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成出了幾次攤,也摸出些規(guī)律,早上生意要冷清好多。多是些婦人、夫郎的買菜多些,雖也能零零散散的賣些,但遠(yuǎn)遠(yuǎn)不如中午生意好。
昨夜一夜沒怎么睡,又趕了一早上的路,多少有些困倦。因此他只是把攤子擺好,坐在矮凳上歇著。
旁邊賣豆糕的漢子,見他一直也不吆喝,還以為他是第一次出攤,抹不開面子,好心的提醒道:“我說兄弟,這做生意你得吆喝啊,不吆喝哪來的客人。”
李大成低著頭,閉了會兒眼,就聽見旁邊有人聲,抬頭見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同他說話。
“多謝大哥提醒,昨日家里有些事,這會兒沒什么人,就想瞇會。”李大成道了謝,這一說話,倒是精神了幾分。
“哎。”賣豆糕的漢子嘆了口氣,熟絡(luò)的開口:“這年頭日子都不好過,咱這還好了,最起碼能吃飽飯。我有個親戚是外縣的,他們那一整個夏天一滴雨都沒下,地里的糧食全旱死了。一家人活不下去了,這不只能來投奔我!”
李大成見這個漢子這般自來熟,連名字都不知道,就把家里的情況同外人說。料想他是個憨厚沒心眼的,倒是同人聊了起來。
“大哥一定是人好,親戚們這才大老遠(yuǎn)的來投奔。”
聽了李大成的夸贊,那漢子搖搖頭道:“這也是沒有辦法,他們大老遠(yuǎn)的來了,我總不能將人趕出去。都不容易,要不是實(shí)在沒有活路了,誰愿意拋家舍業(yè)的!”
李大成曾經(jīng)也聽老人們說過,哪年遭了災(zāi),人們餓的只能去啃樹皮。他沒有經(jīng)歷過,就多問了一句,想著多知道些總沒有壞處。
“不知是哪里遭了旱災(zāi),竟然這么嚴(yán)重!”
“壽縣,離咱這遠(yuǎn)著呢!聽我姑姑說啊,他們那今年熱的比往年都早,天還悶的厲害,都六月了,愣是一場雨都沒下。有上了年紀(jì)的人就說,怕是要鬧災(zāi)。可沒人信啊,直到進(jìn)了七月份,還是滴雨未下,人們這才都慌了,可也晚了啊。”賣豆糕的漢子見李大成聽的起勁,喝了一大口水,又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
“我姑姑他們家,條件還算是好一些,手里有些散碎銀子,這一路上,省吃儉用的,好歹是到了我這。聽說,那些上了年紀(jì)的或者是體弱的,平日里有沒有積蓄,活活餓死的都有,真真是天災(zāi)無情啊!”
自古農(nóng)戶都是看天吃飯,風(fēng)調(diào)雨順還好,萬一真遇上什么天災(zāi),那別說一年都白干了,可能全家都得挨餓。
李大成如今不是獨(dú)自一人,他有了夫郎,往后也許還會有孩子,凡事他自然是得多想想。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多賺些銀子,買上兩畝地,打下來的糧食也不拿去賣錢,就留著自家吃用。糧倉堆得滿滿的的,就算有什么天災(zāi)那也能過的去!
兩人又隨意的聊了幾句,互換了姓名,說起來也是緣分,兩人都姓李,說不準(zhǔn)幾百年前還是一家呢!
集市上漸漸的熱鬧起來,兩人也沒了閑聊的功夫,相互都忙碌了起來。
李大成剛給一位客人切好了一塊豬頭肉包起來,攤子前就站了一位氣喘吁吁的中年男人。
“可算讓我找到你了,你這攤位怎么還換了位置呢,讓我這一通好找!”中年男人扶著小吃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李大成有些不解,他并不曾與人結(jié)怨,何至于有人專門來尋他!
“這位客官,不知道找我有有什么事?”李大成將銅錢收進(jìn)木盒里,開口詢問。
中年男人緩了半天才直起腰來,道:“前天家里廚娘買了一份豬雜回去,家里老父親吃了覺得好,便還想吃。昨天我過來,誰知道集市未開。今日我按著廚娘所說的位置找了過去,才發(fā)現(xiàn)變成賣包子的了。也虧得我不死心,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找過來,這才讓我找著了。”
李大成聽明白了緣由后,便笑著解釋:“這集市是隔一日一開市,攤位也不是固定的,都是誰來的早些,便可以找個靠前點(diǎn)的位置。我家里住的遠(yuǎn),路上免不了耽擱些時候,這才排到了后頭。”
這個中年男人是青竹閣的掌柜,整日在茶樓里接待客人,自然是精明世故。此時見一個小小的攤販說話,不卑不亢、有條有理,倒是有些意外。
“原來是這樣,這沒有固定的位置對生意可不利,萬一要是有客人吃著好,再回頭來買,可不就尋不著了!”
李大成見眼前的中年男人衣著光鮮,也猜到他必是家境優(yōu)渥,隨口說道:“做點(diǎn)小生意糊口罷了,若是日后手頭富裕了,自然是盤個鋪?zhàn)拥暮谩!?br />
中年男人聽了也是明白,窮苦人家的苦處。不過見他言談間從容豁達(dá),攤子也收拾的干凈利落,到不像是尋常農(nóng)戶。
李大成將手里的烤腸遞給旁邊的孩童,收了銀子,道:“您要些什么?”
中年男人想到家里的老爹還就饞一口,開口道:“你這攤位上的給我一樣切上半斤,可包仔細(xì)點(diǎn),別漏了。”
“好。”李大成應(yīng)了,掀開上面蓋著的布巾,利落的一一切好,分別用油紙包,用麻繩系到一塊。見他買的多,還分別用竹筒盛了些蘸料,回去蘸著吃,也省的吃多了會膩。
“半斤豬頭肉是二十文,豬肝半斤也是二十文,豬心半斤四十文,豬耳朵半斤是二十五文,一共是一百零五文。這兩個竹筒里是蘸料,有辣的,有不辣的,是送的,蘸著吃也行,拌著吃也行。”李大成將包好的鹵肉遞過去,清楚明白的報了價錢。
中年男人自然不會在意這點(diǎn)小錢,可是聽他說的清楚,心里也痛快,付了銀子。又確認(rèn)了他每個集市都回來,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這一上午攤位上也沒斷人,雖說大多都是些十多個銅板的小生意,可積少成多也能賺上不少。
快到晌午,人漸漸的多起來,好些過路的攤販上次在他這吃過,這次又尋了過來。特意來吃大餅卷肉。
李大成一個中午光搟餅,都忙乎的夠嗆。上次大餅卷鹵肉賣的就不錯,今天他還特意多活了面,到了最后還是不夠賣。
肉丸子五文錢一個,倒是沒有烤腸和鹵豬雜好賣。
過了中午的飯點(diǎn),李大成才終于能歇會兒,直直腰。他早飯吃的早,又忙乎了一上午,腹中早就餓了。
他自己攤子上的餅早就賣光了,正巧對面有個面攤,隔著一條道都能聞見高湯的香味。李大成從裝錢的木盒里拿了十多個銅板,想著中午就吃碗面。
面攤不大,攤子前面有個四五張矮桌,一張桌子配著三四個板凳,桌上還放著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筷。
“老板,來碗面。”李大成沖著在里面忙乎的攤主喊了一聲。
“哎,來了。”面攤的老板應(yīng)了一聲,挑開半扇門簾出來,招呼道:“素面八文,肉面十四文,家雞蛋的話要加兩文錢。”
“素面不要雞蛋。”李大成數(shù)了八個銅版,當(dāng)著老板的面放在了錢箱里。
“好嘞,找個空位做好,一會兒就好。”攤主答應(yīng)著,又回了后面煮面。
素面也是配的高湯,湯已經(jīng)是用豬骨和雞骨混合熬制的,聞著有股子肉香,但不膩。李大成和老板說了一聲,端了碗回了自己的攤位上吃,也能照看一下生意。
肉丸子幸虧做的不多,只做了二十多個,如今還剩了十二三個。他特意要了一碗素面,配上自己做的肉丸子,一碗面連湯都喝的干干凈凈。
下午的生意遠(yuǎn)不如上午,零零散散的也賣了些,眼看著馬上就到申時了,李大成索性收了攤,準(zhǔn)備回家。
禾哥兒的情況不明,沈橋獨(dú)自在家,他心里總是放心不下。王家母子昨日趁亂溜了,難保不會又打起什么壞主意,回來鬧事。
旁邊賣豆糕的漢子見他這么早就收攤,忍不住問道:“怎么這么早就收了,歇過這一陣,一會兒有裝了一天貨的漢子來打牙祭,怎么也能再賣點(diǎn)!”
這個漢子為人正直厚道,李大成也愿意結(jié)實(shí),道了謝,也不瞞著,說明了原因。
“多謝李大哥提醒,家里有事,這心里總惦記著,就想著早點(diǎn)收攤回去搭把手。”
旁邊賣豆糕的漢子,見他這樣說,料想家里是真有急事,也沒在多說。
集市上,這會兒不如上午熱鬧,好多攤販都懶懶的坐在攤子后面打盹,李大成路過一賣花生酥的攤子停了下來。
沈橋喜歡吃甜的,每次吃到好吃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李大成買了一斤,攤主見他買的多,還送了兩塊芝麻酥。
他心里記掛著沈橋,走的就有些急,走到福平街,就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是李清。李清并沒有瞧見他,四下張望了一圈,鬼鬼祟祟的拐進(jìn)了里面的小巷子。
李大成心里起疑,福平街里面的小巷子里有幾家地下賭坊,看李清的樣子,猜也能猜到他來這里的目的。
李大成不覺的多留了個心眼,雖說李家的事已經(jīng)與他無關(guān),可也得防著趙荷花走頭無路的時候,不會生出什么壞心。
看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架勢,李大成心里感嘆,只怕是這個冬天不會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