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教官有著比石頭還硬的心腸——天真的騎士預備役們很快就意識到了這點。
他不近人情,并不會因為他們年紀小就放松對他們的要求,長跑、短跑、負重跑、劍術訓練……這些基礎訓練項目被他玩出了新花樣,讓這群小騎士苦不堪言,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集訓結束。
格利特的金發(fā)早就變得臟兮兮的了,每天在泥水泥地里摸爬滾打,讓他一點小少爺?shù)娘L度都沒了,就像從山里逃出來的泥猴一樣,慘兮兮的。
蒂維娜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她白嫩的小臉上滿是糊住的泥巴塊,順滑的銀發(fā)里到處夾雜著樹葉草屑,只有那雙金瞳還和往常一樣明亮,燃燒著不服輸?shù)幕鹧妗?br />
格利特勸她:“別犟了,我們打不過教官的。”
他說的是單人訓練。
集訓的單人訓練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和自己的搭檔對練,一種是和教官對練。當然,教官是會放水的,不過即便放水,他也能把蒂維娜打到毫無還手之力。
蒂維娜不明白,明明他只是用了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鐵劍,怎么就能發(fā)揮出那么大的威力呢?
他只需要一柄鐵劍,就能把她手里更精良的武器打落,鋒利的劍尖對準她的要害,然后冷淡地說:“認輸吧。”
蒂維娜每回都憋著氣,咬著牙,身體彎曲成各種刁鉆弧度,仗著年紀小,身體靈活輕便,強行離開一些距離,想要反殺,可惜每次都沒能成功。
接著她就會被訓得更慘,渾身上下都是劍鞘擊打的青紫痕跡。
格利特每回都用手捂住眼睛,不敢看這一面倒的壓倒性戰(zhàn)斗,等結束了,他才敢上前,把傷藥遞給她,然后勸她不要再做無謂掙扎了。
然而蒂維娜每回都敷衍地應,下回繼續(xù)犟。
她和神秘的旅途騎士之間,很快就形成了很僵的關系。
緩和他們之間關系的是另一件只和蒂維娜有關的事。
蒂維娜學習光明魔法被上一任鉑金大公發(fā)現(xiàn)了,他嚴厲地告誡蒂維娜,不要再偷學魔法。
蒂維娜很不服氣地仰頭問他:“我對于光明之力的親和度非常高,連教皇都說我適合修習光明魔法,我為什么不能學?”
鉑金大公說:“因為你出生于波蘭恩家族,你只能做一名騎士,而騎士是不應該學習魔法的,劍術才是我們立身的根本。一位修習魔法的騎士是不被大眾認可的。”
蒂維娜想反駁他,但是她在自己有限的知識里搜尋一圈,沮喪地發(fā)現(xiàn)她沒有可以用來舉例的騎士。
這讓她感到很挫敗。
在再一次和教官的單人訓練中,處于極度挫敗沮喪之中的蒂維娜被命中要害后,破天荒地沒有反抗,而是干脆利落地認輸了。
教官收劍的動作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藏在面罩后的燦金色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他沒有說什么,而是直接進行下一場訓練。
直到當天的集訓結束,其他人都走了,他才喊住蒂維娜。
蒂維娜耷拉著眼皮問他:“您有什么事嗎?”
教官注視著她,嗓音一如既往地冷淡,細聽的話,還有一絲微弱的困惑:“我記得你說過,不到最后一刻,絕不認輸,面對對手,絕不能消極應戰(zhàn),即使會粉身碎骨,也要迎難而上。你之前一直做得很好。但今天,你沒有做到你說的話。”
他說完后就沒有再開口了,好像在等蒂維娜的解釋。
蒂維娜抱著劍,低著頭,呼出一口氣,懨懨地提起一個新的話題:“什么才是‘騎士’呢?”
她自言自語般地說:“我一直覺得,只要是堅持正義的行為,就可以是‘騎士’,但事實好像不是這樣的,‘騎士’只存在于大眾的認可里。那這樣的‘騎士’,當了有什么意義呢?”
教官平靜地反問:“大眾的認可?”
蒂維娜點點頭,掰著手指數(shù):“嗯,比如精湛的劍術、高尚的品格……”她熟練地列舉了一堆出來,說到最后一個的時候,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還有不能修習魔法的刻板印象。”
教官靜靜地看著她,說:“為什么不能修習魔法?騎士守則并沒有這條要求。”
蒂維娜終于抬起頭,但只是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就再次低下頭,悶悶地說:“因為這不符合‘大眾的認知’。”
教官沉默了一小會兒,好像在理解她說的話的意思,然后他伸出骨節(jié)修長分明的手掌,正面朝上平攤在她面前,古井無波地開口:“‘大眾的認知’并不能對心神堅定的人有影響,你可以選擇不被他們所影響。”
他攤開的手掌上跳躍著一團柔和的金光。
蒂維娜慢慢地睜大眼睛,她認出來,這是很著名的、對微操技術要求很高的光明魔法——“光明的禮贊”。
她終于抬頭回望過去,詫異地說:“教官你會魔法?”而且看樣子魔法造詣還不低。
教官平靜點頭:“嗯。”
蒂維娜追問:“那學院的院長知道你會魔法嗎?”
教官回答:“他沒問,我就沒說。”
蒂維娜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這是一件完全不會影響到他的事,無論說還是不說,都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教官握了一下手心,又松開,松手后,“光明的禮贊”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夜明珠似的發(fā)著柔和金光的玻璃球。
他把玻璃球送給了蒂維娜。
教官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金色瞳孔注視著她,低聲說:“不要被世人束縛住,蒂維娜,你應該去做你想做的事,你是自由的。”
“沒有人能桎梏你。”
在這句話話音落下的瞬間,蒂維娜睜開了眼睛,翻身從床上坐起,怔愣地看著被面。
夢醒了,但那句話仿佛還縈繞在她耳邊,經(jīng)久不散。
蒂維娜的手指無意識抓緊了被面,把被面抓住一道道褶皺。
她還記得這位教官。
他是第一位教她修習魔法的老師,在每天的集訓結束后,他會再給她上兩個小時魔法課。
這位教官對于光明之力的親和力似乎也出奇的高,光明元素在他手上就像小寵物一樣聽話,隨著他的心意變化成各種形態(tài)。
可以說,他是蒂維娜的魔法啟蒙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