何?”
池慕忘了吃甜品,緊張地等著裴嘉之的評價。裴嘉之咽下餅干,覺得苦味散去不少。
“還行,挺好的。”
他又拿了塊餅干,就這么一塊接著一塊地配著咖啡吃完了。池慕撐著頭看他吃,臉上閃過一絲雀躍。
天氣預報很準,夜晚的雪果然有了下大的趨勢,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這天氣不好開車。”池慕坐在副駕駛,觀察著前方的車況!耙浑x前車遠點,輪胎打滑容易撞!
過于惡劣的天氣使他感到了隱隱的不安,裴嘉之看出了他的顧慮,刻意放慢了車速,和前車保持了一定的車距。
安靜的車內,鈴聲忽然響了,是裴嘉之的手機。
“池慕,幫我接個電話!
“誰打的?”池慕拿起手機,瞥了眼來電顯示!傲謱У,估計是節目組催我們回去。”
果不其然,那頭是林宛白焦急的聲音。
“裴總,你們吃完飯了嗎?譚柏和談云川剛到,晚上臨時加了個一小時的深夜談心環節,你們在哪?我派車來接!
“林導,是我。裴嘉之開車不方便接電話,我們在路上了,盡量早點回來!
池慕不想讓裴嘉之分心,匆匆交代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雪天路滑,車輛碾壓過冰雪,留下兩條深深的車轍。
半小時后,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民宿沒有停車場,下車后要走一小段路。
雪斷斷續續地下了一天,在路面上堆得很高,池慕開車門時沒留意,一腳踩進一個厚厚的雪堆,狠狠地摔了一跤。
裴嘉之聽到聲響,從車子的另一側繞了過來,只見池慕倒在雪地上,滿身是雪。
他心一驚,快步走過去,把池慕扶了起來,拍掉他身上的雪。
“怎么了?”
“腳扭了,好像動不了了!
池慕倒吸一口涼氣,右腳一碰到地面就鉆心的疼,站都站不穩。他還想逞強,硬撐著走幾步路,被裴嘉之攔住了。
“上來吧,我背你!
裴嘉之蹲下身,穩穩當當地托起了他。
池慕趴在裴嘉之背上,把臉埋進了他的脖頸,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氣息。
“謝謝你,裴嘉之。”
謝謝你沒有丟下我,謝謝你從一而終地愛著我。
池慕低低地抽泣著,一滴淚奪眶而出,不偏不倚地砸進了裴嘉之的衣領。
一片滾燙。
裴嘉之明明聽見了,卻沒有回頭。他背著池慕穿過漫天的風雪,向亮著燈的方向走去。
于他而言,池慕是生命里的一場雪。這場雪貫穿了他愛意的始終,從未停止,也從未消融。
第 56 章 順著本心往前走
他們回到民宿的房間, 裴嘉之把池慕放在床上,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
池慕的鞋子里浸滿了雪水,冷得刺骨, 他竟能忍著一聲不吭。裴嘉之要幫他脫,被他逃也似的躲開了。
“我自己來。”池慕嚇了一跳,慌忙解開鞋帶, 連著濕透的襪子一起脫下來, 踢到一邊。
他這一跤摔得不輕, 裴嘉之皺著眉,卷起池慕的褲腿, 在膝蓋上找到了一塊顯眼的淤青。
“怎么摔成這樣?”裴嘉之面色凝重,“你身上還有哪里疼?”
“就膝蓋和腳腕,其他沒了。”池慕小聲道:“我沒事, 忍忍就過去了,不是很疼!
“這幾天少走動,好好休養。”
裴嘉之起身去拿藥,順手把池慕踢歪的鞋子擺正。
他提了袋冰塊回來,敷在池慕扭傷的腳腕處。裴嘉之的手是暖的, 冰塊是冷的, 兩種迥然不同的觸感從池慕皮膚上劃過, 引得他禁不住戰栗。
裴嘉之渾然不覺, 繼續往他膝蓋的淤青上涂著碘酒。
遲來的熱意漫過臉頰,池慕的臉紅透了, 身體里仿佛有一股難捱的熱流在涌動。
但他不能動。
池慕嘗試著壓下這股沖動,但剛點燃的火哪是這么快就能消下去的。他緊繃著身子,大氣不敢喘,生怕裴嘉之察覺。
“你很熱嗎?”
裴嘉之涂完藥, 注意到了池慕的異樣。池慕搖搖頭沒說話,在裴嘉之詫異的目光里奪過冰袋,蓋在了臉上。
熱度總算降下來了。
池慕頂著一腦袋冰塊,暈乎乎地想。
——
客廳里,其余幾人正坐在沙發上玩撲克牌,談云川剛甩出一張牌,就看到裴嘉之抱著池慕下了樓。
他手一抖,撲克牌灑了滿桌。
“你們這是在公然秀恩愛?”
“秀什么?”池慕沒好氣地瞪了談云川一眼,“你看不出來嗎?我腳扭了!
他拍了拍裴嘉之的肩膀,示意對方放他下來。蘇聽荷見狀,起身讓出靠外的位置,喊他們過來坐。
至此,夜晚的談心環節終于拉開了序幕。
今晚的游戲是積木迭迭高,嘉賓們通過抽簽決定先后順序,依次從積木堆中抽出積木,按照積木上的指示回答問題,跳過問題喝一杯酒,最后弄塌積木的人喝三杯酒,同時回答一個隨機問題。
隨機問題沒有限制,由上一個抽走積木的人提問。一輪抽簽后,池慕抽中了第一個。
“小池,你最好祈禱不要抽到什么刁鉆的問題!碧K聽荷笑著解釋道:“今晚的酒是譚柏調的,天曉得他調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我勸你少喝為妙!
“我盡量!背啬教殖槌隽说谝粔K積木,在眾人的注視下讀出了問題。“一見鐘情還是日久生情?”
“有意思!闭勗拼ú[了瞇眼,“一見鐘情難道不是變相的見色起意?我傾向后一種,看長相不靠譜!
“沒有好的第一印象,何來的后續發展呢?”趙明遠不太贊同,“一見鐘情看的不全是外貌,更多的是契合度,你不要以偏概全!
“你兩別喧賓奪主了!碧K聽荷拉開爭執的兩人,“小池,說說吧,你是怎么看的?”
“我能怎么看?”池慕一臉無辜,“我對裴嘉之既是一見鐘情,也是日久生情,二選一,我選不出來!
他倒了杯酒,爽快地一飲而盡。酒液流入喉嚨,辛辣無比。
譚柏調出的酒度數不低,池慕放下杯子,竟有一瞬的頭暈。他轉過頭,迷迷糊糊地對著裴嘉之笑了笑。
就是這幾秒的眩暈,讓他在裴嘉之身上看到了昔日的影子。
路燈下喂貓的少年,是池慕一見鐘情的起源。當他踩著滑板穿過校園,碰巧撞見在僻靜處喂貓的裴嘉之時,就注定了他們會在日后有數不清的牽扯。
那時的池慕入學不久,壓根不知道裴嘉之姓甚名誰,卻不影響他想認識這個人。
“裴嘉之,你是什么時候對我有印象的?”
池慕突然好奇,裴嘉之第一次見他是在什么樣的場合?是否會有同樣的感受?
“開學第一天!迸峒沃挠浶粤玫贸銎妫澳闶侨辔ㄒ灰粋沒穿校服的,被班主任請出教室罰站了兩節課。我就坐在窗邊,看著你從上課站到下課!
場上笑聲一片,池慕的臉不爭氣地又紅了。
他隱約記得是有這么回事,因為忘穿校服在走廊上罰站,憑著一張討喜的臉和路過的任課老師一一打招呼,但他不知道的是,裴嘉之隔著一扇窗戶,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這便是知根知底的壞處了,他年少時犯過的錯、吃過的教訓在裴嘉之的視線里無處可藏,統統暴露在陽光下。這也導致了他在裴嘉之眼里,幾乎是透明的。
池慕把發燙的臉埋入掌心,莫名地不敢直視裴嘉之。
游戲繼續,蘇聽荷緊接著抽出第二塊積木,稍稍思索了一會。
“戀愛還是結婚?嗯,我選前者。在座的幾位都是結了婚的,想必對婚姻有著很深的了解;橐龀袚撕芏,雙方的家庭、親人、工作,每一樁都是沉重的負擔。戀愛就輕松許多,不用考慮遙遠的未來,只用享受當下的快樂!
“可是戀愛不長久,談著談著就散了。”談云川感慨道:“戀愛多年不結婚的,下場往往只有分手。”
“不合適的人,結了婚也得離。恕我說句不好聽的,來參加節目的有幾對是婚姻圓滿的?不都走到了離婚的邊緣?”
蘇聽荷的一番發言引起了談云川的共鳴,兩人就著戀愛和婚姻的差異進行了深刻的分析。池慕戀愛履歷空白,不懂這兩者的區別,他聽著別人甜蜜的戀愛故事,心頭不由得泛起一點漣漪。
裴嘉之也沒談過戀愛,卻能很好地融入其中,得到蘇聽荷和談云川的雙雙認同。池慕在一旁插不上話,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戳了戳裴嘉之的肩頭。
“紙上談兵,說的就和你談過似的。這么有經驗,不如教教我。”
“教你什么?”裴嘉之剛從七嘴八舌的聊天中脫離,沒聽見前半截。
“沒什么!背啬降哪懽觼淼每,去得也快!拔议_玩笑的,別當真。下一個到誰了?”
趙明遠正要伸手去抽積木,譚柏突然口,嚇得他一個激靈,差點推翻面前的積木塔。
“我認為,一段成熟的婚姻是遠遠勝過戀愛的,婚姻是戀愛的歸宿,是愛情的終點!弊T柏斟酌良久,一上來就站在了蘇聽荷的對立面。“不擅長經營婚姻的人才會覺得婚姻是負擔和拖累!
“談談你的高見!碧K聽荷打了個“請”的手勢,“看能不能說服我!
“不用這么嚴肅,又不是打辯論賽,非要分個輸贏。”譚柏擺了擺手,“我對婚姻的看法和我個人的經歷有關。我父母去世得早,我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從小就羨慕別人有一個完整的家。因此,婚姻對我的意義非凡,我曾固執地以為,只要我結婚了,就有家了,就能擺脫以往的陰影,開啟新生活!
“難怪你會在事業上升期向我求婚。”談云川是初次聽到這段往事,一時間極為震驚!澳銥槭裁串敃r不告訴我?”
“因為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我不能勉強你。”
譚柏說得很委婉,但談云川聽懂了。
談云川的成名路線十分坎坷,他屢受打壓,出不了頭,無奈之下劍走偏鋒,和譚柏公開戀情,捆綁營銷。
所以,當譚柏拿出戒指盒求婚時,談云川的第一反應是聯系經紀人,詢問自己能不能答應。這一行為,無疑傷到了譚柏脆弱的自尊。
“抱歉,我——”談云川想道歉,可又不知從何說起。他悲哀地發現,哪怕時光倒流,他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譚柏不該選在那個節骨眼求婚,這是不明智的。
可愛情,何來明智一說?
只有不夠愛的人,才有資格具備充分的理智。譚柏打開戒指盒的那一刻,談云川連戴上戒指的勇氣都沒有。他滿腦子是他的前途、事業、未來,而不是眼前的這個人。
他們是所有人里戀愛最久的,卻是結婚最晚的。如果不是被公眾質疑感情,他們甚至不會請來媒體,當眾演一出正式求婚的戲碼。
譚柏按談云川的要求,照著寫好的求婚劇本演練了三遍,卻再演不出初次求婚時的忐忑與緊張。他的真心早在這么多年的逢場作戲中喪失殆盡,剩下一地殘灰。
池慕略顯迷茫,蘇聽荷和譚柏唇槍舌戰、各執己見,聽上去似乎都有一定的道理。裴嘉之則置身于風波之外,并未急于發表意見。
“小譚,那是你對婚姻的幻想,是假的,是不切實際的!碧K聽荷言辭鋒利,“你體驗過現實的婚姻,請問你有家的感覺了嗎?”
她這犀利的提問正好戳中了譚柏的痛處,談云川臉色一變,搶先一步開了口。
“蘇老師,你就饒了他吧,譚柏嘴笨,詞不達意,你和他說不通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在維護譚柏,蘇聽荷自知話說的重了,剛要順著臺階下了,豈料譚柏不依不饒,仍舊堅持著原先的觀點。
“沒錯,我的確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但我不會把自身的失敗歸咎于婚姻,婚姻本身無錯,錯的是我們。”
譚柏的言論像扇動的蝴蝶翅膀,在池慕心里掀起了一場颶風。他在頃刻間打消了和裴嘉之從戀愛試起的念頭,決定勇敢一些,順著本心往前走。
再次進入婚姻,是需要拿出勇氣的。
池慕不愿承認,自己也曾在某一刻惶恐過婚姻。
第 57 章 別再輕易掉眼淚了
池慕小時候, 聽母親講過一個故事。
一個小男孩曾經有一只心愛的風箏,后來在風中丟失了。
他追著這只斷線的風箏走了整整一天,最終在日落到來之前找到了它。風箏掛在樹枝上, 被樹葉刮得傷痕累累。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搬來梯子,摘下風箏,并仔仔細細地修補好。
凡是見過這一幕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斷定, 等風箏修復如初后, 小男孩便會迫不及待地出門放風箏。
奇怪的是, 從那以后,人們再也沒見過小男孩放風箏。
有好事之人閑不住, 跑去詢問小男孩為什么不放風箏了。小男孩抱緊了懷里的風箏,眸子里寫滿了無助。
“因為,我怕風箏又被吹走了。”
池慕的心震動了一下, 為著那只失而復得的風箏。小男孩為什么會無助、裴嘉之為什么會猶豫不決、他為什么會從心底里對婚姻感到隱隱的畏懼,一切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他永遠落后裴嘉之一步,在他勇往直前、想盡各種法子挽回時,裴嘉之想的是如何避免重蹈覆轍;在他心生膽怯, 惶恐再一次失去時, 裴嘉之卻和他說我們試試。
池慕無從知曉, 裴嘉之為此付出了多少勇氣, 而他卻在關鍵時刻差一點退縮,想把戀愛作為婚姻的緩沖期。
還好沒有。
池慕放下心, 向譚柏投去了感激的一瞥。譚柏察覺到了他望過來的目光,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成年人的自覺是不在分歧上浪費時間,蘇聽荷沒和譚柏爭論多久,就由趙明遠做主, 揭開了下一頁。
“好,看看我抽到了什么問題!壁w明遠挑了塊居中的積木,積木塔開始微微搖晃。“斷崖式分手還是疲憊式分手?唉,有點難選,兩種分手方式都很傷人,相較之下,疲憊式分手可能稍微平和一點。”
“我承受不了斷崖式分手,他一走了之,留我在半路苦苦掙扎。憑什么?”蘇聽荷態度鮮明,“至少給我一個過得去的理由。否則,我一輩子釋懷不了。”
“斷崖式分手毫無征兆,來得措不及防。一個人還留在相愛的原地,另一個人早已抽身走遠了!闭勗拼ㄗ猿暗匦α诵,“前一晚,你們還躺在一張床上聊音樂聊理想,東南西北地瞎聊,聊了一整個通宵;后一晚,他就收拾行李搬出了家,說是要出去散散心,之后就再沒有回來。”
“這在感情里是不對等的,你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什么時候下定了分開的決心,就被毫不留情地丟下,眼睜睜地看他走遠,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談云川灌下一杯酒,眼角紅了。譚柏欲言又止,盯著他發呆。
“是他沒給,還是你沒關注?”池慕敏銳地從談云川的言語里捕捉到了一絲破綻!坝袥]有一種可能,他的情緒早就直白地展露過了,只是你從未在意過,就和我一樣!
“池慕,想清楚了再說。”裴嘉之意識到不對,及時出聲提醒。
“我想好了,我會承擔一切后果!背啬秸Z氣堅決,“我要和各位坦白一件事,離婚是裴嘉之提的,他在這段婚姻中付出的遠比我多,是我讓他失望透頂、疲憊不堪,我要負百分之百的責任!
場面霎時鴉雀無聲,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唯有攝像機在忠實地記錄著。
裴嘉之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他沒法阻止池慕說出真相,至少不能放任池慕把錯歸結到自己身上。
池慕的演藝之路還很長,他即將參演付子安籌備的新電影,如果在這個緊要關頭給無孔不入的媒體抓住了把柄,招來了輿論的風風雨雨,他光明燦爛的前途將會黯然失色,從此蒙上一層抹不去的灰影。
裴嘉之深知這一點,因而并未對除于星文以外的人透露離婚的隱情。他的父母、圈子里的朋友、眾多的網友無一例外地認為,離婚是池慕的一次小小任性,而裴嘉之的默認更是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小裴提的離婚?”蘇聽荷大吃一驚,“真是出乎意料,我得喝口水緩一緩。”
“池老師,敢情你是迎難而上啊!弊T柏一語道破了眾人的心聲,“你是怎么說服裴總陪你上節目的?”
池慕組織了一下語言,打算和盤托出。自從錄制節目以來,愧疚感和負罪感就來回撕扯著他的心。裴嘉之好心去醫院看望他,卻被蹲守在醫院門口的娛記拍下照片傳到網上,出其不意地曝光了他們的關系。
盡管這并非他的本意,但結果是由他間接促成的。
這如同一根刺,牢牢地扎在池慕心頭。
他想拔出這根刺,然而裴嘉之沒給他獨自回頭面對的機會。
“我自愿的。”裴嘉之抬手截住了池慕的話頭,斬釘截鐵地說:“離婚我也有錯,我在沒有和池慕溝通的情況下就貿然提出分開,對他造成了很大程度的傷害。我們離婚的原因很復雜,牽扯到了方方面面,就不在鏡頭前一一贅述了?傊x婚絕不是池慕一人的問題,他盡力了!
他盡力了。
裴嘉之一席話說得池慕淚流滿面。他背過身,不讓別人看到他流淚的臉。
“小池,你的眼淚怎么說掉就掉?”蘇聽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小裴的維護擺在明面上,你該感到高興才是!
池慕用力點點頭,快速擦干眼淚,振作起來。他趁著談云川抽積木的間隙,湊到裴嘉之耳邊輕聲說。
“我剛剛莽撞了,對不起。”
“往前看,別被過去絆住了腳步!迸峒沃挠喙饴舆^池慕泛紅的眼尾,短暫地停留了一瞬!斑^去的就過去吧,這不是你常常掛在嘴邊的嗎?”
“真的能過去嗎?”池慕不敢相信,“你就沒有一刻責怪過我嗎?”
“只要你想就可以。”裴嘉之拿了張紙巾,塞進池慕手里。“我只有一個要求,別再輕易掉眼淚了,眼睛不痛嗎?”
談云川和譚柏依次抽完了積木,失去支撐的積木塔搖晃得更厲害了。這輪的末尾是裴嘉之,如果他抽出來不倒,那么下一輪開頭的池慕就要遭殃了。
“這么看來,輸的人就提前鎖定在池老師和裴總中間了!弊T柏敲了敲桌子,“讓我們拭目以待,猜猜會是誰?”
“我預感小池要輸。”蘇聽荷為池慕暗暗捏了把汗,“小譚抽的時候不知道怎么下手,還是小裴指點的!
“不好意思了,怪我沒抽好,本來還能再撐一輪。”談云川主動認了錯,“池慕,我待會幫你喝一杯!
“得了,別怪來怪去的了,我都不計較。三杯酒算什么,就你那點酒量,班門弄斧!
池慕無所謂輸贏,他自認酒量尚可,多喝三杯不礙事,便催著裴嘉之快點抽。
“好,馬上!迸峒沃畱读藘删洌S手找了塊積木,慢慢地向外抽出。
積木塔搖搖欲墜,一群人屏息凝神,唯恐打擾裴嘉之。
“塌不了!
積木剛抽出半截,譚柏就一口咬定了。豈料這積木像和他作對,下一秒就嘩啦啦地倒了一桌。
“可惜,可惜!壁w明遠眼睜睜地看著積木塔轟然倒塌,惋惜地連連嘆氣!熬筒钜稽c點!
“我輸了,倒酒吧!迸峒沃畔路e木,平靜地說。
“我替你喝。”池慕一時心急,忘記腳扭傷了,直接站了起來,還是裴嘉之按著他肩膀,要他坐下去。
“好好坐著,別亂動!迸峒沃皇职醋〕啬剑皇纸舆^談云川遞來的酒,仰頭喝下。
“你喝慢點,這酒度數高!背啬嚼死峒沃囊陆牵环判牡赝!罢勗拼,你就不能少倒點?非要灌醉他不可?”
“行行行,看在你面子上,倒半杯成了吧?”談云川倒完了酒,順口一提!斑有個隨機問題,誰來問?來個膽子大一點的,揭一揭裴總的底,提高一波節目的收視率!
蘇聽荷笑著搖頭,趙明遠雙手交叉在胸前,表示不參與。眼見著要冷場,譚柏急中生智,提議讓池慕去。
“小池能問出什么,他現在一見小裴就像老鼠見了貓,吱都不敢吱一聲!碧K聽荷心直口快,“讓他問,等于浪費了這個寶貴的機會!
“姐,你怎么能這么說我?”池慕嘴上抗議,實則暗自佩服蘇聽荷的先見之明。倘若真要他問,他無非是問些無關緊要的小問題,對降低節目收視率有顯著幫助。
“你們還沒商量好嗎?”裴嘉之撐著頭,似乎有些困倦。
談云川和譚柏對視一眼,終究是由譚柏站了出來。他深呼吸了幾口,好像在做著劇烈的心理掙扎。
“問吧,我不會吃了你的。”裴嘉之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好,那我斗膽問了。”譚柏手心冒出了汗,硬著頭皮問道:“裴總,你想過和池老師復合嗎?”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趙明遠噴出一口酒,手忙腳亂地四處找紙巾;蘇聽荷捂住胸口,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談云川目瞪口呆,半天沒反應過來。
他們腦子里浮現出一個共同的想法——譚柏,你小子,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池慕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賭裴嘉之會不會承認。如果裴嘉之后悔了,摩天輪上說的話可以一點不剩地剪掉。
那他們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在這邊坐立不安、患得患失到了極點,裴嘉之在那邊從容不迫地給出了答案。
“想過!
第 58 章 吸引是相互的
池慕懸著的心緩緩落了地。
從裴嘉之單方面簽下離婚協議書起, 到他開口說再試試為止;這期間的一波三折,唯有池慕自己體會得到。
場上的嘉賓情緒都很穩定,除了提問的譚柏。
“真的嗎?裴總, 您想過和池老師復合?那太好了,希望你們早日和好。”
“裴總有必要說謊嗎?”談云川踢了激動的譚柏一腳,“走吧, 今晚的環節結束了, 回去睡覺!
譚柏還想再問, 被談云川揪著領子拖走了。
“我們也回房間吧,時候不早了!迸峒沃戳丝幢, 時針轉過了大半個表盤。他見池慕扶著沙發想站起來,立即出言阻止。
“你別動,我背你上樓!
池慕果真就不動了, 乖乖地等著裴嘉之來背。裴嘉之的后背寬闊而結實,襯衫遮擋下的肩膀蘊含著滿滿的力量感,和十幾年前大相徑庭。
少年時期的裴嘉之,肩膀是未長開的,骨頭的輪廓是清晰的。他穿著再尋常不過的校服, 單薄的布料勾勒出瘦削的肩頭, 站在那像是一桿折不斷的竹子。
彼時的裴嘉之, 還背不動同為少年的池慕;成年后的他, 足以穩穩當當地托起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蘇聽荷全程目睹了這一幕,轉過頭和趙明遠竊竊私語。
“你看, 我就說了,小池和小裴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誰也離不了誰,遲早會說開的!
“終歸是和我們不一樣!壁w明遠笑得傷感, “有機會的話,日后做朋友,有事不用一個人撐著!
夫妻做到這個地步,屬實是無話可說了。蘇聽荷平淡地應了聲好,向背著池慕經過的裴嘉之道了聲晚安。
“明天天氣很好,祝你們有一個浪漫的約會!
裴嘉之停下腳步,池慕的重量壓在他背上,沉甸甸的,卻意外地讓他安心。他把下滑的池慕往上托了托,對蘇聽荷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謝謝,你也是!
等回了房間,關上了房門,池慕才覺察出異樣。裴嘉之呼吸急促、頸側泛紅、略高的體溫透過一層襯衫傳遞過來,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你醉了?”池慕試探性地去摸他頸側的皮膚,摸到了一手滾燙。
“有點暈!迸峒沃^腦是清醒的,身體卻有些意料之外的失控。他像踩在了一團軟綿綿的云朵上,連反應都慢了半拍。即使如此,他的步伐依然是穩的,沒有一絲晃動。
“就幾步路了,我能走,不用你背了。”
池慕怕成為裴嘉之的負擔,執意要下來。他在裴嘉之背上不安分地動了一下,險些掉下地,好在千鈞一發之際,裴嘉之撈住了他的兩條腿。
“還好還好。”池慕松了口氣,不敢再輕舉妄動。
但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打破了原有的微妙平衡,裴嘉之身子晃了晃,步子也傾斜了些,池慕抱緊了他的脖頸,跟著顛簸了幾步后,一齊倒進了鋪好的大床。
床鋪柔軟到不可思議,一躺下就整個陷了進去,動彈不得。池慕喘了口氣,好不容易從床上坐了起來,拉過被子蓋在裴嘉之身上。
“你等一下。”他隔著厚厚的被子拍了拍裴嘉之,“我去給你倒杯水!
床沿放著一副嶄新的拐杖,是裴嘉之臨時找來給池慕代步用的。他辦事的效率一貫很高,僅僅一晚上,就能找到最適合池慕的拐杖,聯系人加急送過來。
池慕拿起拐杖,見裴嘉之沒有應答,便自顧自地拄著拐杖倒水去了。他擔心裴嘉之著涼,下床后特意調高了暖氣。沒過一會,房間里的溫度就顯著升高了,熱得裴嘉之喘不上氣。
他扯下領帶,又解開了襯衫的兩?圩樱匀挥X得透不過氣。遲來的醉意漫過頭腦,如攻城略地般占領了他的思緒,使他暈頭轉向、無力抵擋。
池慕端著水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裴嘉之仰面躺在床中央,胸前的扣子解了大半,露出兩片深陷的鎖骨。
他的呼吸在一瞬間加快了。
平心而論,池慕的身材并不差,修長勻稱,腰細腿長,屬于在熒幕上隨便截幾張照片,都能引起一陣轟動的類型。
可裴嘉之的身材就是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沒來由地羨慕裴嘉之肩頸的線條、勁瘦的腰背以及結實的腹肌。盡管這些他也有,可他還是控制不住地想摸一摸。
池慕把拐杖立在床邊,躡手躡腳地坐在了床沿,緊盯著裴嘉之的鎖骨不放。他曾在裴嘉之的鎖骨上留下過一個深深的牙印,害得裴嘉之在夏天穿了一星期的高領襯衫,扣子嚴絲合縫地系到最上面一顆。
這件事的起源要追溯到新婚之夜。結婚的當晚,他們什么都沒做,裴嘉之看了一晚上書,池慕睡了一晚上覺,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擾。
直到一個月后的某天,池慕實在忍不下去了。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淺嘗輒止怎么夠?他躍躍欲試,盛情邀請裴嘉之來一次成年人之間的交流。
待到漸入佳境時,池慕受不了了,非要裴嘉之立刻停止。但裴嘉之當時正卡在不上不下的兩難境地。他經驗不足,嘗試著往外離開,換來的卻是池慕激烈的抗議。
“不行不行,你等一下,你等我緩一緩。”
他鬧出的動靜太大,裴嘉之怕他受傷,情急之下反手按住了他,強硬地離開了。
池慕痛極,憤怒地在裴嘉之鎖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誰讓你那時欺負我!
池慕看了半晌,悶悶地吐出一句!安贿^,我現在允許你欺負我!
他體貼地為裴嘉之系上了扣子,轉身去換衣服。再次被熱醒的裴嘉之一睜眼,映入眼簾就是池慕的脊背。
吸引是相互的。
池慕有一對極其漂亮的蝴蝶骨,是天生的。很多導演都愛拍他的背,鏡頭從兩片薄薄的肩胛骨一路下移,在突出的脊骨上停留了幾秒,接著對準了兩枚淺淺的腰窩。
他背部的線條流暢得像把弓,有多少人的目光在上面停駐過。裴嘉之眸色一暗,硬生生忍下了想要觸碰的欲望。
這不是一場夢,這是真實存在的。裴嘉之反復地告誡著自己,他不能越過那條明晃晃的界限。但他愈是壓制,那份欲望就愈發強烈。
他的手剛碰到池慕的背,就被驚慌地躲開了。
“你醒了?”池慕匆忙套了件衣服,慌慌張張地回過頭看他。
裴嘉之心一沉,狀似無意地收回了手。
第 59 章(攻視角) 他的心像是被……
池慕驚魂未定, 強裝鎮定地轉過身,恰巧對上裴嘉之躲閃的視線。
四目相對,都有一瞬的慌亂。
“你——”
池慕難以啟齒, 呆呆地看向裴嘉之。
“你扣子扣錯了!迸峒沃蝗淮驍嗔怂按┲浑y受嗎?”
池慕低頭一看,最上面的一顆扣子果然扣反了。他頓覺窘迫, 連忙解開扣子重新系上。
事實證明, 人在著急時就容易出錯, 池慕一哆嗦,手抖個不停, 扣子怎么也穿不進扣眼。他急得額頭冒汗,差點扯壞了一枚好好的扣子。
“我來吧。”
裴嘉之看不下去了,出手拯救了那枚可憐兮兮的扣子。
這一親昵的小動作瞬間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池慕只要略一低頭,就能看見裴嘉之的手在他的領口處徘徊。
那一點淡淡的戒痕刺傷了他的眼睛。因為長時間佩戴戒指的緣故,裴嘉之無名指上的戒痕尚未完全消下去,而這淺淺的痕跡就像一個擦不掉的記號,頑強地挺立著, 時不時跳出來, 刺池慕兩刀。
“你的戒指呢?”
池慕問得生硬, 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裴嘉之替他系上扣子,頭也不抬地答道。
“在家里!
“是收起來了還是丟掉了?”
“收起來了!
池慕問起來沒完沒了, 裴嘉之也不嫌他煩。
“你問這么多做什么?過來,領子歪了,給你理一理。”
裴嘉之在給他整理衣領。
一想到這,池慕的心口就熱了一熱。他輕輕碰了碰裴嘉之專注的側臉, 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拉長了語調。
“怎么辦?裴嘉之,我真的好愛你,離開你,我就活不了了。”
他把“愛”字咬得很重,一字一句叩開了裴嘉之的心扉。
從摩天輪上下來后,池慕食髓知味,頻繁地向他表達著愛意;孛袼薜穆飞希啬皆谒吽樗槟盍艘宦,像是要把這么多年疏忽的愛意一次說盡。
裴嘉之頓了頓,手指在不經意間擦過了池慕的脖頸。
池慕猛地一抖,像只被抓住尾巴的貓,渾身的絨毛都豎得筆直。他的脖頸是敏感點,和裴嘉之的耳朵有異曲同工之妙。
碰不得,一碰就想跑。
裴嘉之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脖頸,不讓他逃。
最敏感的部位被人掌控了,池慕頓時失去了反抗能力,裴嘉之的氣息拂過他的頸側,帶來了無法忽視的快感。
“放開我——”
池慕顫抖不止,從喉嚨里發出不連貫的喘息,像是痛苦和歡愉的并存。
裴嘉之卻沒有松手。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池慕,用另一只手托起了池慕的臉。
“池慕,你需要我嗎?”
為了問出這句話,裴嘉之做了許多鋪墊。他在大學時選修過一門心理課程,聽老師分析了四節課的愛與需要。
“在這世界上,有一些愛是無條件的,譬如父母的愛、子女的愛;你不需要做什么,他們就會無條件地愛你。有一些愛則需要你付出不懈的努力,才會收到相應的回報。我們必須明確一點,愛不等同于需要。請各位同學切記,被需要不代表被愛,不要誤入歧途。”
在那門課上,一向是天之驕子的裴嘉之頭一回掛科,補考了三次都沒通過。他總是分不清愛和需要的差異,被需要對他來說是被愛的全部,不被需要就不會被愛。
“裴嘉之同學,你將會成為我教學生涯里最優秀的學生,可你未來的感情生活,多半不會一帆風順。你受家庭的負面影響太深了,你的感情觀是畸形的,你怎么能把愛和需要混為一談呢?”
老師把批改后試卷還給裴嘉之,語氣里飽含惋惜。
“你畢業了,老師由衷地希望你以后能遇上個無條件愛你的人,他會教你什么是愛,什么是需要!
“謝謝老師!
裴嘉之彎下腰,對講臺上的老師鞠了一躬。
然后他拿著那張不及格的試卷,走出了教室。
許多年過去了,裴嘉之年紀漸長,漸漸地記不起那位老師的樣貌了,但那張打了叉的卷子,依舊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成了一個打不開的心結。
裴嘉之多少次嘗試著解開,卻屢屢受挫。這個簡單的問題困擾了他許久,直到池慕在約定好談離婚事宜的日子遲到。
他等了池慕五個小時,從晚上九點等到了凌晨兩點。期間,他站在陽臺上一支煙接著一支煙地抽,直抽到咳嗽不止,肺部一陣一陣地抽痛。
他以為池慕多多少少會重視離婚這件事,愿意和他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可池慕沒有,他們六年的婚姻就此宣告結束。
狼狽極了。
裴嘉之按滅了最后一支煙,在冷風中認清了某個殘酷的現實。
因為沒有人愛他,所以他永遠不懂。
認清現實并未使他心灰意冷、垂頭喪氣;感情上受的傷另當別論,裴嘉之有忙碌的工作要處理、有偌大的公司要管理,他必須盡快走出陰影。
新的生活還沒開啟,煩惱倒是一樁接一樁地到來。池慕突兀地打來電話,向他討要一枚可有可無的戒指。
裴嘉之失眠了一整晚,接電話時人都是恍惚的。池慕索要婚戒的行為任性到令他發笑,繼而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無意與之糾纏,卻不禁感到了幾分憂慮。
池慕被保護得太好了,像一株套在玻璃罩子里的玫瑰花,從沒見識過外界的風風雨雨。其實,他出道以來的每一部戲都有著裴嘉之的手筆,就連輿論的好壞程度也是由裴嘉之一手操控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畢竟這是當初結婚的條件之一,裴嘉之言而有信,最大限度地賦予了池慕自由。他不干涉池慕的任何選擇,只是在背后為其保駕護航。
裴嘉之心知肚明,他放不下池慕,感情這東西很玄妙,他見過比池慕家世好、性格好的人,可他們無一打動過他。
池慕什么都沒做,卻在他心中占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愛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吸引,裴嘉之戰勝不了本能,只能躲得遠遠的,避而不見。
之后發生的一切全盤打亂了他的計劃,媒體曝光了他和池慕的關系,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裴嘉之坐在辦公室里思考對策,中途習慣性地去摸戒指,卻摸了個空。
一通意料之外的電話改變了他的主意。葉眉在電話里,請求他在離婚前再保護一次池慕。
“裴總,很抱歉,公布你們的關系對池慕的前途和發展是有利的,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等池慕過了三十,戲路就窄了,轉型更是遙遙無期。如果有你在,他至少不會受到各方面的打壓!
權衡利弊下,裴嘉之同意了陪池慕上節目,既然池慕不介意和他綁定,那他也沒什么好矯情的。
他只當是在鏡頭前演一場戲,演完了就各自收場,可在一日一日的朝夕相處中,他竟不知不覺地投入了真心。
山頂上的日出、海灘邊的煙花、靜謐的藍調時刻——幾個月的時間,他們看過了以往六年都沒有看過的風景,順便解開了一樁陰差陽錯的誤會。
暗戀如同細雪般落下,覆蓋了裴嘉之的高中時代。夏日的陽光格外刺眼,裴嘉之座位上的窗簾卻是拉開的。透明的玻璃窗外,池慕正拿著空白試卷罰站。
裴嘉之抬起頭看了一眼,而后繼續做著手頭的事情。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低頭的時候,窗外有一道目光看向了他。
可惜的是,他和池慕的目光從來沒有一刻交匯過,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并行線,無論相隔多近,都不會產生交集。
惋惜嗎?還是遺憾?
裴嘉之說不準。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時光不可能倒流。比起遺憾,他心里更多的是悵然。
年少時錯過的人,為什么得到了還是失去了?
生日的夜晚,雪下得前所未有的大,裴嘉之開車行駛在公路上,聽著氣象臺里傳出的暴雪預警,思緒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圣誕節。
那個冬天很冷,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從劇場出來,大衣上沾滿了雪。街上歡聲笑語,沉浸在圣誕的歡樂氣氛中。
這份熱鬧和裴嘉之格格不入,他過了一個孤獨的圣誕節,第二年,池慕來到了他的身邊。
裴嘉之把車停在了路邊,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了那枚云雀形狀的胸針。
他漸漸地發現,池慕不是不愛,是不會愛。
他們都在笨拙地學著如何去愛一個人,從而成長為更好的自己。
于是,裴嘉之在摩天輪上提出了試一試,在此刻問出了那個困擾他已久的問題。
“池慕,你需要我嗎?”
“當然!
池慕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
窗外的雪花席卷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裴嘉之的心像是被一捧雪暖熱了。池慕鉆進他的懷里,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需要你。”
裴嘉之低下頭,下巴抵著池慕柔軟的頭發,一滴淚在眼眶里來回滾動,始終沒掉下來。
第 60 章 他會一直一直等下去
雪在半夜停了, 次日一早出了久違的太陽。柔和的光線照進室內,喚醒了淺眠的裴嘉之。
他睜開眼,視線下意識地朝身旁看去。
池慕躺在枕邊, 半張臉埋進了枕頭里,壓出了深深淺淺的紅印。裴嘉之抽出枕頭,托住池慕的臉, 小心地擺正。
他對池慕糟糕的睡相習以為常, 池慕這回好歹是正兒八經地睡在了枕頭上, 沒像往常那樣,枕著他肩膀睡, 把他的肩膀壓得抬不起來。
裴嘉之披了衣服下床,也沒急著叫醒池慕,而是先拉開了窗簾, 讓冬日的陽光灑進了房間。
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早晨。
池慕在滿屋子的陽光里醒來,被太陽曬過的被子摸上去暖暖的。裴嘉之正站在衣柜前打領帶。他今天穿得稍顯正式,像是要赴一場重要的約。
“你要去開會?”
池慕揉了揉眼睛,掃視了穿戴整齊的裴嘉之幾秒,剛睡醒的腦子還有些遲鈍。
“不是開會, 是去約會。”裴嘉之打完領帶, 往衣襟上別了一枚胸針, “收拾收拾, 該出發了!
“去哪約會?”
池慕掀開被子,忽然想起了前一天晚上林宛白說過的——第二天的約會地點先到先得, 各憑本事。他昨天就想好了要帶裴嘉之聽音樂會,因此顧不上說一聲,抓起床頭的拐杖就往外沖。
“別去了,早沒了!迸峒沃磻皶r, 在門口攔住了池慕!澳闼饺丈先停[鐘也不定一個,指望他們誰給你留?”
“我忘了!背啬骄趩什灰眩凰佬牡赜謫柫艘槐!耙魳窌矝]了嗎?”
“沒了,談云川拿走了!迸峒沃骋娏顺啬侥樕厦黠@的失望之色,語氣里多了幾分安撫的意味!斑好,我搶到了兩張劇場的門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拿出了兩張門票,在池慕眼前晃了晃。
————
戲還沒開幕,陸陸續續地有觀眾檢票進場。裴嘉之看了看票上的位置,目光掠過一排排階梯式的座位,眉頭微微皺了皺。
“怎么不走了?”池慕被迫跟著停下,拿拐杖碰了碰裴嘉之的褲腳。
他接受能力很強,幾分鐘就上手了拐杖的使用方法,走路已經不需要裴嘉之扶著了,但下樓梯時,裴嘉之還是不放心他一個人走。
“下面這段樓梯太陡了,上來,我背你。”
檢票口人來人往,裴嘉之不假思索地在池慕面前蹲下了。
“你做什么?快起來,他們在錄。”
池慕拉了拉口罩,著實嚇了一跳。他本能地擋在裴嘉之身后,隨即緊張地環顧四周,尋找攝像師的方位。
雖然裴嘉之昨天也背了他上下樓,但那時的攝像機可沒開錄。這段視頻要是發到網上,估計會掀起輿論的熱潮。
畢竟,裴嘉之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有距離感的,斷不會放低身段,迎合他人。池慕在意的是,如果佑嘉的員工看到了總裁私底下的一面,會不會有損裴嘉之的形象。
“錄就錄了,不妨礙什么!迸峒沃⒉辉诤踹@些,但他有必要打消池慕的顧慮!吧蟻戆,沒關系的!
他再三保證,池慕才猶猶豫豫地趴上了他的背。這一幕太顯眼了,周圍的人紛紛投來各種各樣的目光。
裴嘉之視若無睹,憑借著良好的方向感找到了座位,把池慕安頓好。
“行了,你快坐下來歇一歇。”
池慕收起拐杖,眼里滿含感激。裴嘉之沒講錯,他們方才經過的樓梯的確是又長又陡,倘若換了他來走,恐怕走不到一半就十分吃力了。
裴嘉之低頭看了下表,估摸著還有時間。他掃了眼節目組在后排架起的攝像機,扶著椅背低聲叮囑池慕。
“我去買喝的,你坐著等我一會!
他無視了鏡頭,毫不避諱地展現出對池慕的照顧。池慕點點頭,聽話地坐下來等他。
從內場到門口走一個來回大概要十分鐘,池慕把拐杖立在座位邊,時不時回頭張望,看裴嘉之有沒有來。
劇場內燈光昏暗,被人認出的可能性很小。池慕索性摘了口罩,專心致志地望著入口的方向。
進場的人多得數不過來,他一不留神就把身形相似的人錯認成了裴嘉之,等走到近處了,才發現不是。這時候,積攢的失望和失落就會成倍地涌上來,將他包圍;而下一秒,裴嘉之的身影又在過道出現了。
池慕連著認錯了幾次,乍然看見近處的裴嘉之,還有點不敢置信。命運就是這么的因緣際會,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劇場的入口,卻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錯過了裴嘉之的蹤影,正當他灰心喪氣、失望至極時,裴嘉之卻突然現身,向他走來。
劇場的暖光掃在裴嘉之的頭頂,投下一團柔和的影子。池慕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走近,遞來一瓶加熱過的牛奶。
“為什么是牛奶?”
池慕接過牛奶,稍感疑惑。他不討厭喝牛奶,只是好奇裴嘉之買牛奶的原因。
“喝牛奶補鈣。”裴嘉之指了指座位邊立著的拐杖,“接下來的日子少出門,待家里養一養。”
公共場合人聲嘈雜,池慕沒聽清,把裴嘉之的后半句話聽成了我養你,一下子激動得無以復加。
“那我能搬回來住嗎?我有收入,不用你養!
他早受夠了獨居的日子,偌大的公寓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住難免孤單,江遠說空了來陪他住一段,他又不樂意。
朋友是朋友,戀人是戀人,這兩者間是有界限的,池慕拎得清。他允許江遠到家里做客,卻不愿意讓江遠長住。池慕心里明白,從他結婚起,他的身邊就只剩下了裴嘉之,能和他組建家庭的人,有且僅有裴嘉之一個。
“你搬的時候說一聲,我過去幫你。”
裴嘉之雖然意外,卻沒有提出異議。池慕喜出望外,掏出手機查看搬家的日期。
“二十號你有空嗎?我想盡早搬,免得之后有事耽擱了。我想把新買的沙發搬回家,順便添點新家具。對了,昨天導演通知我,電影籌備得差不多了,可能下個月就要進組了,你方便的話能來探班嗎?”
池慕興奮極了,話又多又密,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鳥。裴嘉之打開咖啡,邊喝邊從池慕的碎碎念里提煉出重點,逐一答復。
“我二十號有空,添置家具的事你做主,探班的事等你進組再說,不著急!
裴嘉之從不輕易下承諾,因為他答應過的,就一定會做到。
劇場今日上演的是貝克特的《等待戈多》,一出著名的荒誕派戲劇,在戲劇史上廣為流傳。
池慕對這部戲劇的內容記憶猶新,兩個流浪漢在荒野上的一棵枯樹下,用各種無意義的對白打發著時光,百無聊賴地等待著戈多的到來,而戈多直到落幕了都沒有露面。
“你看過這出戲嗎?”池慕喝了口牛奶,明知故問。
“看過,很久以前看的了!迸峒沃幕卮鸩怀鏊希昂陀谛俏囊黄鹂吹模吹揭话胨,睡到散場,叫都叫不醒。”
“于星文啊,那沒事了!背啬介L舒一口氣,靠回了椅背。
他是個很小心眼的人,明知裴嘉之和他一樣心如止水,甚至沒怎么接觸過旁人,卻還是止不住的難過,生怕裴嘉之遇到了新的人,就會把他忘了。
裴嘉之怎么會猜不到池慕的小心思,他故意說得那么詳細,就是為了不讓池慕胡思亂想。
人的愛意是有上限的,一生只能愛一個人。裴嘉之放下咖啡,摸了摸指間的戒痕。
舞臺上,兩個流浪漢苦等的戈多遲遲沒有來,他們做著無聊的動作,說著滑稽可笑的故事,一會說要走,一會說走不了,一會站著不動,一會試圖上吊。
第二幕漸入尾聲,一個孩子報告說,戈多今晚不來了,明天晚上準來。于是兩個流浪漢相約明天繼續等待,等待著隨時會來的、見了面也認不得的戈多。
沒完沒了的等待是戲劇的主題,戈多是什么則成了一個永恒的未解之謎。有人說戈多是上帝,有人說戈多是希望,也有人說戈多是明天,眾說紛紜,不一而論。
幕布徐徐降下,池慕回味著兩幕的劇情,轉過頭去和裴嘉之討論。
“你覺得戈多是什么?”
“是值得日復一日等待的事物!
裴嘉之沒給出具象化的描述,而個人的感想也確實沒法用言語表述,但池慕很快接上了。
“所以說,戈多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存在,如果它不存在,等待就失去了意義!
等待本身是漫長而矛盾的,在等待的過程中,時間在流逝,情感在消耗,人會越來越疲憊,提不起半點精神。
池慕對此深有體會,他在等裴嘉之的過程中反反復復地經歷著希望和失望,但只要裴嘉之沒來,他就會一直一直地等下去。
從某種含義上說,裴嘉之可以算作他的“戈多”。
閉幕后,全體演員出來謝幕。掌聲響起,一束聚光燈打了下來,為舞臺中央的演員鍍上了一層金邊。
臺下不少觀眾起立歡呼,為這精彩的一出表演捧場叫好。池慕好久沒直面過觀眾的熱情,被這熱烈的氣氛感染了,不由得跟著拍手。
裴嘉之象征性地鼓了鼓掌,他明明望著舞臺上的演員,目光卻仿佛落在了別處,像在看另一場同樣震撼人心的演出。
“你應該在臺上。”他對池慕說:“你比他們更耀眼。”
池慕停下鼓掌,一時愣住了。
第 61 章 送一枝玫瑰花給喜歡的人……
他當然知道裴嘉之說的是什么。
話劇是演員的最高境界, 燈光暗下來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集中在舞臺中央。
演員的表演是話劇的精髓,凡是科班出身的演員, 都會對話劇懷有一種別樣的向往。
池慕也不例外。
他對表演的興趣來源于話劇,市里的劇團來幼兒園選兒童演員時,一眼看中了眾多小朋友里的他。
或許是天性使然, 池慕在舞臺上從不怯場, 小小年紀經驗十足, 初中就開始地自發排練起話劇,在校文化藝術節上演出, 年年獲獎。
他是以藝術特長生的身份進的市一中,越是一流的高中,開放包容的氛圍越是濃厚, 池慕在學校的支持下,大張旗鼓地辦起了話劇社,同時擁有了一間專屬的活動室。
活動室里堆放著各類演出道具,其中不乏一些危險性較高的魔術道具。如何在尊重學生喜好的基礎下有效防范火災,成了教務處最頭疼的問題。
一番商議后, 教務處決定派一個學生干部去管理活動室的鑰匙, 負責開門鎖門、定期檢查隱患。這項工作不難, 卻馬虎不得。幾位老師商量片刻, 一致推選出了裴嘉之。
于是那三年里,池慕和裴嘉之次數最多的對話分為以下兩種。
——“班長, 麻煩開下門,排練!
——“嗯,我拿鑰匙!
這是第一種。
——“班長,排練完了, 明天再幫個忙!
——“嗯,我去鎖門!
這是第二種。
多數情況下,第一種對話較為常見,因為池慕經常帶頭排練到很晚,下晚自習了還不走。裴嘉之在校園里喂完貓后,會順路來到活動室,等池慕排練完再鎖門。
久而久之,他養成了來活動室看池慕排練的習慣。
時間長了,池慕過意不去,私下找過裴嘉之,和他說不用等,鎖門的事交給自己就好,但裴嘉之不知為什么,拒絕了池慕的提議。
他照舊親自鎖門,話劇團的人看到他來,會邀請他客串一兩個角色。裴嘉之擺擺手,找了把椅子坐下,不打擾他們排練。
池慕身兼數職,既是導演,又是演員,忙起來連口水都喝不上。他站在幾塊破木板搭建成的臺子上,一遍又一遍地給成員講戲,講到聲音沙啞,滿頭大汗。
臺下的人聚精會神地聽著,都被他帶入了劇本描寫的場景。裴嘉之坐在一旁,眼神落在了池慕額頭的汗珠上,手中的書本遲遲沒有翻過一頁。
他們排練了兩個月,臨上臺時出了點小狀況。一位男生在練習魔術時,不小心把燃燒的玫瑰掉到了窗簾上,瞬間亮起了火光。
他嚇得后退幾步,耽誤了滅火的最佳時機,火勢轉眼就蔓延開來。離得近的學生尖叫著散開,場面一時極為混亂。
裴嘉之迅速合上書本,起身去滅火,但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池慕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了上去,脫下校服外套拍打著火焰。
“沒燒著你吧?”
裴嘉之慢了一步,火已經被撲滅了。池慕搖搖頭,隨手扔開了燒出破洞的校服,招手示意惹禍的男生過來。
男生自知闖了禍,躲得遠遠的不敢上前。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你的手法出錯了,所以玫瑰花才會脫手!背啬酱驍嗔怂,“我來演示一遍,看好了!
他站在一地的灰燼邊,神情冷靜得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裴嘉之站在他身側,看著一朵明艷的玫瑰在他手里綻放,像是一團永不熄滅的火。
演出最終大獲成功,話劇社成了學校的焦點,池慕也成了備受矚目的風云人物。
表彰會上,裴嘉之為池慕頒獎。獎品是一枚金色的徽章,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
他拿起徽章,注意到池慕換了件嶄新的校服,衣襟上別出心裁地佩了一枝盛開的玫瑰,很是奪目。
“這個要取下嗎?”
池慕指著胸前的玫瑰問他,裴嘉之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好可惜,我剛戴上的!背啬桨l出了一聲略帶遺憾的嘆息,“我空不出手拿,要不送你吧。”
裴嘉之還沒反應過來,玫瑰花就神奇地落入了他的口袋。池慕對他眨眨眼,露出一個頑皮的笑。
他變了個小小的魔術,把玫瑰花變進了裴嘉之的口袋。
池慕很擅長玩這一套,他在舞臺上表演時,也會用類似的方法調動觀眾的情緒;但在舞臺下,他只對裴嘉之用過這一招。
送一枝玫瑰花給喜歡的人,怎么不算特例呢?
池慕臉上浮現出一抹柔軟的笑意,那些在舞臺上發光的日子,對他來說已經是昨日之事了。他大學畢業后就沒有再演過話劇,裴嘉之看過的畢業演出,是他的最后一場。
比起懷念,池慕更多是釋然。他不在乎和誰比,就像裴嘉之不在乎被攝像機拍到。他只想要裴嘉之的目光為他停駐,無論是臺上還是臺下。
而這愿望,顯然已經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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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錄制結束后,他們回到民宿。趙明遠和譚柏正在球場上打羽毛球,打得有來有回,熱火朝天。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不偏不倚地掉在了裴嘉之腳邊。
裴嘉之撿起羽毛球,還給了跑過來撿球的趙明遠。
“謝了,要不要一起?”趙明遠擦了把汗,遞來一支球拍。“小池拄著拐杖就算了,小裴來打一場?冬天有這么好的陽光,實在難得!
“不了,我有陣子沒打了,技術生疏得厲害!
裴嘉之口頭推辭,手卻不由自主地接過球拍,掂了掂。
“挺好的拍子,打起來不費力氣!
“可不是,一分錢一分貨,貴有貴的道理!壁w明遠像是找到了知音,“小裴,還是你有品味,是個識貨的講究人。我拿這拍子給小譚,和他說放開打,他真就一點不收著,打起來特別使勁,心疼死我了!
池慕撲哧一聲笑了。幾期節目下來,他對幾位同行嘉賓的性情都有了些基本的了解。譚柏此人,腦筋最是轉不過彎,耿直得無懈可擊,譚云川心眼子多得像漏勺,也不分他幾個。
“遠哥,又說我壞話,被我逮到了!弊T柏笑著走了過來,拿毛巾擦了擦汗。“得,正好我打累了歇一歇,你和裴總打一場,比比水平高低。”
“我哪里比得了趙老師!迸峒沃峦馓桌,“趙老師是專業的,我充其量是個業余選手!
他把外套交給池慕,握著球拍進了場。
“那可不好說。”趙明遠跟在后面,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池老師,別站著了,坐會兒!弊T柏拍了拍凳子,“咱兩在場外當裁判,看他們打,你猜誰會贏?”
“我猜不到。”
池慕望著裴嘉之的背影,有點不太確定地說。
他知道裴嘉之高中擔任過羽毛球社的社長,獲得的獎杯至今還擺在書房的柜子里,但具體水平如何,他一個外行人評判不了。他唯一確定的是,和裴嘉之打羽毛球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因為裴嘉之發的球,他都能接住。
“我看裴總贏面大一點。”譚柏語出驚人,“網上流傳的那張裴總大學時期的照片,他手里不就拿了支羽毛球拍?我查過了,那支球拍規格很高,是參賽專用的,一般人用不上!
“這你都注意到了,你的觀察力很敏銳啊!背啬匠粤艘惑@,不禁對譚柏大為改觀。
“湊巧而已,剛好派得上用場!弊T柏聳了聳肩,“不過以裴總的性子,他大概率會讓著遠哥,把戰局打成一比一平,又不讓遠哥看出來。遠哥只會以為他和裴總實力相當,不會感到丟面子!
“有人說,不全力以赴是對敵人的不尊重。可是,在實力差距過大的情況下,強者的退讓是對弱者的善意。從這個角度看,裴總人還蠻溫和的。”
池慕無言以對。
譚柏的每一條分析都是正確的,和他的猜測不謀而合,和球場上進行的比賽如出一轍。
裴嘉之正如譚柏所說,從不給人難堪,在對手實力遠不如他的情況下勢必會隱藏實力,給對手留面子。
這些池慕非常清楚。問題是,譚柏和裴嘉之認識了多久,他又和裴嘉之認識了多久。
一想到這,池慕就禁不住毛骨悚然,這段交流顛覆了他對譚柏的印象。原來濃眉大眼的譚柏,切開來竟然是黑的。
談云川知道譚柏是這樣的人嗎?
池慕淺淺懷疑了一下,沒敢往深處想。
球場上,裴嘉之得心應手、進退自如;反觀趙明遠,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接發球頻頻失誤,比分落后了一截。
“遠哥,加油啊!
譚柏招了招手,為趙明遠加油鼓勁,池慕不甘落后,拄著拐杖站了起來,對著場上大喊一聲。
“裴嘉之,加油,還有一分,拿下這一局!
裴嘉之發球的手一抖,球擦著網發過去,被趙明遠輕輕松松地打了回來。
“好球!弊T柏鼓了鼓掌,“再接再厲,遠哥!
“不是我打得好,是小池給力。”趙明遠樂不可支,“小池一喊加油,小裴都不會動了。怎么,沒被人喊過加油啊!
“是啊,所以乍一聽到,不太適應!
裴嘉之用球拍撿了球,回頭看了場外的池慕一眼。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池慕陡然一驚,忽然意識到他還真沒給裴嘉之喊過加油。
他高中不是羽毛球社的成員,沒資格去看比賽,更沒法在場邊為裴嘉之加油。結婚后,裴嘉之就不再參加羽毛球比賽了,只當成業余愛好,偶爾陪他打一打。
“我不信,小裴打羽毛球這么帥,肯定有人慕名而來,送水遞毛巾,把場館圍得水泄不通。”
趙明遠揮了揮拍子,笑著打趣道。他也年輕過,受過不少追捧,自然看得出來像裴嘉之這樣的選手,在球場上有多引人注目。
“專心點,趙老師,我要發球了!
裴嘉之不愿談球場以外的事。他直視著前方的球網,頭一回發球搶攻。
這一球落點極其刁鉆,瞄準了趙明遠的身體,令他措手不及,差點沒接住。
裴嘉之的球風以防守為主,主動進攻很少,但不代表他不會。球在空中飛來飛去,一連串的進攻看得池慕眼花繚亂,幾次跟不上節奏。
“遠哥危險了!弊T柏替趙明遠捏了把汗,“球速好快,裴總和換了一個人似的!
池慕提心吊膽地看著,不敢出聲。裴嘉之的殺球可謂是氣勢洶洶,打得趙明遠疲于應付。他不求一擊制勝,而是在不斷地調整最佳擊球點,把對手逼至絕路后,抓住時機騰空一躍。
一記漂亮的跳殺。
“好球!”
池慕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聲,裴嘉之從半空落了地,臉上帶著暢快的笑意。
某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幾歲的賽場上,面對著海嘯般的歡呼。他從來不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卻在聽到池慕為他加油后奮力一搏,只為了讓池慕看見。
十幾歲的裴嘉之,在初次拿起球拍走入賽場時,曾有一刻希望過池慕來看他打比賽。
如今,這個心愿總算達成了。
一局畢了,趙明遠輸得心服口服,拉著裴嘉之再打一局。池慕平復了一下急促的心跳,坐回了椅子上。
“池老師,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譚柏出其不意地開了口,池慕警覺地盯著他。
“什么事?”
“我觀察很久了,你平時稱呼裴總時只叫他全名,這是為什么?”
譚柏的眼里閃過勢在必得的光芒,一下子問住了池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