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61·墨城
Chapter61
他們離巴斯孔塞洛斯圖書館的位置并不遠, 走過去也不用多久時間。
這座圖書館是世界十大最美圖書館之一,以墨西哥哲學家何塞的名字來命名。在許久以前,程殊每次路過它都會說一句“快快建好”。只是等到2006年竣工以后, 他卻沒有機會再來了。
圖書館無需預約,洛薩進來得很順利。
她一進來就被建筑內部的構造給震住了,靜靜地抬頭仰望,感受美學。
光影交割,上下七層的鋼鐵書架錯落有致, 懸浮式設計看起來未來感十足, 一瞬間讓所有人幻視了盜夢空間。
在這樣的超現實感空間里, 洛薩眼眸微亮,目光緩緩落在了懸掛著的灰鯨骨架上。
“塞巴斯蒂安…你看。”洛薩低語。
程殊牽著她走在這副龐大的鯨魚骨架下, 回答:“聽說它是從加州的海岸線上采集來的,加工后有近十二米長。”
“好厲害的靈感和設計啊,”洛薩贊嘆不絕, “藝術都是互通的,我現在對未來想要從事的方向更加篤定了。”
他一想到他的玫瑰會在將來恣意綻放,就不自覺有些愉悅。
“嗯,我相信你。”
書架上的書都是按類別分好的, 很好找。洛薩覺得新奇,沒有馬上決定拿哪本書,而是到處晃悠。程殊單手插兜,不疾不徐地跟著。
倏然,他腳步一滯,面色冷淡地從自傳區抽出一本書來。
她見他不動了, 好奇地湊過去,問:“看到什么了?”
程殊將封面稍側, 展示給洛薩看。
“《行善是終生的習慣》…馬洛自傳?”她瞇了瞇眼,讀出書名后笑了一下,“挺有意思的,竟然有人取名叫馬洛。”
馬洛在墨西哥舊俗語里有惡魔的隱喻。
一旁也有本地人在找書,聞言搭話:“哈哈,我就知道也有其他人這么想!但他可是墨西哥知名的慈善家,經常給邊境的窮人捐藥和吃的,在出生地瓜納華托州和科阿韋拉州很受人歡迎。”
科阿韋拉州,墨西哥的東北境。
洛薩聽出來這人話語里帶了明顯的夸贊,于是客氣地笑了笑:“那他還真是個好人,你說是嗎,塞巴斯蒂安?”
她回頭試圖得到程殊的肯定,結果他半天沒吭聲。
氣氛有些尷尬,洛薩聳聳肩,望著那個人說:“不好意思,他西語不好。”
那人體貼地擺擺手:“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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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陌生人離開后,洛薩咬牙切齒地往他手臂上鑿了一拳,硬邦邦的肌肉反讓她有些手疼。
“你為什么不說話?”她指指點點。
程殊秉持原則,語調漫不經心:“我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面說不是。”
“……”洛薩無語地瞥他一眼。
“人是復雜的,”程殊把書放了回去,慢悠悠地揉她的手,“如果這個人表面上是個慷慨的救世主,對妻子忠貞、對孩子負責,私底下卻背叛家庭,是個殘酷猖狂的毒.梟呢?你還會覺得他是好人嗎?”
他語氣并不沉重,聽起來只像是在做個諷刺的假設。但洛薩太熟悉程殊的性格了,她眉心微皺,沒說話了。
這個小插曲沒有打斷兩個人的約會,洛薩和程殊各自抽了一本書,沒有待在里邊,去了外部的大花園。
今天天氣很好,涼風習習,很多人都躺在草坪上看書。洛薩披了件薄外套,腦袋抵在了程殊的膝蓋上,坐得比他靠下一些。
“塞巴斯蒂安,這里有好多學生呀。”
洛薩一只耳朵緊壓著他的腿,聲音霧蒙蒙的。聲音順著骨頭振動,引得程殊有些麻。
他聽力很靈敏,神情不變:“嗯,大多數都是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的。”
“青春洋溢…哎,真年輕啊,真美好。”她邊翻頁邊感慨。
程殊頓了下,撫摸她的頭發:“我的寶貝和他們一樣年輕。”
“心態上嘛,心態上總歸是有些不一樣的。”洛薩哂笑。
半天,他眼尾微挑,忽然說:“洛薩,還有幾天我就三十了。”
他沒擁有過青春,也不再有資格享受她的青春年華。
洛薩伸手按住眼眶的酸意:“是嗎,幾號呀?我還沒問過呢。”
程殊回:“十一月八日。”
即使兩人都知道沒機會過了,但她不想拂去場面的溫馨,入戲了般:“那快了,我給你過呀!”
他沉默片刻,說:“好。”
風吹得兩人都很舒服,彼此渾身透著股懶勁,貼在一塊。
程殊眉壓眼,眼皮很窄,t即使放松下來也顯得很冷峻,讓人不是很敢靠近,于是理所當然地出了一些意外——
一個喝著熱巧克力的小孩在草坪上奔跑,在路過程殊的時候僅憑一眼就嚇摔了,疼得大哭。手里捧著的熱巧也飛潑了出去,有一點徑直落在了程殊的手臂和書上,弄臟了幾頁紙。
程殊盯著帶有巧克力味的《飛鳥集》,挑眉,還好沒潑到他姑娘頭上。
但洛薩對這場意外有些懵,她坐起身,聽著那小孩的解釋沒忍住笑了出來。她是知道塞巴斯蒂安這人氣場有多強的,此刻竟然有些同情那個小孩。
“哈哈哈哈哈…”
程殊看著洛薩笑到渾身顫抖的樣子,頂了下牙。
“寶貝,看熱鬧不嫌事大?”
那小孩的家長終于反應過來了,滿臉歉意地沖了過來。
她擺擺手,婉拒了家長的賠償提議,對程殊說:“塞巴斯蒂安,我們去找一下圖書管理員問一下賠償吧。”
洛薩艱難地拽起比她重太多的男人,往室內走。
程殊看著她的背影,無情戳穿:“別笑了。”
“……哈哈哈哈哈!”
最后這本書被程殊買下來了。
不過他還挺滿意,他喜歡每一個存儲了二人回憶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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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一日,亡靈節的慶祝活動正式開始。
雖然第一天是幼靈節,但墨西哥人已經習慣了在一日的下午到晚上舉行大型歡樂游行,與所有亡靈共舞。
各個社區里已經擺了無數的祭壇,里面放著糖骷髏、亡靈面包、蠟燭,點綴著萬壽菊,用以指引靈魂回家的道路。街道已經設置了“La Catrina”的大型浮雕,不少扮成小丑和幽靈的舞者在跳舞。
憲法廣場附近有瑪麗亞奇樂隊在演奏,他們頭戴寬邊圓頂帽,身穿華麗的牛仔皮衣,配上有著精美刺繡的長褲和靴子,再搭上一條絲帶狀的裝飾在脖子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墨西哥城變成了橙色的海洋。
今天的化妝攤子可以說生意好得不行。
除了本地人,全世界受可可(尋夢環游記)影響的好奇旅客都會來到墨西哥參加這一年一度的視聽盛宴。
路上的行人都換上了極為夸張的艷麗衣裙,還有不少人穿上了彩繪的骷髏服裝。每個從化妝鋪離開的游客,臉部都畫上了生動的骷髏圖案,仿佛徹底融入了鬼魂中。
參觀完壯麗的主座教堂,看到這些的第一瞬間洛薩的心就被吸引走了。
她小跑著去傳統服飾店里買了一套紫色絲絨裙——肩頸鏤空,兩條長袖緊貼臂膀。上半身較緊,最下方的裙擺超級大。腦袋上還配套了一朵足夠遮住臉的大花。
程殊看著換裝后的洛薩,只覺得,她這張明艷的臉就該配上這樣風情萬種的裙子。
她對著鏡子滿意地照了一會兒,又把發怔的程殊拉到了店主面前,禮貌地說:“你好,請給他也來一套!”
于是沒多久,程殊就穿著一套寬大的黑色燕尾服走了出來。他胸口塞了塊紫色方巾,手上裹著銀色膠皮手套,頭上還戴著扎了紫色彩帶和假花的禮帽。
店主擠眉弄眼:“這一套和瑪麗亞奇的那種牛仔服不一樣喲,是情侶裝。”
洛薩笑著付錢,感激地說:“謝謝。”
在這種大型活動里,洛薩的精力仿佛格外旺盛。
她像是在刻意遺忘一些即將來臨的事情,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兩人的相處里。
換完裝后,她又拉著程殊去了一家人少的化妝店,準備也給自己涂上骷髏面具妝容。
白色的顏料勾勒出骨骼的輪廓,黑色顏料涂抹出骷髏頭空洞的眼眶和鼻尖,再飾以亮片,店主將洛薩畫得和路邊的提線紙骷髏一樣滑稽可愛。
這樣的妝容讓街上的人們不再感到恐怖和悲傷,而是阿茲特克文明里獨有的可愛與溫馨。
洛薩眼珠轉了轉,悠悠地落在了程殊身上。
他立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嘴角輕扯:“我等會去買骷髏面具。”
她立馬拽住他,和程殊十指相扣,故意把聲音變得嬌氣,磨他:“不要嘛,我想你也化妝。”
他軟了點眼神。
“求求你了塞巴斯蒂安,”洛薩睜著漂亮的眼睛,吻了吻程殊的手指,“我想讓你看起來和我一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以嗎?”她語調上揚,滿臉期待。
可以放下你的成熟姿態,陪我做回幼稚的大人嗎?
艸了…
就這幾句話,程殊感覺自己的心都化掉了,碎成一片片的。
“寶貝啊,我是真拿你沒轍啊——”
程殊有些無奈地仰頭,被她拉得倒退,沒辦法地坐回座位上。
洛薩開心得眼角彎彎,突然湊過去,在他的嘴唇上蜻蜓點水。
“塞巴斯蒂安,你真寵我。”
第62章 Chapter62·墨城
Chapter62
店主針對程殊的形象設計出了一個要冷酷很多的妝面, 她熟練地運用畫筆,黑色顏料順著他的嘴角拉長到顴骨,畫出了一個咧嘴的猙獰面目, 看起來更威嚴成熟。
程殊戴了禮帽,碎發被壓到了眉眼處。他不習慣被陌生人在臉上畫來畫去,身體有些僵硬,努力克制要皺起的眉頭。
洛薩感受到了他下意識的反抗,沒有松開和他相扣的手。
她的手要比他小很多, 兩只手緊緊合住他的手, 抵在自己的鼻尖, 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
像哄一頭大型猛獸。
“塞巴斯蒂安。”
“嗯?”程殊喉嚨微動。
“阿爾…斯楞。”她有些生疏地回憶他的蒙語名。
“我在聽。”
她給他順毛:“你要乖。”
“……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沒兩秒,他的肩稍稍塌下去了點。
店主也感受到了面前這個男人的不適應, 化妝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她邊化邊夸兩人般配,給程殊夸得心情都莫名好了不少,最后還給了一大把小費。
等兩人出去的時候, 憲法廣場已經擺上了白色的欄桿。不少安保人員站在欄桿里組織觀眾,語速很快地對著對講機那頭喊話。
第一批是花車游行,會從歷史文化中心一直延伸到查普爾特佩克公園。等花車游行走得差不多了,觀眾們就可以跟在后邊開始群眾游行。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 來觀看游行的人越來越多。
洛薩來得不早,沒占個好位置,只能擠在很后頭努力踮腳看。
程殊看到她有些焦急的神色,心覺好笑,直接把她拉到了墻邊,然后把帽子摘下來給她。
“塞巴斯蒂安, 站在這里的話我就一點兒也看不到了!!!”
洛薩準備擠回去,結果還沒來得及動, 雙腳突然臨空,程殊直接把她打包扛在了肩膀上。
“誒,嚇死我了。”她猛地晃了一下,驚慌地把手撐在程殊的右肩上,視野驟然寬闊。
“塞巴斯蒂安,你這樣會累。”
洛薩坐在他肩上,低頭只能看見他有些凌亂的頭發和優越的鼻梁,及時出聲提醒。
結果她感受到了他胸腔振動了一下。
是程殊對她這句話的冷笑。
…行。
她撇撇嘴,安心看游行了。
程殊的力氣很大,抱得很緊,護得穩當可靠。
慢慢地,洛薩也松開了撐著的手。
在樂隊的鼓點聲中,稀奇古怪的花車終于開始挪動了。
大型的卡通紙骷髏、藍紫色的龍蝦狀爬蟲、放滿巨型香蕉和南瓜的公主車挨個行駛了出來,后面穿著花哨的表演人員也在熱情地和游客們打招呼。
所有人都在揮手回應,洛薩也不例外。
程殊站在不打擾任何人的地方,聽著她開心的呼喊,也跟著心情舒暢不少。
忽然,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程殊掂了下她,不動聲色地把它摸出來看了一眼信息。半晌,又安靜地塞了回去。
他撩起眼皮,笑意一絲絲抽走,眼神冷了下來。
墨西哥城還沉浸在喜悅當中,程殊聽著洛薩那么快樂的聲音,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慢慢地如同巨雷般蒙住了他的耳朵,把他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里,將聲音一點點推遠。
除了耳鳴聲,他聽不見任何東西了。
程殊的額頭浮現細密的汗,顏料遮蓋住了漸白的臉色。
他姿態僵硬地拖舉著洛薩,看起來和剛才沒有什么異樣。
洛薩很快樂,他的小姑娘很快樂。
程殊感受到了。
他想讓她永遠這樣無憂無慮,特別想。
但是好像做不到了。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最末尾的花車也離開了。洛薩拍拍程殊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把自己放下來了。
但他沒動彈。
洛薩有些困惑地加大力度,喊他:“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你聽得見嗎?”
她的聲t音被籠罩在程殊的世界之外,驚到了他。他猛地深呼吸,壓下情緒,聽力逐漸清明。
她又叫了好幾聲,程殊的身體才稍稍動了一下,有些艱難地將她放了下來。
洛薩一抬頭就看見了程殊有些不對勁的臉。
她眼神微滯,有些擔心地問:“塞巴斯蒂安,你好像不太舒服。對不起,是不是我坐太久了…”
“不是,”他笑了一下,解釋,“寶貝,我只是走神了。”
看她還有些懷疑,程殊湊過去咬耳朵:“洛薩,我只是手臂有些麻了。”
“那活動一下?”她暗示。
“嗯。”程殊挑眉,應下了。
他愿意陪她嬉笑跳舞。
洛薩環住他的手腕,順應人潮,將他拽進了群眾的游行隊伍里。
此刻墨西哥城已然日落,街道的各個地方都掛上了橙黃色的燈串,特別漂亮。
領頭的人舉著旗幟和浮雕,在鼓點中邊跳舞邊往前走。百鬼夜行,她拉著他隱匿其中。
游行路線路過了許多社區,每個擺著照片的祭壇前都站滿了人。他們彈奏著吉他,吟唱那首經典的La Llorona。
不過墓園里的人更多,大多數墨西哥人席地而坐,喝酒聊天。藍牙音響里放著他們各自喜愛的音樂,臉上完全看不出悲傷的情緒,只有思念的狂歡。
“行于虛妄縹緲之上,逐漸迷失自我。”
“只因我墜入妄想深淵,卻試圖抓住命運空洞的框架。”
洛薩在藍牙播放的音樂聲中興奮地和周圍的人打招呼,舞步輕巧,笑容明媚。
程殊將自己的姿態徹底卸下,變回了十四歲的少年,和她在一個個節拍中變換姿勢與位置。
她沉浸著,沒發現在每一個擦肩而過、旋轉起舞的瞬間里,他都在看她。
安靜又不舍。
“在鏡子里,我看到了自己最深的恐懼。”
“但這里幾乎只剩下沉默。”
“最后,我決定告訴她我的感受。”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游行的隊伍,擠得洛薩不得不暫停跳舞。
她保持著笑容,直到人多到她環著程殊的手不停被沖撞。
“誒,不是…”洛薩神情微變。
人潮以不可抗的力度一點點分開兩人的手,他想反握回去,卻怎么都碰不到了。
“塞巴斯蒂安,不要,不要!”她開始有些焦急。
“噢,我的主啊,您能拯救我破碎的靈魂嗎?”
“只因我現在感到渾身冰冷,寒風刺骨——”
音樂聲越來越遠。
前面是個分叉路口,游行的隊伍逐漸分成左右兩股。兩人被人流簇擁著,被迫走向兩個方向。
程殊想從無數人里穿過去,但怎么也過不去。
她頻頻看他,最后只能大喊:“終點匯合吧!”
妝面模糊了他的神色,程殊遠遠望著她,最后收回了眼神,低語:“好。”
魔徒已經派人在墨城追殺他了,他得想辦法降低存在感,不牽扯到她。
于是程殊把禮帽又拉低了一點,稍稍駝背,徹底融入了人群里。
夜晚十點。
查普爾特佩克公園的人越來越少,大家都收拾東西回家了。洛薩一個人蹲在了花壇角落里沒動,她撐著下巴到處看,半天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風吹起洛薩的發絲,又緩緩落下。她垂眸,盯著地面。
路過的阿姨被嚇了一跳,拍了拍胸脯,好心地問:“嘿甜心,你還不走嗎?晚上一個人在這里很危險的啊。”
洛薩搖搖頭,笑回:“謝謝您的提醒,我在等人。”
“等人?”她猶疑了一下,繼續說,“好吧,不要久留,盡早回家。墨城晚上不安全。”
洛薩抿唇,感激地點點頭。
這一片都沒什么人了,但洛薩不愿意離開。
她剛到的時候沒有看到程殊的身影,還慌張了一會兒。結果到現在,幾小時了她反而越等越沉靜,沒有聽見別人說“來時聽見槍聲”那會兒緊張了。
顏料被風吹干了,導致她眼皮有些沉重,不得不闔上雙眼,把腦袋埋進了膝蓋里。
又過了很久很久,最后一個陌生人都離開了,公園里的燈也逐漸暗淡下來。
她等到困意彌漫,冷得不行,縮成一團靠在了花壇邊。
忽然,一陣著急的腳步聲傳來。
風里參雜著淡淡的血腥味,離洛薩越來越近。
洛薩鼻尖微動,渾身一滯,艱難地撐著膝蓋站起來,定定地看著眼前人。
程殊臉上的妝容花掉了不少,禮帽不見了,西服下擺還有灼燒的痕跡。
即使能被輕易看出經歷過危險的戰斗,他也盡量保持著造型。
他很少在她面前這樣狼狽不堪。”對不起寶貝,我來遲了。”
程殊嗓子微緊,有些束手無策,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解釋。高大的身軀微弓著,幾步上前,想要抱住洛薩。
結果還沒碰到她,一陣猛力傳來,她眼神微冷,用盡渾身力氣把他推開了。
程殊舊傷添了新傷,竟然被推得倒退兩步。
他怔然地看著毫無笑意的洛薩,剛想出聲,她轉頭就走。
洛薩一股腦地往前走,沒回頭看程殊一眼。程殊有些擔心地跟著,速度也跟著越來越快。
他沉默片刻,出聲:“洛薩!”
洛薩沒搭理,繼續往前沖。
程殊有些急了,忍著疼,邁著長腿追上她,握住洛薩的手腕:“寶貝啊。”
洛薩倏然止住腳步,順著他拽她的動作轉身,朝著他的下頜猛地扇了一巴掌。
“啪”地一聲響起,程殊臉被扇得側了過去。他斂著眸,半天沒動。
他甚至來不及對這人生里挨的第一巴掌萌生怒意,心底的酸意就狂涌了上來——他姑娘在哭。
洛薩滿臉淚漬,哭得無法自拔,一雙紅透的眼睛就那樣望著他。
她的妝面變得滑稽起來,抽泣著埋怨:“你不能總是這樣瞞著我。我知道你很疼,所以我尊重你的選擇,接受你去和他們同歸于盡,但你不能不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辭而別,我剛剛在等你的時候每一秒都是掰著數過來的,因為我害怕你突然離開。”
“我討厭你,塞巴斯蒂安,我討厭你!”
洛薩任淚水狂流,說完氣話轉身又要走。
程殊眼眶發酸,他深吸一口氣,沖上前擁住她。
“對不起,對不起,寶貝。”他的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低聲祈求,“不要討厭我,洛薩,不要討厭我。”
“魔徒還可能有人在墨城,”男人的聲音微顫,繼續哄,“我們先回家,好嗎?”
洛薩沉默不語,撇過頭。
程殊順坡而下,握住她的手立馬往家的方向走。
一進家門,她就甩開了程殊的手沖進浴室。即使他跟著進去洗漱,她也裝作沒看見他。
“抱歉,我不該瞞著你。”程殊將淋浴往上掛,誠懇解釋,“我沒時間了,魔徒已經開始派人追殺我了。我選擇隱瞞,是因為我不想牽連你,更不愿意死在你面前,我不想讓你擔心。”
他將洛薩的手指吻了又吻,姿態虔誠:“寶貝,不要生我氣了。”
洛薩氣消了不少,但還是沒有說話。她隨手擦干身體,直接裸.著走向床塌。
程殊順手關上水,像影子,緊跟著她,忽然伸手將她拽到了身前。
“唔…”
洛薩根本沒反應過來,程殊就已經捏住她的后頸往上提,猛烈地吻住了她。
他強勢地卷走她嘴里的每一分空氣,像個瘋子。
洛薩兩只手拍打著他的胸膛,卻被他一只手就輕易全握住了。
半晌,她開始變了姿態,不再是完全地任他索取,而是與程殊分庭抗禮,也像個瘋子般纏綿。
是,洛薩承認,程殊總能拿捏她。性癖被他摸索得清清楚楚,她喜歡氣消后這樣不講道理的強吻。
明明是上位者,卻寄所有希望于一個吻,何嘗不是一種不顧一切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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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絲交連,兩唇微分。
她挑著眼尾,眼眶的紅還沒消下去:“程殊,我還沒有完全原諒你,我還有氣沒發出來。”
他動作微頓。
洛薩叫他程殊。
程殊將她按在了玻璃窗上,彎腰,聲音被水霧遮蓋:“那就把氣做出來。”
洛薩被窗戶的冰氣刺激得有些癢,舒服得尖叫。
他們直視身體,坦蕩地追求肉欲,一次又一次地讓靈魂爽到升華。
有人曾說,性欲、愛欲、死欲在最強烈的時候是一致的。
洛薩認可了。
她嗚咽著說:“如果外面真是世界末日,我此刻是愿意死在你身上的。”
程殊知道她的意思,只低笑:“少聽那些濫俗的愛情故事,你活著就是我活著。”
她眼神失焦,語氣緩和下來:“你說你沒時間了,那你什么時候走?”
他沉默片刻,回:“可能明天。”
程殊將洛薩抱回床上,瘋狂地將兩人嵌合在t一體。
大汗淋漓,他撈起她脖子上戴著的項鏈,曜石在月光下閃爍著藍綠色的光芒。
“拉斐爾和菲利西婭就交給你了。”程殊輕聲說。
洛薩斜睨他,故意說:“你怕不怕我以后找個男人一起花你的錢,還讓他們叫他爸爸。”
程殊悶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過了很久才回話,聲音極淡:“他對你好的話,我愿意。你以后會遇上更好的人。”
只要愛她對她好,程殊甚至愿意拿自己的錢去養他。
洛薩倏然紅了眼眶,她拍他的肩膀示意換個姿勢,語氣有些固執:“不會了,程殊,再也不會有人比你好了。”
兩個人荒誕不經地翻滾著,勢必要揮霍完這個夜晚。
隨著幾聲悶哼,洛薩徹底脫力地躺下。
他從背后摟著她,溫聲問:“這段時間你開心嗎?”
洛薩眼角緩緩流下一滴淚,用氣音很認真地回:“跟你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快樂。”
程殊點頭:“那就夠了。”
也許這是他這一輩子做過最正確最好的事情了。
洛薩感受著他胸膛的熱意,沒有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程殊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下又一下地吻在她的耳側,說了一串洛薩聽不懂的話:“bi: t∫amd xairtai ”
然后緩緩閉上了眼。
洛薩嘴唇抖個不停,在無聲中崩潰,熱淚順著眼角止不住地往下流,將枕頭打濕。
程殊,這個世界上你最愛我。
程殊,我們為什么不能幸福。
第63章 Chapter63·曼薩尼略
Chapter63@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洛薩太累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程殊是何時離開的。
等她睜開眼慢慢回憶起昨夜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了男人的身影, 屬于他的那一塊床單平整到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她掙扎著坐起來,瞥見了床頭柜上的一只鍍銀金雕。它被斜放著,不到一公分的翅膀被磕掉了一點漆色。
洛薩轉身迎著從窗外透進的陽光,神色恍惚地眨了眨眼,將它舉起細細打量。
這是墨西哥的國鳥, 是來去自如的猛禽。
是她曾指著天空對菲歐娜說“我會成為它”的那只鳥。
金雕扇動翅膀, 飛啊飛, 飛過了蒂華納,飛過了墨西哥的夏天, 落在了她的掌心。
它身上有一絲血腥味,洛薩想,這應該是昨晚程殊擺脫糾纏后在來找她的路上買的。
她怔然地握住它, 越來越緊,尖銳的棱角壓得她生疼。
忽然,房間門口響起了敲門聲,驚得洛薩立馬抽回了思緒。
不會是程殊。
她微微皺眉, 試探性地問:“…誰?”
門外的人動作頓了一下,自報家門:“我,塞爾希奧。”
洛薩聽見熟悉的聲音放下了防備,套起衣服,走過去打開門。
她抱有希望地掃了一眼,發現走廊上沒有程殊的身影。
塞爾希奧也難得在她面前情緒這么悶沉, 他沉默片刻說:“不用看了,塞巴斯蒂安不在。”
洛薩眼睫輕顫。
他掐滅快要燃盡的煙, 嘆了口氣:“收拾東西吧,妞,我和加索爾送你走。”
洛薩死咬著嘴唇,壓下情緒,迅速收拾好了東西。
她剛坐上車,加索爾就遞來了兩張銀行卡,他安慰性地笑了一下:“老大讓我轉交給你的卡,密碼已經改成了你的生日。其他的錢暫時不方便一次性交給你,到了歐洲,穆格會把老大余下的財產處理好轉交給你,也會幫忙給你安排新身份。你不用擔心。”
車搖搖晃晃地開著,洛薩接過卡,低聲問:“拉斐爾和菲利西婭呢?”
塞爾希奧單手開車,邊看路況邊回:“不用擔心,他們已經在加拿大了。等你從船上下來,就可以看到他們了。”
他手指輕點著方向盤的皮質外殼,想了想,繼續說:“噢對了,差點忘了說,你喜歡的那一窩貓也給送走了。等你到加拿大過一遭,就可以帶著他們直接坐飛機入境德國。至于你以后想要去哪兒定居,就是你的自由了。”
洛薩閉上眼,所有畫面飛速在腦海里閃過,她突然問:“之前哈維爾說,如果魔徒想要脅迫我和塞巴斯蒂安同生死,那就沒人能阻攔。既然塞巴斯蒂安和他破罐子破摔了,為什么沒有人來殺我?按道理昨晚的人,不只是沖他去的。昨天的解決了,那今天的呢?我為什么沒有被追殺?是被誰吸引走了注意力嗎,還是被人給攔下來了?”
塞爾希奧開始閃避眼神。
“就算魔徒勢微,殺我也是很簡單的。”她睜開眼,看向后視鏡,深呼吸,“塞爾希奧,你是不是加入貢薩洛了?是不是你在利用貢薩洛的身份庇護我?”
前座的兩人都被問沉默了。
塞爾希奧沒有回答。
洛薩鼻腔涌上酸意,她低罵一聲:“你和你的哥哥都是傻子。”
沒有比他們更笨的了。
她扭過頭,沒有再說話。
從墨西哥城到曼薩尼略港開車只需要三小時。
塞爾希奧把車開得又穩又快,沒多久就到了。
透過車窗,洛薩看見登船板前站了個眼神極為兇戾的花臂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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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貢薩洛的長子,安德烈斯,等會一切交由我斡旋就好。”
塞爾希奧猛地關上車門,左手拎著外套反搭在肩上,渾然變成了一副奸佞模樣。
他悠悠地走過去,跟抽煙的安德烈斯打了個招呼,介紹:“加索爾,我手下;這個,洛薩。”
安德烈斯眼神微瞇,意有所指:“這個女人,是你喜歡的?”
他的眼神像蛇一樣看不透,落在洛薩身上讓她有些不舒服。
塞爾希奧知道他在試探自己,笑得嗤然,索性說了真話:“不,這是塞巴斯蒂安喜歡的女人。”
在這個行業里,假話全不說,真話不說全。
安德烈斯消息靈通,比魔徒的任何人都難纏。他喜歡表面一副正經模樣,私底下把利益不合的人都殺光。
他在昨天就收到了塞爾希奧要來曼薩尼略送人的消息,在來港口前的兩小時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看塞爾希奧沒有說謊騙他,安德烈斯的心情又好了一分。
“你前兄弟啊…”安德烈斯深吸一口煙,將煙頭扔在地上用鞋子碾碎。
塞爾希奧一手撐腰,下巴往內陸昂了昂,看起來虛偽得不行,精明的笑里參雜著氣音:“是兄弟。干這行,要有道德。”
安德烈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笑說:“我看未必吧,壞種。”
塞爾希奧聳聳肩,理直氣壯:“兄弟的女人格外甜,沒辦法。”
安德烈斯哈哈大笑,舔了舔嘴唇:“沒想到你好這一口啊,塞爾希奧。”
安德烈斯其實一點也不在乎洛薩是誰,不在乎她的死活,不在乎她去哪。
于他而言,就是個有點姿色的女人而已,遠遠比不上塞爾希奧這個有潛力的大將有價值。
他需要的,是一個塞爾希奧徹底為他賣命的契機。
安德烈斯是個十足的弟控,這次既然許諾了塞爾希奧好處,就懶得為難他了。
“你什么時候動手?”安德烈斯問得直接。
塞爾希奧凝眸,語氣不屑:“就這幾天了,他們必然死無葬身之地。魔徒再也不會跟貢薩洛爭了。”
安德烈斯抵了抵牙,眼色滿意。
塞爾希奧巧妙地把所有關于洛薩的話題都旋了回去,密不透風。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朝走向登船處的洛薩邁步而去。
港口的風吹得他的衣擺獵獵作響,從安德烈斯的角度看去,兩人姿勢極其曖昧。
洛薩抬眼看著塞爾希奧,神色冷靜。
他低著頭,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塞巴斯蒂安讓我給你帶了話,他說…”
她呼吸驟然沉重,原本堅強的心還是抖了抖。
塞爾希奧的聲音融進了風里,洛薩聽見他說:“小姑娘,往前走,別害怕。”
毫無征兆地,洛薩又紅了眼眶。
塞爾希奧擺了擺手,示意她快走。沒走幾步,她突然想回頭看一看。
結果塞爾希奧像是預判到了,他兩眼微瞇,聲音不大:“走,別回頭。”
登船處已經有人接應她了,洛薩很順利地就上了輪船。
她站在甲板上,遙看也靜靜看她的塞爾希奧。
她很聰明,也知道如今跟貢薩洛混跡在一起的人未來會是什么樣,不過是下一個程殊罷了。
輪船即將啟航,洛薩眼神飄向曼薩尼略港背靠的小山坡上。
忽然,她眼神一滯。
洛薩看見山腰上停靠著一輛黑車,明明駕駛位上的人影模糊不清,但她莫名覺得那只會是程殊。
洛薩突然想起今早t離開房間的時候,窗戶外的風吹了進來,將床頭柜上的一張薄紙吹落在地毯上。
她彎腰撿起它,發現這是程殊從圖書館的那本書上撕下來的。
沾有熱巧污漬的打字機字體上寫著:
——《飛鳥集·325》
“我相信你的愛”,讓這句話做我最后的話。
海風吹拂她的臉頰,吹亂洛薩的神情。
輪渡啟航,船頭發出長長的嗡鳴聲,逐漸駛離港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在這聲穿透天際的笛聲中,那輛車也開始啟動,圍繞著山坡,速度很快地往下開。
她沒有聽見,那輛車也響起了長長的汽笛聲,像是在說再見。
洛薩低語,目光堅定:“I will remember you forever.”
我會永遠記得你們。
在墨西哥的亡靈觀里,遺忘才是死亡的終點。只要她記得,他們就永遠活著。
“小姐,您需要幫助嗎?”船上的工作人員有些擔憂地走來,“您已經哭了很久了。”
她抬手摸了摸早已濕潤的臉,搖了搖頭。良久,神色堅定地走進了室內。
港口的塞爾希奧早已坐回了車里,他跟著那輛象征著貢薩洛的車緩緩行駛著,視線從輪船上抽回來,眸色凝重。
程,你讓我辦的事我辦好了。
這次,要輪到我去奔赴屬于自己的宿命了。
第64章 Chapter64·海航
Chapter64
從墨西哥到加拿大, 本次輪渡需要三周的時間。
洛薩其實一點也不適應海上的生活,之前在皇家加勒比因為待的時間不長,加上程殊會把她抱在懷里順背、往她嘴里塞姜片, 所以她還算平靜。
而現在,暈船的諸多癥狀都浮現出來了。
她缺乏安全感,情緒異常波動,飯也不怎么想吃,吃進去也會吐出來了。至于睡眠, 洛薩幾乎晝夜顛倒了, 就算入眠了也總不安穩, 睡得渾渾噩噩。
直到海上航行的第四天,十一月六日, 洛薩意外地早醒了。
這艘船并不是標準的客輪,她去后勤部的小餐廳時,桌子前圍了一堆笑談的廚師。
她神色恍惚, 眼前像是蒙了層白霧。腳步有些輕浮,每一步走得都很艱難。
屋內一片嘈雜,路過的人端著盤子,驚險地略過洛薩, 差點撞上她。
旁邊桌坐了個回顧經典的中年阿姨,對著《暮光之城》笑得猛拍大腿。
洛薩唇色蒼白,莫名有不詳的預感。她費勁地穿過人群,從那群頭戴白帽的廚師身邊鉆了進去,看到了墻上掛著的衛星電視。
她瞬間站住腳,怔住了。
旁邊的主廚沒有介意洛薩的出現, 只摸了摸胡茬問:“這是墨西哥的新聞,你感興趣?”
她輕輕搖頭, 默不作聲地盯著新聞播報畫面。
“魔徒集團秘密制.毒工廠被全面曝光,墨西哥官方預備與各勢力搶奪,進行全方位銷毀。馬洛的真實身份浮出水面后,記者對當地居民進行了采訪…”主持人秉公報道著,繼續說,“魔徒掌權人的死去意味著集團的分崩離析,而貢薩洛集團借此機會漲勢,即將成為西北境域第一大犯罪集團。”
“此前美國已經正式下令追捕奧維迪奧,卡特爾徹底衰敗是必然之勢。昨日,新興勢力馬約斯集團與查皮托斯集團在錫那羅亞州進行了中規模的對抗,導致警.方犧牲32人…”
圍觀的廚師們紛紛“喔”出聲,插著腰,感慨地搖搖頭。
主持人的聲音逐漸變小,左上角的攝像畫面放大彈出。這是一段特別短的監控視頻,來源于一個海邊的懸崖教堂。
畫面是俯視的角度,能看得出一個身量頎長的男人在和另外一個微胖的男人對峙。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只能看見那個被追殺的男人氣定神閑地做了個“噓”聲動作,然后展開了雙臂。下一瞬間,天塌地陷。監控劇烈抖動,畫面徹底消失。
主持人解說這是魔徒集團內部的利益糾紛,是掌權人與二把手之間的勾心斗角。
一旁分析的專家也有些唏噓不已,誰能想到橫行霸道這么多年的魔徒集團最終竟堙滅于一場惡人間的博弈。
圍觀的廚師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大快人心地說”死得好”。
唯獨洛薩徹底呆滯了,她身上慢悠悠地失去了知覺,雙手開始止不住地顫抖發麻。
主廚余光掃到了洛薩,他有些猶疑地問:“嗨嘍?這位小姐,你還好嗎?”
洛薩沒說話。
“小姐?你需要幫助嗎…”他在她眼前擺擺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雙腿猛地一彎,渾身脫力地砸到在主廚的手臂上,暈倒了。
“操,快他媽的叫船醫,快去!”
…
洛薩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也很真實。
竟然銜接上了程殊來“不死鳥”接她時她做的那個夢。
馬洛興致勃勃地沖上了山崖,進入了那個破敗的教堂里。屋內的琺瑯窗玻璃碎了一半,海風嘩嘩往里頭灌。
程殊忽然停在了神父位,皮鞋踩上了一只癟氣的足球,若有所思地看著。
“塞巴斯蒂安,沒想到啊,問題竟然出現在你身上。”馬洛陰毒地笑著,完全沒意識到這盤棋不是他贏,而是雙方執棋人的魚死網破。
程殊慵懶地“嗯”了聲,撩起眼皮,放下了腳。他雙手叉腰,黑西服被頂起,在風中獵獵作響。
馬洛徹底沒了笑意,驟然升起怒火,嘶吼:“老子一步步提拔你,你竟然背叛我,你對得起魔徒對你的信任嗎?!”
千里堤壩,潰于蟻穴。十多年了,程殊蟄伏著,一級級地掃清阻礙。設局讓牌桌上的每一個人都斗個不停,消耗集團的元氣。
他聞言哂然,只說:“很多年前,集團的人殺了我的父母。從那時候起,我就注定是個短命鬼。至于提拔…是不是謊話說多了,你自己也開始信了,馬洛。”
程殊挑起眼尾,極其凌厲,譏嘲:“噢不對,應該叫你…魔徒。”
馬洛的瞳孔驟縮。
“虛構出一個魔徒的角色,然后自己委身成管家來掌握絕對的領導權,再利用尤文來均衡你身上的注意力。難怪啊難怪,難怪全世界都摸不到魔徒真人一絲一毫的信息。”
“馬洛,我想你的妻子也想不到,自己忠貞不渝的丈夫竟然會去不死鳥尋消遣。你的親生孩子應該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什么狗屁的慈善家,而是無惡不作的毒梟。”
程殊微微抬頭,臉色冰冷,眼神輕蔑。
“除了你,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了。”馬洛偏執地笑出聲,“哈哈哈哈哈等你死了,我又是那個光風霽月的名人。塞巴斯蒂安,你不會以為你能活著把信息傳播出去吧?”
程殊面不改色地反問:“我什么時候說我想活著了?”
馬洛一頓,神色大變。
“我沒說我想活著。”他語氣冷淡。
馬洛終于反應過來了,眼眸震顫。
程殊懶懶地舉起手,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展開了臂膀:“噓,馬洛你聽——”
他仰起頭,緩緩闔上眼。
馬洛瘋狂地往回撤,耳朵卻聽見教堂最里面傳來程殊悠悠的聲音。
“你聽沒聽見,我的父母在呼喚我。”
“我的姑娘…在祈禱。”
“畜.生,下地獄去給他們陪葬吧。”
下一瞬,教堂大爆炸,天崩地裂。
洛薩猛地睜開眼,滿頭是汗地坐起來。
她虛弱地撐著,瘋狂喘氣,被嚇得許久回不過神來。
“洛薩小姐?”一旁守著的醫生合上書,面色擔憂地過來摸了下她的額頭,稍稍放下了心,繼續問,“你還好嗎?”
她嘴唇干得起裂,有些滲血。她懶懶抬眸,嗓音低啞:“我還好,請問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醫生莞爾一笑:“以我們這個經緯度為例,是十一月八日的上午七點。”
洛薩蜷起膝蓋抱住,情緒低落:“那中國呢?”
醫生被問得一愣,有些疑惑,但還是摸出手機查詢了時間:“十一月八日的晚上十一點,馬上就要進入十一月九日了。”
她眼皮輕顫,堅強地站起來,帶了點請求的語氣:“廚房有甜點嗎?我有點想吃蛋糕。”
醫生撓了撓頭,回想了一下,說:“只有那種很簡單的巧克力松餅。你餓了是嗎,我去后廚幫你要一份。”
她雖然不是很理解,但是還是很開心洛薩終于有想吃的東西了。
洛薩抿了抿唇,感激一笑。
半個小時后,她趿拉著拖鞋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間里。
桌上擺著一份巧t克力松餅,洛薩神色自然地將它分成了三份疊在一起,讓它看起來沒那么寒酸。然后又問路過抽煙的人借了兩根火柴,點燃,插在了松餅上。
房間昏暗,只有橙紅的火焰搖出了微微的光芒。
洛薩努力掛上笑,以開心的語氣對著對面空無一人的座位說:“程殊,在最后的三十分鐘里,我祝你生日快樂呀!你三十歲了誒,有什么愿望嗎?”
半晌,她很自然地雙手合十,閉上眼:“我就知道你這人沒意思,我來給你想吧。”
他會想什么呢?
洛薩笑,學程殊的語氣:“第一個愿望,祝自己能更年輕,更配得上寶貝。”@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第二個愿望,希望寶貝永遠平安快樂。”
“第三個,希望我可以比寶貝晚一分鐘死,這樣寶貝就不會孤獨害…”
話音未落,洛薩語氣大變。她沒有辦法把整句話說完,語調越來越難控制,最后的“怕”字直接融入了控制不住的哭腔里。
再睜眼,火柴早就燃盡了。
洛薩壓制已久的情緒徹底爆發,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滴滾燙的淚珠,全部砸落在桌面上。
她哭到肩膀發顫,神情無助地張望。最后只能努力咬唇,把嗚咽聲吞掉。
她擦掉眼淚,猛吸一口氣,將火柴拔.出來,用刀叉講松餅切割成兩份。
洛薩埋著頭,邊抽泣邊吃松餅,特別努力地往嘴里塞。吃完后,又把對面那份拖到面前,繼續吃,直到吃得想吐了也不停下。
直到所有松餅都被消滅了,洛薩才敢停下來。
她摸摸自己的胸脯小聲安慰:“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洛薩,你要堅強。”
她好不容易揚起了笑容,卻在轉身磕碰到桌子的時候,情緒莫名又崩潰了。
洛薩哭彎了腰,捂著嘴,緩緩蹲了下來。
她難過得要命,話里卻夾雜了撒嬌的語氣:“程殊你運氣怎么這么差,許的愿望一個都沒成真。”
第85章 Chapter85·歐洲
Chapter85
由于海上氣象問題, 等洛薩到達加拿大時已經是十一月底。
她在船上瘦了一大圈,整個人憔悴了很多,站在陸地上時簡直如獲新生。
洛薩剛走出港口就看見了遠處被保姆牽著的拉斐爾和菲利西婭, 兩人托著腦袋,巴巴地望著。
她面露驚喜,加快速度走過去,蹲了下來張開手臂:“寶貝們!”
菲利西婭耳朵尖,她立馬戳了戳拉斐爾, 然后跟在拉斐爾后頭慢慢走了過去。
洛薩還有些沒緩過勁來, 一下子被激動的拉斐爾撲倒在地上。
“媽媽——”拉斐爾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幫著扶起了洛薩。
洛薩搖搖頭,摟過菲利西婭, 輕聲回:“沒事。”
拉斐爾并不知道程殊的一切,也不知道他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能猜到一星半點的菲利西婭不想傷他心,也沒有說出來。
于是他用肉感的臉貼住洛薩的臉頰, 疑惑地問:“帕帕不在嗎?”
洛薩沉默片刻,站起來,左右牽著兩小孩,溫聲解釋:“帕帕…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解決, 所以我們先來了。”
拉斐爾失望地點點頭,沮喪低語:“好吧。”
保姆恭敬地笑了一下,將三人帶回了塞爾希奧臨時租的小院子里。
這里應有盡有,夠他們生活得舒舒服服。
前院還有草坪,坎昆的那一窩小貓已經長大了不少,在上面追追鬧鬧。
它們陪著兩小孩消遣, 所以拉斐爾和菲利西婭在加拿大的情緒還算穩定。
又過了一周不到,快遞員送來了文件。
洛薩撕開紙袋, 發現里頭是三人的合法歐盟證件和五天后的登機信息。
于是洛薩沒有拖延,開始著手收拾行李。
六天后,飛機落地柏林。
到了德國,洛薩才徹底有了離開墨西哥的實感。
這里的一切都和北美洲相差甚遠,就連語言也幾乎是不通的。
她看著雙手插兜等在轎車邊的德國男人,上前得體地擁抱了一下。
“你好,我是洛薩。”
男人瞇了瞇眼,自我介紹:“你好,卡爾。”
頓了秒,他似乎想幫助洛薩放輕松一點,拉近乎:“不知道塞巴斯蒂安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曾經在原始森林里,他救過一次我的命。”
洛薩恍然回想起那張照片,點點頭:“噢對,他跟我說過的,我記起來了!麻煩你了。”
卡爾順手拉開車門,抱著小孩上車,將籠子里的貓放在座位上,回了句:“小事。”
卡爾先開車帶著洛薩去了德意志私人銀行,辦理手續將程殊所有的錢都變入她名下。
金額較為龐大,按道理要走一段時間的流程。但這事兒穆格打過招呼了,所以錢都是按最快的速度在流轉。
路過的工作人員都跟他點了點頭打招呼,卡爾揮了揮手,走進電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穆格最近有些忙,一直待在港島,所以沒辦法親自接待你們。”卡爾保持著紳士的距離,有些歉疚地解釋。
“沒關系的,他已經幫了我們非常多了。”洛薩感激地回。
卡爾忽然感慨地嘆了口氣:“說到這兒,我還有些激動。”
洛薩有些茫然。
卡爾對上拉斐爾和菲利西婭兩雙亮晶晶的眼睛,笑說:“穆格也要當爸爸了。”
洛薩眉眼軟了下來,笑著說:“天吶太好了,要進入人生新階段了。”
“叮”地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
卡爾手臂攔著,讓洛薩和小孩先走了出去,調侃:“早十年的時候,誰能想得到,最離經叛道的一個最先結婚生子?他啊,被Nini吃得死死的。”
洛薩哈哈一笑,彎腰坐進車里,接茬:“這就是愛情啊。”
卡爾把三人送到了米特區的中心公寓里,盡責地將貓也提了上去。
“這里你可以放心住。”他聳了聳肩,笑著說,“這個公寓是塞爾希奧的。”
洛薩頓住了,微微錯愕。
“早幾年的時候,他延畢了,塞巴斯蒂安嫌棄他笨,建議讓他直接在這里買房,免得再延畢幾年租金都快趕得上買一套了。”卡爾回想起來也覺得有意思,笑著說,“所以他真買了。”
聽見兩人以前的故事,洛薩沒忍住,嘴角彎了彎。
確實是他倆做得出來的事情,相愛相殺。
卡爾走之前,留下了一串地址,解釋:“知道你要在德國待一段時間,Nini和穆格邀請你們在今年圣誕節去他們家吃個晚飯。
洛薩接過紙條,點點頭。
入了冬以后,時間像是加速了,沒多久就到了十二月。
洛薩白天陪伴拉斐爾和菲利西婭在柏林四處閑逛,晚上就總是反復夢見那場爆炸,嚇醒后又坐在床頭抹眼淚。
她似乎進入了一個麻木的狀態,心河慢慢干涸了,除了程殊的那句“你活著就是我活著”,再也沒有什么能成為她的精神支柱。即使是個對死亡抱有坦蕩態度的墨西哥人,也在此刻落入俗套,開始無比懷念她的愛人。
到最后就連她自己都忘了,二十四日是她的生日。
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午四點半,柏林又飄雪了。
洛薩將帽子的雪揮開,然后敲響了公寓的門。
“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在視頻里見過的金發男人,旁邊是被他牽著的妻子。
她很漂亮,幾乎是洛薩見過的最知性明媚的中國女人。
“嗨,穆格,”洛薩怔了秒,語速放慢,有些試探地說,“…Nini?”
岑旎眼角彎彎,溫柔地打招呼:“是我,你也可以叫我Chloe。”
然后又低頭對穿著紅綠衣服的拉斐爾和菲利西婭揮了揮手,將三人帶了進去。
沒多久,卡爾和其他朋友也來了。
穆格在陽臺和他們聊天,岑旎和洛薩在交換圣誕節禮物。
“來之前聽卡爾說過你懷孕了,稍微準備了一些禮物。這一盒是你的,”洛薩從袋子里拿出禮盒,解釋,“這一盒的話是給小寶寶的!”
岑旎也同樣拿了三盒,紅唇微勾:“我也給你和兩個小朋友準備了。”
拉斐爾和菲利西婭實在是長得太可愛了,岑旎沒忍住揉了好一會兒他們的腦袋。
玩著玩著,拉斐爾還想過去抱岑旎,結果還沒得逞就被洛薩勾住了后衣領。”媽咪?”他被勒得一踉蹌,大眼睛里都是疑惑。
沒等洛薩回答,穆格忽然出現了,他稍微跟岑旎說了幾句話,然后直接把拉斐爾單手抱了出去。
“穆格…為什么不讓我抱Nini呀?”拉斐爾托著肉嘟嘟的腮幫盯他,愁眉苦臉地喊。
穆格不為所動,挑眉,宣示主權:“我t老婆。”
“我知道呀,我只是想抱抱嘛。”
穆格失笑:“她懷小寶寶了,我要保護她。”
拉斐爾思考了一下,終于明白了,小雞啄米:“好的好的。可是穆格,那我可以在媽咪身邊旁聽嘛?”
穆格摸了摸他腦袋,駁回他的小心思:“也不可以。”
“Why?”拉斐爾拉長語調。
穆格斜睨他,提點:“That is girls’ talk,小子,學著點。”
房間里,兩人就彼此的往事聊了一會兒,相談甚歡。
洛薩很好奇地問了他們在旅途中的故事,最后感慨萬千:“Nini,你真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女人。”
岑旎笑笑,看向洛薩的眼神里也多了很多心疼。
今天算家庭聚會,是一場小小的狂歡派對。
除去穆格偶爾的不舒服,過下來還算順利開心。
臨走時,岑旎忽然叫住了洛薩。
她倚著墻,神色溫和:“洛薩,把手給我。”
洛薩轉身,沒有猶豫,把手遞給她。
岑旎的手指細長,掌心溫熱,她握著洛薩的手,輕緩地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崽崽——”她低語。
結果小寶寶就像是聽到了,特別給媽媽面子,動了動。
奇妙的觸感傳來,洛薩怔住了。
頓了秒,岑旎笑著看她,話語溫柔而有力:“生命。”
幾乎是一瞬間,洛薩的眼眶就紅了。
在這些沒有程殊的日子里,以前能支撐洛薩活下去的東西仿佛失去了魔力。
她沮喪而微弱地活著,試圖在痛苦中抓到爬藤,掙扎向上。
而現在,岑旎看到了她的傷痕,在溫柔地治愈她。
洛薩倏然熱淚盈眶,她撫摸著岑旎的肚子,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你,Nini。”
時間很快就到了2023年,岑旎和穆格也都回了港島待產。
洛薩這段時間帶著兩小孩滿世界旅游,這會兒到了芬蘭。
拉斐爾和菲利西婭在玻璃屋里睡得香甜,她獨自一人倒在外面的雪地上,沉默而安靜地看向極光。
她撈起胸前的那條項鏈,腦子里驟然回想起了離別前的荒誕之夜。
洛薩將它舉起,對準極光,怔愣地喃喃:“程殊,你為什么不來我的夢里?”
曜石折射著光,天地一片寂靜。
四月份的時候,洛薩重振旗鼓。
她考慮到小孩的語言環境,帶著他們搬去了西班牙,在那里買了套小莊園。
洛薩開始安排拉斐爾進入公立小學讀書,學費很便宜,但是學校的教學計劃她非常滿意。拉斐爾剛來歐洲,進度要慢上一些。不過洛薩也不著急,只囑咐他沒關系,可以慢慢學。
至于菲利西婭,身體還是比較糟糕。為了治好她,洛薩幾乎是用盡所有辦法,吃穿住行都用上最好的。包括醫療上,在各個地方試了之后,她決定讓菲利西婭在梅奧治病,開始了每周美國往返西班牙的兩點一線。
五月上旬,岑旎生下了一個特別可愛的小孩。
聽說穆格給他取名,康斯坦汀。
照片里小孩白白嫩嫩的,惹得菲利西婭和拉斐爾都冒星星眼,在語音里嚷嚷著說要看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邊岑旎還在休養,聽見兩小孩快吵起來的聲音差點笑出來。
她不得不向拉斐爾和菲利西婭保證,不久后會帶康斯坦汀回歐洲。
至于洛薩,她按照墨西哥的審美織了件軟糯的馬甲。又在打聽過中國的習俗后,找人打了小金鎖和項圈。然后通通放進了禮盒里,寄到了港島。
同月,多方了解后,洛薩打算進入藝術學校讀書。
考慮到此前缺乏的素養,她請了服裝設計領域的專業人士進行輔導,開始了為期一年的準備。@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洛薩徹底進入了學業家庭兩頭顧的生活,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了進去,逐漸沒有更多的時間再去想程殊。
只是在接拉斐爾放學時,聽見他提起“帕帕”會恍然。
十月份的時候,拉斐爾演了一場不想讀書的鬧劇,就連他最疼惜的菲利西婭都勸不了他。
洛薩有些頭疼,問老師也問不出結果。直到很嚴肅地跟拉斐爾講道理,才猜出了一點點。
學校有人嘲笑他。
因為上次的家長日只有他的爸爸沒有去。
洛薩沉默了很久,先是跟學校的負責老師里反饋了此事,然后翻出了那只鍍銀金雕。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洛薩語氣溫和。
拉斐爾搖搖頭,只說:“是鳥。”
她笑著說:“是你爹地給我的。”
拉斐爾眼睛微亮。
洛薩繼續說:“墨西哥有很多金雕在天空飛,媽咪是一只飛出來的鳥,而爹地…是被困在了籠子里的鳥。”
他愣住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是媽咪,如果鳥在籠子里就飛不出來了呀!”
洛薩清淺地“嗯”了聲,聲音有些低:“所以,爹地也飛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