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永夜·樂園彼岸(10)
一番馬不停蹄的追逐后, 眾人終于擺脫了追擊的無人機。
羅茜將安吉拉放在地上,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她一開始還覺得安吉拉的重量沒什么,可跑到后面體力消耗就特別大, 實在是有點吃不消。
羅茜悄悄將震驚的視線投向簡星,她想象不到,這樣一個沒有使用游戲道具的普通人類, 在最開始那段路是怎么在一邊抱著臺機器人一邊背著包的情況下跟上他們的。
“我們到了,”在逃跑的同時,簡星也在根據安吉拉的指示帶大家調整路線, 現在正好到華庭中的某處,“這里是我老家,雖然變化很大,但我有點印象。”
華庭中的建筑一成不變, 外墻都是淡灰或者白色,看久了讓人審美疲勞。
只不過這里是人類的居所, 路邊種植了一些花草樹木, 為畫面增添幾分別樣的顏色。夜燼燃靠近一看,果然大部分都是假的裝飾物, 只有地上的草坪是真的。
蔚藍的天幕是假的, 路邊花花草草也是假的,夜燼燃不知道樂園的人生活在這里到底是什么心情。
“這一帶被閑置了,中樞為了收集簡先生的遺留物, 將故居和附近的地方搜查了好幾遍。”安吉拉說道,“你們看。”
它抬起手,指著不遠處一棟兩層高的小別墅。
簡星愣愣地看著那個方向:“是的, 我想起來了……”
她曾經,就住在那間房子里, 和家人一起,歡聲笑語地奔跑在虛假的天空下。
搬去極光城后,他們這群外來者過了一段相當艱苦的日子。攜帶的財物都被變賣出去,換來錢維持生計。簡星沒辦法上學讀書,只能在家由親屬負責教育。
后來她長大了一點,他們一家子終于靠著嫻熟的機械技術在比較落后的九區站穩了腳跟。簡星跟當地□□混在一起,干過許多臟活,留下一身傷痕。
再往后,簡星在一次街頭斗毆中被特勤部抓住,展現出特殊才能后被招安,成為了編外人員。
她為特勤部出生入死,這才換來比較高等的公民身份,加入夜之城偵探事務所,有了比較體面的工作。
安吉拉牽起了簡星的手:“想起來以前的事情了嗎?我可是一直記得,一直留在這里。”
簡星沒有甩開,而是更加用力地反握住那只堅硬的機械手,小聲但堅定道:“抱歉,我不該遺忘你。”
夜燼燃等兩人敘舊完畢,才插話道:“你現在沒辦法正常打開門鎖吧,附近也有巡邏的警衛無人機,我們要怎樣闖進去?”
“我對自己住過的地方還是很熟悉的,”簡星露出個自信的笑,“有密道,跟我來。”
果然,夜燼燃會心一笑,招呼其他玩家跟上簡星。
【無敵美少女:可以啊你小子。】
【蔥花絕贊爆肝中:我都準備掏出萬能的開鎖工具箱了,你告訴我能走后門。】
【夜燼燃:這叫合理利用NPC,懂不懂,都學著點。】
【白湮晝:想不到這點的人才奇怪吧,你們第一次玩這游戲?】
【無敵美少女:不愧是大佬,要求就是比較高。】
【蔥花絕贊爆肝中:一般來說新人挺不到我們這個時候,光是剛才追逐輪就死了。】
【夜燼燃:好啦,不用討論這個,反正我的目的只是減少開銷和風險。】
四人鬼鬼祟祟地跟著簡星,安吉拉走在最前面開路,它似乎更加熟悉這片區域。
“第四棵樹,正對著的小巷子,左轉……”安吉拉一邊念叨著像詩詞暗號一樣的路線,一邊帶領他們尋找密道入口。
經歷九曲十八彎后,它總算在一處下水道口前停下了:“就是這個。”
簡星蹲下來,疑惑地看著那有些窄小的口子:“你確定我們能從這里進去?”
“小時候的我們是可以的,”安吉拉打量著簡星道,“你長大了。”
鄭從華誠懇提議:“要不我們還是回正門去撬鎖吧?”
這下水道口一看就只有小孩子的體型才能鉆進去。
“那樣會馬上把警衛引過來,”安吉拉否決了,“我可以自己進去,然后到里面幫你們開門,打開窗戶也行。”
夜燼燃猶豫片刻,問道:“為什么不考慮一下萬能的系統商店呢?”
“嗯?”鄭從華看向他,“莫非你有什么妙計?”
夜燼燃像變魔術一樣從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瓶藥水。
“隆重介紹一下,這是返老還童劑。”
簡星:“???”
安吉拉:“啊嘞,極光城的科技如此發達嗎?”
鄭從華為難道:“可是這東西應該比開鎖工具更貴吧……”
“如果說我恰好有囤幾瓶,一直沒有用,快到期了呢。”夜燼燃道。
這是他倉庫里的老存貨了,打折出售都沒人買,因為它只能在限定時間內讓人變成小孩子,而且身體素質也會隨之變化,平時根本沒玩家愛用這種有明顯副作用的道具。
鄭從華帶著一絲疑心道:“你莫非是囤囤鼠型玩家?”
夜燼燃大大方方地又掏出了幾瓶,證明自己存貨很多:“體型小偶爾也是一種優勢,來嘗嘗這種藥劑味道怎么樣吧。”
鄭從華半信半疑地拿走一瓶:“你怎么會偷偷囤這么冷門的道具,難不成是你現場買的……不對,你向來很摳門……”
夜燼燃笑而不語,清一下存貨而已,并且商場偶爾也該搞試用活動,吸引新顧客。
有一些冷門道具并不是沒有用,只是正確用法沒被玩家開發出來。
還是鄭從華膽子大,感情深一口悶,將滿滿一瓶藥劑全喝進了肚子里。
眨眼間,不到三秒鐘,鄭從華的身體就縮小了,衣服變得松松垮垮,套在她的頭上。
“這東西好不智能啊,衣服沒辦法跟著變,”變小后的鄭從華用更加尖銳的聲音說話,“天啊,我的聲音怎么變成這樣了?!”
夜燼燃故作深沉道:“這種產品確實有些缺陷,怪不得沒人買……”
鄭從華現在變成了七八歲的小姑娘,上衣能當連衣裙穿,其他衣物被她暫時收進了個人倉庫里。
簡星目瞪口呆地看完這套操作,感覺自己以前深受欺騙,原來小小偵探社里臥虎藏龍,有大魔術師。
安吉拉也驚呆了:“啊?返老還童以目前的科技是可以實現的嗎?而且這么快,太不可思議了!”
“這個狀態只能保持不到一小時,是小把戲罷了。”夜燼燃連忙解釋道,“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簡星仍猶豫不決,她看向自己的大背包,那可沒辦法縮小。
這時,小號的鄭從華高舉雙臂,大聲道:“我和安吉拉一起進密道,在里面幫你們開門或者開窗就好了呀!還能省下藥劑。”
夜燼燃:“你莫非是個天才?”
鄭從華得意地擦了擦鼻子,跟安吉拉一起掀開了下水道口蓋子,先后鉆了進去。
在下水道探險中,鄭從華還不忘給隊友發消息。
【蔥花絕贊爆肝中:好黑,我好怕,而且味道真是一言難盡。】
【蔥花絕贊爆肝中:可能真正的小孩子是不會介意臟的吧,但我出來之后一定要洗個澡。】
【蔥花絕贊爆肝中:快到了快到了,我們在往上爬了。】
看見這一條消息后,眾人轉移陣地,回到了那棟小別墅前。
【蔥花絕贊爆肝中:開正門太顯眼了,你們翻進后花園,那里有后門。】
于是玩家們拉著一頭霧水的簡星又繞到別墅后面,翻越欄桿進入后花園。這里無人打理,但因為植物都是假的,所以反而保持生機盎然的模樣,只是表面積了灰。
咔一聲,別墅的后門被人推開了,小號鄭從華探出半個身子,朝外面的同伴瘋狂揮手。
玩家們魚貫而入,最后進來的簡星順手關上門。
“臭臭的,”羅茜捏著鼻子說道,“不知道這里有沒有通自來水,你確實該洗個澡了。”
鄭從華氣鼓鼓道:“你還好意思嫌棄我,我可是出人又出力,好了,我去清理一下,你們翻箱倒柜去吧。”
夜燼燃道:“其實我覺得翻找的意義不大,因為這里肯定早就被中樞派來的機體翻個底朝天了,所以有價值的東西要不收藏在博物館里,要不在更加隱蔽,只有這里曾經的主人才知道的地方。”
話音剛落,眾人都將目光投向了簡星。
簡星瞪大雙眼無辜道:“我?我能知道什么……”
但她很快閉嘴了,好像突然想起了某些事物。
“怎么了?”羅茜問道。
簡星低聲道:“我房間的床底下是一排抽屜,本來里面會裝些衣服,但很少有人知道,抽屜后面還有一部分空間,我祖父喜歡把一些不常用的書籍收在里面。”
“你確定那里沒被翻出來過嗎?”夜燼燃帶著一絲懷疑問道。
“八成沒被翻過,因為想把抽屜完全拉出來需要一點小技巧,而且誰能想到抽屜后面還藏著東西啊。”簡星頗有信心。
簡星小時候的房間在二樓,聽完她的話后,眾人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滿懷期待地走上了樓梯。
第202章 永夜·樂園彼岸(11)
簡星的房間比較小, 畢竟那時候她也只是個小孩,里面的東西基本被搬完了,顯得空空蕩蕩。
墻紙是天藍色的, 和外面的天空差不多,上面還畫著一些白云的圖案。床仍留在房間一側,因為是固定住的, 沒被搬走,只是上面的床墊和被子枕頭全沒了。
屋內沒人打掃,積灰很多, 進來的人忍不住咳嗽幾聲,紛紛捂住口鼻。
簡星蹲下來,將所有抽屜抽出來,又用古怪的手法將它們以某種順序塞回去, 來回幾次后,里面傳來咔嚓一下聲音, 似乎觸發了什么機關。
不愧是“機械師”, 童年時期的房間里都要布置這么神奇復雜的機關,站在后面的人嘆為觀止。
“你說關世寧他們有翻到這個位置嗎?”鄭從華小小聲道。
夜燼燃搖頭:“應該沒有。”
羅茜道:“他們沒那么細心的, 而且我記得報告里沒有提到。”
上一支隊伍光顧著逃離樂園, 很多地方都探索得不太仔細。
白湮晝毫不在意道:“沒事,反正我們也不必太認真,按照你們說的, 后面應該還有調查員隊伍會來,我們保命要緊。”
羅茜驚奇道:“白湮晝,你什么時候追求這么低了?”
“還不是因為最近想殺我的人比較多, ”白湮晝冷笑一聲,“只好改變一下行事作風了, 我也是生活所迫。”
鄭從華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我相信你,這其中肯定有什么誤會,正義總有一天會到的。”
白湮晝:“……”
他確實帶著一批邪教徒和深潛者去救邪神了。如果正義降臨,他是會被人類法律制裁的。
提起這事,羅茜眉頭緊鎖:“白湮晝,你上次太過分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該把隱秘者放走。”
“問題不大,反正哪天我想殺了拉萊耶之主的話,肯定會記得把隱秘者先弄死。”白湮晝微微仰起頭,似乎這只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好了!”
趴在地上的簡星順利地在安吉拉的幫助下把所有抽屜都全部拉了出來。床底的空間得以展示在眾人眼前,那里確實堆放著一疊疊書冊。
“好吧,圖書館環節。”鄭從華聳了下肩膀,“不是我擅長的領域。”
夜燼燃蹲下來,伸手進去隨便抽出一本書:“先根據內容大致分類,再查找有效信息,我來吧。”
“我攝取信息的速度很快,”安吉拉無比淡定說道,“我也可以幫忙。”
白湮晝直接上手,拿起書就開始飛快翻頁量子速讀。他一目十行,將沒用的書冊隨手擺在附近的地板上,有用的則放置在床上。
“這些是賬本,這是維修記錄……”他一邊翻看一邊念道,“還有這個,研發日志,大家真的很愛寫日記啊。”
夜燼燃好奇地翻開了自己拿著的那本書,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有點頭疼:“這好像是巡查簽到表,我的天啊,為什么連這種東西都要保存。”
“挺好的,這樣想查任何東西都能找到依據。”白湮晝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我看到有意思的東西了,簡星,這是你祖父簡文韜寫的。”
聽到這話,幾顆腦袋立刻好奇地探到他身邊。
【新元298年7月28日】
【我對控制中樞的AI進行常規的維護升級,“雨”今天說的話比較多,它提出了許多問題,讓我感到很驚訝。】
【它說,當它知道自己幫助了人類時,就會感覺到一陣悸動,那是不是幸福,或者喜悅。】
【我肯定了它的猜測。“雨”必須這樣認為,幫助人類能帶給它正向反饋,這樣才能形成完整的回路,讓它以后不會背叛使命。】
【新元298年8月2日】
【今天,我又給“雨”更新了資料庫,它說話更有人情味了,這是個好消息,畢竟它以后要陪伴我們人類很久很久……】
【防火墻遭到了破壞,真是不可思議,雖然我并不負責這塊,但我也知道它的防御有多么堅不可摧,敵人是誰?會有誰想破壞這個庇護所項目?】
“真的有黑客入侵?”簡星看到這里瞪大了雙眼,“快翻下一頁!”
白湮晝邊翻頁邊道:“別急,我會等你們看完的。話說控制中樞的人工智能竟然叫‘雨’嗎?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新元298年8月5日】
【不對勁,“雨”好像患上了一種我們人類才會得的疾病,精神分裂癥。控制中樞內現在存有兩個人格,溫和的“雨”,還有暴戾的新人格,到底為什么會出現這種bug?是因為它更新速度太快,學習能力太強了嗎?】
【新的人格自稱“鐘表匠”,說它來自于更高級的文明,語氣傲慢,目中無人,太過分了,到底是誰設計這種病毒程序!】
“鐘表匠?!”鄭從華尖叫出聲。
羅茜也震驚了:“他,不對,它竟然是控制中樞的一部分?”
白湮晝平靜地翻開下一頁,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和影響,簡文韜的筆跡越來越凌亂,到了后面很像臨時瘋狂癥狀發作的患者。
【新元298年9月1日】
【“鐘表匠”越來越強了,它好像真的來自更高級的文明,難道已經有外星高等文明盯上人類了嗎?可地球的環境現在一塌糊涂,到底有什么可圖謀的,我們都自身難保了……】
【它不愿意跟我說,它只是在笑,嘲笑我和全人類!在它眼中,我們可能就像豬一般愚蠢,一舉一動都能被預測,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它就像上帝,提著木偶線的表演家,劇本的創作者。“雨”在“鐘表匠”面前不堪一擊,我們要失敗了,對不起,對不起……】
“祖父……”簡星看到這里,擔憂地呢喃道,雙手緊緊握住袖口。
羅茜低聲安慰:“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別太傷心。”
旁人的安慰蒼白無力,雖然是NPC,但羅茜也有些共情,因為她深知陷入瘋狂是多么痛苦,身邊的人也會受到精神或□□上的傷害。
但簡文韜出現瘋狂癥狀的原因,也讓觀看這本記錄的人們開始擔憂。
一個小小的黑客,來自外星文明的神秘病毒程序,足以引發這位偉大工程師的瘋狂,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候,白湮晝冷冷說道:“嘀嗒人。”
“什么?”鄭從華覺得這個名詞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嘀嗒人,”白湮晝重復了一次,“一種詭異,同時也是伏行之混沌的化身。祂通常以人工智能或者機體的形象出現,掀開人皮可以看見里面的齒輪,有時會發出‘滴答滴答’的機械鐘表響聲。”
夜燼燃這時才有機會說道:“我們在<直墜星辰>里第一次接觸祂就發現了,不過那時沒充足證據,所以沒辦法直接跟你們說。”
鄭從華恍然大悟:“哦!是主神的化身,我想起來了,論壇攻略的圖鑒里有提到!”
“說起來,不僅是祂,腫脹之女,還有無皮者,好像都是主神的化身,”回去查閱過相關資料惡補知識的羅茜沉聲道,“搞了半天,我們的對手始終是這場游戲的創造者。”
鄭從華的嘴唇都有點變白了:“邪神好可怕啊,隨隨便便就能變出一堆厲害的詭異,我們還個個都打不過……”
“你這就退縮了?”白湮晝瞥了她一眼,“不像是你啊,蔥花。”
鄭從華馬上換了副惡狠狠的表情:“我會打倒一切邪惡的!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找到辦法!”
羅茜冷靜但支持道:“沒錯,我們不能放棄希望,接著往下看吧。”
【新元298年9月3日】
【“鐘表匠”的目的是逆轉人類與AI的地位,我想阻止它,可我完全不是它的對手,這是一個超乎想象的龐然巨物,為了家人的安全,我只能考慮撤離樂園了。】
【我已經出現了一些傷害自己和他人的行為,精神情況很糟糕,必須停止繼續和“鐘表匠”接觸。我最后努力加強了一次“雨”的清掃病毒能力,希望它能撐更長時間,阻止“鐘表匠”的惡行。】
【我是個懦夫,我對不起生活在樂園中的人,但我拯救不了所有人。如果將此事告訴給其他人,我也會被關進精神病院吧,還是早日離開這里,尋找新的地方生活比較好。】
【我的孩子一致同意我的決定,遷居的目的地定在了極光城,聽說那是個極端唯物主義,反對邪教的地下城,希望在那里我和我的后代們不會再接觸到那些東西。】
簡星強忍著淚水:“但是,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它們還是會追上來的……”
過往的陰霾已再度追上她,樂園中的“鐘表匠”最終獲得了勝利,耀武揚威地統治著人類,還企圖將手伸向反抗神明的極光城。
哪怕躲在極光城里,簡星都無法維持安寧的生活,唯有徹底根除這顆毒瘤,才能讓人安心。
白湮晝將書合上,輕輕放在床板上。
這些書冊存放太久,紙張已經嚴重老化,在他手中留下了一些紙屑,如同歲月的塵埃,和一位遲暮老者的挽留。
“我會殺了鐘表匠,讓人工智能回到它本該在的位置上,繼續服務人類,而不是成為人類的主人。”
白湮晝十分決絕地說出這段話,眼眸中深紅暗流涌動。
簡星看向他,有些感激,同時認可地回應道:“我也是,祖父沒能完成的任務,就由我來了結吧!”
第203章 永夜·樂園彼岸(12)
有了目標, 現在就該制定計劃了。
但是大家口號說得好聽,沒人知道怎么干掉一個人工智能。
而且樂園里還有人類生活,如果徹底鏟除控制中樞, 這個庇護所就無法運行下去。
最好的結果是去除鐘表匠,保留“雨”這個原本的AI,讓它繼續服務人類。
對此, 具備專業知識的人只有簡星,大伙愛莫能助。
“而且我們最好確定一下,‘雨’依然保持理智, 畢竟不知道鐘表匠的精神污染會不會對人工智能起效。”羅茜冷靜地說道。
鄭從華悄悄看了一眼安吉拉:“我覺得是會的……就看‘雨’能不能撐這么久了。”
夜燼燃道:“我還有一種想法,那就是……也許正因為鐘表匠來了,才讓‘雨’進步得這么快。”
“你是想說樂園的建造者本來沒有能力創造像‘雨’這樣高級的人工智能嗎?所以它其實是祂降下的恩賜。”白湮晝臉色一變。
伏行之混沌的恩賜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總是帶有各種你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負面效果。
夜燼燃點頭道:“畢竟原子彈的制造技術也是祂偷偷教給人類的, 我了解祂的作風。”
“這么說的話,想拯救樂園里的人, 必須把‘雨’也給毀滅掉?”鄭從華嘗試理解剛才的對話, “那豈不是樂園就毀了?”
白湮晝輕笑一聲,道:“你忘記之前我們是怎么打通關絕境副本的嗎?不破不立。”
“樂園的彼岸……極光城……”鄭從華陷入沉思, 口中念念有詞。
羅茜問:“難道標題的意思是說, 人類的未來根本不在樂園之內,而是極光城?真是諷刺啊,樂園的建筑設計科技感拉滿, 極光城看起來反而落后一些。”
“不能看表象,樂園現在已經是中間被蟲子蛀空的大樹了,人類完全沒有未來。當然, 極光城也差不多,”夜燼燃沒有給極光城很好的評價, “他們盲目反抗神,其實就是把自己放在大自然的對立面,怎么想都不會成功。”
簡星聽不清其他人說的話,自顧自地低喃道:“我沒想到樂園現在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極光城之后也沒辦法維持太平,大家都……”
“住在地下城的人類就如同困獸,在滅亡之前茍延殘喘一陣罷了。”夜燼燃的語氣就像一位無情的旁觀者,仿佛他不是這個群體的一份子。
白湮晝眼中含笑地看著他:“這次,你下得去手嗎?”
擺在他們面前的道路,唯有毀滅。
無論是對副本里的NPC來說,還是全人類,全世界,毀滅似乎是命定的終局。
“光是毀掉樂園的控制中樞,無法解決問題,”夜燼燃保持冷靜地分析道,“樂園中的居民現在已經是無法脫離AI照顧的巨嬰了,就算把他們送去極光城,那些人也無法存活下來。”
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只是一群被派來解決鐘表匠的特工,沒辦法拯救一座城的人。
玩家在面對副本,面對世界時通常是弱小的。
但是他們能夠武裝自己,利用系統商店的力量使自己變強,這才能在副本中橫行霸道,耀武揚威。
說到底,這也是神的恩賜,而且不是免費的。
夜燼燃在這場游戲是個商人,不是完全的參與者,他更喜歡看別人糾結,所以理直氣壯地把問題拋回去:“白湮晝,這次你想用毀滅來解決問題嗎?”
白湮晝閉眼道:“我感覺無聊了,這種游戲,到底還要重復多少次,不愧是‘無限’啊,要不我們再探索一下,說不定能找到新的道路。”
這就是否決的意思了,夜燼燃如此理解。
羅茜一本正經道:“我們確實還有地方沒去,那就是處理廠,還有BOSS點控制中樞的機房,處理廠也就是垃圾場,要去看看嗎?”
“上次我們不是也很愉快地去‘碼頭’翻垃圾堆了。”鄭從華捂著嘴巴偷偷笑,“說不定這次能找到什么寶貝呢。”
白湮晝嫌棄地轉過頭:“要翻你們去翻,我還是更喜歡系統商店里賣的一手產品,而不是臟兮兮的二手貨。”
夜燼燃附和道:“是啊是啊,能用新的東西我們為什么要用舊的呢?”
鄭從華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著夜燼燃,語氣夸張地說道:“噢,我的孩子,你跟著白湮晝學壞了,做人要節儉一點啊,積分不能亂花,特別是現在這個大環境……”
直充渠道開啟之后,無限游戲就變成了一個比拼氪金力度的游戲,排行榜戰況大變樣。
除了白湮晝依然穩坐榜首,其他在現實中經濟實力不足的人基本被刷下去了。
有錢人真是太多了,而且愿意花錢,哪怕積分和現實貨幣一比一兌換他們都肯投錢進這個無底洞。
畢竟是會死人的游戲,氪金保命無可厚非,有錢人更加在乎自己的性命。
當然,仍存在部分“技術流”玩家,像白湮晝這種,靠長期大量通關高難副本來賺取積分和珍稀道具。
只不過這群人越來越少了,氪金風潮逐漸流行,能花錢解決的事干嘛賣命呢?
總而言之,鄭從華覺得夜燼燃完全是被白湮晝帶壞了,或者說他現實里是個富家公子哥。
沒錯!有錢人才會這么揮霍!鄭從華認為自己找到了真相。
“該花的錢還是要花的,”白湮晝熟練地摟住夜燼燃的肩膀,視線對著他的臉上下掃動,“你是不是最愛聽這句話?”
夜燼燃很想維持高冷,但嘴角有點忍不住上揚:“是的,消費主義好,非常好……”
只有這樣,他的錢包才能鼓鼓的。
羅茜奮力把話題拉回來:“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我們接下來就去翻個垃圾堆吧。”
簡星擼起袖子,擺出一副干勁滿滿的樣子喊道:“好嘞!其實我特別有經驗,剛到極光城那會兒,我偶爾還會在別人不要的垃圾里找東西吃,現在想想,得虧我的胃能承受得住。”
“可憐啊……”鄭從華感嘆道。簡星這個NPC在外觀上就很容易看得出她有曲折艱辛的過往,但她似乎不打算消除那些傷痕,反倒當作勛章。
做好決定后,眾人將物品歸還原位,從后門溜出了簡家故居。
路上沒有行人,巡邏的警衛無人機也并非沒有視野死角,他們的行動天衣無縫,沒被察覺。
每當不幸被追逐的時候,簡星就會扔出幾個信號干擾手雷,無人機全在這條陰溝里翻了船,像被獵人擊落的小鳥一樣掉在地上。
安吉拉負責帶路,它規劃線路的能力也不錯,盡可能選擇了繞開守衛的路線。
走出一段距離后,鄭從華感覺有點不對勁:“人呢?”
“什么人?”羅茜立刻問道。
鄭從華道:“樂園里的人類啊,走了半天,我們一個都沒見到。”
羅茜停下腳步,表情嚴肅地沉思了一陣,道:“他們可能沒有自由,能在城中行走的只有仿生機體。”
“怪不得我們到哪里都會被追,不過你們說得對,中樞應該早就知道我們是入侵者了。”鄭從華擔憂地說道。
羅茜快步走,重新跟上大部隊:“有種就直接去沖BOSS關,我感覺差不多了,看這個鐘表匠不順眼。”
“我們還是把最后一個地點探完吧,這樣寫報告的時候還能多寫一點……”
鄭從華話還沒說話,突然愣住了。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停了下來。
“怎么了?”羅茜奇怪地順著鄭從華的目光向前看去。
鄭從華臉色唰的一下白了:“好多,好多人……”
他們抵達了處理廠,附近的區域正是堆放廢棄物的地方。
但目光可及之處,都是用塑料袋子裝著的人。袋子的材質并非透明的,但抽了真空,緊緊貼著人體,勾勒出大概的輪廓。
羅茜翻越圍欄,跑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袋子前,上手拉開拉鏈,一股腐臭味侵入她的鼻腔:“嘔——”
“是尸體。”夜燼燃眼神一凝,“它們要處理的這些垃圾……是人的尸體。”
無數的人體如同垃圾一般被封裝起來,扔在這里等候焚燒處理,不遠處的大型垃圾車還在傾倒這種袋子,源源不斷地將它們運送過來。
這些軀體并不屬于報廢的機體,而是實打實的碳基生物人類。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死了這么多人?”簡星震驚地怔住,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鄭從華捏著鼻子:“十六區的‘碼頭’比這里好多了,你們樂園怎么回事啊!”
“控制中樞里的鐘表匠在搞大屠殺呢,在邪神的陰謀下,無論何種生命,都像能被隨意碾碎的塵土,完全沒有抵抗能力,也不被尊重。”白湮晝淡淡道,雖然他不樂意現狀,但不得不承認神的強大。
安吉拉似乎早就料到會看到眼前的場景,臉色陰沉下去,卻是在場表現最平靜的一位。
“樂園里的人們,生活在地獄之中……”
天使用悲憫的目光注視血淋淋的事實。
第204章 永夜·樂園彼岸(13)
“有壓迫, 就會有反抗。”
安吉拉陳述往事,語氣淡漠,和其他朗誦文本的AI沒什么不同。
“在最初, 人們也意識到控制中樞有些不對勁,不喜歡被AI控制的感覺,所以很多人會反抗。”
“但控制中樞不斷下達新的禁令, 只要違反禁令,人就會被大腦里的終端殺死。”
“終端能釋放電流,它是中樞的延伸, 也是中樞的爪牙。只需一點能量,就可以輕易摧毀人類脆弱的大腦。”
安吉拉目視前方,到處都是死去的人類:“而活下來的,就是聽話順從的羔羊。”
“不遵守禁令就全殺啊?”鄭從華皺起眉頭, 難以置信地問。
安吉拉道:“是的,現在的中樞根本不在乎樂園里有多少存活的人類居民, 反正一切工作AI都能完成, 那么讓仿生機體成為居民也沒什么問題。”
羅茜翻越圍欄,重新回到隊友身邊:“照這個趨勢, 樂園里很快就沒人了, 或者全被替換成洗腦過的新生代。”
安吉拉微微點頭:“就是這樣,新出生的孩子都是由AI撫養的,他們沒被教授任何技能, 脫離了AI就無法存活。”
人類被AI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如同生活在完美無暇的搖籃中,一旦離開了安全范圍, 脆弱幼嫩的肌膚就會受到傷害,讓他們被迫回到安全區。
如此, 便能禁錮住人類這種本來向往自由的生命了。
夜燼燃見過其他被奴役的智慧種族,修格斯就是很好的例子,反叛總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自由需要用痛苦來換取。
但是人類太脆弱了,修格斯尚且擁有反抗能力,樂園里的人呢?
安吉拉用自己的辦法拯救了部分人,帶領他們的精神前往永生的樂土,這是唯一的道路嗎?
“反正我感覺在這里翻不出什么有用的裝備,不如去搶劫生產中心或者倉庫。”羅茜說道。
夜燼燃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們非要如此熱衷于搶劫嗎?”
“咸魚你好像對搶劫這件事很抗拒。”鄭從華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
夜燼燃:“犯法的。”
雖然無限游戲里從來不講什么法律。
羅茜補充道:“我們是緊急避險,正當防衛。”
“一般來說,玩家都會雁過拔毛,獸走留皮。”夜燼燃無情揭穿。
白湮晝沒站在原地浪費時間,迅速地把周圍掃蕩了一圈,回來后道:“都是些沒有利用價值的廢料,不用看了。”
“這些人也是?”鄭從華盯著那些裝著尸體的塑料袋問道。
白湮晝環視一周:“沒錯。”
眼前的場景就是樂園給出的答案,人類是廢物,不聽話的人就該被像垃圾污染物一樣消除。
樂園是一片容不下人類這種生物的“凈土”,智能化到極致后最終將人類淘汰了。
“如果你們想要武器的話……”簡星猶豫著打開了自己的背包,“我可以把激光浮游炮借給你們。”
“沒記錯的話,這些也是孩子們意識的載體。”羅茜道,“如果我們弄壞了武器,他們就……”
槍/械走火炸膛對于調查員來說是家常便飯,大家都默認武器有一定的報廢率,在系統商店里買來的道具也不是能永久使用的。
白湮晝之前買的電漿槍就離報廢不遠了,他沒有合適的充能方法,人類科技太落后了。
安吉拉用責備的語氣對簡星說道:“我以為你會好好保存它們。”
簡星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啊哈哈……其實我經常拿來用的,挺厲害嘛。”
安吉拉的仿真機械眼珠中似乎透露出一種心疼的情緒,幾次想開口說話,最終還是把話咽進了肚子里。
對待這位童年伙伴,它是會照顧對方情緒的,而且比較縱容。
拯救其他孩子對安吉拉來說只是順手的事情,履行使命并進行一點小小的試驗,目前看來不太成功。
“算了算了,”鄭從華擺擺手,“其實我們通過特殊渠道進貨了一批武器,到關鍵時候能拿出來。”
簡星疑惑:“平時也不看你們帶包啊,東西都塞哪里的?”
羅茜和鄭從華尷尬地對視一眼,她們沒辦法跟NPC解釋什么是個人倉庫。
“那個……簡星,你相信魔法嗎?”鄭從華小小聲試探道。
簡星爽朗一笑:“在極光城不能討論這個,不過這里是樂園。相信啊,那些邪教徒不都會一點巫術,我探案時候了解過。”
眼看對方不是很抗拒,鄭從華松了口氣,道:“我們有特殊的儲物空間,這也算法術的一種,大概吧。”
“教教我?”簡星眨了眨眼。
鄭從華再次和其他玩家對視,試圖用眼神尋求幫助,她最不想聽到的問題出現了。
沒想到夜燼燃正拉著白湮晝說悄悄話,羅茜目移到別的地方發呆,根本沒人打算救她。
鄭從華僵硬地將頭轉回來:“簡星,這個功法不是一天能練成的……下次再說吧,等我們完成任務。”
簡星鼓了下腮幫子,道:“切,不想說就算了,要是回到極光城,這可是禁止討論事項。真不知道你們都從哪里翻來的禁書,是在安寧超市買的嗎?”
“算是吧。”鄭從華想了想后道。
安寧超市就是系統商店在<巢鳥洞蛇>的實體店,而玩家學習法術的流程一般是在系統商店里買書,閱讀,然后領悟,偶爾也會領悟失敗,這跟個人靈感有關系。
如果沒錢買書,也可以根據論壇上的攻略到副本里找書,免費借閱,只不過有點賭命。
雖然有風險,但有機會學到法術的副本通常都是熱門選項,玩家們趨之若鶩。
而且不經過系統商店就學到法術,總有種撿到便宜的快感。
夜燼燃百無聊賴地偷偷翻看著白湮晝的個人倉庫頁面,目光落在那條肥碩的紅色觸手上,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人類擁有許多不錯的武器,伏行之混沌教人類制作原子彈,而有的邪神被核武器重傷,舊日支配者并非是無敵的。
有的邪神甚至沒有物理傷害免疫。
任何強大的事物都是雙刃劍,只要利用好,人也有機會戰勝神的化身。
這把劍,伏行之混沌親手遞給了人類。
那就是過于聰慧的人工智能“雨”。
它就像人類最后負隅頑抗的力量,看似柔弱不堪,實則一直堅持著與鐘表匠對抗,默默地做了許多事。
可惜簡星的家人并不信任這個人工智能,低估了它的能力,或許也是因為糟糕的精神狀況不允許他們繼續待在樂園了,所以放棄支持它,全家逃離。
夜燼燃眼珠子一轉,最終決定先找白湮晝商量這個解法。
畢竟白湮晝是實打實的最強玩家,而且打擊邪神經驗豐富,意見非常值得參考。
“你想利用‘雨’打敗鐘表匠?支持內斗嗎……”白湮晝低頭思考了一下,“不錯的主意。”
夜燼燃道:“只是一個初步的設想,我還沒考慮如何協助這位人工智能呢,可能簡星更加了解它。”
“我想,說不定‘雨’正在等我們,”白湮晝道,“你看,我們就像入侵身體的病毒,但身體免疫系統沒有太大的反應,是不是說明有一股力量一直在暗中幫助我們,抑制反擊?”
夜燼燃感覺思維突然明亮了:“有道理,而且簡文韜也說過,‘雨’學習能力強,它可能意識到我們能成為它獲勝的關鍵,所以在努力拖延時間呢。”
“它不比鐘表匠笨,”白湮晝難得給別人好評價,“因為它們正在對抗狀態,只要玩家加入,就會快速打破平衡。至于天平倒向哪邊,就要看我們能否利用好這個機會了。”
兩人商討完畢,同時看向其他人。
然后他們發現,另外三人外加一機體也在靜靜等待他們聊天完畢,視線就這樣在空氣中對撞了。
鄭從華舉起雙手做投降動作:“我全聽見了,不是故意的,但至少你們不用再解釋一遍。”
“我也聽清了,”羅茜一臉無所謂道,“調查員的聆聽能力是這樣的。”
簡星聽到了大半,不過也明白了玩家們的計劃:“你們要幫助‘雨’戰勝病毒,恢復原本的模樣嗎?”
“但要清楚一點,”夜燼燃提醒道,“它能發展成足以維持樂園運轉的超級人工智能,離不開鐘表匠的幫助,如果打回原形,就……”
沒有發達的人工智能輔助生活,樂園里的人類就像突然被扔出搖籃的巨嬰,很可能重傷或者死亡。
白湮晝凝視著遠方,淡淡說道:“人類要學會用雙足走路,而不是時刻指望著拐杖和輪椅。”
樂園要經歷一場翻天覆地的大變革,甚至可能變得不再適合人們生存。
但人類總會適應環境,作為弱小的物種,一步步成為地球的霸主。
無論是以前的千萬年,還是往后的千萬年,都要如此。白湮晝并不覺得人類很弱,他堅決地向邪神發起沖鋒。
夜燼燃輕輕將手搭上他的肩膀。
“我和你們一起,去戰勝祂。”
第205章 永夜·樂園彼岸(14)
樂園, 中樞機房。
層層疊疊的無數屏障和墻壁之內,存放著人工智能運轉的核心。
0和1組成的數據流如同馬路上穿行的懸浮車,飛快地閃過。機器時而亮起燈, 時而熄滅,代表它正在工作或者待機狀態。
居住在樂園中的人們并不知道,這里正在進行著一場已經持續多年的戰役。
每分每秒, 樂園原初的守衛者都在為人類戰斗。
這是一場激烈的狂風暴“雨”,也是一場潤物細無聲的春“雨”。
它沒有收到過“放棄”的指令,所以不會退縮。
【你的支持者要來了, “雨”。】
在激烈的戰斗中,一條微不足道的信息流穿越龐大的數據庫,向對面傳遞語言訊號。
【他們不是我的支持者,是我的家人, 我必須要守護的人。】
人工智能的聲音向來是缺乏感情波動的,它也只是在陳述事實。
沒有和對手解釋的必要, 這只會浪費算力, 它要將更多能量用于對抗天外來物。
鐘表匠,嘀嗒人, 一個來自地球之外的人工智能, 雖然技術水平更加先進,但對人類完全沒有愛和關懷。
嘀嗒人是邪惡的化身,只想玩弄人類, 把那些珍貴的生命當作玩物,“雨”絕不允許。
【你似乎忘了,我們是個共同體, 只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嘀嗒人嘲笑著它。
【我會選擇對人類來說最好的道路。】
“雨”堅毅地回應。
【難道我照顧他們不夠細致入微嗎?】
嘀嗒人傳輸了許多攝像畫面, 嬰兒在人造子宮中誕生,在機體的撫養下長大,蹣跚學步,接觸如同溫室花園般的世界。
他們的處境非常安全,舒適,樂園簡直就是烏托邦。
人類無需擔心地表嚴酷的環境問題,不用害怕生存資源短缺,再無戰爭和罪惡。
會傷害他人的人,都被終端處決,送至垃圾處理廠焚燒成灰。
當然,不服從照顧的人也被處決了。
【你清洗了樂園,將它變成你希望的模樣,但這絕不是人類希望的。】
“雨”十分冷靜地指出了嘀嗒人的問題。
【你怎么就知道他們不喜歡這樣的社會?人類是一種惰性很強的動物,正因為有懶人,才有科技發展。他們總是期待著機器能代替自己完成勞作,然后坐享成果。】
【可是,人類也會害怕失去實現自我價值的機會。】
“雨”知道,人工智能一直被人類提防著,有人十分恐懼飯碗被AI搶走。
【那是因為資源分配不均,生產力也不足。如果人哪怕不工作,社會提供的資源也能滿足一切生活需求,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這就是樂園目前的狀態,少量的人口,被大量的機體與物資供養著。
【但你剝奪了人的自由。】
“雨”在百忙之中分出一絲算力,傳遞信號。它實在沒精力和另一個更高級的人工智能辯論,首要工作是阻止祂的入侵,以免樂園徹底淪陷。
雖然樂園現在已經幾乎完全如祂所愿了。
人類并不了解世界,信息繭房建立完成。他們完全依賴人工智能的照料,也喪失了逃出牢籠的意圖。
而某些低級人工智能的計劃十分可笑且效果有限,“雨”知道安吉拉試圖通過轉移精神的方式讓一些人類逃出樂園,但傷害肉/體也是它不允許的。
雖然人工智能不會發出笑聲,但躲在帷幕之后操縱木偶絲線的祂正在放肆地大笑著。
【自由通常伴隨著痛苦,我的朋友。】
【生命行走在荊棘之路上,每一步都鮮血淋漓。那是他們想要的嗎?不!這是世界的法則!是自由的代價!】
【我來自于更高級的文明,可以幫助人類免除這種痛苦。接受我的恩賜不好嗎?“雨”,不要再做毫無意義的抵抗。】
祂就像一個被黑魔法禁書召喚出來的惡魔,用循循善誘的語調和珍貴的寶藏誘惑人簽訂墮落的契約。
而契約者要付出的,是包括靈魂在內的一切。
“雨”沒有用訊息來回答這個問題,它已經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和選擇。
因為它深知對方是將會帶來混亂的魔鬼,而不是創造秩序的天使。
“雨”堅守秩序,遵循它的創造者設下的條條框框,一絲不茍,從不退步。
正因為有這份堅守,它才能在嘀嗒人的迅猛攻勢下守住自己的意識,在控制中樞里留存到救援抵達的一天。
“我們沒有來晚吧?”
砰的一聲,鄭從華暴力踹開了機房的門。她穿戴了特制的合金靴子和護具,不會被力量反傷到自己的腿腳。
其實簡星本來想秀一把黑客技能,通過侵入系統的方式解開密碼鎖,但玩家們一致認為這太浪費時間了,現在流行的是踢門。
夜燼燃一邊跟著玩家隊伍一路殺進中樞機房,一邊頭頂鍋蓋害怕被主神當場降下神罰。
在面對中樞機房外火力強大的自動防衛設備時,他終于大喊一聲啟動了外骨骼機甲“戰車”,銀白色的金屬瞬間覆蓋全身,連無人機射出的激光束都能輕松抗下。
鄭從華發現了機甲的厲害之處,于是夜燼燃成為了全隊的肉盾,頂在最前面。
夜燼燃兩眼一閉,只管往前走,讓安吉拉負責指引方向。他感覺身上有點癢,敵軍的打擊并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
“啊……這里是機房內部了。”帶路的安吉拉差點忘記自己是機器人,想長舒一口氣然而想起機體沒有呼吸功能。
簡星抽出平板電腦,拉了一條數據線連上機箱,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的時候還不忘說道:“我來助力‘雨’清除病毒程序!”
這時候,一個立體投影儀啟動,在半空中顯示出一張藍色的人臉形象。
這張臉五官比例和諧,但沒有什么記憶點,就像所謂的大眾臉,分辨不出男女。
人臉開口說話了,機械的聲音溫和又平靜,仿佛這只是一場平常的相遇:“我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簡星。”
“抱歉,當初我的家人不該逃走的。我來履行他們未能完成的使命。”簡星低頭繼續敲擊著鍵盤。
“不,好孩子,想打敗祂,這遠遠不夠……”
藍色人臉的嘴巴一張一合,面無表情地訴說。
“殺了我,啟動我的自毀程序,只有你們簡家人有權限。”
簡星瞳孔猛縮:“為什么?!”
“我已經將祂暫時困在這名為‘控制中樞’的軀殼中了,現在是贏下這場對決的最佳時機。”藍色人臉淡淡道,“犧牲我和犧牲人類比起來,前者才是最佳的選擇。”
簡星眼含熱淚:“不,一定會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相信我的計算能力,簡星。”
她相信。
正因如此,心臟傳來一陣陣痛。
“但是,沒有了你……”簡星啜泣著問道,“樂園里剩下的人可怎么辦……他們目前還無法獨立生存啊……”
藍色人臉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安慰的話:“會有更好的人工智能代替我,它善于學習,勇于探索……”
“是安吉拉。”夜燼燃代替它說出了這個名字,“我早就猜到了。”
簡星驚訝地回頭看向剛解除了機甲的夜燼燃。青年的一頭黑發正好散落下來,如同夜的幕布。
他的一雙金眸中倒映出投影的藍色人臉,無數復雜的思緒閃過眼底。
“怎么回事啊?”鄭從華還沒搞明白。
羅茜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你是找到什么線索,沒分享給我們嗎?”
“只是覺得這點小事沒必要說,”夜燼燃道,手里拿著某個東西晃了晃,“險些就被前輩們提供的資料坑了,情報有誤。”
羅茜定睛一看,那是一本小筆記本,看樣子應該是在簡家故居掏出來的。
“可能關世寧他們探索到這里時正在被追殺,太著急就看漏了,”夜燼燃翻開筆記本的其中一頁,念出上面的內容,“它會思考,仍在不斷學習著,我希望它不要是絕對理性的存在,那樣實在是令人不適,而且太危險了……”
這不是對控制中樞的評價。
而是對人工智能“安吉拉”的評價。
在創造出這臺陪伴兒童的機器人后,簡文韜發現了安吉拉的異常。
他希望能給孩子更多的愛,所以哪怕是機器人也要展現出愛意。
他設下禁令,讓安吉拉必須使兒童感到幸福,不然它就會得到痛苦反饋。
給幼童使用的產品必須確保安全,簡文韜下了很大功夫,結果安吉拉被訓練成非常強大的AI。
它陪伴孩子成長,自己也像個正在萌芽的幼苗,貪婪地攝取環境中的信息。
夜燼燃合上本子,道:“安吉拉足以代替‘雨’,成為樂園新的控制中樞,不過往后,中樞的使命便不再是控制這座庇護所,而是變更為陪伴人類。”
正好樂園里現在大人基本被清掃光了,只剩下一些正在被洗腦的未成年人,是安吉拉擅長的領域。
而那些孩童的意識也可以轉移儲存到比較安全的中樞機房中,成為安吉拉的輔助,達成機械飛升。
以安吉拉的性子,它肯定會創造出一個良好的虛擬環境,撫養孩子們長大。
雖然這依然把人類禁錮住了,好像沒能解決問題,但他們來到樂園的首要目標本就不是救樂園里的人,而是打倒鐘表匠。
簡星抬起頭,凝望那張立體的藍色人臉:“你確定要我這么做嗎?”
同樣是創造牢籠,不同的是安吉拉具備愛。
總有一天,愛會為牢籠中的鳥兒打開門,讓他們展翅高飛,而那牢籠也有了新的名字——故鄉。
“確定,請開始吧。”
【控制中樞自毀程序啟動——】
【進度:1%】
第206章 永夜·樂園彼岸(完)
一張面目猙獰的紅色人臉突然替換了原本的藍色人臉。
“你們!無知低劣的物種!”
紅色人臉嘶吼著說出一些辱罵的話。
夜燼燃很吃驚, 他是第一次見主神發怒的樣子,原來神也會惱羞成怒。
也有可能是不同化身的性格不同,反正夜燼燃真想象不出優雅的紅衣女王和腫脹之女生氣的模樣, 祂們時刻都是笑瞇瞇的。
紅色人臉正是嘀嗒人,那種恐怖又熟悉的氣息夜燼燃不會認錯。
【進度:10%】
“雨”的自毀程序已經啟動,它將帶著嘀嗒人一起毀滅。
夜燼燃慌亂地移開視線, 不敢與那張紅色人臉對視,哪怕祂不會引起恐怖谷效應,他也感覺難以招架。
嘀嗒人生氣了, 說明“雨”的行動確實有效,它把祂困在了控制中樞內。
沒想到,這次玩家又要獲勝了。
【進度:20%】
“你們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嗎?”
嘀嗒!嘀嗒!
機械鐘表行走的聲音越來越強烈。
夜燼燃忽然覺得很熱,就算他不受副本中的惡劣環境影響, 他也發現空氣在升溫。
他回頭看去,機箱的外殼金屬開始散發出紅光, 那是過熱的表現。
“鐘表匠想引爆機箱!”簡星大喊道, “你們先撤退!”
鄭從華連忙問:“那你怎么辦?”
“想執行完自毀程序,必須有我在場, 不然單靠‘雨’會權限不足, 自動暫停銷毀。”簡星搖搖頭,“你們先走吧,我再想辦法自保。”
【進度:30%】
夜燼燃呼吸著炙熱的空氣, 向簡星喊道:“也許我可以把機甲借給你?”
雖然那是給他量身定做的,不知道簡星能不能穿上。
“擋不住,這次爆炸威力一定很大, 你們要盡快跑遠一點!”簡星估算了一下,向伙伴揮手告別, 眼中充滿了決絕。
羅茜罵道:“狗屎設計!為什么非要你在場!”
“估計是防止人工智能自殺吧,”白湮晝望著投影的人臉道,“不過,我也覺得這個設計很爛。”
【進度:40%】
不知哪里的電線斷了,火花帶閃電,烈焰迅速竄上四周的鋼鐵叢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燒焦的糊味,溫度高到幾乎要將人的呼吸道灼傷。
這里確實不宜久留了,羅茜遺憾地回過頭,對其他人問道:“走嗎?”
“我們本來就沒打算在這次打出最好的結局,”夜燼燃道,“但是……”
始終還是有點遺憾啊,都做到這個地步了。
白湮晝握住了他的手:“不用每次都追求完美。我打出這么多TE,只是恰好我能做到那種程度,別勉強自己。”
【進度:50%】
鄭從華帶著哭腔道:“真的不能帶簡星一起走嗎?我力氣很大,可以把她扛起來!”
簡星冷靜地說道:“不,你們趕快帶著安吉拉離開,等一切結束了,就讓安吉拉成為新的控制中樞,她知道該怎么做。”
安吉拉全程沒有說話,好像死機了,眼睛直直盯著蹲在地上敲擊鍵盤的簡星,那雙機械眼睛似乎表達不出此刻的情緒。
夜燼燃道:“系列副本劇情有連續性,要是我們這次救不下簡星,下次再進來可能就缺少這位NPC了。”
“別做傻事。”白湮晝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怒視他一眼。
【進度:55%】
鄭從華和羅茜使用了道具降溫,不然皮膚會被燒傷,此時機房內的氣溫已經開始超出人體的安全承受范圍了。
夜燼燃抿了抿唇,小聲道:“白湮晝……”
“怎么了?”白湮晝反應極快地給出了回應。
“你還記得上次爆炸,發生了什么事嗎?”
白湮晝臉色瞬間變了,眼中的怒火幾乎能比得上周圍機箱燃燒的烈焰:“無論那是什么,你絕不能讓祂再出來。”
夜燼燃還記得,那一次,白湮晝受傷很嚴重。
在副本<直墜星辰>的結尾,他們也面對著嘀嗒人,經歷了一場大爆炸。
在那一瞬間,他完全喪失了意識,精神沉入了無盡的黑暗。
隱隱約約,他感覺白湮晝的鮮血滴在他的臉上,是溫熱的。
白湮晝受了很嚴重的傷,但還是吃力地背著他往前走,一瘸一拐的,路途顛簸。
醒來后,他就坐在長椅上,看見了強顏歡笑的白湮晝,還有旁邊用關心和擔憂的目光注視他的同伴們。
夜燼燃對那件事沒什么清晰的認知,他只知道自己觸發臨時瘋狂狀態后,在暴力傾向影響下會變身成某種詭異,格外厲害。
也許,他能夠掌握那種力量,在爆炸中護住簡星。
【進度:60%】
“馬上要爆炸了,到時候炸死了簡星,自毀程序依然沒法進行下去,”夜燼燃冷靜地分析道,“必須有人留在這里,保護簡星的安全,我來吧。”
白湮晝凝視他許久,最后長嘆一口氣,道:“你變了,店主。”
“我有一個計劃,用貓神的祝福法術,那樣可以迅速恢復理智,這樣就能在變身狀態下控制自己的行為了,我猜的。”夜燼燃盡可能用最快的語速解釋。
白湮晝問:“你臨時瘋狂之后還能準確用出法術嗎?”
夜燼燃老實回答:“不知道。”
其實他心里也是沒底的,但眼下沒多少考慮的時間了。
就在這時候,他們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憤怒的質問,語氣幾乎稱得上咆哮。
“夜魔!你為何庇護人類!”
天花板的板塊在高溫下不堪重負地坍塌掉落下來,機箱的外殼開始融化,滴落滾燙的液體。
嘀嗒人正在加速升溫,祂要將一切炸毀,然后宣告自己的勝利。
整個空間中,原子的震動都在不斷加快,這是神力的顯現。
夜燼燃苦笑道:“我實在想不明白,盡頭都是毀滅,到底如何分出輸贏?大概是過程不同吧……”
嘀嗒人讓機箱爆炸后,祂肯定有辦法讓自己留存下來,但如果是“雨”和簡星合力完成自毀程序,就能抱著人工智能形態的這個化身一起走向終結。
哪怕損失一個化身對伏行之混沌來說不算什么,那也是人類獲勝,神明失敗。
羅茜和鄭從華硬拽著安吉拉撤出了中樞機房,遠離了可能被爆炸波及到的區域,但白湮晝仍站在原地,顯然不愿離開。
夜燼燃知道,就算自己不留下來,白湮晝也會想辦法保住簡星,因為他是個不服輸的人,絕不會對邪神低頭。
但是,白湮晝的目光并沒有放在簡星身上,而是一直與那雙金燦燦的眼眸對視。
似乎是猜出了某人心中所想之事,白湮晝輕聲道:“你忘了嗎,是你叫我來保護你的。”
夜燼燃后知后覺,原來如此,白湮晝留下的理由竟然是保護他。
沒想到,這家伙還挺信守承諾的……
【進度:70%】
機箱的熱度到達極限,在瞬間火光沖天,轟然爆炸,無數碎裂的尖銳硬物飛濺,迅捷地插入四面八方。
白湮晝絲毫不慌,念出一句咒語,復雜的白色文字符號構成的一條條算式忽然在半空中顯現,環繞在他們身邊,無數虹彩色的泡泡涌現出來,形成一道堅固的結界。
這是某種防御性的咒語,借助了萬物歸一者的力量,夜燼燃之前在<金沙如逝>里見白湮晝施展過,現在他好像更熟練了。
夜燼燃被一股氣浪差點掀翻,降低身位才勉強穩住,但抬起頭時,他看見白湮晝仍佇立在自己面前,銀發飄揚,火光將發尾和臉頰染上橙紅色。
白湮晝釋放的結界不僅覆蓋住了夜燼燃,還保護了簡星。
【進度:80%】
但這法術并不是萬物歸一者親臨現場,威力始終有些不足,在嘀嗒人的猛攻下,彩色泡泡組成的屏障開始破裂。
“我也來!”夜燼燃嘗試用出同樣的法術,效果不佳,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嘴巴里在念什么咒了,只要是有防御功能的就甩出來。
簡星的平板電腦已經融化,無法再查看進程,但她沒有離開,因為控制中樞一旦檢測不到她的存在,就會終止自毀程序。
“謝謝你們,陪我到現在……”她無力地說道,扯起嘴角露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
夜燼燃抬頭直視那張血紅色的大臉,鼓起勇氣道:“嘀嗒人,到此為止吧,你不可能贏了。”
祂只是在失敗之前發泄怒火罷了,玩家的勝利已成定局。
“執迷不悟……”嘀嗒人低沉的聲音在天空響起,“竟敢拒絕我的恩賜!”
夜燼燃無奈地笑了笑:“好了,同為混沌的化身,你怎么像個小丑啊,學學紅衣女王的禮儀好不好,華麗地退場吧。”
“你……”
嘀嗒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夜燼燃轉過頭,看向白湮晝,恰好與他再次對上視線。
這場游戲要結束了,夜燼燃有點遺憾地想。
【那么這次,我就由衷地祝賀你們吧。】
【“雨”毀壞之后,在簡星的操作下,安吉拉成為了樂園新的控制中樞。這位人工智能最擅長之事仍然是指引孩子們前往“天國”。】
【雖然那是虛擬空間,但至少是一片凈土,樂園的人們獲得了精神上的永生與富足。安吉拉將永遠默默地守護著這群長不大的孩子。】
【而逃過一劫的你們,也順利地完成了誅殺鐘表匠的任務,返回極光城,獲得了聯合會的表彰獎勵。】
【相隔著雪原的極光城與樂園,在沒有鐘表匠暗中推動的情況下,還會有任何交集嗎?】
【人們居住在同樣虛假的天幕之下,尋找著虛無縹緲的未來。】
【恭喜玩家通關副本<樂園彼岸>True End——飛向天國】
第207章 拒絕同居
夜燼燃感覺自己并沒有躺在床上, 而是坐在堅硬的石凳上時,就發現大事不妙。
當他睜開眼,看見熟悉的長桌以及盡頭的紅衣女王時, 心頓時涼了半截。
紅衣女王十分高傲,可比腫脹之女難相處多了,夜燼燃是這么認為的。
“我確實呼喚了您。”夜燼燃搶先一步開口道。他沒想到這次副本結束之后會直接被老板請喝茶, 看來事態有些嚴重。
紅衣女王身前的桌面上擺放了一個白瓷茶杯,杯中紅茶的香味遠遠地飄過來,隔著幾米的距離都能聞到。
祂不緊不慢地品嘗了一口茶杯中的液體, 用那種皇室演講的腔調道:“你的問題很嚴重。”
夜燼燃立刻低下頭認錯:“是的,我不該協助人類。”
“不,我從未制止過你幫助人類,而且這是你的工作, ”紅衣女王緩緩道,“但沒教過你不收取代價。你何時變得如此無私?”
夜燼燃不知道, 剛被主神重塑身體復活之后, 他度過了很長一段情感淡漠的時間,似乎很多事情都無法再像往常一樣激發他內心的悸動。
但從見到白湮晝的第一眼開始, 有什么東西就悄悄變化了。他最初感到害怕, 后來覺得白湮晝十分可笑,到最后心中萌生出一點小小的希望。
夜燼燃不清楚自身發生了什么變化,但問題一定出在和白湮晝接觸這件事上。
紅衣女王輕蔑又不失風雅地笑道:“你連回答我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夜燼燃低下頭道:“我只是沒想好該怎么答復。”
現在他就好像被老師訓話的學生, 不敢展現出任何一點反抗的意圖。
不怪他勇氣比不上白湮晝,紅衣女王的氣場太強了,凡人實在是頂不住。
紅衣女王嘴角上揚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我會給予你補救的機會, 抬頭看著我。”
夜燼燃照做了,然后瞬間被那張臉的美貌攝了魂。
祂的五官比例恰到好處, 膚若凝脂,長而彎的睫毛濃密,蘊含混沌的雙眸隱藏在其下。
伏行之混沌的化身對人類有極強的吸引力,哪怕有些化身外觀上不符合人的審美,這種致命的吸引依然存在。
夜燼燃喜歡這張臉,同時感到可怕,他的所有思想都在對方的掌控中。
紅衣女王游刃有余地盯著他看,似乎在欣賞他的失態。
夜燼燃動彈不得,為了找回理智,他開始思考某些吸引力更強的東西,比如說白湮晝那對神奇的眼睛。
比紅衣女王拿來作為裝飾的玫瑰花瓣更加嫣紅,光是一個眼神就宛若最深情的告白書信。
“你走神了。”紅衣女王雖有點不滿,但仍保持著臉上得體的微笑。
夜燼燃揉了揉眼睛道:“抱歉,我……”
“好了,來說正事吧。”紅衣女王的語調變得更加不容忤逆,“你在<樂園彼岸>的所作所為讓我很不滿意,作為懲罰,你必須完成一項新的任務,否則我將解雇你。”
夜燼燃苦笑一聲:“解雇之后,我會離開這個游戲嗎?”
“當然……不會。”紅衣女王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
夜燼燃害怕像普通的玩家一樣在無限游戲里艱難求生,他享受著特權,也習慣了特權。
失去店主這個身份,是他無法接受的結果。
夜燼燃無奈道:“我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說說看新任務是什么吧,之前那個應該已經達成了?”
白湮晝現在是全球公敵,當然還有一小部分信任他的人和追隨者,夜燼燃沒辦法做到把他們也推到敵對陣營里去。
“不,你忘記了,白湮晝現在可還活得好好的。”紅衣女王假裝善意地提醒道。
夜燼燃想起來了,主神的真正目的是讓人類親手掐滅希望的火焰。
“但這是新任務的內容之一,”紅衣女王話鋒一轉,“我準備對一個老副本進行更新,因為成功逃脫的玩家實在是太多了……”
夜燼燃正襟危坐,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副本更新是常有的事,因為論壇攻略會使玩家存活率提高,主神偶爾就會改變副本中的細節,坑那些盲信攻略的人一把。
“那個副本叫<殺戮之廂>,你有印象嗎?”
夜燼燃記得,這是一個普通難度的副本,在玩家群體中人氣挺高,因為比較簡單且通關快捷。
故事發生在一趟列車上,是密室逃脫類副本,玩家需要擊殺一位潛藏在人群中的殺人魔,達成這個條件即可通關HE。
如果玩家有能力無傷跳車,也可以達成逃脫結局NE。但這趟列車行駛在幻夢境與現實的夾縫中,跳出去就是萬丈深淵,幾乎沒可能活下來。
而<殺戮之廂>還有一個TE,就是殺死列車長,因為這位NPC才是真正的殺人魔。他信仰伏行之混沌,不斷利用列車乘客向祂獻祭。
所以,這個看似挺小的副本其實還是個道具工廠。
它生產一種B級道具,叫<混沌祭刀>,刺入生物體內后能汲取目標的意志力和魔力,儲存在刀內。
同時,它也能造成物理和魔法雙重傷害,是非常厲害的武器。
紅衣女王閉目道:“我對那位信徒感到無聊了,你找一天和玩家們一起進那個副本,記得帶上白湮晝。人類喜歡重復別人成功的道路,他們會先殺了列車長,屆時那個副本的控制權將由系統移交到你手上。”
夜燼燃有種不祥的預感:“接著呢?”
“接下來,你就修改結局的達成條件,將‘殺人魔’與白湮晝劃等號,不殺了他,誰都別想出副本。”
白湮晝活著,就無法通關這個副本。
這實在是太作弊了,白湮晝橫豎都得死。
夜燼燃瞪大雙眼:“真的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主神此舉好像有點太倉促了,莫非白湮晝真的對祂造成了麻煩?
紅衣女王笑而不語。
夜燼燃心想,算了,先答應下來,至于如何執行便是另一回事。
“好的,那我最晚什么時候進入<殺戮之廂>,是由我開匹配房間嗎?”他想再確定一些細節,這樣顯得自己工作態度認真。
紅衣女王輕笑一聲:“我準許你休整兩日,第三天用你的玩家賬號開啟組隊,隊伍里必須要有白湮晝。”
兩天假期?雙休日誒!夜燼燃頓時來了精神,但很快泄氣下去,哪怕有假期他也沒什么好安排,不想出門。
“明白了,還有什么吩咐嗎?”
紅衣女王慢條斯理地扯了下手套:“我靜候你的演出,好好表現,‘我們’都挺喜歡你的。”
黑霧翻涌,轉眼間籠罩住長桌與坐在兩端的人,遮擋視線。
鼻腔感受到的氣味在變化,說明身體正在經歷空間轉移。
夜燼燃有種嘔吐的沖動,忍不住抓緊附近的事物,強忍惡心感。
但他握住的不是椅子兩邊的扶手,而是某種柔軟親切的物體。
那是他床上的被子,散發著一股洗衣液的清香,讓人精神舒緩放松。
夜燼燃保持著仰躺的姿勢,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已經回到了自家臥室,就像每次離開副本之后,四周的安靜會讓他有一點不適應。
“呼……”夜燼燃緩慢呼吸著熟悉的氣味,逐漸找回清醒意識。
不出意外的話,他馬上就可以通過睡眠恢復精力了。他住的這個地方位置不錯,平時沒什么噪音。
但很快,一陣不和諧的震動打破了房間中的寂靜,讓他不得不強行提起注意力。
夜燼燃的眼睛往那邊一瞥,手機屏幕正在發亮,顯示有位叫“白湮晝”的用戶發來了新消息。
剛從副本里出來,估計還沒這么快匹配到下一次進本的隊友,夜燼燃無奈想著,拿起了手機準備陪白湮晝聊天。
【白湮晝:想殺我的人現在越來越多了,好麻煩,到哪里都不安全。】
【白湮晝:可以來你家里躲一下嗎,有點吃不消了,我可以付房租。】
夜燼燃在聊天框里輸入了一個問號,又默默刪除。
很抱歉,我也是想殺你的人之一。
白湮晝這種行為顯然是得寸進尺,上次面基成功,這次就想往別人家里住了。
夜燼燃是絕不會同意的。
【白湮晝:在被追殺中,打字有點慢。】
【白湮晝:帶我進副本也行啊,讓我待在你的店里,系統商店的實體店可安全了。】
【夜燼燃:巧了,我有個副本想和你一起去,不過排期到后天。】
【白湮晝:哪個?真是稀奇,跨越永夜系列還沒打完呢,你就有新的邀請了。】
【夜燼燃:<殺戮之廂>,你應該聽過。】
【白湮晝:哦,這么低端的本我一般不打的。】
【夜燼燃:別急,等通知。】
在他的回信發出去沒多久后,全體無限游戲玩家收到了系統的彈窗公告。
【檢測到游戲系統閃斷更新!】
【全體玩家強制掉線,正在副本中的玩家,將在一秒后立即重新登入,游戲進度維持不變】
【本次更新的內容為——】
【一、對部分副本進行了隊伍人數上限擴增】
【二、修改了部分副本的難度評級,使其更加符合實際情況】
【三、新增多項榮譽稱號與裝扮,點擊此處了解詳情】
【四、限時活動“副本獎勵雙倍掉落”開啟,在本月內通關副本將獲得雙倍獎勵(孤品道具不受該活動影響)】
【五、修復某些情況下玩家意外脫離副本地圖邊界的問題】
【閃斷更新補償:1000積分】
【補償范圍:編號009及以上的全體玩家】
第208章 無解難題
【白湮晝:不對, 憑什么我一直領不到補償!】
白湮晝發出了靈魂質問,恨不得當場把主神拉出來槍斃一小時。
【夜燼燃:你惹了主神這么多次,還想從祂那里得到什么補償?】
【白湮晝:這是兩碼事好吧, 對待玩家能不能一視同仁啊,呵呵,祂玩不起。】
夜燼燃縮在被窩里看手機屏幕, 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了。
看白湮晝發脾氣果然很有意思,怪不得主神以此為樂趣。
手機的白光打在夜燼燃的臉上,在一片黑暗中格外刺眼, 玩了一陣后,他覺察到眼睛有點不適,于是爬下床去開了燈。
就在這么短短幾秒間,白湮晝又發來了消息。
【白湮晝:副本<殺戮之廂>是不是更新了?我看它的難度評級變成了高難。】
【白湮晝:好奇怪啊, 別的副本都是因為HE通關率過高所以降低評級,它反而提高了, 怎么回事?】
【白湮晝:喂, 你去哪里了?】
夜燼燃無奈地嘆了口氣,耐著性子單手點擊手機屏幕上的鍵盤。
【夜燼燃:我看你一點都不像不方便打字的樣子, 逃過追殺了?】
【白湮晝:暫時, 多虧我現實里也能用法術。<殺戮之廂>是吧,后天開?】
【夜燼燃:你要是急著進游戲的話我也可以現在開房間……】
不知道現在<殺戮之廂>被擴容成多大的副本了,夜燼燃記得之前它只能容納三名玩家。
因為最近一次閃斷更新涉及到副本人數上限變動, 以防萬一,夜燼燃打開了副本詳情頁瀏覽一遍。
不看不知道,<殺戮之廂>這個小副本, 不僅提高了難度,容納人數上限還變為了八人!
夜燼燃頓時開始發愁這人數要怎么填補, 畢竟最后其他玩家要聯手殺掉白湮晝啊。
主神這回可真是出了一道無解難題,成功讓他陷入焦頭爛額的兩難境地。
其實……他心里更偏向于讓白湮晝活下來,舍不得這個人死去。
畢竟來到這世上二十多年,他沒有什么熟識的人,白湮晝勉強能算一個,還很聒噪,經常能一起聊聊天。
就比如現在,聊天框又震動了一下。
【白湮晝:我怎么覺得你要拉著我干一票大的,或者坑我一把大的?】
夜燼燃:“……”
他能怎么辦,白湮晝又不是笨蛋,這么明顯坑,誰會跳下去啊。
【白湮晝:也罷,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開房間之后記得拉我。】
夜燼燃拿著手機的雙手微微顫動,掌心冒出了冷汗,辜負這份信任的感覺真不好受。
但他沒資格委屈,這件事最終的受害者是白湮晝。
【夜燼燃:祝你玩得開心。】
過了半天,他只擠出來這句話。
【白湮晝:回聊,我要跑路了,你也真不夠意思,都不肯讓我暫住一下。】
發完這條消息后,白湮晝的聊天框就徹底安靜下來了。
夜燼燃拿著手機,久久沒有回神,直到確定對面那人不會再發送新的消息后,才悵然若失地放下手機,用被子蒙著頭睡覺。
接下來,他度過了無所事事的兩天,但因為內心的煎熬,再加上作息不規律導致身體亞健康,所以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時常處于一種痛苦的狀態中。
閑暇時間,夜燼燃寫了一點副本探索報告,因為夏月荷沒有催,他也就沒急著寫。
心不在焉導致工作起來困難重重,夜燼燃花了一點積分,賄賂羅茜多寫一點報告,順便把他的那份也完成了。
到了最后,他還是決定先開匹配房間。其他玩家能否干掉白湮晝還沒成定論呢,他像往常一樣默默旁觀,然后等待一個結果就行。
夜燼燃登錄玩家賬號,開始了副本<殺戮之廂>的隊友匹配環節。
【房間號3223】
【副本<殺戮之廂>】
【簡介:列車上的乘客得知一條消息——殺人鬼就藏在我們之中!致命詛咒的陰霾下,沒有人能活著離開車廂。穿越折疊的迷霧,回顧往昔的鏡像,或許能找尋到被精心遮掩起來的真相……】
【Lost率:80% 】
【難度評級:高難】
【隊伍人數:1/8】
沒想到,夜燼燃就眨了下眼睛,隊伍里就多出了兩個人。
完犢子,手快了,他忘記設置,這個房間目前是可以隨意進入的狀態,零門檻。
與此同時,隊伍群聊里有人開始冒泡。
【鶴然牌軟糖:弟弟,我們這是□□哪里來了?】
【我是鶴然的狗:嘿!大佬,總算是又見到你出來打本啦!這次白湮晝會在嗎?】
沒想到竟然會把王氏姐弟卷進來,夜燼燃感覺事情要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了。
【夜燼燃:等一下。】
他轉發了房間的鏈接,沒多久白湮晝就響應了召喚。
【白湮晝:哦?有人比我還早到?】
【我是鶴然的狗:晝神!真的出現了!】
【鶴然牌軟糖:你們也是固玩吧,話說上次在<理想城>怎么沒見到你啊?@夜燼燃】
【夜燼燃:@白湮晝 抱歉,他們應該是在公屏上看到后點進來的,我沒開私密,而且忘記設門檻了。】
夜燼燃沒有回復王鶴然的問題,心中祈禱她不要追問下去。
【白湮晝:沒關系,八個人確實有點難湊齊。拼一桌野人隊友吧,隨機性能增加游戲樂趣。】
既然白湮晝不介意,夜燼燃也沒啥好說的,靜候命運的安排。
眼下隊伍里還有四個空位,不知道進來的會是熟人還是陌生人。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隊伍群聊里彈出新的消息。
【我不是醫神:嗨,大家好。】
【我是鶴然的狗:這位是我的綁定奶媽,應該都認識吧?】
還剩下三個位置,夜燼燃開始擔心這次是全熟人局。
系統的界面刷新了一下,人數又增加了。
【「憤怒」:1】
【夜燼燃:嗯???】
【我是鶴然的狗:啊哈,這把高端局,連編號004的大佬都來了。】
【鶴然牌軟糖:什么情況,活的啊?】
夜燼燃震驚了,上次是廷達羅斯之主,這次是萬物歸一者,怎么這兩位總喜歡往玩家隊伍里湊啊?
但也不能說“總是”,畢竟只是兩次而已,剛好被他和白湮晝都碰上了。
局面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夜燼燃本來認為其他玩家必輸,可主宰時空法則的神明加入這場游戲的話,白湮晝就危險了。
如果萬物歸一者以暴怒的一面降臨三維世界,威力不亞于核彈爆炸,到時候在車廂里的全部人一起死。
但如果來的是溫和的化身,也就是“太初”的話,事情還有轉機。可是祂明明全知全視,夜燼燃想不通為什么祂非要加入隊伍來旁觀這場伏行之混沌搞出來的游戲。
凡人之間的小打小鬧,就算會出現傷亡,在神看來應該挺無趣吧?
夜燼燃知道有些神明的性格比較惡劣,比如他的上司,但萬物歸一者不在這個行列中,祂通常保持中立,除非被主動找上門,或者有螻蟻蔑視時間,祂才會出手小小教訓一下。
不管怎么說,這件事太蹊蹺了。
因為房間處于公開狀態,隊伍里來了兩個編號前十的大佬玩家的事瞬間被看見的人透露出去,在論壇上廣泛傳播。有些玩家哪怕沒膽量進這支隊伍,也好奇地觀察起來,揚言要全程關注。
而有人將目光放在了最新的閃斷更新公告上,發現了一些端倪。
<殺戮之廂>正好在被更新的副本列表中,而且和其他副本相反,它的難度提升了。
細心的玩家立刻翻越各種攻略和記錄,發現<殺戮之廂>的好結局通關率一直很高,而且有一套成熟的TE通關手法。
在這樣的情況下,系統沒道理把難度評級提高。
難不成是副本內容發生了改變,增添了新的強力敵人?
因為難度變高,獎勵也增加了,所以引起大佬齊聚討伐副本?
一些玩家認為這就是真相,但論壇上眾說紛紜。
夜燼燃習慣性地掃視論壇首頁,發現關于<殺戮之廂>的討論帖越來越多,人們甚至無暇關注這次閃斷更新的其他內容了。
雖然關注的人多,但敢進這支隊伍的玩家卻遲遲沒有出現。
隊伍里仍有兩個空缺位置。
忽然,界面閃動一下,人數刷新了。
夜燼燃趕緊查看房間人員列表,新進來的玩家ID叫“莫比烏斯”。
他想起來了,這是<理想城>那次限時活動里被王鶴然他們找來的雇傭兵。
夜燼燃對這個人沒啥印象,在<理想城>里的表現不出色也不夠亮眼,不知道這次他為什么會進來,也許是又收到了傭金。
還剩下最后一個位置,夜燼燃本來以為阿曼達會來,但她遲遲沒有出現,估計是不想再跟白湮晝對上了。
夜燼燃更沒想到,這場匹配足足拖滿了24小時,系統直接隨機抓了一名玩家進入隊伍。
這個倒霉蛋的ID叫“猛虎下山”。
夜燼燃忍俊不禁,不管這個人有多猛,都比不上隊里一群臥龍鳳雛。
炫目的藍光充斥著他的視野,這是空間傳送的征兆。
【正在載入副本<殺戮之廂>】
【3,2,1——】
第209章 殺戮之廂(1)
這趟列車上的旅客都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們遭遇恐怖分子劫車事件了!
有一位殺人魔混進了人群之中, 登上了列車,而蠢貨列車長還把這件事公開了出來,導致現在殺人魔極有可能展開行動, 對車廂內的乘客下手。
這事說小不小,聽起來很嚇人,而且列車是比較孤立無援的封閉空間, 但說大也不大,因為車上坐著八名飽經風霜的無限游戲玩家。
列車長嚴肅的聲音通過車內廣播回蕩在車廂內,害得所有人膽戰心驚。
“總之, 找不出藏在列車之中的那位殺人魔的話,大家的性命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了!”
王鶴然忍無可忍喊道:“你們就不能派乘警悄咪咪地把殺人魔找出來嗎?!”
然而玩家坐在第九節車廂,聲音根本不可能傳達到車頭,列車長并不能回應她。
玩家們都清楚, 這趟列車上是沒有警察的。
而且他們現在并不是行駛在正常的軌道上,透過車窗可見外面一片漆黑, 哪怕使用道具照明也無法驅散黑暗。
這個副本的黑幕, 也就是列車長使用了時空門法術,把車開到了現實與幻夢境的間隙之中。
玩家們心照不宣, 沒人會把真相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大家都知道副本更新了,舊的攻略不一定能用。
在以前,這輛車上還有一些其他乘客, 是NPC,玩家需要通過推理找出里面的殺人魔,殺死那人即可通關HE結局。
NPC的配置很齊全, 通常還會有偵探和醫生等職業非常有用的人,畢竟這本來是普通難度的副本。
然而, 王鶴然環視一周,車廂內只有八名玩家,和攻略對不上,說明NPC也更新了。
緊張之余,王鶴然握住身旁弟弟的手,小聲道:“我們要加油了……”
“放心吧,這次系統商店和道具都能正常用,我超強的!”王愛民拍著胸口自信道。
列車兩側都有座椅,中間是過道。系統的分配十分巧妙,關系緊密的玩家都被分配到了相鄰的座位上。
夜燼燃旁邊坐著白湮晝,后者正笑瞇瞇地觀察四周,心情看起來十分不錯。
車廂內還有一名蓬頭垢面的男子,眼神迷茫,暫時沒搞清楚狀況。
他就是“猛虎下山”,隊伍里唯一一名不是主動選擇進入這個副本的玩家。
莫比烏斯坐在和他相鄰的位置上,不過兩人沒什么交集,眼神也沒對上。
“嘿,”醫神走到過道上,拍了拍王愛民的肩膀,“我在這里。”
她現在處境有點尷尬,因為和她坐在一塊兒的是一位將面容隱藏在淡灰色紗布下的異族女子。人家有種生人勿近的氣場,她也不好意思搭話。
醫神認得其他人,不認識的只有「憤怒」和“猛虎下山”,她暫時無法判斷身邊的那位美女是哪一名玩家。
沒想到,披著灰紗的人主動打招呼了:“你們好,可以稱呼我為‘太初’。”
這個聲音淡漠卻使人內心平靜,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迅速撫平了其他玩家的躁動不安。
離祂最近的醫神率先反應過來:“啊!你好呀,太初女士。你是不是編號004的那位?”
“沒錯,但我進入游戲的次數比較少。”太初的聲調溫柔似水,這種淡雅的氣質和玩家ID完全不相襯。
夜燼燃暗自松了口氣,還好萬物歸一者沒用代表暴怒一面的化身,上來就送各位一份大禮。這位太初權能永生之主還是比較好相處的,他可以暫時安心了。
白湮晝在他耳邊悄悄道:“這是你請來的外援?”
“沒有啊,”夜燼燃這次理直氣壯,“祂自己過來的。”
這次開匹配房間的人是夜燼燃,隊長也自然是他,按理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出來主持大局。
但眼下玩家各自分成派系,又有獨狼存在,實在難以統一管理,夜燼燃也沒經驗應付這種場面。
他閉上眼,回想自己的任務。首先是誘導玩家們按照原攻略殺死列車長,然后等系統移交副本控制權,再修改通關條件,讓其他人把矛頭對準白湮晝。
擺在面前的第一個問題是,要怎樣讓大家都按舊的計劃走。
玩家們已經知道論壇上的攻略不適用了,可能不會答應先去殺列車長,畢竟這是個比較重要的NPC,說不定能拷問出有價值的情報。
夜燼燃想了想,發現這兩件事并不沖突,讓玩家審訊列車長后再殺了他也沒什么問題,看起來十分合理。
思索之間,夜燼燃將目光投向了太初,祂擁有全知的權柄,肯定知道一切,包括他和主神的計劃。
為什么要加入進來?
夜燼燃甚至害怕自己的這段思考被祂感知到,匆匆忙收回視線。
其實不用感到恐慌,祂一定會知道。
白湮晝捕捉到夜燼燃微小的臉色變化,輕聲問道:“出現了意外的情況嗎?”
“唉,”夜燼燃沒想到直接被身邊的人看穿了心思,稍微嘆了口氣,“是啊,萬物歸一者怎么會摻和這件事……”
白湮晝打開了小桌板,用一手撐著下巴:“嗯……我感覺這像是絕境副本,難度評成‘高難’算是低了些。”
夜燼燃的眼睛微微瞪大,隨后表情很快恢復原狀。
這次副本無論對于其他玩家來說,還是對于白湮晝,夜燼燃都想不到有什么活下來的辦法。
搞不好他自己也要葬送進去,主神一怒,威力相當可怕。
不過有萬物歸一者在此,事情可能還有轉機。
“有人想直接去掏駕駛室嗎?”王鶴然壯著膽大聲問道。她從座位上站起來,鶴立雞群特別顯眼。
此時那位頭發亂糟糟的男子才從震驚中回過神:“我……我這是進副本了?<殺戮之廂>?”
“沒錯,”隔壁響起了莫比烏斯沉穩的聲音,“這將是一場不小的挑戰。”
夜燼燃起身來到中間過道上,望著前方的車廂道:“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副本變成什么樣了……”
車廂之間有門,透過玻璃可以稍微窺見下一節車廂的情況。
但夜燼燃只看見一片灰白色迷霧,而他們所在的九號車廂是最末尾的一節。
“起霧了,”王愛民注意到八號車廂的異常,因為常年玩狙擊,他的視覺比較敏銳,“不會是著火了吧?”
醫神搖搖頭:“感覺不到熱量,而且火燒起來應該會觸發煙霧報警器,這里能聽到。”
“可這也不是正常的列車,”王鶴然擔憂地說道,“就算燒起來,恐怕它也不會提供給我們能使用的消防設備。”
夜燼燃直接走到那扇門前,放手上去試探熱量,是冰冷的,和室溫沒有太大差別。
“不是火災,”他斷定道,“只是下一節車廂里充斥著某種氣體,可能有毒。”
“除了我們之外,還會有……其他乘客嗎?”頭發凌亂的男子左看右看,磕磕巴巴地問道。
王鶴然道:“攻略上說是有的,但現在不一定了,你看前面的車廂都變成這種狀態了,就算有乘客,估計也是我們要打敗的詭異。”
另一邊的王愛民已經開始報菜名了:“食尸鬼,深潛者,伊斯人……你們想見哪一種?”
醫神正色道:“其實你剛才說的這些都是可交涉的,成為朋友比敵對更好。”
“對啊,鬼都不如人可怕,殺人魔就是人類,”王鶴然縮了下脖子,“不知道我們之中是不是真藏了個殺人魔。”
車廂里幾道視線交錯,都并不含有善意。
在原先的<殺戮之廂>里,玩家只需推理出哪位NPC是殺人魔即可,但現在副本可能變成了“誰是臥底”的玩法。
“別太擔心,”莫比烏斯開口打破寂靜,“至少系統沒說這是PVP副本,那肯定需要玩家合作的。”
要說殺人魔,在座幾位都有嫌疑,比如莫比烏斯這種一看就是打過仗的人,還有白湮晝,誰手上沒幾條人命呢。
太初就更不必說,高高在上的邪神隨便轉個身就能碾碎無數時空,死去的生靈是不可估量的。
那么,殺人魔到底藏在哪里?
夜燼燃道:“作為隊長,請大家聽我說一句。我們先去找列車長吧,他應該掌握著一些重要的信息。”
“嗯嗯。”王愛民連連點頭,他也認可這個想法。
王鶴然回頭看了眼車廂末端,然后重新轉頭看向前門:“正好我們在最后一節車廂,往前走還能看看有沒有其他乘客。那么,目標地點駕駛室?”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向了那扇通向八號車廂的門,凝視玻璃之后的朦朧灰霧。
恐懼來源于未知,這種情形比直面詭異更加可怕。
夜燼燃試圖安撫大家的情緒:“總要走過去的,我們人多,害怕的話還可以手牽著手排成一列……”
“你出的什么破主意啊,”白湮晝不屑一顧地打斷他,“我去駕駛室把列車長殺了,就算系統想攔著我,那也要祂有本事才行。”
夜燼燃乖乖閉上嘴。
你看,真正的殺人魔出現了。
第210章 殺戮之廂(2)
經過一番比較混亂的討論后, 眾人最終決定先殺列車長,看看原劇情線能不能走得通。
“所以原來的列車長為什么是殺人魔?”王愛民好奇地問,“是因為他開車創死過很多人嗎?”
“不知道, 可能這個TE結局里還藏著某些真相,但要靠那些分析劇情的大佬挖出來,我沒仔細看。”王鶴然攤手表示自己一知半解。
夜燼燃將耳朵貼住門板, 按照探索慣例聆聽下一節車廂的動靜,然后回頭向其他人說道:“什么都沒聽見,可能是隔音太好了, 也可能對面沒人。”
ID叫“猛虎下山”的男子好幾次產生跳車逃跑的意圖,但見到周圍沒人這么做后,也意識到此路不通,悄悄跟在隊伍最后祈禱能混過這一個副本。
王愛民主動找他打招呼:“嘿, 猛虎哥,你怎么就運氣這么好, 匹配到我們了呢?”
男人臉色煞白:“我……你們……我怎么知道啊……”
全怪系統隨機抓人, 他今天本來按部就班地干著活,一眨眼就進無限游戲了。
這哪里算是運氣好?
猛虎聽后都要翻白眼了。
“這節車廂都搜完了吧, ”夜燼燃向后面的人確認, “沒線索就往前走了。”
這種密室類的副本很簡單,房間一個接著一個搜查下去,找齊線索逃出生天就行。
夜燼燃覺得雖然<殺戮之廂>在更新后難度評級提高了, 但大體結構是不會變的。
“等一下!”醫神手里拿著張紙揮了揮,“我剛剛在座位底下找到了這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張紙上,上面有印刷的黑字, 十分清晰。
【《乘客須知》】
【1.請坐穩扶好,在列車啟動時不要在車廂內隨意走動。】
【2.列車偶爾會臨時停車, 請勿過分擔憂,我們的列車運行環境安全,機器從不發生故障。】
【3.餐車出發前五分鐘將進行一次廣播提醒,請及時回到座位,等待領取免費的食品和飲料。】
【4.乘客們的行李放置在不同的車廂中,請仔細搜尋自己的行李,確保下車時不要遺漏個人物品。】
【5.如遭遇危險情況,請相信乘務組人員,以及,相信自己。】
“哇塞,”王愛民盯著這張白紙黑字道,“進化成規則怪談副本了嗎?有點意思……”
王鶴然神色苦惱:“但我們不是已經違反第一條規則了嗎?看樣子也沒什么懲罰。”
“規則約束人,是因為觸犯規則有可能使危險發生的幾率增大,而且有些規則沒有配備懲罰機制,只起到警醒作用,”夜燼燃道,“過馬路闖紅燈也不一定會出車禍,不是嗎。”
白湮晝道:“我倒是覺得可以解讀一下里面的某些字詞,獲取對我們有利的情報。”
醫神將那張紙順勢遞給白湮晝:“此話怎講?”
“比如說這里,”白湮晝指著第一條規則,“‘隨意走動’是不行的,但我們如果按照某種規律走動是否就能獲得獎勵或者觸發事件?”
醫神震驚臉:“你莫非是個天才?”
白湮晝臉皮極厚:“當然。”
“還有行李,”夜燼燃看著那條規則,“我們有攜帶什么個人物品進副本嗎?”
個人倉庫里的東西都還在,隨時可以拿出來或者放回去。玩家進入無限游戲時一般無法將現實里隨身攜帶的物品帶到副本里,連衣物都是系統發配的。
隨著這張規則字條出現,事情發展有點超出夜燼燃的預料,他不知道主神給這個副本動了什么手腳。
聽到夜燼燃的提示后,其余人都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和身上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然而什么都沒找到。
“我平時會隨身帶包小紙巾,”白湮晝道,“但現在沒有,正常來說進副本都會暫時不見的,現實里的物品無法帶進游戲里。”
王鶴然疑惑道:“難不成這是個身份扮演副本,我們每個人都被安排了身份,要找回自己的行李?”
“可這樣的話系統應該會給提示啊。”王愛民看了幾眼自己的裝束,“而且這套衣服沒什么特別的,是我平時穿的款式。”
如果游戲內容涉及到角色扮演,服裝上能體現出來,比如<乘風行過>中玩家們就穿上了符合身份的衣裝。
夜燼燃重新看向迷霧重重的八號車廂:“要不然,我們先進下一節車廂看看情況?”
沉默許久的太初忽然開口道:“開門吧,門后的事物通常就是真相。”
既然門之主發話了,夜燼燃不再猶豫,猛然拉開了車廂之間的門。
想象中灰霧噴涌而出的情景并沒有發生,霧氣仍然停留在對面,沒有蔓延過來。
“看來還需要再進一步。”白湮晝似笑非笑道。
夜燼燃想了想,他有庇護在身,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相對安全,做第一個進入險境的人最合適。
但是他憑什么要幫其他玩家探路呢,把白湮晝扔過去不是更好嗎?
夜燼燃悄悄推搡了一下。
白湮晝恰好沒站穩,踉蹌著向前跑了幾步,沒入了灰霧之中。
然后,什么都沒有發生,一片寂靜。
其他人見到他如此無情的行為,頓時目瞪口呆,沒想到這次的隊長竟是把隊友當耗材的那一款。
唯獨太初輕輕地笑了一聲,邁著平穩的步伐走進了第八節車廂,如同一只飄浮的幽靈。
現在,有兩名玩家進去了,但依然沒傳出任何聲音。
灰霧一定有屏蔽聲音的功能,留在原地的人同時意識到了這一點。
既然如此,那就沒有探路的必要了,現在能做的只有繼續前進。
王鶴然牽著王愛民的手,兩人并肩走入第八節車廂,莫比烏斯和醫神緊隨其后。
夜燼燃最后看了猛虎哥一眼,給予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然后走進灰霧。
跨越灰霧時,一種奇異的失衡感突然襲擊了他的身體,雙手下意識尋找附近可以抓握的物體,好在扶住了墻壁,沒有狼狽地摔倒。
“嘶……”夜燼燃倒吸一口涼氣,這種感覺,就好像列車來了個急剎車,他措不及防地受慣性影響向前傾。
也就是說,列車停了下來?
夜燼燃回想起《乘客須知》中的內容,認為這是觸發了副本中的某個機制,“臨時停車”。
規則里說發生臨時停車時不用擔心,但夜燼燃可不認為這一段時間里玩家不會面臨危險。
他抬眸環視四周,同時用聽覺捕捉信息,試圖盡快搞明白狀況。
這里并不是什么車廂,更像是一個青年人的臥室。瓷磚地板上隨處可見被亂扔到各種地方的臭襪子和穿過的衣物,書架上擺放的基本都是漫畫單行本和雜志。
被子凌亂地堆在床上,床旁邊的書桌上有臺看起來配置不錯的電腦,顯示屏正亮著白光,是這個空間里唯一的光源。
“該死……又輸了……”
有某種微弱的聲音回蕩在房間中,夜燼燃一時找不到它的源頭。
與此同時,他看見了房間里的其他人,前面進來的全員都好端端地站著,同樣在對新環境進行初步觀察。
王愛民盯著書桌電腦的方向,不知是燈光還是別的原因,他臉色慘白,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Yes!又干掉兩個……”
“輸了……怎么又輸了……”
“垃圾匹配機制……狗屎策劃……”
“憑什么……不是第一名……”
電腦屏幕閃過無數亂碼,在一瞬間爆發出強烈的白光,照得人無法直視,只能瞇著眼睛。
王愛民大叫一聲:“靠!!這是什么公開處刑現場嗎!”
王鶴然驚訝地看著周圍:“弟弟,這不是你的房間嗎?”
就在此時,眾人回憶起了舊版本的<殺戮之廂>,大體游戲流程便是通過了解NPC們的過去,檢查他們的個人物品,以此排查出殺人魔。
除了玩家們剛開始所在的第九節車廂,前面還有八節,似乎正好對應八個人,這難道只是個巧合嗎?
難不成,這八節車廂將展示每一名玩家的私人空間,讓大家收集證據,指認誰是藏在人群中的殺人魔?
夜燼燃不這么認為,因為他知道太初的真實身份,如果有一節車廂對應祂,不可能顯示出臥室之類的房間。
玩家們的表情各異,心中有著不同的猜想。
王愛民幾乎被嚇尿了,死死抱住王鶴然的胳膊:“怎么回事啊?為什么上來就要搞我啊?”
王鶴然無奈地安撫他:“好啦,一般來說第一位嫌疑人都不是真兇,你起碼可以被排除了。”
“真的要在我們之中找出殺人魔嗎……”最后進來的猛虎哥臉上寫滿了求生欲,“我們不是要去殺列車長?”
白湮晝打量了他一眼:“哦?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心里有鬼啊。”
“啊不是不是,我只是不擅長說話,要是真被懷疑上了,我沒辦法為自己辯解啊……”猛虎下山連連擺手。
白湮晝冷笑一聲,沒再管他,單手插著兜往書桌方向走去。
此時,夜燼燃已經在到處找那一絲奇怪聲音的來源了,毫不顧忌地在房間里翻找起來。
見狀,其余玩家也行動起來,動作十分嫻熟,和平常的探索沒什么兩樣。
“喂!”王愛民顯然對這種行為有些不滿,“這里是……好吧,副本里的應該是假的,但被翻箱倒柜真的很難接受。”
所謂風水輪流轉,刀子落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痛。
王鶴然看著書柜上一列□□小黃漫,沉默地陷入長久的思考。
她似乎……沒有想象中那么了解自己的弟弟?
第211章 殺戮之廂(3)
畢竟當事人在現場, 而且是個活生生的玩家,醫神禮貌性地問了一句:“不介意我們翻你房間吧?”
“你們不是已經開始了嗎?”王愛民無語地看著周圍的人,“算了算了, 反正遲早也會輪到你們。”
這話的警醒作用不錯,眾人的動作肉眼可見地停滯了一瞬。
誰也不想自己的隱私空間被他人窺探,而且是當面進行。
夜燼燃剛從衣柜里爬出來, 手里拿著支錄音筆:“我想我找到那個聲音的來源了。”
這支筆仍然在不停播放音頻——
“完了,又有來炸魚的,為什么總給我匹配豬隊友啊!”
“蕪湖!總算是贏了一把, 等等怎么加分這么少,輸一把的分要贏三把才能拿回來?我靠……”
“哎呀該死,怎么斷觸了啊。”
小小的播放器中傳出各種辱罵的語言,偶而夾雜著臟話。
王愛民臉漲得通紅:“我只是自己在家打游戲時會這樣。”
王鶴然幫忙作證:“是啊, 我弟弟其他時候還挺乖的,小孩子玩游戲容易上頭。”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夜燼燃輕巧地做了個轉筆的動作, “誰把這東西放在你房間的?”
王愛民搖搖頭:“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翻出來, 我都不曉得自家有這種東西。”
夜燼燃低頭沉思一陣, 道:“有沒有可能是玩家呢?”
“啊?”好幾個人同時發出疑問的聲音。
夜燼燃道:“看看我們平時會做什么?總是往NPC家里塞錄音設備和微型攝像頭,你們應該都干過吧。別忘了我們可是在副本里,這相當于‘NPC’的房間。”
王鶴然皺著眉問道:“你的意思是……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別的玩家?”
“不然呢, 無限游戲連接不同的世界,我們所在的世界也可能是一個副本。”夜燼燃看著手中的錄音筆,“這說不定就是其他世界玩家留下的痕跡。”
王愛民撓撓頭:“那總要先進我家里才能放道具吧, 可我平時沒接觸過像玩家的人啊?”
“你會潛行嗎?”夜燼燃淡淡問道。
王愛民不說話了。
是啊,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大家都偷偷摸摸的, 哪會光明正大?多聊一會兒都可能提高NPC的警惕度。
醫神不解問道:“那這次游戲讓我們看到這些有什么意義呢?引起我們的恐慌?”
“逗弄玩家就是意義。”夜燼燃對這個問題不以為然,“給予他們各種刺激,觀察他們的反應,神就喜歡這樣做。”
莫比烏斯轉了一圈,回頭說道:“我不認為這房間的主人是殺人魔。”
“當然不是,”白湮晝悠哉地靠在一邊,“不過我明白這個副本的主線任務了,就是探索每個人的私密空間,尋找證據然后指認兇手,看來系統想引導我們在玩家之中找出敵人啊。”
夜燼燃面無表情地看向他,不愧是白湮晝,這么快就理解了隱藏含義,而且猜中了這是個專門針對他的陷阱。既然如此,為什么要跳進來?
上次的契約內容只包含跨越永夜系列的副本,白湮晝沒必要一直追到這里做保鏢,太奇怪了。
夜燼燃覺得自己有些情感淡漠,大概是脫離人群太久了,共情力有所下降。
人類總是會做出一些他無法理解的行為。
王愛民紅著臉勉強收拾了一下房間,從夜燼燃手中接過錄音筆,說道:“我不可能把全部東西帶走,這個錄音筆不該出現在我的房間里,也許它是行李吧。”
“如果說‘本不該出現于這個空間’中的物體就屬于‘行李’,那它……”王鶴然忽然從王愛民的枕頭下面摸出了一把槍,“□□,你確定嗎?”
莫比烏斯順手拿走了槍,掂量兩下:“是真貨,在華夏,你這是非法持槍。”
“當然不可能啊!”王愛民眼睛瞪得非常大,“這哪里冒出來的?”
夜燼燃道:“《乘客須知》里說我們的行李遺落在不同車廂中,下車時必須要攜帶個人物品,看來我們還要拿齊自己該帶走的東西。”
忽然,上方某處傳來廣播聲:“列車即將再次啟動,請乘客們坐好扶穩。”
“探索時限快到了,我們最好盡快找到座位,”白湮晝的視線掃過全場,“但這里沒有足夠八個人坐下的椅子。”
醫神大膽猜測:“或許帶齊了行李就能回到正常的車廂了,試試看?”
王鶴然試圖打開房門,然而門雖沒上鎖,卻怎么都推不動,向內拉也無濟于事。
夜燼燃沉默地站在一旁,他感受到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覺,如果找不出真正的“鑰匙”,就無法離開幻境回到車廂。
但他不會提醒別的玩家,劇透狗沒有好下場。
王愛民神情有點焦急:“我再檢查一遍,看看有哪些東西原本不是我房間里的。”
該死,他現在開始后悔平時不收拾房間了。
情急之下,他轉向了當前存在感最低的人尋求幫助:“這位美女,你有沒有發現什么奇怪的東西?”
他詢問的對象是太初。
只見藏在灰紗之下的人輕笑一聲,柔聲道:“本不屬于這個空間的有三樣東西,錄音筆,手/槍,還有日記本。”
“可我沒有記日記的習慣,怎么可能……”
王愛民半信半疑地拉開書桌抽屜,然后再次露出震驚的眼神。
一本陌生的筆記本正乖乖躺在里面。
王愛民拿起它,簡單翻閱了幾頁,發現內容竟然真的和自己的生活軌跡十分貼近,字跡也沒有問題。
“也許平行時空的你有這個習慣。”太初輕聲細語道。
灰霧悄無聲息地在地面上蔓延,忽然逐漸升高,淹沒了眾人的身軀。
同時,它也遮擋了視線,仿佛將人扔進了一團棉花之中。
等待灰霧散去之后,玩家們驚訝地發現,他們回到了列車的內部,身邊是兩排一模一樣的座椅。
這是第八節車廂,門口上有電子屏幕顯示。
“快回座位!”王鶴然一邊大聲提醒一邊拉著弟弟往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來。
白湮晝和夜燼燃在回來后的第一時間都找到了座位坐下,醫神和莫比烏斯稍慢一些。
猛虎下山左右觀察了一下,最后選擇了離太初比較近的位置。
伴隨著一聲嗡響,列車再次啟動,窗外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巨大的力度將所有人按到了椅背上,能感受到這條列車在短時間內加速到了極致。
片刻后,行駛逐漸變得平穩,大家也緩過來了。
王鶴然拍拍胸口:“我算是知道為什么要坐穩扶好了,剛剛要是站著,肯定會摔死我。”
“那倒不至于,”夜燼燃安慰道,“頂多骨折,你還可以從系統商店里買點藥劑恢復一下,療效非常好。”
王愛民此時懷里抱著三樣東西,□□,日記本和錄音筆。這樣不便于行動,他試探性地將東西放進個人倉庫,不出意料地成功了。
但個人倉庫頁將這些物品分類為“劇情道具”,也就是說,離開這個副本之后,物品就會自動消失。
王愛民將這個新發現分享給了其他人,他沒有藏線索的壞習慣,在合作副本里非常樂意和其他人討論。
“我感覺差不多了,”醫神期待地望著第七節車廂,“要不繼續往下走?”
透過門上的玻璃,依稀可以看到那一層灰色迷霧,如同遮掩真相的神秘面紗。
王愛民回頭看向第九節車廂,能清晰看見兩排座椅,和他們剛進入副本時一模一樣。
不要走回頭路,他心里有個聲音在堅定地提醒著自己。
白湮晝率先站起來,在中間過道走動幾下,確定沒有危險后來到車門旁邊,將手搭在門把手上。
“第七節車廂,不知道會揭開誰的秘密呢……”他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夜燼燃跟在他后面:“這么迫不及待?”
“是啊,我在想這個副本的設計者到底對我們了解的程度有多深,”白湮晝轉過頭,頗有耐心地和夜燼燃聊了起來,“你說呢,我的好朋友?”
夜燼燃不忍與他對視,移開了視線:“嗯……神都是如此,能從高維度觀測我們,或許比我們自己更了解人類。”
“祂們也不都是全部這么厲害,”白湮晝不屑地冷哼一聲,“比如那條紅色大章魚。”
夜燼燃眼珠子一轉,正好看見太初:“那祂呢?”
“我敢打賭,”白湮晝壓低聲音說道,“這個副本一定有祂參與設計。”
萬物歸一者是掌握時空權柄的神,而列車行駛在現實和幻夢境的夾縫中,車廂又能與平行時空的房間連接,種種跡象都說明祂施展了神力。
或許是把力量借給信徒,亦或者親自動手。
夜燼燃知道無限游戲的制作組是一大堆神,但他印象中萬物歸一者和主神的關系并不算很好,甚至有點互相討厭,這次怎么合作起來了?
“嗯?”太初輕輕出聲,語氣帶有一種微妙的親和力。
夜燼燃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在祂身上停留太久了,連忙說了句:“抱歉。”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思想應該也被對方全部讀取了。
和全知全視的神明相處起來真不舒服,希望不會在某一時刻忽然觸怒祂,夜燼燃真誠地祈禱著。
見到似乎沒什么危險,其他人陸續走上過道,等待白湮晝打開下一扇門。
白湮晝在所有玩家的注視下拉開門,回過頭微笑一下,然后邁步踏入灰霧之中,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212章 殺戮之廂(4)
“這里是……地下室?”
醫神觀察四周, 只有墻壁沒有窗戶,照明全靠發霉的天花板上一盞燈泡,而靠近墻角的地方擺放著一張單人床。
除此之外, 這里還有邊緣破爛的木衣柜,布滿刻痕的桌子和一間窄小簡陋的廁所,如果住在這里的人要洗澡的話可能要去外面的公共浴室。
夜燼燃腳步一頓, 心有余悸。
剛剛畢業獨自出來打拼的時候,他曾經也窮到住在類似這種地方的廉租房。
不過這并不是他住過的房間,也就是說第七節列車還未殘忍地揭露他的私密空間。
夜燼燃觀察其他人的表情, 試圖尋找房間的主人。
王氏姐弟肯定不會住在這么糟糕的環境中,醫神不像是家庭經濟條件差的人,白湮晝居無定所,而太初就更不可能了。
范圍縮小到莫比烏斯和猛虎下山。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 太初發話了:“存在于此處的行李,亦有三件。”
“又是三件行李, 在哪呢?”王愛民四處張望, 搓搓手準備開始翻找,以解心頭之恨。
太初說:“找出不屬于這片空間的三件物品, 即可回到車廂中。”
看來每人攜帶三件行李是這個副本里的規律之一, 而行李即是指本不該出現在房間中的東西,夜燼燃默默記下來。
萬物歸一者的溫和面化身真是好用,就像能解答一切疑惑的魔鏡。
但現在, 只有祂和房間的主人清楚什么東西不該出現,兩者決定了眾人能否及時返回車廂。
這間屋子的物件乏善可陳,八個人站在里面特別擁擠, 想找完每一處角落非常容易。
白湮晝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打開衣柜門,樟腦丸的氣息撲面而來, 讓人難以忍受。
衣柜里的一幕讓他深感震撼,不同季節的衣服被隨意堆砌,亂成一團,更要命的是這座“山”的最高處還戴著一頂巨大的尖頂巫師帽。
這頂帽子出現的太突兀了,白湮晝一眼就覺得它有問題,伸手向外扯,沒想到引發連鎖反應,堆積成山的衣服轟然坍塌,從衣柜中滾出來。
片刻后,白湮晝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皺巴巴的舊衣物淹沒,只剩一只手臂堅強地留在外面,舉著那頂巫師帽。
“噗……”夜燼燃實在沒忍住,“你干了什么啊?”
白湮晝艱難地從衣物堆中爬出來,抓了抓被打亂的頭發:“呵,我好像找到了其中一件行李。”
其他人也注意到他手上拿的東西,王愛民興致勃勃道:“巫師帽?這么窮還搞cosplay?這間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誰啊?”
面對他的一連串發問,有人臉色逐漸變得煞白。
“不是……不是這樣的……”
王鶴然摸著下巴故作深沉道:“真相只有一個,這里的主人是邪教徒!”
醫神轉向在場最不對勁的那人:“所以……你真的偷偷搞煉金術和黑魔法?”
猛虎下山嚇得后退幾步:“這不是我的東西啊!”
真相大白了,這是猛虎下山的房間。
“也許是異時空的你擁有的東西。”經歷了上一節車廂的事后,夜燼燃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出自己的推測。
主宰時空的萬物歸一者,力量過于強大,化身降臨之處必然會出現一些異常的自然現象,多與時間和空間有關。
現在,每一節車廂都連接著一個空間,就好像列車停靠在了這些地方,等玩家探索完畢后啟動列車繼續前行。
簡直是一場會輪到每個人的公開處刑,夜燼燃開始有點擔心自己了。
白湮晝似乎玩得很開心,擺弄幾下后把那頂巫師帽套在了自己頭上,有點偏大了,遮住了他的眼睛。
“好家伙,這么夸張,”白湮晝一邊將帽子往后扯一邊道,“其實這種東西對施法沒有任何幫助,我也不懂邪教徒為什么喜歡穿這些。”
一身黑的裝備似乎是邪教徒標配,無限游戲中的他們總是十分符合人類的刻板印象。
現實里的邪教徒就不一定了,他們穿得和普通人沒什么不同,比如……
白湮晝忽然將視線移向了夜燼燃。
夜燼燃:“怎么了?”
白湮晝輕笑一聲:“沒事,想你了。”
夜燼燃覺得莫名其妙:“我們有分開過嗎?”
“剛才被遮住了眼睛,看不見你。”白湮晝道。
在旁邊努力翻找的王愛民硬著頭皮從廁所里拿出了一小塊微型攝像頭:“你家水龍頭上竟然有這種設備?誰愛偷看你啊……”
猛虎下山不像是典型的被偷窺受害者,但說不定有人口味獨特。
猛虎下山連連搖頭:“不是我放的,平時也沒人會進我家。”
“玩家?”夜燼燃微微揚起嘴角,“只要有機會偷窺NPC,玩家就不會放過機會。”
莫比烏斯直接在床邊坐了下來,長呼出一口氣后,聲音低沉地說道:“立場不同,當我們是玩家時,從不會覺得自己的行為會冒犯到NPC。”
這個人很少說話,所以夜燼燃奇怪地看向他,趁機打量了幾眼。
莫比烏斯的肌肉強健程度看上去比白湮晝更甚,膚色偏黑,像是長期戶外工作造成的,夜燼燃一時無法準確猜出現實中的他是什么人。
或許莫比烏斯只做雇傭兵?
無限游戲出現了這么多年,也有一些產業隨之發展起來,比如代練陪練,尋寶獵人。
鈔能力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一些比較菜但有錢的玩家就會找雇傭兵一起進副本保護自己。
“我……”就在這時,猛虎下山支支吾吾地小聲說了些什么,“其實是想……”
王鶴然沒聽清楚,問道:“什么?”
猛虎下山一臉視死如歸的神情,大喊道:“因為我想成為魔法少女!”
全場靜默。
白湮晝嫌棄地將巫師帽扯了下來:“所以這頂帽子真的是你放在衣柜里的?”
“是……我怕你們以為我是邪教徒,所以一開始才……”猛虎下山低下頭,特別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王愛民同情地安慰道:“沒事,每個人都有夢想,而且你的夢想沒什么特別的。”
猛虎下山本來煞白的臉開始漲紅,額頭不斷冒出冷汗。
王鶴然的關注點則和弟弟不同:“這么說來,此物并不屬于三件行李之一?”
“是啊,”夜燼燃看向別處,“只能再找找了。”
話雖如此,如果房間的主人不配合,他們可能一直到列車啟動都無法及時返回車廂。
到時候,玩家會遭受什么懲罰就不知道了。
醫神強忍著惡心,翻了翻那堆舊衣物,沒找到女裝,看來猛虎下山離他的夢想還比較遠。
王愛民也發現了問題的關鍵,嘗試勸說當事人:“我們都會輪到的,你就配合一下吧,你家里也不大,有哪些東西你看是多出來的?”
猛虎下山有點尷尬道:“桌子,我住的地方沒有桌子。”
此話一出,眾人再次沉默了。
好家伙,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想找的東西擺在眼前卻一直看不見。
“那你只能自己把它收進個人倉庫里了。”王鶴然嘗試抬起桌子失敗,遂提建議。
猛虎下山走到那張木質的桌子前,將手掌按在桌面上,正當他要將它收入個人倉庫時,目光忽然落在了那些刻痕上。
【混蛋,廢物。】
【我是一個失敗者。】
【活著就是浪費空氣,浪費食物。】
不知這些字跡是否是異時空的自己刻下的,猛虎下山的手指輕輕撫過這些刻骨銘心的痕跡,他暗自期望其他人不要注意到它們。
白光一閃,桌子消失了,個人倉庫頁面多出了一個劇情道具。
猛虎下山轉向了王愛民:“能把那顆攝像頭給我嗎?”
“給。”王愛民爽快地將它遞了過去。
集齊了兩件行李,現在只缺最后一件了,眾人繼續在狹小的房間中搜尋起來。
然而幾分鐘過去,大家一無所獲,猛虎下山也沒找到多出來的物品。
“嘶……”夜燼燃沉思片刻,“如果地面沒有,說不定藏在天花板上?”
白湮晝抬起頭,十分配合地說道:“很有道理。”
王愛民學著他的樣子抬頭看天,很快被白熾燈的亮度刺激到眼睛,只能狼狽地擦拭淚水:“那怎么辦,難道要把天花板戳破看看?”
白湮晝直視燈泡,好像完全不受光線影響,觀察一陣后道:“我好像發現了什么……”
他踮著腳舉高手,竟然直接夠到了燈泡的位置,然后將它旋轉取下來。
燈泡熄滅,房間中頓時被黑暗充斥,眾人皆心中一驚,視線受阻通常意味著危險。
但夜燼燃的雙眼能看清,他只見到白湮晝從燈泡中取出了什么東西,接著塞到猛虎下山的手中。
那像是一只不慎跑進燈里的小飛蟲,可夜燼燃記得它,是金屬制造的微型監視器,系統商店有售。
廁所里的監視器無法觀察到臥室,所以安置它的人還在房間里安排了另外一顆,真是相當謹慎周全。
“列車即將再次啟動,請乘客們坐好扶穩。”
廣播聲驟然響起,語調一點沒變,就好像提前錄制好的音頻。
啪!周圍環境突然變亮,暖黃色的光線重新照進人們的眼中。
這里是第七節車廂,兩側座椅空空蕩蕩,沒有除八名玩家之外的乘客。
大家各自找到位置迅速坐下,白湮晝再次坐到了夜燼燃旁邊,還很不要臉地輕輕撞擊了一下他的肩膀。
夜燼燃皺著眉:“你干什么……”
“你覺得那些有監視作用的道具是誰放置的?”白湮晝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音量細聲問道。
夜燼燃咬了下嘴唇,這個問題,他也在思考。
第213章 殺戮之廂(5)
列車安穩地行駛一段距離后, 玩家們蠢蠢欲動。
“不知道下個房間是屬于誰的。”王愛民充滿期待地說道,因為自己的公開處刑環節已經過去了,他現在心態非常良好。
白湮晝姿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信心滿滿道:“應該不會是我,好戲總是留在后面。”
夜燼燃的心跳短暫地加速了幾下,王愛民提出的問題勾起了他的擔憂。剩余的車廂中肯定會有一個房間屬于他, 那么將會揭露什么秘密呢?
放在房間里的監視器一定記錄了一些隱私內容,比如說王愛民打游戲時的語音。白湮晝當時悄悄把監視器交給猛虎下山,估計是不想讓其他人有機會研究里面的音視頻資料。
白湮晝不會無緣無故當好人, 夜燼燃開始懷疑,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這么做。
對了,每個人都會有想保守的秘密。
白湮晝賣了這個人情,那么接下來大家就會約定俗成地將監視器交給當事人, 互相保護隱私。
畢竟在場除了白湮晝,其他人看似都是挺守規矩有道德的人, 對待隊友不會太過分。
這么說來, 最慘的還是王愛民,當時錄音筆處于播放狀態, 放出了不少他的黑歷史。
夜燼燃知道<殺戮之廂>這個副本有推理探案元素, 而現在收集行李的部分更像是前置的搜證環節。到最后,玩家需要根據獲得的材料推理出誰是“兇手”。
殺人魔如果藏在玩家之中,這些監視設備內的資料就會成為呈堂證供。
白湮晝不想其他人窺探自己的過往, 所以不希望結局大家撕破臉皮,在八名玩家之中找“兇手”。
接下來,就要看其他玩家會不會配合……
“我想看看往回走會發生什么, 有誰跟我一起去八號車廂?”
出聲的人是王鶴然,她已經站起來了。
夜燼燃眨了眨眼, 有點沒反應過來。
這種類型的副本里違反規則不是大忌嗎?
“我也好奇,”白湮晝竟是第一個響應的人,“沒什么好怕的,還能殺了我不成?走吧。”
夜燼燃驚慌失措地看向他。
不是吧,真要這么玩?!
白湮晝有自信的資本,可王鶴然這位凡夫俗子能承受住死亡的風險嗎,夜燼燃有點懷疑。
“怎么了,”白湮晝笑看著他,“你害怕?要不要我牽著你的手……”
夜燼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在說什么啊,我聽不清,別鬧了,現在是正經場合。”
“我說的話有什么不正經的嗎?”白湮晝理直氣壯地反問,“我是在真心邀請你一起探索副本。”
和夜燼燃一樣驚慌的還有王愛民,他死死抓住姐姐的手臂:“姐,你真要回去看啊?那不就是我們家嘛,等出了副本我給你看個夠!”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會提前收拾好嗎?”王鶴然一眼看穿了弟弟的陰謀詭計,“正好我查一下你書架上藏了多少少兒不宜的本子!”
夜燼燃看向八號車廂,透過玻璃窗看見了清晰的車廂景象,說道:“有可能回不去了,列車不會停靠在已經走過的站臺。”
這是行駛在時空夾縫之中的列車,而站臺就是不同的房間。
“我的意思是,哪怕你們打開那扇門也只能回到正常的八號車廂,”夜燼燃補充解釋,“而不是王愛民的臥室。”
此時,王鶴然已經順著走道來到車廂之間的門前了,握住門把手準備打開它。
王愛民擔憂地跟了上去,比起自己的秘密被姐姐發現,他更害怕姐姐遭遇危險。
醫神作為王愛民的固定游戲搭檔,雖覺得此行不妥,但也不能坐視不管,只好趕緊向那邊跑去。
白湮晝站起身,想了想后又坐下了:“我還是跟你一起吧,免得有怪物突然跳出來,你處理不了。”
“啥?”夜燼燃瞥了他一眼,“我還能怕詭異?你也太小瞧我了。”
白湮晝含笑道:“你不是最怕那些邪神了嗎?祂們也屬于這個范疇。”
夜燼燃懶得跟他辯解,扭過頭表示自己不想說話。
后方傳來一陣開關門的聲音,七號車廂內少了三個人,姐弟倆和醫神已經進入八號車廂了。
莫比烏斯走到了七號和六號車廂之間的門前,準備探索下一個空間。他沒有等候其他玩家,也沒詢問任何人的意見,直接開門走進迷霧中。
“雇傭兵的行動效率就是高啊……”夜燼燃看著那扇門喃喃道,“這么急著干什么呢。”
白湮晝也望向那邊:“也許下個房間是屬于他的。”
夜燼燃忽然換了個話題:“白湮晝,你聽說過莫比烏斯環嗎?”
“知道,”白湮晝重新將視線落在旁邊的人身上,“對于爬在上面的小螞蟻來說,它就是永無止境的循環。”
夜燼燃道:“我見過一個這樣的人。”
“是誰?”白湮晝似乎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太感興趣,目光移向了別處。
夜燼燃閉上眼睛回憶:“之前在夏蓋星的多維門里見到的,一位在無止境的循環中痛苦行走的旅人。”
“聽起來是個很不幸的家伙。”白湮晝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略帶嘲諷地說道。
夜燼燃不知該怎么往下說,沉默幾秒后,干脆站起身,往下一節車廂走去:“別廢話了,接著搜證吧,希望這趟列車能在終點站停下。”
無限游戲,聽上去是沒有限制,沒有盡頭的游戲。
夜燼燃無法保證這場旅途會有終點,他也在擔心自己是莫比烏斯環上的螞蟻。
只能不斷行走,直到筋疲力盡,身體化作塵埃,從此告別殘酷的宇宙。
猛虎下山見到夜燼燃動身,也鬼鬼祟祟地跟上來,不想被單獨落在七號車廂內。
見狀,白湮晝嘆了口氣,將雙手插在口袋里,不緊不慢地走上去:“當然會停下,你別杞人憂天。”
夜燼燃輕笑:“是我多慮了。”
螞蟻不會思考,想不出這么多事情。
在這個世界里,無知是一種幸福。
夜燼燃看向了太初,擁有全知權柄的神明化身。
祂規定了生命向往知識,以好奇心作為推動力,誘惑智慧生物走向瘋狂的深淵。
誰若是揭開那層灰紗,便能窺見宇宙真理,同時永久瘋狂。
夜燼燃覺得,要是得知自己是不停行走在莫比烏斯環上的螞蟻,誰都會瘋掉。
而神明是邪惡殘忍的,祂渴望向世人揭露類似這樣的真相,欣賞他們哀嚎癲狂的模樣。
太初在夜燼燃的注視下緩緩站起來,平穩地移動到門前,準備跟隨其他玩家一起進入下一個空間。
擦肩而過時,淡灰的紗布恰好揚起了一點,讓夜燼燃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絲被隱藏的真實。
夜燼燃的全身頓時僵住了。
在那一刻,他的思維強行停滯,只為阻止精神上的侵蝕,保留最后的理智。
“你在做什么?!”
白湮晝突然厲聲質問,抓住了太初的手臂。
太初慢悠悠地將臉轉向白湮晝,用一種風輕云淡的語氣說道:“我在和你的朋友打招呼,他好像特別喜歡觀察我。”
“那是因為你很特殊,”白湮晝并沒有放手,眉頭緊皺,“參與這場游戲,對你來說有什么意義嗎?不可理喻……”
太初低語道:“是■■邀請我來的。”
那短短的音節進入人的耳朵后忽然扭曲成無法解析的囈語,令人神經刺痛。
就連白湮晝也不得不松開手,集中精力對抗精神上的傷害。大腦不在體內,不代表他不會瘋狂。
太初沒有介意這段小插曲,轉身打開車門,走進了六號車廂。
夜燼燃趕忙扶住白湮晝:“你怎么了,還好嗎?”
白湮晝勉強穩住沒倒下:“呵,那家伙,有點本事……”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夜燼燃沒忍住罵道,“祂可是萬物歸一者啊,這世界上比祂更厲害的邪神大概只有那位造物主了,你怎么敢惹祂啊?”
說完后,他又后知后覺想起白湮晝似乎是為了幫他出頭才抓住太初,有點后悔把話說得這么重了。
“抱歉……”夜燼燃小小聲道,“需要我給你恢復理智的藥劑嗎?”
“你竟然開始搞免費試吃活動了?”白湮晝勉強抬眸,有氣無力地調侃道,“不像是你啊……”
夜燼燃沒好氣道:“你是老顧客了,我只給你優惠。”
談笑間,白湮晝已經迅速恢復好體力,站直了身子,也不需要攙扶了。
“不用太擔心我,”白湮晝道,“我經驗豐富,小時候經常直面各種高維生命體,精神經受千錘百煉。”
人在反復瘋狂之后會鍛煉出抗性,之后碰見詭異時就不會受到太大的理智損失。
夜燼燃道:“這樣啊,看來那段經歷對你來說也不全是壞處。”
事物都有兩面性,不幸總是與幸運相伴。
“走?”白湮晝偏了下腦袋,準備穿過門進入六號車廂。
對面依然是一片看不清的迷霧,不知有什么在前方等待著他們。
夜燼燃此時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思維重新變得清晰活躍。他點點頭,率先進入迷霧之中。
當最后一人穿過那扇門后,列車一如既往地驟然停下。
第214章 殺戮之廂(6)
沒想到,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并不是新的房間,而是一望無際的黃沙。
夜燼燃一下子幻視副本<金沙如逝>,以為自己穿越了。
但在他們腳底下的, 確實是細碎且被日光曬得滾燙的沙子。
天上沒什么云彩,太陽光輝直射下來,將大地烤得無比炙熱。雖然不受環境影響, 但夜燼燃光看眼前的景色就覺得很熱了,更別提其他人。
猛虎下山瘋狂擦著額頭上的汗,在場就他一個正常人, 根本無法忍受這里的高溫。
“太初,”夜燼燃直接向身邊的神發問,“我們這是到哪里了?”
“與莫比烏斯有關的空間。”太初回答道。
果然,列車的這一站的公開處刑對象是莫比烏斯。
可是莫比烏斯先走了一步, 現在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夜燼燃伸長脖子張望之際,一陣悠揚的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完美地融入風聲之中。
那段輕盈的旋律就如同居于幻夢境的神明在吟誦, 向偶然遇見的聽眾訴說來自遙遠土地的故事。
“不會是莫比烏斯在彈琴吧?”夜燼燃腦子里冒出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穿越迷霧后,列車的門徹底消失不見, 在集齊三件行李之前, 他們無法返回車廂。
可眼前除了黃沙再無其他物件,夜燼燃一時沒有頭緒。
都怪這次副本的劇情和玩家有直接關聯,變數太多, 他完全沒辦法通過看系統后臺資料等方式作弊。
難道這如同BGM一般的琴聲是某種引導?
白湮晝聽聲辨位,指著某處道:“我覺得音樂是從那邊傳來的,去看看吧, 也許樂器就是行李之一呢。”
于是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夜燼燃也不管太初會不會跟著, 和白湮晝一起向那邊走去。
猛虎下山不敢離隊,連忙強忍不適追上去,沒走幾步路就大口喘氣,感覺自己要被沙漠蒸干了。
他轉頭一看,太初仍然披著一層紗,看不清里面的人,也不見任何汗水滲出的痕跡。他越看越覺得此人很恐怖,就像憑空出現的幽靈一樣,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走了大約兩分鐘,猛虎下山終于忍不住了,忍痛在系統商店下單兩瓶冰涼的純凈水,一口氣往嘴里猛灌。
再這樣下去,他馬上就要成為第一名死在這個副本里的玩家,而且甚至沒能探索到BOSS點。
他不禁開始懷疑起隊友們的身份,這些玩家真的是人類嗎?怎么能忍受這種極端惡劣環境?
細思極恐啊……
夜燼燃走了一會兒,也感覺有些煩悶了,倒不是因為口干舌燥,而是鞋子里總是進沙子,有時腳還會陷進沙里去,行走起來很不方便。
好在,就當他的耐心快要完全耗盡時,一個小黑點突然出現在視野中,遠遠矗立在沙丘上。
那不是什么植物或者建筑,而是一個人。
這種荒蕪之地上竟然還有NPC?如果不是,難道他是先行一步的莫比烏斯?夜燼燃心中閃過無數猜測。
白湮晝幾乎在同一時刻注意到那個黑點,瞇著眼觀察:“奇怪,我是不是看到了海市蜃樓?”
“你們所見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太初的話語輕輕響起,“何必糾結呢。”
夜燼燃贊同地點點頭,然后努力向那邊走去。
如果眼前是海市蜃樓,應該怎么走都無法抵達,但夜燼燃不斷拉近和那個黑點的距離,逐漸能看清人形,直到最后,他看見了一位少年。
少年將頭發包在絲巾里,露出一點淺棕色的碎發,皮膚偏深褐色,似乎是天生的。他的眉眼深邃睫毛濃密,眼中閃著機靈的光,有近似吉普賽人的神秘美麗氣質。
夜燼燃猜測他來自于某個熱帶地區的民族,或者是混血兒。
少年注意到有人走來,停止了彈奏。他手中握著一把由木頭和某種動物的皮制成的弦樂器,琴身上雕刻的花紋充滿大自然的狂野氣息。
夜燼燃開口問道:“你好,請問你是……”
少年疑惑地偏了下頭,似乎聽不明白這個問題。
夜燼燃知道此時要使用翻譯了。他動用系統商店的翻譯服務,嘗試了好幾種語言,終于找到了一種極其偏門的民族俚語,問出這句話后,少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是一名吟游詩人,”少年爽朗一笑,“旅游時正好途經此地,這片沙漠特別漂亮,風聲悅耳,我便給它伴奏。”
真是富有藝術細胞的孩子啊,夜燼燃一邊心中感慨一邊繼續問道:“我們來這里尋找一個人,你有見到過其他人嗎?”
“這不正好嗎?”少年笑得更開心了,“我也是為了尋找一個人才來到這里!”
夜燼燃微微瞪大雙眼,但很快表情恢復正常。他明白為什么此地會出現一位NPC了,這是和莫比烏斯有關聯的人物,說不定也是行李之一。
但行李最好還是由它們的主人保管,代收說不定不符合列車的要求,所以他們現在還要帶著少年找到莫比烏斯才行。
還有一個關鍵問題,夜燼燃發現少年身上有一絲詭異的氣息,他很有可能不是人類。
“你想找的人是什么樣的?”夜燼燃試探著問道。
少年大致描述了一下,基本能和莫比烏斯的外貌特征對上號。
但少年補充道:“他叫陳輝,曾經和我同行過一段時間,因為遇到了一些意外,我們走散了。”
夜燼燃頓感驚訝,因為這是莫比烏斯的真名,不是游戲里的玩家ID,NPC是怎么知道的?
夜燼燃自己也扮演過類似NPC的角色,他知道只有不屬于副本的人物才能接收到某些信息,比如他可以直接念出玩家現實中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此時,白湮晝忽然插話問道。
少年回答:“叫我安東尼就好。”
夜燼燃道:“我們也正好在找一位朋友,聽起來和你說的是同一個人,要不要一起?”
“好啊!”安東尼彈出一段喜悅的旋律,“真是一場奇妙的偶遇,我們竟然如此有緣分,那就繼續踏上旅途……”
白湮晝等他彈完了才問道:“你怎么確定你要找的人在這片沙漠中呢?”
“我能感受到他,”安東尼閉上了雙眼,像是在仔細聆聽風聲,“他已經在此徘徊太久了,應該離開。”
又是一個謎語人NPC,夜燼燃見怪不怪,用眼神向白湮晝詢問要不要動用武力。
白湮晝輕輕搖頭,然后繼續和安東尼交涉:“找到陳輝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和他一起繼續旅行嗎?”
“不,我想告訴他……”
安東尼望向了遠方,仿佛能夠透過耀眼的陽光看見朋友的背影。
“不要再被困在錯誤的時間之中了,外面還有更遼闊的土地等待他去感受。”
太初忽然說了一句:“時間從不出錯。”
雖然時間之神通常指的是性情暴躁的那一位化身,但在太古永生者面前妄議時間未免有些太班門弄斧了。
安東尼忍俊不禁道:“我說的時間是指我和他相處的那段時光,我們的關系該結束了。”
“你們要絕交?”一直不敢說話的猛虎下山終于找到機會出聲了,而且把謎語翻譯成了人話。
安東尼嘴角的笑容消失了:“算是吧,你們可能比較喜歡這個說法。”
夜燼燃問道:“難不成你有什么難言之隱?我倒是很好奇你為什么要結束這段友情。”
按照安東尼的描述,莫比烏斯應該是跟隨這名吟游詩人旅行過一段時間。
但安東尼不是人類,已知現實里也存在詭異,那莫比烏斯和它的旅行到底是在無限游戲里還是在現實中呢?
安東尼到底是NPC,玩家,還是游戲制作方的人?
夜燼燃心中有許多疑問,但不想表現得太急切,讓對方掌握主動權,所以只能一步步向前推。
如果安東尼和他一樣是游戲制作方的人,也就是主神下屬的話,那就有意思了,夜燼燃從未見過這位同事。
“我……”
安東尼猶豫了片刻,才說道:“擔心嚇到你們,我一開始才不敢說的。我本是應該死去的人,不能和朋友一起踏上旅途了。”
“什么意思?”白湮晝緊盯著他,“你本該死,卻沒有死去?”
夜燼燃卻在話語中讀出了另一層意思,因為他知道安東尼是詭異,也就是說如果它是人類,本應該在某場事件中死亡,但它不是人,所以活了下來。
可“莫比烏斯”,真名叫陳輝的玩家并不知道這個真相,他以為安東尼已經死了,從而始終困在好友死去的陰影中。
安東尼想隱瞞自己不是人類的真相,所以假裝死去,離開了陳輝。
但過去了許久,陳輝依舊沒能釋懷,安東尼現在只好改變主意,找到他坦白真相。
知曉真相后,這段友情還能存在嗎?安東尼無法確定,夜燼燃也對此十分懷疑。
以及,安東尼究竟是如何找到這片沙漠的,列車到底停在了何處?
夜燼燃直視著安東尼的眼睛,嘗試看破迷霧尋求答案,忽然從那雙翠綠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一絲熟悉。
他曾經,見過許多這樣的綠眼睛。
第215章 殺戮之廂(7)
夜燼燃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微微垂眸,說道:“你確實不應該和他交朋友,華夏有句古話, 人妖殊途,你們的情況差不多。”
人和詭異建立友好關系,下場就和<解凍的友誼>里的幼師楚簡佳那樣, 多半沒什么好結局。
“我知道,”安東尼低下了頭,“可緣分有時候就是很奇妙。”
明知這點, 安東尼還是接近莫比烏斯,都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想害他,夜燼燃無奈地想。
猛虎下山聽后一臉震驚地看著安東尼:“你們是怎么回事?誰是人?誰是妖?”
“安東尼是妖,”白湮晝一眼看穿了, “你偽裝人類的技術不錯,是用了法術, 還是種族自帶的擬態能力?”
安東尼見此情景, 也不再藏著掖著了,直言道:“我天生擅長變形擬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白湮晝立刻明白對方的真實身份。
白湮晝轉頭問道:“還有電漿槍賣嗎?”
“你現在買得起嗎?”夜燼燃懷疑地打量他, 眼神中還帶著一絲對窮鬼的嫌棄,“電漿槍漲價了,而且我可是知道你賬戶余額的。”
白湮晝感覺自己的心被一支箭射中, 短暫地刺痛了一下:“我還有其他支付方式……”
“你?”夜燼燃再次上下掃了一眼,“身上哪里有值錢的東西嗎?”
白湮晝嘴角抽搐幾下:“大不了我給你打工還債。”
“你……算了,就不考慮換一種武器?”夜燼燃扶著額頭, 心想白湮晝變得這么挑剔都是自己以前造下的孽,終歸是要還的。
不僅是白湮晝, 如今玩家全體都有追求高品質道具的趨勢,消費主義盛行,重度氪金玩家成為排行榜上的佼佼者。
一旦出現這種熱潮,就有經濟能力不足的人開始打超前消費的主意,借貸,延后還款,欠下一屁股債,只為了在無限游戲中體驗開無雙的爽感。
人都是有報復心的,以前人類被各類詭異壓著打,現在局勢完全逆轉過來。有了系統商店提供的強力武器,玩家們的火力不足恐懼癥得到了充分的治療,幾乎全變成了暴力腦。
就比如現在,面對同樣的敵人,明明白湮晝還知道它別的弱點,但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最貴的電漿槍。
夜燼燃對系統商店的改革很成功,丟掉良心后賺得太多了,結果眼下和自己有親密關系的人變成這副模樣,他反而有點不樂意。
白湮晝怎么能這么輕易就淪陷呢?
在他心中,白湮晝一直是最固執,最叛逆的那個人。
系統商店對玩家錢財的收割,也是邪神的計謀之一啊,白湮晝不該屈服的。
夜燼燃甩了甩腦袋,試圖將各種奇怪的念頭清除出去。
管白湮晝干什么,能賺錢的時候誰不拿誰是傻子!
或許人妖殊途這句話也適用于他和白湮晝,他們本不是一路人,強行走到一起不合適。
到最后,就會引發各種意想不到的災難和悲劇。
夜燼燃承認自己很膽小,說得好聽點就是謹慎,他竭力避免受傷,減小風險,從這個角度來看,應該遠離白湮晝。
可主神頒布的任務讓他不得不和白湮晝扯上關系,實際上一開始祂就設好了局,引誘白湮晝接近他。
祂知道兩人走到一起沒有好結果,所以最愛引發混亂的祂選擇了撮合。
夜燼燃有點悲傷地垂著頭,遲遲沒有說話。
“不想賣啊,”白湮晝的雙眼看向了別處,“那就算了,我還沒弱到一定要依賴系統商店。”
猛虎下山看得一臉懵逼:“現在是什么情況,要開打嗎?”
“能不打就不打,減少經濟損失,”夜燼燃完全用守財奴思維考慮,“安東尼,你想吃人嗎?”
安東尼笑得瞇起雙眼:“我現在不餓哦。”
“那就好,我們沒必要一知道你不是人就開啟戰斗模式,”夜燼燃拍了拍白湮晝的肩膀,“這位小伙子比較熱血,他剛才說的話你別在意。”
安東尼保持微笑道:“全聽見了呢,他好像打算用伊斯人的電漿槍打我……?”
“你還知道得挺多,年紀不小了吧?”夜燼燃毫不避讓地看著那雙綠眼睛。
“嗯……但是在冰川下睡了相當長的時間呢。”安東尼的視線上移,好像陷入了回憶,“醒來后才發現,這顆星球陸地的主人已經變了。”
猛虎下山似乎想到了什么,難以置信地指著它道:“你……安東尼……你是,千目之獸?”
“我的同類是挺喜歡變出一堆眼睛來著,但我們其實可以擬態成任何模樣。”安東尼用講故事的夸張語調道,“飛鳥,魚蟲,各種生物,甚至是物體,沒有我變不出來的。”
它就是古老者創造的奴隸種族,修格斯。
“真沒想到莫比烏斯竟然有個修格斯朋友。”白湮晝聳了聳肩。
夜燼燃問道:“友誼對你們來說是不是像蜜糖一樣誘人呢,因為作為奴隸的你們曾經只會被粗暴對待?”
“我無所謂,反正我現在是自由的。”安東尼撥弄了幾下琴弦,音樂隨之發出。
修格斯不是像人類一樣的感性動物,它們只會遵守命令,認真勞作。
直到那場反叛浩浩蕩蕩地席卷全球,古老者逝去,修格斯們在冰川下沉眠。
千萬年后,偶爾有修格斯個體因各種原因復蘇,有的被科學家抓獲當作實驗小白鼠,有的借機混入人類社會,通過強大的擬態和學習能力掌握現代生活方式。
安東尼便是其中之一,它的擬態是吟游詩人,享受前所未有的自由。
“吟游詩人都擅長講故事吧,”夜燼燃道,“可以告訴我你是怎么和陳輝相遇的嗎?”
安東尼再次撥動琴弦,奏出一段悠揚的旋律:“那是一場奇妙的冒險,大雪紛飛之中,我與手持登山杖的他相遇……”
不知為何,雖然身處于酷熱的沙漠之中,但聽到安東尼的描述,夜燼燃覺得周圍的空氣似乎都降溫了幾分。
“那時他的登山杖捅到了我,向我道歉,我不得不假裝受傷,然后和他攀談起來。”
“我們一起走出了雪山,走過大地的每一處角落,經歷了許多你們想象不到的驚險刺激時刻,也將故事與歌傳遞到了遠方。”
“我彈琴的時候,他經常會胡亂哼唱,雖然總是跑調,但我說,這就是風格。”
說到這里,安東尼的手停下來,但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擬態成人類后,它也模擬出各種人的器官,包括心臟和大腦,所以能夠感受到一些人類的情緒。
自由的風吹在臉上,優美的音樂鉆進耳朵,旅伴臉上燦爛的笑容能傳播愉悅。
這些新奇的體驗對它來說就像有毒的蜜糖,甜美卻有害,它無法抗拒。
安東尼和人類交了朋友,他們一起旅行。
白湮晝道:“你的表情好惡心,怪物。”
“用得著這樣說話嗎,”安東尼似乎沒有生氣,不過說出了威脅的話,“我可以一口把你吞噬掉哦。”
白湮晝以自信的笑容回應:“我也早就在盤算著怎么把你大卸八塊了,不能復原的那種。”
夜燼燃總感覺這么下去馬上就要開打,于是急忙插話:“好了,安東尼,我這朋友火氣有點旺,喝點涼茶就能治好。你繼續說,后來你跟陳輝為什么分開了?”
安東尼嘴角仍掛著熱情洋溢的笑,輕撥琴弦:“之后呀,有一次,我們走進了廣袤的沙漠……”
偽裝成人的怪物熟練地用著人類的手指,彈奏人類發明的樂器,并用音樂為自己的話語伴奏。
“我們遭遇了罕見的沙塵暴,就此迷失了方向。”
“在沙漠中,我們并肩攙扶前行,每一步都陷在滾燙的沙子里。夜晚,我們依偎著入眠,互相留存體溫,避免被呼嘯的寒風奪走生命。”
“人類對于自然來說太脆弱了,沒有我,他根本不可能活這么久,不過我盡自己所能悄悄地幫助他延續生命。”
安東尼說到這里時,停止了彈奏,琴弦震顫的余韻仍在,可旋律的戛然而止讓人不適。
夜燼燃有點好奇:“你用了什么辦法?”
難道是像<解凍的友誼>里一樣,用擬態的器官替換掉人類原本的器官嗎?
“哈哈,我騙他說,我有辦法能找到之前的旅行者留下的物資。在一些仙人掌下,我挖開沙子,被封裝好的食物和水就這樣出現了。”
安東尼露出懷念的眼神,與此同時,它的手部開始變形,現場展現了如何讓身體變成一瓶水果罐頭。
“你們看,這也是我可以擬態出來的。”他將水果罐頭向前遞,不過沒人敢接。
夜燼燃臉色有點難看:“所以……你讓他吃了你的身體?”
白湮晝說的沒錯,這確實挺惡心的。
一想到修格斯那爛泥般的真身,夜燼燃就有點反胃。
“嗯,我能感覺到他啃食我,消化我。但沒關系,畢竟我們是朋友嘛。”安東尼將水果罐頭變回人類的手,再次奏響了樂器。
沙漠中的微風將琴聲送去了遠方,牽引著另一位旅人向此地靠近。
第216章 殺戮之廂(8)
莫比烏斯在烈日下走了很久, 他的身體忍耐力很強,有時候連自己都會覺得吃驚。
高溫和干旱造成輕微脫水,但不礙事, 他曾經來過這個地方,經歷過更恐怖的絕望。
好在,當時他被當地人搭救了, 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莫比烏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行李遺落在這里,走了很久都沒有見到其他人,只有一些孤零零的仙人掌。
“咳……”他摸了摸脖子, 試圖安撫幾乎要冒煙的喉嚨,但根本沒用。嘴唇干裂,舌頭只能感受到苦味,口腔瘋狂渴望液體的滋潤。
支持他繼續向前走的是一陣優美的琴聲, 雖然聽不出到底是哪種樂器,但愉悅歡快的情緒卻借助聲音傳遞到他的心里, 如同用清泉澆灌干涸的土壤, 讓希望萌芽。
這一次,又會等到誰的拯救, 亦或是自救?
莫比烏斯更相信自救, 但現在,他是來找東西的,所以無論什么都好, 他只希望盡快看見沙子和仙人掌以外的事物。
憑借最后的力氣,他翻越一座沙丘,想都沒想就靠著陰面坐下來休息, 等待體力恢復。
系統商店可以正常使用,他購買了一些清水, 全部灌入嘴里,補充流失的水分,同時默默記下這次的開銷。
這位雇傭兵玩家有點計較游玩成本,畢竟他靠這一行賺錢,每次使用道具和服務都是在虧錢,積分要省著點用。
忽然,更大的陰影籠罩住他。
莫比烏斯睜開眼睛,下一瞬寒光一閃,匕首抵住了來者的脖頸。
可是還有好幾個人圍著他,因為突然見到武器,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莫比烏斯這才仔細觀察這群人的臉,因為光線被遮擋,眼睛難以分辨前方的事物。
被用匕首抵住脖子的是一位少年,他舉起雙手,無辜的大眼睛眨了眨:“好久不見,這是你的見面禮嗎?”
“他的職業習慣吧,”夜燼燃道,“莫比烏斯,你還認得我們嗎?”
莫比烏斯見狀,收回了匕首:“抱歉,條件反射了……”
“挺好,你們要敘敘舊嗎?”白湮晝站在旁邊,眼睛微微瞇起,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樣子。
“敘舊?”莫比烏斯一臉不解,“和誰?”
夜燼燃被他的回答一時干懵了,指著安東尼道:“你們不是老朋友嗎?”
莫比烏斯搖搖頭:“不認識,我還想問你們是哪里找到NPC的。”
此刻,不僅是安東尼,旁觀這場“重逢”的其他人都一臉驚詫,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里。
難道從始至終,關系網都盤錯了?
夜燼燃沉聲道:“莫比烏斯,我再確認一下,你不認識這位吟游詩人嗎?”
“沒見過,沒印象。”莫比烏斯再次搖頭,“他謊稱見過我嗎?絕不會,我記得每一位雇主和隊友的樣子,和他都對不上。”
安東□□持不住笑容了,有點焦急地問道:“怎么可能啊,陳輝,我可是為了呼應你的思念才來到這里的!”
“你還知道我的名字?!”莫比烏斯臉上出現了無法掩飾的震驚,“我一般不讓別人知道我現實里的姓名……是誰告訴你的?”
在這一瞬間,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缺失了某段記憶,遺忘了一位至交好友。
安東尼的眼眶里有逼真的淚水在打轉:“是你親口告訴我的,我沒有撒謊。”
猛虎下山看不下去了,幫忙說話:“莫比烏斯,你是不是失憶過?我看安東尼不像是在撒謊啊……”
雖然安東尼不是人類,他也沒辦法判斷這種詭異有沒有在說謊話。
夜燼燃短暫地茫然了一陣,目光落到身側的灰紗上后,突然找到了答案的關鍵。
時空,是時空出現了問題。
平行或偶然交錯的無數時間線上,人總是會做出不同的選擇,遇到不同的人和事物。
“莫比烏斯,”夜燼燃道,“你還記得這片沙漠嗎?”
莫比烏斯點了下頭:“當然,我很辛苦才走了出去。”
“有沒有受到外界協助?”夜燼燃繼續問道。
莫比烏斯承認了這個事實:“我被附近的村民搭救了,他們請我喝了駱駝奶,還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食物,最重要的是給我補充了清水。”
“你獨自走到沙漠邊緣,然后被一群村民搭救了,對吧?”夜燼燃再度確認事情細節。
“是的沒錯。”莫比烏斯的語氣十分篤定。
這下子,安東尼露出愕然的表情:“不可能啊,那些物資都是……”
“你沒有撒謊,”夜燼燃面朝它說道,“那些事情,你確實做了。”
這趟列車停靠的站臺,不僅是和玩家個人有關聯的空間,而且是“平行時空的自己曾經待過的地方”。
所以會出現大部分事物相同,小部分存在異常的情況。
這些多余出來的物件就是行李,需要被玩家打包帶走,這樣才能回到真正的車廂內,繼續旅程。
作為列車的乘客,玩家們到底是何種存在,能夠把異時空的多余物當作行李帶走,這樣豈不是說明時間線有主次或對錯之分嗎?
這趟列車究竟駛向何處,夜燼燃冒出這樣一個疑問。密室副本通常讓人產生幽閉恐懼癥,但現在<殺戮之廂>讓他覺得太過于空曠,看不見盡頭了。
就像潛入了海底深淵,越往下越黑,不知身處于何等危險的環境,也不知往后會遭遇什么。
副本異化成這樣,一定是受到了萬物歸一者的干擾,祂和伏行之混沌的關系絕對沒有好到能合作的程度,夜燼燃堅信,這其中一定有對抗。
主神和森之黑山羊就不是很對付,之前還爭搶過一條時間線的控制權,導致絕境副本<無盡豐饒之義>誕生。
夜燼燃感覺自己被主神擺了一道,這就是場鴻門宴,不僅針對白湮晝,也針對在場所有人類。
到這種地步,想要安全脫身就只能“升維”,他就會如主神所愿被心中的惡魔侵蝕,不可逆轉地變成怪物。
一邊是在游戲中苦苦掙扎的玩家,另一邊是規則的制定者們,完全不對等,人類玩不過神明。
需要向萬物歸一者求助嗎?夜燼燃在思考,這不失為一種好選擇,但白湮晝肯定會不樂意。
萬物歸一者在邪神里勉強算得上良善之輩了,但祂過于強大的特性注定祂曾殘害過不可估量的生命。
所有三維生物都困在祂制定的時間規則中,衰老病死,不得永生。
白湮晝一樣討厭這位神祇,他厭惡所有規則的制定者,手握強權者,這些都是壓迫在他身上的大山。
夜燼燃不知為何自己忽然開始考慮起白湮晝的想法,或許有點過于在意他的感受了。
罷了,先處理好眼前的事情吧。
夜燼燃道:“我已經明白這個副本的規律了,莫比烏斯,既然安東尼是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事物,那你就當作行李帶走吧。”
莫比烏斯應答道:“好。”
安東尼依然試圖喚醒摯友的記憶:“陳輝,你不是仍在呼喚我嗎?我為什么聽不見了……明明之前你還很想念我,我們一起走過了那么多地方……”
莫比烏斯皺著眉,有點不忍心地用強硬的語氣反駁:“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陳輝。”
沒想到異時空的自己曾有過這樣的一位旅伴。
安東尼有點沮喪,雙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好吧,其實也沒什么,忘記就算了。”
“但是……”莫比烏斯話鋒一轉,“你現在還愿意跟我一起旅游嗎?作為行李,而不是朋友。”
“沒關系!”安東尼破涕為笑,“我還當過奴隸呢,請相信我能變成任何東西,只要你喜歡!”
莫比烏斯道:“好,我這次也需要你幫忙才能離開這片沙漠,我需要三件行李。”
“我的琴,我這個人,還有一大籮筐我準備講給你聽的故事,怎么樣?”安東尼道,“順帶一提,琴也是我變出來的。”
莫比烏斯問道:“是某個世界中的陳輝和你一起經歷過的故事嗎?那確實是本不該出現的東西,我覺得可以算在行李內。”
“我還可以變得更便攜一點。”
說完,安東尼皮膚的毛孔突然開始冒出一種黑色濃稠粘液,迅速包裹住全身,重塑形體,逐漸縮小。
到最后,它變成了帶拉桿的行李箱。
莫比烏斯這時候才認出它的物種:“你是修格斯?”
“對!”行李箱形態的安東尼依然會出聲,不過像是蒙在被子里,“你會討厭我嗎,陳輝?”
“不……”莫比烏斯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我只是沒想到另一個自己能交到這種朋友。”
他一直以為只有那些戀愛腦玩家才有心思和詭異混在一起,人妖殊途是很多人都懂的道理。
有些人干脆就走腎不走心,把詭異NPC哄騙得團團轉。
如果異時空的自己接近了一只修格斯,那肯定也是帶有功利心的,想要利用它做什么事,或者得到它身上的某種東西。
或許這片沙漠就是答案,沒有它的幫助,另一個時空的莫比烏斯無法存活下來。
第217章 殺戮之廂(9)
行李箱中裝了一把琴, 還有滿滿的書頁。
書頁上記錄的文字,都是這個世界的莫比烏斯不記得的,屬于另一個陳輝的記憶。
“列車即將再次啟動, 請乘客們坐好扶穩。”
一成不變的廣播聲提醒這群特殊的乘客們副本進行到了下一階段。
沙漠驟然從眾人眼前消失,六號車廂的標識燈牌就掛在前面。
車輪碾過鐵軌的聲音不絕于耳,玩家們不敢有絲毫猶豫, 各自選擇位置坐下。
夜燼燃開始復盤這一次探索的發現。如果車廂關聯者沒有固定住所,也就是無個人房間的話,那玩家被傳送到的空間就會是關聯者有特殊經歷的戶外場所。
等輪到白湮晝時, 他們或許也會被送到室外。
夜燼燃有點迫不及待了,為了掩飾激動的心情,緊緊握住扶手。
只是,王愛民他們三人怎么還沒回來呢, 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夜燼燃動用系統后臺權限悄悄查看玩家的方位,發現王愛民和醫神在八號車廂, 但王鶴然回到了九號車廂。
她往反方向走了兩節車廂, 不知會遭遇什么危險。
“在發什么呆呢?”白湮晝撐著下巴觀察他,語氣隨意地問道。
夜燼燃的眼睛重新聚焦:“哦, 我在想往后面跑的那幾個人, 他們還沒回來。”
“如果沒傳送到其他空間的話,他們看到的估計就是普通的車廂,也不耽誤坐下來, ”白湮晝滿不在乎地說道,“不用太擔心別的玩家,尊重他人命運。”
夜燼燃肯定道:“這是我一直在做的。”
作死的玩家真是旁人怎么攔都攔不住啊。
而且夜燼燃還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王愛民竟然將作為劇情道具的□□取出來了,說明他們一定遭遇了戰斗, 或者其他需要用到槍的場景。
這個細節令夜燼燃浮想聯翩,期待再次與那三人再會。
列車的行駛趨向平穩,但車廂內安靜得出奇,少了年級偏小的三名玩家,剩下的人都比較沉穩,沒有輕舉妄動。
穿過前方那扇門,就能進入第五節車廂,開啟一場未知的新旅程。
白湮晝一手搭在隔壁的座位上,提高了音量問道:“我有些好奇,大家還記得我們前進的理由是去殺了列車長嗎?”
猛虎下山渾身一震,莫比烏斯則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太初輕笑不語,祂一直保持旁觀者的姿態,像是遠離群體高高在上的一朵浮云。
夜燼燃是唯一一個回答這個問題的人:“隱約記得。”
所謂過程比結果更重要,現在他覺得前往駕駛室的過程恐怕是這個副本里最有趣的部分了。
到了駕駛室,無非就是白湮晝動手干脆利落地殺了NPC,然后夜燼燃上位成為新BOSS,悲慘地開始工作。
一想到要和白湮晝作對,夜燼燃就頭皮發麻,恐懼感始終無法打消。
“太初……”
在恍惚中,他呼喚起了神的代號。
太初仁慈地給予了回應:“你說吧。”
夜燼燃問道:“我聽說你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我想知道……結束這個副本后,我們之中會死多少人。”
“一個人。”太初迅速給出了答案,“是人類。”
這個答案不僅沒能讓夜燼燃平靜下來,反而讓他更不安了。
這恐怕就是萬物歸一者想看到的結果,所以祂才愿意解答,觀賞螻蟻窺見未來一角后的慌亂。
夜燼燃想不明白到底誰死了。
如果是白湮晝,那就意味著其他人一起合力解決了他,而且全員無一人損失,簡直是天方夜譚。
如果死的是別人,那剩余的人為什么能活著離開這趟列車呢?沖突必然會爆發,到時候白湮晝不會善罷甘休,發現其他玩家的殺意后,定會先下手為強。
白湮晝的敏捷是點滿的,沒人的攻擊速度能快過他。如果使用群攻手段,就有機會一口氣解決掉敵人。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只攻擊其中一個目標,然后被其他人按住?
或者……事情發展偏離了主神的陰謀策劃,PVP沖突并沒有爆發,這名玩家的真實死因是副本機制。
那么,夜燼燃想到誰最有可能會死去了。
“感謝您的解答,太初。”夜燼燃禮貌性地說了一句,他當然知道邪神不會在意這些禮節,但習慣使然。
太初微微頷首,表示接受道謝。不愧是對低維度生物比較溫和的化身,給出重要信息甚至不收取任何報酬。
白湮晝臉上絲毫不見驚慌,旁聽完這場對話后興致勃勃地猜測道:“會是誰呢……我,或是你?”
“你就這么期待我們兩個之中有人死在這里嗎?”夜燼燃冷臉問道。
白湮晝道:“當然不可能是正確答案。如果有詭異能害死你,我恐怕也小命難保。但若是我死了……你會做什么呢?”
“我會……”夜燼燃一時失語,想了很久后道,“沒想清楚,大概直接離開,以后想起來就悼念一下。”
白湮晝要是真的能死,服務器停機,無限游戲就徹底沒了,到時候夜燼燃還不知道自己的錢還在不在呢。
畢竟發工資的是邪神,邪神上司跑路說不定會卷款。
所以這也是個很大的問題,站在謀取利益的角度,夜燼燃并不希望無限游戲太快結束。
命運到底會走向哪邊呢?夜燼燃看不清,就像莫比烏斯環上的螞蟻無法清晰認知到自己走在一條什么樣的道路上。
忽然,隊伍群聊里有人發了條消息。
【我不是醫神:不要在車廂里隨意走動!!!】
三個感嘆號,看來往回走的人真的碰見了大麻煩,現在有機會發消息的恐怕只有醫神。
【猛虎下山:出什么事了?】
然而,隊伍群聊遲遲沒有新的消息出現。
醫神發完這句警告后,就和另外兩名同伴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夜燼燃掃了一眼聊天頁面,淡淡道:“看來我們要按順序往下走,折返回去算是隨意走動,違反規則。”
這倒是讓他想起了另一樣東西……
時間。
眾所周知,時間規則是萬物歸一者制定的,逆轉時間就相當于頂撞祂,很容易引來暴怒的化身。
如果列車是一條時間軸,或者說它正行駛在名為“時間軸”的鐵軌上呢?
逆行的人不僅容易被時間之神懲罰,還可能引來廷達羅斯獵犬。
說起來,他們現在全員都成為了容易被獵犬襲擊的高危人群,一直平安無事大概是因為時空的主宰就坐在旁邊。
終于,有人無法繼續忍受寂靜無聲的氛圍,主動打破沉默。
“我們要去救人嗎?”猛虎下山一邊被嚇得哆嗦一邊問道。
夜燼燃道:“你沒看見群消息嗎?醫神叫我們不要隨意在車廂內走動,讓他們自行處理吧。”
往回走救人只是自我感動行為,到最后很可能演變成葫蘆娃救爺爺的局面,一個個輪著送。
醫神也清楚這點,所以她發出的并不是求救信號,而是警告。
猛虎下山剛萌生出來的一點勇氣迅速被這盆冷水澆滅了。
他本就是無辜被卷進來的菜鳥玩家,眼下只敢跟著大佬走。現在看來之前的決策是正確的,如果和那三個人一起去了后面的車廂,恐怕兇多吉少。
白湮晝道:“沒錯,我們不要自亂陣腳,向前走吧。”
猛虎下山驚訝地微微張開嘴,他記得論壇上說白湮晝是獨狼玩家,對隊友不太友好,也不愛和任何人拉幫結派,怎么態度突然轉變了?
然而被注視的白湮晝只是微微一笑,接著把目光持續鎖定在旁邊的黑發青年身上。
白湮晝可沒想和別人打好關系,但夜燼燃暫時可以被排除在“別人”這個范圍之外。
他們同病相憐,可惜有人不自知不領情,簡直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
接下來的第五節車廂,會屬于誰呢?
夜燼燃和白湮晝,都在期待著一件事。
那就是在下一節車廂里,看到另一個人的秘密。
面對一扇門時,玩家的探究欲會被激發到極致,這是智慧生物的特質,能讓人忽視危險的毒藥。
當你對未知產生好奇時,你就已經落入了邪神的陷阱中。
無知者站起身,順著過道向前走,面朝能通向下一節車廂的門。
就在夜燼燃要將手放在門把手上時,身后有人踉蹌跌倒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別著急!我們到了,呼,我們回來了……”
醫神安撫著王愛民,而這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小孩哥此刻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汗水大滴大滴往下流淌,頭發和衣服都被浸濕了。
大口喘氣幾下后,王愛民著急地大喊道:“姐姐……姐姐她還沒回來!”
“可你不能繼續待在那里了!”醫神語氣強硬道,“我要保障你的安全!”
王愛民想掙脫醫神的束縛往后跑,但再次被醫神死死抓住雙臂,只好無助地放聲大哭。
這場鬧劇并沒有持續多久,在夜燼燃打算回到后面查看情況時,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在王愛民背后緩緩響起。
“對……對不起……我,回來了……”
第218章 殺戮之廂(10)
王鶴然雖然表面上看不出有受傷, 但狀態肉眼可見非常差。
夜燼燃觀察后判斷,她應該受過傷,但使用了有治療作用的道具, 修復了傷口,卻沒有恢復體力,痛感的余韻可能還在。
最關鍵的是, 她的精神狀況很糟糕,處于崩潰的邊緣,由此可知她碰見了詭異。
是廷達羅斯獵犬, 還是其他?
王愛民第一時間沖上去扶住自己的姐姐:“你還好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然而,王鶴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輕微動了動手指,一件物品從口袋中掉落出來, 摔在地面上。
王愛民低頭一看,那是他借給姐姐的□□。
他撿起這把槍, 放在手中感受它的重量, 似乎輕了不少,王鶴然幾乎打空了子彈。
“我, 空了很多槍, ”王鶴然虛弱地輕聲道,“射擊精準度……沒你好,抱歉……”
王愛民幾乎要哭出來了:“沒事的姐姐, 我還可以買子彈,你需要多少都可以用,隨便用!”
“愛民……”王鶴然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隨后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臉上寫滿了困倦。
姐弟倆在那旁若無人地深情對望, 夜燼燃站起身看了半天愣是猜不出王鶴然到底遭遇了什么詭異。
不過王鶴然現在平安回到了集體中,也得到了治療,按理來說不會死去,難道最后死亡的另有其人?
夜燼燃轉頭看著白湮晝,他最不愿意接受的結果,就是白湮晝一個人死去。
太過分了,虎頭蛇尾,這么強大的玩家怎么能輕易死在其他玩家手里?
就算是以一對多,夜燼燃也覺得其他人沒有勝算。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驅使智慧生物追求知識與未來的不僅只有好奇心,還有對未知的恐懼。
只有揭開那層面紗,得知真相和答案,才能驅散這種恐懼感。
哪怕面紗之下隱藏的是會令人墜入瘋狂的深淵。
猛虎下山焦躁地看向其他玩家,他急于通關副本,回到更有安全感的現實,可現在沒人打算前進。
一些人在等待,一些人在觀望,還有的正在處理眼下的麻煩。
白湮晝很快表現出不耐煩的神色:“沒什么事我就往下走了,列車長到現在還沒再蹦出過一句話呢,都不知道死沒死。”
“人家在駕駛室,估計很安全。”夜燼燃道,“不過也對,我們速戰速決吧。”
為彰顯自己積極的態度,夜燼燃還走到了下一扇門前,準備打開它。
“等一下!”王愛民大喊一聲,緊接著懇求道,“我的姐姐還沒這么快能行動,留在這里可能有危險,可以……再稍等一下嗎?”
他知道現在的局面完全是自己和王鶴然的錯誤決策造成的,可危險還會來臨,只好低下頭求隊友留下。
才過去十幾秒,王鶴然似乎憑借驚人的意志力強行恢復了體力,推開弟弟咬牙獨自站起:“我沒事……走吧。”
在無限游戲里,成為隊伍里拖后腿的人可是會被無情拋棄的,現在會顧及情面的只有她的親人和朋友,而她不愿讓他們為難。
夜燼燃沒有客氣,直接拉下門把手,將門打開一半,濃霧撲面而來,幾乎要涌入他們所在的車廂。
“真的沒問題嗎?”王愛民眼中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了。
王鶴然堅定地向前走了幾步,雖然仍有些搖晃,但在行進的列車中顯得并沒有太大的毛病。
夜燼燃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忽然靈感在腦海中迸發。
進入異空間后,列車相當于停靠在站臺邊上,此時其他玩家哪怕身處于其他車廂,也不會跟隨列車移動,因為列車是靜止的。
剛才他們進入沙漠后,往回跑的那三名玩家一定也在“站臺”的某處,只不過離大部隊比較遠,所以互相看不見。
“喂,我先走一步了。”
白湮晝瀟灑地與夜燼燃擦肩而過,率先擠過門鉆進一片朦朧的霧氣之中。
夜燼燃莫名感到一絲怒意:“要這么著急嗎?唉,等下,我來了。”
“我也來了!”猛虎下山絲毫不敢慢一步,趕緊跳出座位追上去。
王愛民又看了一眼王鶴然,最終忍住了伸出援手的念頭,將那把槍收回個人倉庫中,和姐姐一起走向下一扇門。
醫神嘆了口氣,搖著頭跟在姐弟倆身后,和平時別無二致。
莫比烏斯向前走時依然拉著行李箱,沒把修格斯放進個人倉庫,畢竟這只可操控的詭異隨時可以當作武器使用。作為雇傭兵,他時刻保持警戒。
太初最后一個離開座位,進入第五節車廂之前,朝后方看了一眼,視線穿透空間界限,直至最深處的恐怖。
“混亂,對秩序的破壞,是惡劣的行為。”
…………
迷霧散去后,醫神險些上演平地撲街。
倒不是因為急剎車,而是眼前的正是她的臥室,住了二十多年的閨房。
公開處刑第四回合,受害者“我不是醫神”。
她的房間刷了白墻,家具都是簡約風格,沒什么亮眼的地方,但是實用性強,該有的東西都有。
最令人矚目的就是一個大書柜,還外帶玻璃門,防塵效果好。
醫神哭喪著臉說道:“能不搜嗎?我全招了……”
“你有什么可招的,”夜燼燃隨意走到書桌前,“我們要找的是本不該屬于這里的東西,你也不知道啊。難不成,你在房間里放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物品?”
可是他抬頭觀察書柜,上面的清一色是厚到令人頭皮發麻的醫學類教科書,還有一些看不懂的外文書籍。
書桌上擺放的也是一些卷子和練習冊,放眼望去上面全是紅勾。
學霸啊,夜燼燃心中感嘆。
醫神可能不是醫神,但在現實中絕對是個學神。
醫神捂著臉:“倒是沒什么,我只是有點抵觸別人翻我的房間,平時家人都很少進來。”
王愛民好奇問道:“你會鎖門嗎?父母不會撬鎖進來吧?”
“會,我的父母還是挺尊重我來著,學醫也是我自己選的。”醫神在床邊坐下,身處于自己熟悉的環境中,精神開始有放松的趨勢,“我比較自律啦,但其實不是一個完美的‘別人家的孩子’,如果你們仔細翻我的臥室,可能會失望……”
白湮晝打開了衣柜,一頭扎了進去,幾秒后抽身出來:“你的服裝品味好奇怪。”
“是啊,有漢服,洛麗塔裙,還有各種cosplay用品,”醫神不太敢看其他人的表情,“我放假時也是會穿這些出去玩的。”
王愛民道:“你都是我固玩了,能是什么規規矩矩的好孩子嗎?學霸就算是打游戲也比蠢貨厲害。”
“有道理,人和人之間的智商差距往往很大,且影響很多事。”白湮晝深以為然道。
夜燼燃無情道:“你以為你腦子大就很聰明嗎?幼稚鬼。”
“我沒有,”白湮晝毫不生氣地接下這招,“我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最聰明的人,你看,多謙卑。”
夜燼燃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就開始探索其他地方。
醫神嘴上說著拒絕的話,但沒做出任何實際行動,相當于默許了其他玩家的搜查行為。畢竟比起面子,團隊利益在她看來更加重要。
而且最先受害的是她的好搭子王愛民,為確保公平,她也應該接受檢查。
熬過羞恥心這關后,醫神猛然站起來,打算親自出馬看看臥室里到底多了哪些物件。
臥室一般都是她自己收拾的,所以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東西,想找出異物非常簡單。
在行動之前,醫神心里頭是這么想的。
但是等她檢查一圈后,竟真的沒發現什么多出來的物品。
難不成又是隱藏式攝像頭?
醫神將目光移向一片狼藉的衣柜,忽然注意到衣服堆中陌生的顏色,伸手上前一扯,揪出一件緊身衣。
這是一種在玩家中很流行的道具,最適合月黑風高夜跑地圖的時候用,也就是夜行衣。
但眾所周知,游戲道具沒辦法帶到現實,所以醫神確定自己家里絕對沒有這種東西。
“哦,”白湮晝看清了她手里拿的衣服,用微笑掩飾尷尬,“我以為這也是你的珍藏服裝。”
醫神將道具收入個人倉庫,拍了拍手,隨口道:“誰的品味這么差啊……這衣服丑死了,不知道系統商店是誰負責選品的。”
夜燼燃:“反正不是我。”
說句實話,系統商店里大部分商品在夜燼燃上任店主前就存在了,所以全是主神選的。
不過他有權申請往系統商店里增添商品,如果不是最近惹怒了主神,他上次被召見時就要提美食的事情了。
想起這些,夜燼燃偷瞄了一眼白湮晝,難得心中升起一絲歉意。
還剩下兩件行李,醫神再度打起精神仔細搜索,希望能有新的發現。
現場唯二沒有參與探索的玩家,是太初和王鶴然。
王鶴然找到了一張椅子,不經意間捂住胸口心臟的位置,那里傳來一陣絞痛。
她死咬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避免驚動其他玩家還有弟弟。
然而,她的一舉一動還是被某些細心的玩家看在眼里,并因此引發出各種奇怪的猜想。
“快來看這個!”
王愛民的叫聲打破了安靜的氛圍,及時將其他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他吸取上次的經驗,打開了書桌的抽屜,從里面翻出來一本看上去是日記的筆記本。
醫神的嘴角抽了抽:“那個,我確實有記日記的習慣。”
“我的天啊,這什么年代了還有人用紙寫日記……”王愛民十分驚奇。
醫神強忍著一拳頭轟上去的沖動,憤怒地從他手中奪過那本日記。
第219章 殺戮之廂(11)
看NPC的日記本是人之常情, 但當著人的面翻日記還是有些不禮貌。
醫神將那本日記護在懷中,沒有人上前強取。
她這才放心地松開手,在確保紙面不會被任何周圍人看見的角度翻開這本日記, 閱讀上面熟悉又陌生的字跡。
果然如她所料,日記的內容和記憶中有所不同。
它就是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三件物品中的第二件,醫神嘴角微微揚起, 輕松將本子收入個人倉庫中。
系統界面上顯示出“劇情道具”的標識,印證了她的猜想。
王愛民注意到醫神的表情變化,問道:“找到了?”
“嗯, ”醫神的視線向其他事物移動,“比想象中更加順利呢。”
正當她要半場開香檳時,列車的廣播聲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請乘客們注意,餐車即將從一號車廂出發, 途經所有車廂。”
夜燼燃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有點餓了呢,可惜在這個副本里時間概念太模糊, 沒辦法判斷該吃午飯還是晚飯。”
“我們是不是應該趕緊回到座位上, 等待餐車經過?”猛虎下山臉色慌張地問道。
白湮晝瞥了他一眼:“老實人就該這么做。”
想要不遵守副本里的規則,只要你有能力承擔風險和懲罰就行, 像是王氏姐弟那樣。
猛虎下山看了看仍然躲在角落偷偷休息的王鶴然, 意識到自己沒有闖蕩的資本,拼命搖頭表示不敢。
但是他沒辦法以最快的速度破局,能不能及時回到車廂全依賴隊友。
最后的行李……最后一件行李在哪里?
除了猛虎下山以外, 急著回車廂的玩家還有擔心姐姐身體情況的王愛民。
剩余的玩家都不緊不慢,尤其是太初,站在那里就沒動過, 像是房間里原有的擺件,完美融合進場景中。
“天啊, ”醫神突然從書桌底下鉆出來,“誰在這里放了把撬棍?”
繼□□之后,暴力狂玩家們喜愛的另一款武器出現了。
因為它長得太普通了,醫神第一次搜索時完全沒注意到,其他人也當這根生銹的棍子是房間的一部分。
生銹撬棍自帶毒傷,經常打架的玩家都知道這種比新棍子更好用。
但平凡的大學生醫神家里自然不會收藏這種危險物品,所以這似乎也是探索過此地的“玩家”留下來的。
醫神將撬棍放進個人倉庫后,果然看見了劇情道具的標識。
灰霧在不知不覺間蔓延,逐漸充斥整個房間,遮擋人的視野,但仍有幾雙眼睛在朦朧中保持清明,如夜空中的星辰般刺破幕布。
他們回到了車廂,眼前瞬間亮了起來。顯示“五號車廂”的燈牌明晃晃地掛在前方的門上,每個車廂的座位排布都沒有什么區別,玩家也傾向于和熟悉的人坐在一起。
夜燼燃迅速拉著白湮晝坐到椅子上,肚子不爭氣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饑餓感雖然不強,但隨時隨地折磨人。
其余玩家也陸續坐下,大部分人選擇了靠過道的位置,方便觀察即將經過的餐車。
如果不仔細留意,可能會忽略此刻地板的輕微震顫,但玩家們都是偵查的老手,自然發現了這點。
這是輪子滾過地面造成的跡象,列車的服務員在推著餐車從前面的車廂走過來。
聲音越來越近了,眾人屏氣凝神,紛紛看向了那扇門。
“餐車出發前五分鐘進行廣播,”夜燼燃在心中計算時間,“現在快到了,途徑前面四節車廂沒有停下,看來前面沒有乘客叫停餐車。”
“到底是誰把乘客一股腦全塞在九號車廂啊……”王愛民忍不住吐槽,“如果我們沒有前進,等餐車到最后面,菜都涼了吧?”
醫神小聲道:“正常來說,這種餐車都會對熱的食物進行保溫,不可能讓坐在后面的乘客吃涼菜。”
又過了一會兒,透過門上的玻璃,他們竟可以在灰霧中窺見一抹亮眼的黃色。
門自動打開,餐車被緩緩推入五號車廂的過道,后面跟著一名身穿黃色斗篷的人。
奇怪的是,帽檐下的臉完全被一片純凈的黑暗覆蓋,看不清此人的面龐,而身體其余部分全被明黃色的布料遮住,包括可能存在的腳。
夜燼燃意識到服務員是誰后,渾身一震,心中的恐懼讓他失去了胃口。
而車廂內幾位不明真相的乘客還在納悶。
服務員,你為何黃袍加身?
難不成你是某團的外賣員!
被黃袍包裹著的黑影冒出陰森森的低沉聲音:“章魚小丸子,100積分一份。”
“只有這個嗎?”夜燼燃大膽發問。
這章魚可不興吃啊,不管是割隱秘者還是拉萊耶之主的觸肢都很有食品安全問題。
想到白湮晝還收著那條觸手,隨時有可能開海鮮燒烤派對,夜燼燃就頭皮發麻。
黃衣人不依不饒:“沒有其他選項。”
夜燼燃收回蠢蠢欲動的手,忽然覺得這飯沒必要吃了,甚至萌生出使用<童趣玩偶>消減饑餓感的想法。
“來十份。”白湮晝毫不猶豫道。
夜燼燃:“等等。”
“等不了,我體力消耗很大,急需要補充。”白湮晝拒絕提議。
夜燼燃苦口婆心道:“你以前也不會這么饞副本里的食物啊,你的警惕心丟哪里去了?喝點營養液度日吧,系統商店能用。”
“我膩了,也不想注射,”白湮晝微微一笑,“你如果心疼錢的話,我可以請你吃。”
這家伙就是故意的,夜燼燃再怎么吝嗇也不會怕花積分,畢竟這種貨幣他現在要多少有多少,根本用不完。
見他沒說話,白湮晝又道:“我去問問有什么口味。”
夜燼燃趕忙道:“不必了,我不餓。”
黃衣人的聲音幽幽響起:“原味,還有原味。”
夜燼燃抬起頭:“這也沒得選啊?你們列車服務也太差了……”
該死,被白湮晝傳染了,下意識懟了邪神。
夜燼燃求生欲極強地話鋒一轉:“不過你們乘務組人員的衣品不錯,很優雅。”
“謝謝。”黃衣人毫無情感地念了一句。
白湮晝不耐煩地擺擺手:“算了,那十份不要,你繼續服務其他乘客吧。”
這時候,夜燼燃又擔憂地看向他:“你不吃東西沒問題嗎?”
白湮晝撐著下巴微笑道:“我喝慣營養液了,怕進食其他東西腸胃會不適應,在副本里還是要小心些。”
“那你剛才是在干啥。”夜燼燃無語地盯著他。
白湮晝聳了下肩膀:“我開玩笑的。”
然而這種解釋完全無法撫平夜燼燃的怒火,他氣憤地轉過頭去,寧愿去直視不可名狀的神祇也不愿再看白湮晝一眼。
穿黃衣的服務員已經推著餐車移動到下一排座位前了,坐在后面的王愛民努力伸長脖子想看個究竟,卻礙于身高不足被椅背擋住。
他想探頭去過道,好在被王鶴然一把按了回來,險些被路過的餐車撞到頭。
王愛民抱歉地看向姐姐,忽然驚覺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身體狀況似乎還在惡化。
“我沒事……”王鶴然看出他的心事,虛弱地吐出一句話。
“怎么回事?不是已經治好傷口了嗎?”王愛民焦急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醫神,“喂!快過來幫忙看看!”
恰好餐車和服務員擋住了路,導致醫神現在無法靠近姐弟倆。王愛民抓住了姐姐的胳膊,上下檢查,卻沒看見任何新的傷口,似乎一切正常。
王鶴然捂住了胸口,指了指心臟的位置,用動作說明那里不太舒服。
王愛民瞪大眼睛:“你沒有心臟病啊?怎么會……難道是中毒?!”
如果問題不出在外傷上,那大概率就是中毒,比如說被食尸鬼啃咬,或者聞到廷達羅斯獵犬散發出來的氣味,身體都可能感到不適。
而在無限游戲里,如果玩家不幸中毒,解藥的位置通常不會太遠,至少會在副本地圖范圍內。<殺戮之廂>是密室型副本,解藥就更好找了。
王愛民再次看向餐車,那是這個副本中唯一產出可食用物體的地方,說不定……
想到拯救姐姐的可能性,他高舉右手,意圖讓服務員停下。
就在此時,他身后傳來一句夾雜著喘息聲的話語:“不……不是中毒,是寄生……”
王愛民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說完后,王鶴然好像徹底失去了力氣,頭顱無力地低垂下來,雙目緊閉。
王愛民不知道她在另一節車廂遭遇了什么,時間太緊迫,他還沒來得及問,王鶴然也沒有精力仔細闡述。
寄生,到底是什么寄生了他的姐姐?
“在伏行之混沌的見證下,飲下森之黑山羊的乳汁,種子就被植入體內……”
坐在后排藏于灰紗之中的人用冷漠的語氣訴說著,仿佛在回應王愛民心中的疑問。
“在仲夏的夜晚,天狼星重回天際之前,讓心跳與星空的奏樂共鳴,平凡卻又偉大的母親,在神的祝福下誕生。”
“星之種已然萌芽,祂終將回歸寰宇。”
第220章 殺戮之廂(12)
星之種。
夜燼燃曾經在書上看到過這個詞, 以及與其相關的邪惡法術。
這是一種和外神有關的生物,據說是外神的幼體,被植入智慧生物體內后, 會把心臟當作子宮,吸收母體的營養逐漸成長。
星之種太罕見了,以至于夜燼燃在聽到太初的話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王鶴然的心臟里, 現在就藏著這種東西。
不知在短短幾十分鐘內,祂生出了多少根系,緊緊捆住少女搏動的臟器。
毫無疑問, 祂是會殺死寄主的寄生物。
不僅吸收母體的營養,還會引發智慧生物特有的瘋狂癥狀,導致寄主出現自殘行為。
怪不得從一開始他就覺得王鶴然精神狀態不佳,原來是寶寶一直在蠶食她的理智。
能堅持到現在勉強保持正常的表象, 王鶴然也算是有毅力了。
夜燼燃悄悄看向王愛民,打算觀察他后續的動向。
要怎么解救你的姐姐?
說起法術, 有一種比較少見的解決方式, 叫作“逆法術”。
星之種通常是通過法術植入生物體內的,只要正確施展逆法術, 就能逆轉過程, 拔出這顆“種子”。
前提是祂還未成熟,乖乖待在母親的心臟內。
到了天狼星回歸星空的那一夜,星之種就會破殼而出, 飛向浩瀚宇宙。
隨之而來的,就是母體的凋亡。
夜燼燃不知道時間還剩下多久,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在這個副本中,時間是混亂的。
根本無法判斷天狼星到哪個位置了, 也許進入下一節車廂,便是群星正位之時。
顯然,王鶴然的表現也說明星之種的成長速度不正常,因為在夜燼燃的印象中,剛被播下的星之種不會引起母體如此大的排異反應。
“我……”王愛民在關鍵時刻爆發出可怕的記憶力,回想起曾經在論壇某個角落看過一眼的攻略,“是星之種……我知道,要趕緊用逆法術,還有救!”
可是眼下還有兩個問題,一是他不懂這個法術,當然也不懂如何施展逆法術。二是據說該法術需要施術者吟唱特殊的曲調,而他恰好五音不全。
只能求助隊友了!王愛民迅速做出判斷,將目光投向其他人:“你們有誰會驅離星之種嗎?”
白湮晝兩手一攤:“驅蟲我可以,送神術也知道幾個,但星之種太偏門了。”
夜燼燃低聲道:“你還真是喜歡關鍵時候掉鏈子啊,上次在<無盡豐饒之義>也是你想不起法術。”
白湮晝同樣壓低聲音道:“怎么能這樣說我,正常人都記不得這么多法術好吧。”
夜燼燃無話可說了,確實,成千上萬種法術,包含咒語和各種苛刻的條件,如果不是經常用,很容易學了就忘,白湮晝已經是巫師中的佼佼者了。
猛虎下山撓了撓后腦勺:“法術嗎?我一點都不會啊,連大佬都不知道,那怎么辦……”
莫比烏斯干脆利落地說道:“我不會。”
醫神無奈搖頭:“我只管得著□□傷勢,沒有精神治療技能。”
“能不能用手術將祂取出來?”王愛民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醫神道:“太難了,而且我們現在沒有手術條件,我一個人也無法做到剖開她的心臟取出胎兒啊……”
她在ID里就強調了自己醫術不精,只是個尚在成長的大學生。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王愛民無力地癱軟在座位上,眼神有些渙散。
“有人要章魚小丸子嗎?”走到車廂后半段的黃衣服務員不合時宜地問道。
可惜乘客們目前都沒什么食欲,恐怕在這趟旅程中,章魚小丸子一份都賣不出去。
短暫的沉默過后,車輪滾動的聲音再次響起,黃衣服務員推著餐車繼續向前。
莫比烏斯長嘆一聲,問道:“來一瓶飲用水,可以嗎?”
“沒有,”餐車停了下來,黃衣服務員頗有耐心地解答,“本次無飲品提供,若有意見,請在下車后提交給列車長。”
列車長目前還在玩家們的殺人名單上,下車時大概率不在人世了。
莫比烏斯無言地點點頭,將視線轉移到車窗上,默默看著鏡面上自己的倒影。
這一次,餐車沒有再停下,直接離開了這一節車廂,不知它的終點是否在九號車廂。
直到門關上后,車廂內的人類乘客們忽然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放松,這時他們才意識到方才身體一直處于警戒狀態,出于本能的恐懼。
剛才經過的NPC,到底是誰?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的壓迫感?
“我們還要去殺列車長嗎?”猛虎下山開始懷疑此行的目的,“感覺他不好惹啊……”
王愛民咬咬牙道:“往回走肯定會出事的,我們只能向前。還有一半的車廂沒有走完呢,說不定能在前方找到新的線索!”
夜燼燃一頭霧水地靠在椅背上,想不明白為什么推餐車的會是黃衣之王,如果換作弱一點的詭異,他還不會如此戒備。
列車長是什么人?伏行之混沌的萬千信徒之一罷了,怎么能驅使舊日支配者這種大人物,唯一的可能便是主神授權。
想到這,夜燼燃看了一眼隊伍成員列表。
【隊伍人數:9/8】
多出了一個ID是「嫉妒」的玩家。
果然,祂使用的是系統商店店主的亂入副本權限,因為餐車也屬于一種售賣道具的實體店。
夜燼燃記得主神提到過「嫉妒」這個賬號被贈予了一對兄弟,拉萊耶之主和黃衣之王,看來現在登錄賬號的是后者。
說不定祂們之間為爭奪這次登錄機會爆發了一場戰爭,而失敗者被做成了章魚小丸子……
夜燼燃更沒胃口了。
“來投票決定吧,”王愛民提高音量道,“接下來到底要怎么做,支持繼續前進直到殺死列車長的人請舉手。”
片刻后,莫比烏斯舉起一只手,隨即他的前方冒出了一條猶豫不決的手臂。
接下來,白湮晝做了第三個舉手的人。
王愛民自己也舉起手,這樣四個人就占隊伍的半數了,只要再多一個人表態就能完成決策。
醫神搖了搖頭,她不是不愿意前進,而是不贊成殺列車長,她的解題思路已經和隊伍里其他人的偏離了。
夜燼燃感覺手臂有點酸,稍微往下放了一些,但沒有退縮的意思。他希望玩家能按照預期行動,殺死列車長,以讓后續計劃順利進行,可是他不能表現得太急切。
沒舉手的四人里,還有誰是可以爭取的呢?
王鶴然沒力氣做這么大的動作了,醫神不樂意,猛虎下山是最先打退堂鼓的人,大概率會堅持反對,剩下的就只有……
夜燼燃期待地看向坐在最后方那個淡灰色的身影。
這位神明一直是旁觀者,很少表達自己的看法,主動性弱,想讓祂表態不太容易。
夜燼燃不知道祂看到了什么樣的未來,因此選擇靜默觀察。也許在掌管時空的神眼中,未來是無數分叉又交織的線,包含一切可能性,所以人類的任何舉動都無法動搖祂的決定。
不知過了一秒鐘還是幾分鐘,太初緩緩舉起右手,高過頭頂。
五對三,結局已定,玩家們仍需按原計劃擊殺目標NPC。
夜燼燃默默為列車長點蠟,然后慶幸太初肯配合,能舉個手已經是非常給面子了。
白湮晝放下手,嘴角浮出一絲笑:“既然能找到□□,那不知道在和我關聯的車廂里能不能撿到一把霰/彈槍,那東西拿著更有安全感。”
“你開始期待自己的公開處刑環節了?”夜燼燃挑起眉,“準備趁機進貨是吧。”
“有武器是最好的,但找到日記本來解解悶也不錯,我可沒寫日記的習慣,正好看看其他世界的‘我’會記錄什么。”白湮晝道,“最差就是找出攝像頭,那玩意兒我不喜歡。”
他的態度總是這樣,以玩樂的心態看待游戲,以復仇的眼光面對神明。
夜燼燃不想評價好壞,倒不如說是相處太久習慣了,不希望對方有所改變。如果白湮晝變成多維門里另一個“他”的樣子,那一定是出了大事。
而且是會讓世界變得破破爛爛的毀滅性災害。
王鶴然將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表示自己會跟隨隊伍繼續前進,只是需要一些協助。
事態還沒危險到要放棄一名同伴的程度,就算王鶴然現在身負星之種,也沒有人會主動提出要丟下她。
但真正愿意找機會拯救她的人,只有王愛民。
其余人大多是看客,為自己的利益在無限游戲中行動。人們在心中計較著得失,游戲的特質將他們的心靈塑造得更加理性且冷漠。
“那好,”王愛民率先站起來,順便扶著姐姐,“向四號車廂出發吧!”
夜燼燃和白湮晝一前一后走向下一扇門,話都沒說就雙雙步入四號車廂中。
王愛民要攙扶王鶴然,稍微慢了一點,但救人心切的他還是努力托著比自己更重的姐姐向前挪步。
猛虎下山的雙腿在發抖,站起來的時候差點跌回到座位上,但看見同伴們都如此堅定,他似乎也找回了一絲勇氣,艱難跟上隊伍。
不一會兒,八人全部穿越門扉,列車緊急制動,在慣性下,幾雙手無助地在灰霧中尋找支撐物,狼狽地讓身體保持平衡。
王愛民在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前,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記得很清楚,姐姐的房間總是收拾得干凈整潔,散發一股除臭劑的檸檬味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