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嫡親
滿臉堆笑的林正清, 在看?到屋子里陳設(shè)時?,猛地一抽搐。
屋子里何時?多了一張床?明明上禮拜來還沒有。這是林思危要正式住這兒了嗎?
正要問,一抬眼看?到臉色冰冷的胡巧月。
“媽!”林正清立即變臉, 又恢復(fù)熱情萬丈。
“媽……”劉玉秀卻扭扭捏捏。
她并不知道這屋里以前什么樣, 還以為天生?就?有兩張床,除了感覺很局促之外, 倒沒有林正清那些內(nèi)心活動。
林家歡和林家樂齊聲喊“奶奶”,一個聲音比蚊子還小,一個卻喜笑顏開好像繼承了家財萬貫。
聽到兩個孫女的聲音, 胡巧月的臉色才?稍稍緩和,問:“哪個是家歡,哪個是家樂?”
“我是家歡!绷旨覛g還是那樣淡淡的。
林家樂卻咯咯笑著, 迎上去:“奶奶, 我是家樂啊。我有一只眼睛是單眼皮!
胡巧月仔細(xì)看?了看?:“還真的是呢。你們長得可真像!
林正清也湊上來打趣:“誰會整天看?你們眼皮啊。媽, 你就?看?皮膚, 家歡白一點?, 家樂黑一點?!
林家樂不服:“我是運動多, 家歡天天躲房間里看?書, 曬太?陽少,這才?白的!
一說到皮膚,劉玉秀也來勁了:“像著我和正清, 都不會黑的!
“就?是像媽也不會黑啊。我媽多白啊, 這是隔代?遺傳!
“所以你怎么可以跟奶奶這么介紹呢?要是以后我找個坐辦公室的工作,也捂得跟家歡一樣白,你讓奶奶還怎么分得清我們啊!
“……”
這家人七嘴八舌, 連人帶聲音,把這小屋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林思危站在柜子邊, 冷眼看?著他們表演,心中卻替奶奶難過。
那對孫女和奶奶在同一個城市生?活了將近十?六年,奶奶都不知道該如?何分清她們,這種情份,除了血緣上的聯(lián)系之外,真心是比熟人都不如?。
就?這樣的關(guān)系,今天這一家人還好意思拎著東西?前來,饒是沒皮沒臉跑江湖的林思危都贊嘆他們的臉皮厚度。
終于,和諧的氣氛沒維持滿五分鐘。
林正清將水果堆到胡巧月跟前:“媽,這是玉秀特意去果品公司買的。玉秀多惦記你啊,一直說要來看?你呢!
胡巧月的臉又冷了下來。
也只有孫女還能讓她多看?兩眼,這兩公婆,她是真沒啥興趣。
但兩公婆完全沒察覺,甚至劉玉秀還搭腔:“聽我姐夫說,咱們陽川路要拆遷了啊。”
真沉不住氣啊。林思危感嘆,這人真是憑著她爹才?能活了這么多集啊。
果然胡巧月的臉色更陰沉了,一開口就?很不客氣:“消息這么靈通,是你姐夫親自來拆嗎?”
劉玉秀一怔,臉色漲紅起?來,再也不是引以為傲的白皮膚了。
林正清趕緊圓場:“這事?兒等下再說。咱有陣子不來,讓家歡家樂先?陪奶奶說說話!
到底是林校長,知道孫女才?是攻克奶奶的武器。
只可惜林校長忘了,他已?經(jīng)使出?過一個“武器”了。這個“武器”現(xiàn)在很擔(dān)心這家人把奶奶氣到,時?刻關(guān)注著事?態(tài)發(fā)展。
林家樂早就?知道父母來干什么,立刻笑道:“奶奶,我削個蘋果給你吃?”
“好啊。”胡巧月應(yīng)著,向林思危努嘴,“思危,去削個蘋果給我吃!
林家樂立即轉(zhuǎn)頭去望林思危,眼神恨恨的,帶著警告的意味。可是跟奶奶說話卻嬌嬌的:“我會削的。不要麻煩別人啦。”
林思危=別人。
胡巧月怎會聽不出?林家樂的意思。她臉上雖然還笑著,心里卻已?經(jīng)犯起?了嫌。
原本?她對兩個孫女談不上喜惡,只是出?于長輩對孫輩天然的關(guān)愛,平等地對她們和善著。但此刻的林家樂雖然笑吟吟的,對林思危的敵意卻呼之欲出?。
胡巧月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哪怕她是自己的孫女。
她從網(wǎng)兜里隨意掏出?一個蘋果:“個頭挺大嘛。”
林家樂伸手要去接,胡巧月卻將手一縮,林家樂接了個空。
就?在林家樂一愣神的當(dāng)口,林思危已?經(jīng)接過蘋果:“你們陪就?陪著,不要太?吵鬧,奶奶愛清凈!比缓筠D(zhuǎn)身進了廚房。
屋子里的林家人面面相覷。
剛剛林思危這是……教育他們?吩咐他們?還是命令他們?
她算老幾?她憑什么?
林家樂的手還伸在半空,林思危卻已經(jīng)走了。她訥訥地將手縮回來,想不通自己哪里出?了問題。
廚房里,林思危洗了蘋果,正用刀削。就像胡巧月那樣,嘗試著將皮削成一個圈。
林家歡不聲不響地進來,走到她身邊。
“林思危,你以后要住這里嗎?”她問。
林思危手中停下,抬眼望了望她。林家歡向來少言,主動過來跟她說話,這是第一次。
這問話不咸不淡,語氣也聽不出?好歹,一時?林思危也無法判斷她的用意,便道:“你覺得我應(yīng)該住哪里?”
她問得亦不凌厲,甚至臉上還帶著笑意。
林家歡道:“只要你不來打擾我們一家,不讓我媽傷心,你住哪里都可以!
林思危心中一動,覺得這個林家歡有點?意思。
她笑道:“既然都可以,為什么要巴巴來找我問?”
林家歡正色:“我要確定你的想法!
林思危并不回答,只緩緩地繼續(xù)削皮,削出?長長的一條,又找了個碗,將蘋果分成小塊。
然后道:“我的想法當(dāng)然可以告訴你。十?八歲之前,親爸要對我負(fù)責(zé)。十?八歲之后,自己對自己負(fù)責(zé)。就?這么簡單!
“你何時?滿十?八?”
“下個月。”
林家歡點?點?頭:“我知道了。”又道,“那希望你說到做到。我對你住奶奶家沒有意見。”
“也輪不到你有意見!绷炙嘉5。
林家歡被噎住,臉紅了紅,終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是幼稚了。
但她還是強撐著:“我說了是不算,但我也可以有我的想法。”
林思危揚揚眉,第一次正視眼前這個小姑娘。
的確內(nèi)向,的確木訥,但的確,有點?兒林思危嫡親妹妹的意思。
“謝謝你的‘沒有意見’,不過……你的家人不會這么想!绷炙嘉5。
第052章 廢物
雖然林家人的確不這么?想, 但林家歡特意過來說這一番話,林思危刮目相?看。
胡巧月拈了一塊蘋果,放嘴里慢慢嚼著。蘋果是甜的, 但她心里卻?百味雜陳。
偏偏林正清還在旁邊問:“甜嗎?是不是很甜?”
林思危見胡巧月不說話, 也不看林正清,知道奶奶心里早已不勝其煩, 便道:“爸,阿姨,你們以前也經(jīng)常拎著蘋果來看奶奶嗎?”
氣氛頓時僵住。
你這不叫提問, 這叫扎心啊。
林正清尷尬,支支吾吾:“有空……當(dāng)然會來啊!
劉玉秀已經(jīng)顧不上許多?,自從林思危出現(xiàn), 她幾乎把前面四十年沒受過的氣全部?受了一遍。
“大人在說話, 你小孩怎么?老插嘴?”
她說話又急又快, 臉色也難看, 氣氛比剛剛更僵了。
林思危笑?道:“我是小孩?那?小孩是要?大人養(yǎng)的, 你們這些大人, 哪個養(yǎng)我?”
“你……”
劉玉秀頓時臉色漲得?通紅, 這下皮膚一點都不白了。
林家樂一看媽媽受氣,當(dāng)即跳出來:“林思危你怎么?回事,你存心找罵是不是?”
林思危還會怕她?瞥她一眼:“我是找罵, 你們是找啥?全家人上門找戶口本來了吧。”
“放肆!”林正清大喝一聲?。
好大聲?哦。再大聲?一點林思危就要?被?嚇到?了哦。
“思危你怎么?跟大人說話的?看看你是什么?態(tài)度!”林正清大義凜然, “別以為你不住我那?里,我就沒權(quán)利教訓(xùn)你!”
林思危毫不畏懼,冷笑?道:“你對我盡了撫養(yǎng)義務(wù), 你才有權(quán)利教訓(xùn)我。你,還有劉阿姨, 我也以晚輩的身份送你們一句話,你們怎么?對待長輩,晚輩都看在眼里。想讓晚輩尊重你,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尊重過長輩!
劉玉秀氣得?指著林思危大罵:“好啊,你這個野種!狐貍尾巴總算露出來了,看來你最近沒少過來拍馬屁,你安什么?心以為別人看不出來?想騙你奶奶的房子,你還嫩了點!”
“咚”的一聲?,胡巧月手里的拐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夠了!”她喝道。
劉玉秀一驚,罵人的話縮了回去?,望著胡巧月:“媽,她想騙你房子。”
胡巧月冷笑?:“你罵我兒子的親女兒是野種,你是什么?東西?”
“媽……”
“你嫁給?林正清十七年,你登過我家門幾次?思危說得?一點沒錯,想要?晚輩尊重你,先看看你是怎么?對待自己的長輩!
劉玉秀氣到?發(fā)昏:“媽,林思危有所圖的!她怎么?會突然來晉陵,她就是知道你要?拆遷了!”
“哦?”胡巧月?lián)P眉,“看來思危遠在溱洪縣,倒比你房管局的親戚還要?消息靈通。我孫女能?耐這么?大,我這晚年不靠孫女難道靠你這個十七年只上過三次門的沒能?耐的兒媳婦?”
虧大了啊。
十七年只上過三門次,劉玉秀完全不知道自己婆婆殺傷力這么?大啊。
她不是整天板著臉,一言不發(fā)嗎?她怎么?竟然會連珠炮?
劉玉秀說不過胡巧月,當(dāng)即決定遷怒林正清,大罵道:“林正清,你給?我說清楚,你不是說跟媽已經(jīng)講好了,過來拿戶口本就行了嗎?你又騙我是不是?”
林正清也是一頭官司。也不知道為什么?好好地吃蘋果,突然就發(fā)展到?這么?不可收拾。
他?跺腳:“別吵了,別吵了,都別吵了。”
林家樂眼看著父母雙雙吃癟,覺得?終于到?了發(fā)揮自己聰明才智的時候了。
她趁著林正清狂吼“別吵”,屋子里短暫的安靜這一會兒,突然對胡巧月發(fā)動攻勢。
“奶奶,我爸媽是你親兒子親兒媳,你的房子不給?他?們還能?給?誰?奶奶咱們才是一家人,林思危她就是會拍馬屁,就是會甜言蜜語,其實都是騙你的。你千萬不能?相?信她,她不知道騙了多?少人!
“哦,是嗎?”胡巧月望向她,臉上泛起笑?意。
林家樂心中一喜,以為自己的說辭打動了胡巧月,又道:“真的,奶奶,她在魚骨巷還騙了顧家……”
不提顧家還好,一提顧家,胡巧月的笑?意頓時收斂,打斷她:“夠了!
“知道思危比你強在哪兒嗎?她來過這么?多?次,從來沒說你們?nèi)野朦c不好。你來過幾次?來了有十五分鐘嗎?瞧瞧編排了她多?少?
“家樂……是家樂吧?你年紀(jì)小,聽奶奶一句勸,做人不能?這樣!
林家樂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親奶奶也完全不向著她。
親奶奶不應(yīng)該是自己可以對她不好、但她必須永遠保持慈祥的那?個人嗎?
林家樂掙扎道:“奶奶,你不要?被?她蒙蔽了……”
“我愿意!焙稍吕湫?一聲?,“就算她是拍馬屁,她起碼花時間花心思在我這兒。你們呢?十七年啊,拍馬屁都拍不過人家兩個月,廢不廢物!”
形勢急轉(zhuǎn)直下,竟然成?了這樣,也是所有人始料未及。
羞辱!劉玉秀想劈死這老太婆的心都有。
林正清更是恨不得?自己從來沒來過。他?甚至想轉(zhuǎn)頭就走,但不行啊,戶口本還沒拿到?啊。
“行,行。我枉做小人了唄!”林正清找補著,“媽你誤會我沒關(guān)系,你總還是我親媽。我也還是你親兒子。但我話放這兒,沒人要?占你房子,我來拿戶口本,就是想把家歡家樂的戶口轉(zhuǎn)到?這兒來,拆遷能?給?你拿個大戶,你住著也舒服啊!
“那?還要?謝謝你嘍!焙稍抡Z帶嘲諷。
不知是否被?羞辱到?智商降低,林正清竟然沒有聽出來嘲諷,反而道:“我也不用你謝?傊畵p失呢是你自己的,媽你好好想想,算算這筆賬。如果你非要?聽信一些小人之言,那?我也沒辦法。”
胡巧月道:“我一個老太婆,要?住那?么?大房子做什么?,有一間容身之處,有一個養(yǎng)老送終的晚輩,足矣!
“你……老糊涂了!”林正清恨恨地。
林思危第一次領(lǐng)略到?奶奶的戰(zhàn)斗力,不得?不贊嘆,大戶人家的女兒啊,到?底都是宅斗過來的,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見林正清還死賴著不走,林思危決定趕客了。
“爸,劉阿姨,話說清楚了,你們也可以告辭了。奶奶這家太小,容不下你們這么?多?人!
林正清盯她一眼:“林思危,你還挺狠的!
林思危笑?道:“我性格隨爸!
“你……”林正清但凡心口有三滴血,也早就吐干凈了,知道跟林思危戰(zhàn)斗,一來勝不過,二來還是勝不過。
只得?轉(zhuǎn)頭對胡巧月又道:“媽,我是不會跟你生氣的。今天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想通了隨時給?我打電話!
“想不通,別費勁了。”胡巧月淡淡地。
“正清我們走,還跟她們廢話什么??”劉玉秀伸手就想去?拿裝蘋果的網(wǎng)兜。
被?林思危一手按住:“劉阿姨,你不會連蘋果還要?拿走吧?”
劉玉秀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真正尷尬到?極點。
還是林家樂喊了一句:“誰稀罕,就當(dāng)喂狗!”
一家人狼狽而逃。林思危跟到?樓下,等他?們一出門,立即重重地將門關(guān)上。
就聽見劉玉秀迫不及待地說:“氣死了,這一老一少怎么?這么?惡毒,牙尖嘴利的,跟瘋狗一樣!
林正清還安慰:“算了算了,今天說僵了,回頭我自己再來!
然后兩個人兩輛自行車,又帶上雙胞胎,氣呼呼地走了。
等林思;氐?樓上,卻?見胡巧月坐在窗邊笑?,哈哈哈哈地笑?。見到?林思危進屋,指著林思危又笑?。
笑?著笑?著,胡巧月就笑?出了眼淚。
第053章 新生
“奶奶。”林思危走過去, 一把抱住胡巧月。
這個經(jīng)歷了人?生跌宕、世情冷暖的老人?,在這數(shù)十年的絕望與枯坐中,始終沒有彎過背。但這一刻, 她終于頹然將身子?靠住林思危, 無?聲的眼淚滾滾而落。
幸好啊,幸好老天給她送來了林思危。
她有親人?, 有最疼愛她的親孫女。
半晌,她松開林思危,快速將眼淚抹干, 道:“這是奶奶最后一次為那個畜牲流淚,以后不會了!
林思危趕緊遞過手絹:“我會陪著奶奶,咱們?以后都開開心心的, 再?不掉眼淚!
胡巧月點頭:“以前?我心中有愧, 總覺得是我成分不好, 影響了他的前?程,F(xiàn)在不這么?想了。他小小年紀(jì)沒了父親不假, 我還年紀(jì)輕輕就沒了丈夫呢, 我怨過誰?我恨過誰?我不欠他的, 以前?不欠, 以后也不欠!
她拉起?林思危的手,臉上有了笑意:“以后咱倆過,再?不管那些有的沒的!
“好!奶奶有一間房, 我就要睡半間, 奶奶有一張床,旁邊就有我一張小床。”
“那你也一樣。思危有一間房,奶奶就要睡半間, 思危有一張床,旁邊就有我……”
胡巧月突然停了, 呵呵笑起?來:“不行不行,這后面半句就不能?說了,我家思危以后還得找女婿呢。在思危家有奶奶一席之地就好,反正我也是賴定你了!”
氣氛終于轉(zhuǎn)晴,二人?重又歡喜起?來。兩個在時代的汪洋大海中漂泊的人?,終于有了陪伴,再?也不覺得孤單。
旁邊五斗柜上,劉玉秀拎來的蘋果無?辜地滾癱著。胡巧月瞥一眼:“就是吃了他的蘋果,我也不欠他的。思危,你也拿一個吃!
林思危是真正服氣奶奶。
所以她能?從大家閨秀到孤苦老人?,卻始終挺直了脊背活著,她不為世事所傷,不為惡言所動?,她堅持又驕傲地活著。
林思危拿了一個,笑道:“我還以為奶奶要笑話?我眼皮子?淺,趕人?走,還要吃人?家蘋果!
胡巧月道:“不會笑話?,換我也留下。干嘛要跟自己為難!
“哈哈哈哈!绷炙嘉4笮。
搞了半天,自己這個隔了世界的孫女兒,性格竟然是像的奶奶。
…
有了屬于自己的小天地,林思危就正式在奶奶家住下。
胡巧月扯了幾米布,給林思危的小床做了個簾子?,還帶木耳花邊,精巧得像是后世的賣家秀。
現(xiàn)在的陽川路281號可就熱鬧了。一大早林思危下樓打水刷痰盂,然后出門上學(xué);半上午胡巧月迎著深秋的陽光悠篤篤出門去買菜。
她的腿腳還是不那么?方便,好在菜場不遠,她柱著拐杖走上十來分鐘也就到了,一路上老鄰居們?與她打招呼,都說自從孫女住過來,胡奶奶變得愛出門了。
沒錯。胡巧月就連窗口也坐得少了。她直接坐樓下。
林思危給她在樓梯口放了一張帶靠背的藤椅,沒事她就把藤椅搬出去,坐在門口向陽處,和一樓的人?家說說話?,看看來往的車輛,也會給貓狗們?勸架。
甚至看到鄰居家可愛的小嬰兒,還會主動?逗弄。
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看著奶奶白晳的皮膚逐漸透出健康的紅潤,林思危由衷地高?興。一切都在向好,她的學(xué)業(yè)也終于告一段落,同學(xué)們?就要各奔東西,下單位實習(xí)去了。
陳雅芬要回老家,她第一個離開。林思危在食堂請她吃了一頓排骨湯,可謂奢侈到極點。出發(fā)?前?夜二人?互留了地址,說好一定要經(jīng)常通信。
留地址時,宿舍四人?都在,肖慧玉冷言冷語,說些虛情假意之類的酸話?。倒是徐逸期期艾艾的,也遞了一個紙條過來。
“這是我的地址,也歡迎你給我寫信!毙煲莸。
她分到了晉陵市味精廠,雖然效益不如釀酒總廠,卻也是國營企業(yè),還算是個不錯的單位。
這些日?子?四個人?在宿舍里涇渭分明,徐逸算是跟肖慧玉一起?的,雖然心里也總覺得肖慧玉行事不地道,卻也不好意思撒破臉皮。
今天當(dāng)著肖慧玉的面給陳雅芬留地址,實在是鼓足了勇氣。
陳雅芬當(dāng)了三年班長,也是很利落大方的人?,也寫下自己的地址,和徐逸交換,并說以后歡迎大家去她那兒玩。
肖慧玉沒什么?好臉色:“謝了,以后咱們?兩個地方的人?,應(yīng)該很少碰面了吧!
對于這種鼠目寸光的話?,林思危實在是連反駁都覺得多余。
陳雅芬就在鄰市,離晉陵都不到一百公里。現(xiàn)在看來這是了不得的距離,擱后世也就是半天往返而已,又怎說得上“很少碰面”。
陳雅芬卻沒有林思危那么?沉得住氣。她受肖慧玉的氣夠多了,好不容易林思危來了,她才有了同伴,才能?揚眉吐氣。當(dāng)然要立即反駁。
陳雅芬道:“對啊,一想到以后不用天天對著你,心情都好多了!
“你……”肖慧玉氣到豁地站起?。
陳雅芬又笑:“祝你外公健康長壽!
林思危差點沒憋成內(nèi)傷,真沒想到,一己之力帶動?了整個寢室的吵架水平啊。陳雅芬這屬于突飛猛進了。
兩個多月,同學(xué)之間的恩怨情仇只能?算是人?生中一朵極小的浪花。離校前?,林思危又去了實踐中心。
賈士兵那邊賣錘頭的錢已經(jīng)打了一部?分過來,吳山海在得到校方的授權(quán)之后,目前?擁有自主使用該項經(jīng)費的權(quán)利。簡單說,就是成了明牌的小金庫。
經(jīng)費雖然還很少,但也足夠讓吳山海更新一批研制器材。
在林思危的建議下,吳山海還向?qū)W校打申請,要為實踐中心爭取辦廠資格。聽說申請表已經(jīng)遞到省里,那邊回復(fù)是校辦工廠已經(jīng)多年不予審批,但考慮到勤工儉學(xué)的辦學(xué)需要,會向上級部?門打報告,擇機行事。
有這話?就行了。
看吳山海的實驗室煥然一新的模樣,林思危就知道,只要有一丁點兒希望,吳山海就會一直盯著進度。
但凡國家重新啟動?校辦工廠的審批,糧校實踐中心一定是第一批。
“如果明年正式分配工作前?,咱們?的實踐中心已經(jīng)正式設(shè)廠,你會不會留下?”吳山海真誠地問。
如果實踐中心搖身一變,變成校辦工廠,以現(xiàn)在實踐中心的主攻方向,很有可能?和釀酒總廠重疊。
林思危無?法立刻給出回答,她需要去釀酒總廠工作一段時間,想辦法完成一次詳細(xì)的市場調(diào)研。
晉陵市有沒有可能?容下兩家飲品廠,將決定著她的去向。
但有一點十分肯定,無?論?她日?后是成為釀酒總廠的一員,還是實踐中心的元老,她都已經(jīng)脫下學(xué)生的稚氣,要進入一個新的人?生階段。
林思危,滿十八了。
第054章 上班
去釀酒總廠報到的這天, 胡巧月比林思危還要激動,天沒亮就醒了,悄悄起床, 將林思危放在床尾準(zhǔn)備穿的棉襖罩衣和褲子拿到廚房。
之前臥室的那?張桌子搬到了廚房, 廚房原來?的桌子徹底成?了置物?架,地?方更局促了, 但桌面卻寬敞了。
胡巧月將罩衣和褲子鋪開,熨得筆挺挺的,她要讓孫女兒成?為釀酒總廠最靚的崽。
她有這個信心。
林思危起床, 看到掛在床頭的罩衣和褲子,興奮地?咧開了嘴。
火速穿上,跑廚房去獻寶:“奶奶, 我好看嗎?”
胡巧月正燒泡飯, 回頭打量著林思危。
玫紅波點燈芯絨罩衫, 黑色長褲。重點是合身。更重的重點林思危漂亮。
漂亮姑娘穿這么一身, 簡直就是亭亭玉立。
“我孫女還能不好看?我敢說, 今天釀酒總廠的食堂里, 小伙子人人都要搶著坐你旁邊!
“哈哈, 奶奶你太逗了!绷炙嘉PΦ,“那?也是奶奶會收拾,還給我熨了衣服呢。我就沒見幾個人穿這么畢挺的。”
胡巧月撇嘴:“也就是現(xiàn)在的人都不講究了。以前我的衣裳啊, 不熨都不能上身的。皺巴巴會被人笑話!
“所以奶奶你有熨斗?”
“沒有, 倒想買一個,沒舍得下手。”
“那?怎么熨的啊!
胡巧月朝旁邊努努嘴:“用那?個。”
林思危一看,靠墻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湯婆子。這年頭取暖都用純銅湯婆子, 扁扁圓圓的,灌上開水塞被窩里, 能一直熱到第二天。
原身林思危在鄉(xiāng)下生?活,并沒有用過,咱林總則是在影視劇里見過,其實?也沒用過。兩輩子加起來?,也是頭一回見,林思危不由好奇地?伸手去摸。
“嚯,好燙!”她縮回手。
逗得胡巧月笑起來?:“讓你毛手毛腳,什么都亂摸!
“這是湯婆子吧?”
“是啊,你在鄉(xiāng)下沒用過?”
“沒用過,但見過店里有賣!绷炙嘉A嗥鸢咽郑恋榈榈,十?分有質(zhì)感?,不由贊嘆,“奶奶你也太聰明了,怎么想到用這個熨衣服的呢?”
胡巧月道:“早先的熨斗跟這個原理差不多,湯婆子底也是平的,灌上開水不就是個熨斗嘛,我一直這么弄!
林思危豎豎大拇指:“聰明奶奶,我就是隨你。”
又一下子夸了兩個,反正林思危最慣用這套,也最有效,每回都逗得胡巧月開心不已。
所以胡巧月說得沒錯,她也知道林思危是拍她馬屁,可是能持之以恒地?讓對方高興,這本?身就是一種?愛和重視啊。
…
江南的十?二月,寒風(fēng)又濕又冷,最靚的崽扎著一把馬尾,挎一只黃挎包,裊裊婷婷地?來?到了釀酒總廠。
“師傅,我是省糧食技工學(xué)?校的,今天實?習(xí)報到!彼o門衛(wèi)看學(xué)?生?證。
門衛(wèi)瞥一眼,今天來?好幾個了,都是糧校的實?習(xí)生?。
不過這丫頭怎么有點面熟?
一敲腦袋,門衛(wèi)突然就想起來?,這不上次跟丁廠長他兒子一起來?廠里的那?個漂亮丫頭嗎?
“上回跟丁廠長兒子一起來?廠里的就是你吧?”門衛(wèi)八卦地?問。
好家伙,果然是干門衛(wèi)的好材料,這記性?真是杠杠的。
林思危笑道:“叔叔你記性?真好,上回跟丁同學(xué)?過來?辦事的!
門衛(wèi)直接笑成?了花:“干我們這個,就得能記人啊,不然廠里這么多人進進出出的,我不成?睜眼瞎了!
“不會不會,叔叔靈光得很!
“實?習(xí)報到的都去行政樓二樓,找我們勞資科的譚科長?烊グ,已經(jīng)有好幾個同學(xué)?來?了!
“謝謝叔叔!
林思危甩起馬尾辮,輕盈地?向門衛(wèi)指的方向去了。
門衛(wèi)意猶未盡,跟旁邊的人贊嘆:“瞧瞧這丫頭,長得這么好看,還有禮貌,真不錯!
旁邊人也看著林思危的背影:“這么好看的丫頭進咱們廠,那?幫小赤佬又要心花花了!
門衛(wèi)輕蔑:“切,癩哈蟆想吃天鵝肉。這丫頭一看就家境好,跟丁廠長門當(dāng)戶對,肯定是丁廠長兒媳婦。”
反正吧,林思危走到哪兒,都有人暗暗給她安排身份。
身份多變的林思危來?到勞資科,看到門口站著幾個男生?女生?,有兩個還挺面熟,的確是糧校的同學(xué)?,但都是其他班的。
“林思危?”有人喊出了她的名字。
林思危低聲問:“你們怎么不進去?”
那?人道:“我們已經(jīng)辦完手續(xù)了,要等所有人都到了,一起分配呢!
“行,那我先進去!
林思危走進辦公室,看到一個扎兩條辮子的中?年婦女,戴著一副眼鏡,抬頭看林思危。
“你好,我是糧校的學(xué)?生?,過來?實?習(xí)報到的,請問您是譚科長嗎?”
中?年婦女正是勞資科科長譚向梅。她點點頭:“進來?吧,你叫什么?”
一邊問,手指已經(jīng)在名單上點。
“我叫林思危,糧食工程管理班的。”
譚向梅迅速抬頭,打量林思危,笑容已經(jīng)堆上臉頰:“林同學(xué)?啊,坐坐!
旁邊有張折疊椅?善渌瑢W(xué)?都在外頭走廊上站著,林思危的情商不允許她一屁股坐下去。
“謝謝譚科長!彼焐现x著,卻沒有坐下,又問,“我需要辦哪些手續(xù)?”
譚向梅在表格上勾了一下,給林思危發(fā)了幾張花花綠綠的塑料飯票菜票:“這是飯票,每個實?習(xí)生?都有。這兒簽個字!
林思危依言簽字領(lǐng)飯票。
“字寫得真漂亮!弊T向梅夸贊道。
林思危有點汗顏。就寫個名字,就被夸了。誰不是把自?己名字練得龍飛鳳舞撒。
當(dāng)然她也知道,譚向梅如此偏愛,跟丁韶武的大力推薦有關(guān)。
表格上簽了一大半,還有三個同學(xué)?沒到。
譚向梅道:“等人來?齊了,我?guī)銈內(nèi)ジ髯?的車間。哦對了,你是管理班的,你不用下車間!
不用下車間?林思危懵了。
按她的想法,自?己肯定要先去車間,甚至可能要輪轉(zhuǎn)一番。咋就不要下車間呢?
難道真如林正清所說,讀個帶“管理”的,以后就只要坐坐辦公室?
第055章 品牌
乍一聽說自己?不會去車間, 林思危還頗有?些意外。她本來?就是持著學(xué)習(xí)的態(tài)度前來?,車間是生產(chǎn)第?一線,如?果不去車間, 她又如?何能了釀酒總廠的生產(chǎn)形勢呢?
但身為一個實習(xí)生, 她也的確無法左右領(lǐng)導(dǎo)的想法。
林思危整整挎包:“謝謝譚科長,安排到哪里我?都會跟前輩師傅們好好學(xué)習(xí)的!
態(tài)度真是端正?極了。
譚向梅笑?道?:“當(dāng)然人員還要落到車間, 你算是釀造車間的人。回?頭我?帶你去釀造車間辦個手續(xù),再把你借用出?來?。”
嗯?聽這意思,不是安排個辦公室讓自己?坐坐, 而是有?什么臨時任務(wù)?
林思危道?:“是有?什么臨時工作?需要我?參與嗎?”
譚向梅眉頭一挑,望向她:“韶武說你聰明得不得了,我?還以為他夸張。原來?真是聽風(fēng)就能辨影啊!
然后伸出?食指頂了頂眼鏡:“廠里馬上要成立個工作?組, 你過來?幫幫忙。”
接下來?, 她就啥也不說了, 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
其實譚向梅是深思熟慮過的。
釀酒總廠的主要產(chǎn)品有?兩種, 晉陵啤酒、晉陵白酒。以前這兩種酒都是在周邊城市配額供應(yīng), 去年行業(yè)內(nèi)有?了新動向, 如?果拿到“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的稱號, 會很?有?利于?產(chǎn)品銷到外省更廣闊的市場。市里很?希望晉陵啤酒和晉陵白酒可以名聲?更響,市場更大,為晉陵市創(chuàng)下一個知名品牌。
啤酒的標(biāo)準(zhǔn)是外來?的, 沒有?什么爭議, 也談不上什么國內(nèi)標(biāo)準(zhǔn),相對容易申請,但白酒可是咱們?nèi)A國的特產(chǎn), 各省都有?馳名中外的名酒,晉陵并非傳統(tǒng)白酒產(chǎn)地, 想要拿到“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稱號談何容易。
下周,由專家組成的評審團就要抵達晉陵,晉陵市政府從上到下嚴(yán)陣以待,輕工局更是將此次創(chuàng)優(yōu)評審作?為年底最重要的工作?在抓。
至于?林思危,釀酒總廠倒也沒把她看得多少重要。無非是要迎接評審團,釀酒總廠要組建一個評審籌備小組,需要一些禮儀人員。
這年頭,所有?的企業(yè)還沒有?“公關(guān)”這個概念,也不懂得企業(yè)形象的重要性。
但接待評審小組,這是頭等大事,釀酒總廠的相關(guān)人員也意識到,接待得好與不好,對自己?的品牌創(chuàng)優(yōu)至關(guān)重要。林思危這種又漂亮又大方的小姑娘,當(dāng)然就是最佳人選。
…
糧校過來?實習(xí)的人員一共有?9個,沒過多久,人就到齊了,逐一去譚向梅那兒報了到。
譚向梅領(lǐng)著這些人,一個一個車間走?過去。
每個車間的主任都畢恭畢敬地接待,然后將自己?部門的實習(xí)生留下。
最后一站終于?抵達了釀造車間。
釀造車間今年剛剛擴建,新建的糖化設(shè)備容量非?捎^,有?十幾個班組,生產(chǎn)工人將近兩百位,是釀酒總廠的明星車間。
譚向梅將余下的三個實習(xí)生交待給?釀造車間,然后又跟釀造車間的主任說,這個叫林思危的,雖然人員實習(xí)編制掛在釀造車間,但她要把林思危帶走?,廠部要借調(diào)使用。
釀造車間當(dāng)然不會有?任何意見,一個實習(xí)生而已,有?沒有?,他們并不在意。不過是譚向梅把人帶過去,過個明路而已。
在釀造車間辦了個入職,然后車間主任就跟林思危說,你去廠部好好干,車間肯定會給?你一個高分……
得,大家都心照不宣了。林思危等于?就是來?釀造車間走?了個程序。等再回?勞資科時,就只剩了她一個人。
譚向梅終于?跟她說了實話:“廠部剛成立了品牌創(chuàng)優(yōu)評審籌備小組,正?缺人呢,咱們勞資科的意思,你去籌備小組吧,過幾天上面就要來?人了。”
林思危終于?明白了。釀酒總廠要打造自己?的品牌,而她林思危,就是一個十分合格的花瓶。
別以為花瓶就是擺設(shè)。完全不是。
林思危這個花瓶,是要經(jīng)得起碰撞的。
…
按林思危的想法,擺在釀酒總廠評審籌備小組面前的,應(yīng)該有?兩項重要任務(wù)。第?一是取得食品衛(wèi)生許可證,第?二是拿到工商行政管理總局的商標(biāo)注冊證書。
然后再談“創(chuàng)優(yōu)”。
但實際情況似乎并不是這樣。
總體來?說,這個創(chuàng)優(yōu)工作?小組本身就很?不專業(yè)。
所謂的工作?組,根本沒有?專職工作?人員。工作?組的組長是廠長丁光耀,也就是丁韶武的親爹,然后接下來?的副組長和各種組員,就是釀酒總廠的各個領(lǐng)導(dǎo)……
總之,就沒有?真正?干事的。
林思危被指派到工作?組之后,欣喜(不,劃掉)——悲哀地發(fā)現(xiàn),其實整個工作組就自己一個人。
譚向梅把林思危帶到“創(chuàng)優(yōu)辦”——沒錯,就是“晉陵啤酒與白酒品牌創(chuàng)優(yōu)辦公室”之后,其實就沒人來管她的工作了。
簡單說,如?果林思危是個能混日子的,從現(xiàn)在起,她就可以自主決定是否上班,組長——也就是丁光耀,如?果布置任務(wù),那她就照辦;如?果組長顧不上這項任務(wù),那她就磨磨洋工,對付到實習(xí)結(jié)束即可……
這的確是個非常舒適的工作?。
但林思危是這種人嗎?當(dāng)然不是。哪怕她并沒有?認(rèn)準(zhǔn)釀酒總廠這份事業(yè),她也要把自己?的實習(xí)工作?認(rèn)真完成。
到崗的第?一天,她就去了廠長辦公室。
做啥 ?堵組長啊。
誰讓丁光耀是組長呢?
丁光耀看到林思危,一臉懵逼,甚至問辦公室主任,這丫頭是誰?
辦公室主任也不認(rèn)識林思危啊,只能私下去找林思危,問,哎,你是誰。
聽說林思危竟然是糧校來?實習(xí)的實習(xí)工人,是創(chuàng)優(yōu)辦的專職工作?人員,辦公室主任眼鏡都差點掉地上了。
甚至暗示林思危:“姑娘,你是來?實習(xí)的,主要就是打掃辦公室衛(wèi)生,有?文檔就歸類,沒文檔就等文檔,如?果有?領(lǐng)導(dǎo)來?開會,你幫著倒倒茶,其他的不要橫生枝節(jié)。”
“哦。”林思危沒和他爭辯,又悠悠地問:“咱們食品許可證拿到了嗎?商標(biāo)注冊下來?了嗎?”
辦公室主任瞥她一眼:“小姑娘問這個干什么?”
“如?果都沒有?,就不怕以后有?其他廠家搶注晉陵啤酒和晉陵白酒嗎?”
辦公室主任不以為然:“這還用注冊?就咱們蘇省,誰不知道?晉陵啤酒和晉陵白酒是咱們晉陵釀酒總廠的產(chǎn)品啊,誰敢冒牌,咱們晉陵輕工局是吃素的?”
得,林思危給?釀酒總廠減10分。
第056章 堵人
一個企業(yè)的辦公室主?任, 是最接近權(quán)力核心的。某種程度上?說,比一些邊緣的廠級干部掌握更多高層動向。
所以不用問,辦公室主?任的想法, 一定就是廠領(lǐng)導(dǎo)的想法。
看來丁韶武他爹的思想也不夠解放、對以后的困難預(yù)計不足啊。
不過這也不奇怪。以后數(shù)十年?華國的發(fā)展日新月異, 多少新興的企業(yè)風(fēng)生水起,多少曾經(jīng)輝煌的企業(yè)沉重地走向沒落, 能一直保持高遠眼?光的實屬鳳毛麟角。
林思危也不跟辦公室主?任爭,笑瞇瞇地回了創(chuàng)優(yōu)辦。
創(chuàng)優(yōu)辦其實就是個小會議室,在?二樓的最西邊。廠長室在?三?樓, 上?下必經(jīng)二樓啊。林思危把辦公室門打開,一直盯著樓道?,終于被她盯到丁光耀。
她立刻從西邊樓梯跑下去, 在?樓下跟丁廠長制造了一個偶遇。
“丁廠長好。”她笑盈盈打招呼。
現(xiàn)在?的林思危長相出眾, 打扮光鮮, 已經(jīng)不是那種不起眼?的小女孩。丁光耀打量她:“林……”
“我叫林思危, 是糧校的實習(xí)生。有事?想跟丁廠長說。”
丁光耀看了看手表。他正打算去市政府, 要跟經(jīng)委的領(lǐng)導(dǎo)匯報工作, 司機去取車了, 還沒來,他是在?等車。
“你這小丫頭,怎么專門堵我, 到底什么事?啊?”
“我想問問丁廠長, 咱們創(chuàng)了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是不是就可以銷往全國各地了?”
她眨巴著眼?睛,像是真心來詢問。
丁光耀反正也不趕時間, 加之知道?林思危剛被抽調(diào)到創(chuàng)優(yōu)辦,心中只以為這姑娘是想了解工作。除了覺得?“這種小事?為啥非要來問我”之外, 倒也沒有輕蔑和不耐煩。
“對啊,F(xiàn)在?咱們的兩大拳頭產(chǎn)品晉陵白酒和晉陵啤酒,主?要市場還是在?本地,以及省內(nèi)一些兄弟城市。但咱們企業(yè)要做大,要給工人?們增加效益,不能只盯著省內(nèi)啊,省內(nèi)市場畢竟有限對吧……”
“嗯,我懂,那叫市場飽和。”林思危快人?快語地接。
丁光耀一愣。他還是頭一次聽?見這個詞,但仔細(xì)一想,卻又覺得?很對味兒,就是這么個感覺。
不由連連點頭:“反正就是這么個意思,小丫頭你還蠻新潮的,懂很多新詞啊!
林思危嘿嘿一笑:“我也是看書?學(xué)來的!
丁光耀一聽?,倒是大加贊賞:“愛看書?是個好習(xí)慣啊。一定要堅持啊。反正吧,創(chuàng)到‘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咱們的兩種酒就有機會去省外銷售,否則的話去訂貨會上?,外省供銷社正眼?都不瞧我們!
這個林思危完全能理解。
后世打響名牌靠廣告,但現(xiàn)在?這年?頭電視還是個稀罕物,廣播倒是有,但也從來沒有廣告,大家都還沒有這個概念。所以這年?頭要打響品牌靠什么呢?就是靠訂貨會、展銷會這些,大家?guī)еa(chǎn)品去推銷。
“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的名頭就是個通行證。
林思危道?:“我明?白了。就是好酒也怕巷子?深,咱們要讓大家都知道?,晉陵白酒和晉陵啤酒是專家都認(rèn)可的好酒。不過……”
她話鋒一轉(zhuǎn):“我在?小店里?看到過廣漢大曲,這可不是咱們蘇省的酒,也不是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怎么就能到咱們蘇省來賣,還進了小賣部啊?”
丁光耀被她逗笑:“你還挺愛思考,很能舉一反三?嘛。廣漢大曲當(dāng)然進不了蘇省,你看到的,多半是哪些小作坊做的,假酒!
“所以咱們晉陵白酒要是打響了名聲,別人?會不會也做假酒啊?”
“這個當(dāng)然有可能!倍」庖?,“要有這種事?,咱們就要舉報到工商局去,讓工商局去查封!
見丁光耀終于慢慢入套,林思危幽幽地道?:“唉,如果別人?說自己的晉陵白酒才是真的呢?”
“那怎么可能!”丁光耀大手一揮,“誰不知道?晉陵白酒是咱們廠生產(chǎn)的,這都敢冒牌,誰吃了這種熊心豹子?膽,我還佩服他呢。”
林思危道?:“我敢!
“你?”丁光耀以為她在?說笑話,“哈哈,小丫頭別跟我開玩笑了,在?創(chuàng)優(yōu)辦好好干,看來我這個組長要交待點工作給你做,免得?你整天想些有的沒的!
林思危卻認(rèn)真:“我真的敢。我看新聞上?,自己都可以注冊商標(biāo)啦。我就去注冊一個晉陵白酒,等我有了注冊證,那我的白酒就是真的!
丁光耀挑挑眉,被她這個大膽的假設(shè)給驚到。
不由語氣也慎重起來:“你這個想法,理論上?的確可行。但是吧,因為晉陵白酒已經(jīng)在?市場上?賣了多年?,也有相當(dāng)?shù)闹,國家就不會讓你注冊。?br />
“那我注冊普陵白酒呢?注冊晉棱白酒呢?”
“哈哈哈哈!倍」庖笮ζ饋,“普陵,晉棱,虧你想得?出來!
林思危道?:“我一個剛工作的小姑娘都能想到,外邊那些人?肯定也想得?到啊。尤其咱們兩個酒評上?了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那名聲就更響了,想搶咱們飯吃的肯定也越來越多。”
說到這兒,林思危還暗暗頓了一下。因為她以后可能也是搶飯吃的其中一員,誰知道?呢。
“按你這意思,咱們不僅要注冊晉陵商標(biāo),還要把什么普陵、晉棱一起給注冊了?”
林思危重重點頭:“十分有必要。”
一輛吉普車開過來,停在?丁光耀跟前。他要去市政府了。
“我要走了,小丫頭還挺有意思的。你剛剛說的有道?理,回頭我車上?好好琢磨琢磨!
吉普車開出廠門,林思危目標(biāo)達成?,樂呵呵轉(zhuǎn)身想要回樓上?,卻看到不遠處的辦公室窗口?,一個中年?男人?向她揮手。
“你好,找我嗎?”林思危跑過去,問。
中年?男人?指指辦公室門,示意她繞進來。
門在?里?頭走廊上?,林思危對行政樓還不很熟悉,繞到走廊后,特意抬頭看了一下牌子?。
這是銷售科。
“我叫胡秋平,銷售科科長。你就是新來的林思危?”
“胡科長好!绷炙嘉.吂М吘矗睦?卻想,我才來兩天,已經(jīng)這么有名了嗎?
胡秋平打量著她:“你很厲害啊,幾句就把我們丁廠長說動了!
“呵呵,沒有,我就是年?紀(jì)輕嘛,也不怕生……”
“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胡秋平語氣中帶著贊賞,“不瞞你說,注冊商標(biāo)這個建議,我也跟廠部提過,效果不如你啊。”
還有這回事??看來釀酒總廠也有精明?人?。
“你實習(xí)多久?”
“半年?!
胡秋平眼?睛一亮:“等創(chuàng)優(yōu)辦的工作結(jié)束了,來我銷售科吧?”
第057章 懂我
這就被銷售科看上了?
這工作倒是林思?危的拿手?。但她真心還想去車間轉(zhuǎn)轉(zhuǎn), 便笑道:“謝謝胡科長,不過我們?實習(xí)生,以后去哪個廠還不一定呢, 怕辜負(fù)胡科長的一片好心!
胡秋平卻?會錯意, 低聲問:“是不是有顧慮?”
“顧慮?”林思?危一時沒聽懂。
胡秋平嘆道:“我知道的,女孩子?跑供銷嘛, 有些人會說三道四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一般家長也不太愿意的!
這下林思?危秒懂。
不過本來就是營銷出?身的林總,倒是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甚至很討厭這樣的偏見。
不正之風(fēng)哪里都有,靠臉吃飯也不少見,但之所以叫偏見, 就是這些人把一部分頑疾, 視做所有人的通病。
“胡科長誤會了。我家長輩信任我, 我也不是顧慮這個。自己立得正, 我不怕人說的。”
“那是……”胡秋平迷惑了。
林思?危誠懇地道:“我去店里買一件毛線, 也會問問含多少羊毛啊, 申城牌子?和晉陵牌子?哪個好啊, 起不起球啊,縮不縮水啊,掉不掉色啊……”
胡秋平哈哈笑起來:“小丫頭你想得美, 哪個營業(yè)員會聽你講這么多, 愛買買,不買走!
“我打個比方!绷炙?危呵呵笑起來。
她知道胡秋平講的是實情,這年頭國營商店就是這么個服務(wù)態(tài)度, 跟后世不一樣。但胡秋平干銷售多年,就一定知道沒有哪個行業(yè)可?以永遠朝南坐。
“營業(yè)員愛搭不理, 那是顧客買不買都不影響她的收入。可?以咱們?企業(yè)銷售肯定不一樣,企業(yè)銷售情況不好,廠里效益就不好,影響的是全廠職工的收入啊。”
胡秋平指著她,手?指還在空中晃了晃,半晌說不出?話來。
剛剛林思?危在窗外堵丁光耀,胡秋平就全看在眼里,又聽壁角聽了全程,對?林思?危又天真又成熟的一番發(fā)言很是刮目相看。而且他旁觀者清,很清楚林思?危是如何一步一步把丁廠長的思?路引到?自己的思?路上。
這是本事。
胡秋平在銷售崗位上干了二十年,閱人無?數(shù),這小姑娘不僅厲害,而且并?不掩飾自己的厲害。
那就只有一種判斷,這小姑娘自信,且有自信的底氣?。
現(xiàn)在她說的這番“銷售論”,如果?出?自一個有經(jīng)驗的銷售人員之口,那不奇怪。但她只是一個技校實習(xí)生,這不得不說,就是天賦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銷售人員要玩熟自家產(chǎn)品,要做到?‘問不倒’,對?不對??”胡秋平終于想到?了合適的形容。
林思?危笑道:“‘問不倒’只是最?基礎(chǔ)的素養(yǎng),高級一點的,就要會‘找亮點’……”
胡秋平挑起了眉毛:“你家有人干銷售?”
“沒有,我是農(nóng)村轉(zhuǎn)學(xué)過來的,跟奶奶過。”
林思?危說得不卑不亢,倒讓胡秋平很意外,他又打量一眼林思?危,只覺得一點兒土氣?都沒有,從打扮到?氣?度,完全就是城里姑娘,而且是城里的時髦姑娘。
不過這年頭,早年大戶人家的孩子?返城的不少,胡秋平也只當(dāng)她是那種有故事的孩子?,便沒有深究她的背景,只是感嘆道:“沒干過銷售,居然能想這么多,不可?思?議啊。”
林思?危笑道:“我姨夫上集市賣家養(yǎng)的老母雞。集市上賣老母雞的多著呢,憑啥人家就要買你的啊,那就要毛色鮮亮,身體肥壯,外加能下蛋。要是在集市上當(dāng)街下個蛋,那就更好賣。胡科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這是不是就叫找亮點?”
胡秋平哈哈大笑:“賣個老母雞都能給你整出?這么多道理。我算是聽懂了,這彎彎繞的,不就是想說,你想去基層先鍛煉鍛煉,了解一下產(chǎn)品嘛。”
懂我!林思?危大喜。
…
吉普車駛向市政府,丁光耀在車上閉目養(yǎng)神,腦子?里卻?轉(zhuǎn)著林思?危的話。
去年廠里開會,也討論過商標(biāo)注冊的問題,但是粗略了解之后發(fā)現(xiàn)同行差不多的廠家,注冊商標(biāo)的也不多。加之廠里業(yè)務(wù)做得不錯,忙著生產(chǎn),這事也就拖下來了。
主要還是覺得這事不重要。
蘇省誰不知道這兩款酒是晉陵釀酒總廠的啊,就跟丁光耀他爸媽那一輩,沒結(jié)婚證的多了,都是自己走個程序,不也打打鬧鬧過了一輩子?。
誰不承認(rèn)他們是兩口子?哪用那張破紙來證明啊。
但今天林思?危這番話,尤其是那個“普陵”和“晉棱”,突然給他提了個醒。
就比方他這時候要是突然冒出?來一個兄弟,不管是同父異母還是同母父異,那的確都是可?以來分家產(chǎn)的。
嗯,等創(chuàng)優(yōu)結(jié)束,這事得讓廠里去辦一辦了。丁光耀想。
市經(jīng)委主任顧念申正在辦公室等他。
這是顧念申在經(jīng)委主任位置上主辦的最?后一件重大事項。市里新的任命已經(jīng)下來,他即將擔(dān)任副市長,主管工業(yè)經(jīng)濟。所以來找他的人絡(luò)繹不絕,都是到?未來副市長跟前混臉熟的。
眼下全國都在開展工業(yè)企業(yè)整頓,晉陵市也不例外,不少企業(yè)從上到?下都不太配合,領(lǐng)導(dǎo)習(xí)慣了等任務(wù),職工習(xí)慣了大鍋飯,對?整頓很是抵觸。顧念申今天見了兩位區(qū)長一位局長,都是來倒苦水嘆苦經(jīng)的。
一番苦口婆心的思想工作做完,終于等來了丁光耀。
說實話,只有釀酒總廠創(chuàng)優(yōu)這件事,讓他心情還愉快點。
“顧主任!”丁光耀一進辦公?室就摘下頭上的帽子?。這帽子?是他老婆在申城幫他買的,最?新款鴨舌帽。
顧念申打趣:“老丁今天這打扮很像個小開嘛,有派頭。”
“我這年紀(jì)還小開,老開還差不多。”
“哈哈,老開,你還皮蛋呢。坐吧,你們?廠里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丁光耀在他對?面坐下,道:“招待所、飯店、接送的面包車,全部都安排好了。就等經(jīng)委給名?單,不知道對?方來的評審組都是哪些人,上頭口風(fēng)夠緊的!
顧念申遞過一張紙:“名?單已經(jīng)有了,大部分都是老熟人,問題不大。招待固然是要招待好,你們?也要拿出?最?優(yōu)質(zhì)的產(chǎn)品和最?積極的精神面貌,眼下看,是評審你們?的酒,長遠看,其實是評審你們?的廠!
“對?對?,顧主任說得對?!倍」庖贿吙粗?單,一邊也不忘拍馬屁,壓低聲音道,“再過幾天就得改口喊顧市長了!
顧念申呵呵笑:“咱倆就不要來這虛偽的一套了。過兩天我?guī)讼热ツ銈?廠看看,提前驗收一下!
“好好,非常歡迎顧主任光臨我廠!
話音未落,丁光耀突然哎呀一聲:“怎么有他?壞事了這!”
說著,指著名?單上一人道:“這人我搞不定,他肯定會來砸場子?的。”
第058章 公函
丁光耀指的這人叫孟朝陽, 是鄰省輕工局的食品處工程師。
顧念申不認(rèn)識此人,也不知道為何丁光耀反應(yīng)如此激烈,不解道:“他是誰?跟你有什么過節(jié)?”
丁光耀便?跟顧念申解釋。
原來他和孟朝陽早年曾經(jīng)是干部培訓(xùn)班的同學(xué), 當(dāng)年二?人都來自釀酒行業(yè), 總被培訓(xùn)班其他同學(xué)拿來比較。
同學(xué)比較也就罷了,二?人還同時喜歡上培訓(xùn)班的班花。
自然就相互看不順眼。
要論相貌, 丁光耀哪可能輸,長?得不帥又怎么生得出丁韶武那樣的兒子;要論職業(yè),二?人都是廠里的技術(shù)骨干, 倒難分出勝負(fù)。孟朝陽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學(xué)歷。
孟朝陽是大學(xué)生,天之驕子。丁光耀卻只是個中專生。所以孟朝陽在培訓(xùn)班就總是以知識分子自居,話里話外地看不上丁光耀。
但這位孟同學(xué)實在不懂愛情。
愛情的產(chǎn)生, 除了視覺沖擊之外, 還有一種很微妙的感情叫“憐惜”。丁光耀在外貌上的優(yōu)勢已經(jīng)領(lǐng)先?很多, 你還要全方位打壓人家, 你這就不叫優(yōu)勝, 叫沒風(fēng)度。
班花為丁光耀打抱不平, 打著打著, 兩?人就走到了一起?。后來就成了丁韶武的媽媽。
為這事,后來干訓(xùn)班同學(xué)聚會,孟朝陽都不跟丁光耀坐一桌。
丁光耀也不跟他計較。這年頭工人階級才是領(lǐng)導(dǎo)者, 何況他還是廠長?, 是工人階級里的精英分子,才不去跟一個機關(guān)里的工程師別苗頭。
倒是孟朝陽,看上去在省廳工作, 其實也沒什么實權(quán),每天的工作就是夾著公文?包去喝茶看報, 那段特?殊歲月還因為學(xué)歷太高而被打倒過,對比丁光耀的輝煌,更加灰頭土臉。于是背后對丁光耀頗多怨懟,也飄過不少?句子進?丁光耀的耳朵。
就這么個倒霉蛋外加小心?眼兒,這次進?了評審組,一朝有了些權(quán)利,還不得狠狠地找茬啊。
顧念申聽完這段往事,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兩?人結(jié)下?的不僅是工作上的梁子,還有一些愛情糾葛,真是超出了顧念申的能力范圍。
想?了想?,顧念申道:“我瞧他名字排第九呢,也不算是多有話語權(quán),最多算一票,這事肯定還是要聽大部分人的意見?!
“顧主?任你不知道,此人臉短器量小,就怕他當(dāng)場給大家難堪!
丁光耀想?了想?,又道:“搞不好都是他主?動要求進?評審組的,故意攪局來了!
顧念申撓撓頭,覺得這個猜測倒也不無可能。
“到時候見?機行事。我就不信還搞不定一個工程師。要對咱們的產(chǎn)品有信心?!
二?人講完工作,丁光耀終于有時間喝了一口水,氣氛終于緩和下?來。
眼見?著快下?班了,也不會再有人來找,二?人難得閑適,拉起?了家常。他們也算是頗有些交情的老朋友,對兩?家的情況也有所了解。
“還是你家好啊,子承父業(yè),糧校也要畢業(yè)了吧?”
“哎喲,顧主?任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家那個混小子,天天就愛玩,承個屁的父業(yè),就是個敗家子。跟你家?guī)讉孩子比,那是天上地下?。”
顧念申卻嘆道:“快別說這話,我家小小子也是皮到不得了,從小惹禍的祖宗,這虧得部隊給他鍛煉了,成了個器了。”
丁光耀卻由?衷贊嘆:“還是得部隊去打造。經(jīng)過部隊打造的孩子就是不一樣,我就是腦子糊涂,沒舍得讓我兒子去……”
顧念申笑道:“你家一個獨子,捧掌心?呢,就不要去過那個劫了。我家小小子這不又上戰(zhàn)場了,我這心?啊……”
說到這兒,微笑變成了苦笑。
顧念申又甩甩頭:“不說了不說了,總之啊,還是羨慕你,一個寶貝還是留在身邊好,我家三個,每個都覺得落不到自己身上,就沒一個能回來盡盡孝的!
“那也是因為優(yōu)秀,馬上過年了,他們總要回的。我來作東,請孩子們聚聚,也讓我家那個不成器的東西見?識見?識哥哥姐姐們的優(yōu)秀!
丁光耀說著話,顧念申的思維卻游離了。
他想?到遠方的三個孩子,那兩?個還好,雖然不;貋,卻是平平安安,唯有顧洽,這一上戰(zhàn)場又不知道何時能有音訊。
這種抓心?撓肝的思念,非親人又怎能理解。
…
林思危也在想?顧洽。
她上次寄給顧洽的信,一直沒有回音。她不敢打電話問顧家爺爺奶奶,怕勾起?他們的思念之情。
眼下?已經(jīng)快一個月,林思危想?再寫一封信過去,告訴顧洽自己已經(jīng)進廠實習(xí)了,還進?了廠里的什么評審組。
家里沒有書桌,在廚房也不方便?,怕被奶奶看到,F(xiàn)在這個“創(chuàng)優(yōu)辦”倒是真好,她一個人坐擁三十幾個平方,擱后世,妥妥的辦公面積超標(biāo)。
眼下?快下?班了,自己也沒有新的工作要做,林思危拿了一摞帶“晉陵市釀酒總廠”紅頭的信箋紙,從黃挎包里掏出鋼筆,開始給顧洽寫信。
“敬愛的顧洽同志……”
她寫個開頭,又覺得太正經(jīng)了。顧洽寫信已經(jīng)正經(jīng)得像公函,自己要再回個公函,那也太沒意思了。
這張撕掉。重來。
“顧洽你好,上封信沒回,你應(yīng)該是出新任務(wù)了吧。我到晉陵市釀酒總廠實習(xí)了,今天是上班第二天,要是你想?寫回信,就不要往糧校寄了,我收不到啦……”
林思危洋洋灑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那么多廢話。
從自己到釀酒總廠實習(xí),沒能分到車間的惋惜;到現(xiàn)在自己住在奶奶家,和奶奶一起?生活的平靜美好;到她看到顧家爺爺奶奶,說他們還是那樣歡喜冤家……
寫著寫著,她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變得親昵了、隨便?了。
一直到滿滿寫了兩?張紙,才驚覺自己怎么這么多話呢?
是因為生活變化太大嗎?
還是因為自己就是想?對他說?
一抬頭,窗外天色都已經(jīng)漸漸黑了。她走過去,拉開電燈,赫然發(fā)現(xiàn)門外探進?一個腦袋。
“嗨,在干嘛呢?實習(xí)還順利嗎?你在寫什么?”
這顆漂亮腦袋,是丁韶武。
第059章 考驗
“沒什么, 給我?老家寫信。”
林思危不動?聲色走回會議桌前,然后將?信箋反扣,云淡風(fēng)輕地?疊好裝好挎包。
丁韶武不疑有他——當(dāng)然以他的智商也?想不到“疑”, 他跟進會議室, 打量著:“譚阿姨果然給你分?配得挺不錯啊。你這樣?成績好的同學(xué),就應(yīng)該坐辦公室!
雖然這樣?的觀點林思危不敢茍同, 但的確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不僅現(xiàn)在,在很長久的時間?內(nèi)皆是如此。
林思危不跟丁韶武講這種話題,笑道:“你怎么來了, 等你爸下班?他好像出去了還沒回來!
“不找他,過來看看你!
這話要是換個人說,比如顧洽, 林思危的心一定會漏跳一拍。但丁韶武是個漂亮孩子, 林思危內(nèi)心比他成熟, 完全沒覺得這話有什么問題。
這不就跟弟弟去姐姐學(xué)校玩那樣?正常么。
“你在供銷社怎么樣??”林思危問丁韶武。
“無聊死了!”丁韶武抱怨, “我?去了兩天, 唯一的工作?就是幫我?們領(lǐng)導(dǎo)打水泡茶洗杯子, 然后就坐下來看報紙, 領(lǐng)導(dǎo)先看,看完了我?再看。”
“噗。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工作?啊。聽說收入不錯哎!
丁韶武也?坦蕩:“還行吧,比釀酒總廠高點。實習(xí)另外有補貼。”
這就真是不錯了。釀酒總廠就已經(jīng)比其?他廠高一些, 供銷社又?要再高一些。
真是小看這些以后差點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部門了。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 下班鈴聲響了。
現(xiàn)在正是一年中日頭最短的幾天,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丁韶武探出腦袋看看廠門口?, 好多工人騎著自行車沖出廠門。
他挺驕傲:“你們廠比我?們那兒強,我?們那兒下午三點就沒人了?磥砦?爸管得不錯!
“在背后議論我??”
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傳來。丁韶武猛地?回頭, 大驚失色,當(dāng)場結(jié)巴:“爸……爸爸……”
林思危倒鎮(zhèn)定,大大方方喊了聲“丁廠長”。
丁光耀剛剛從顧念申那兒回來,本來打算回辦公室打個電話再回家,經(jīng)過二樓,看到會議室的燈亮著,想起林思危跟他沒大沒小說的那些話,心中一動?,就走過來看看。
沒想到,竟然逮到自己兒子。
“人家三點下班你也?三點下往,有沒有點實習(xí)生的樣?!”丁光耀看到這個繡花枕頭的兒子就來氣,“看看人家林同學(xué),都打了下班鈴了,還在辦公室工作?!
“我?沒……”林思危想救一下場。
丁光耀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好好跟林同學(xué)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人家小小年紀(jì),又?愛看書,又?愛思考。都是一個學(xué)校的,你咋……”
他的手指就在空中點啊點啊,向?著丁韶武點了半天,終于放棄,恨恨地?道:“小林,多帶帶他。給他開書單,讓他……讓他寫讀書筆記。”
林思危擔(dān)心地?望著丁韶武,生怕他和?父親頂起來。要知道孩子都最討厭這種拉踩了。
沒想到丁韶武這個笨蛋竟然開心得蹦起來:“林思危你聽到?jīng)],我?爸讓我?向?你學(xué)習(xí)!”
嗯?有這么開心?林思危覺得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傻?
接下來,高能來了。
丁韶武樂呵呵向?他爹道:“爸,林思危很厲害的。知道我?為啥英語考了62分?不?是林思危教我?的學(xué)習(xí)方法!
還有這事?丁光耀震驚了。
說實話他聽說兒子英語竟然考及格了,他直接就認(rèn)定,這臭小子肯定作?弊了。但學(xué)校老師居然說他沒有作?弊。丁光耀當(dāng)場就想,那肯定是你們監(jiān)考老師沒抓到。
沒想到,竟然是林思危輔導(dǎo)了?
“所以林同學(xué)英語水平怎么樣??”丁光耀問。
林思危還能說自己水平不行?別說她不謙虛,就是謙虛,這也?不符合實情啊。
“我?的英語水平……”林思危環(huán)顧四周,在報架上撈過一版報紙,“這報紙上的文章,翻譯成英文沒問題,和?外國人說話也?沒問題!
丁光耀倒吸一口?涼氣。
整個釀酒總廠,敢這么說的,只?有他們的總工程師。要知道總工程師可是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生,還出國留過學(xué)——
啊不對!丁光耀突然想起來,就是總工程師也?不行。因為總工程師留學(xué)的那個大毛國,講的是俄語!
“小林,敢不敢接受考驗。讓我?試試你的真本事?”
“敢啊!”林思危揚眉。
還能有啥考驗,肯定就是叫個人來測試我?英語唄,林思危想。
沒想到丁光耀道:“過兩天市經(jīng)委顧主任要來先期考察工作?,他可是見過大世?面的,出國考察都不用翻譯,自己可以上陣,到時候敢不敢去接待?”
原來是這種小事。林總接待過的各級領(lǐng)導(dǎo)和?各國客戶數(shù)不勝數(shù),林總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好吧。
“沒問題!绷炙嘉Q鹦θ荩靶枰?介紹產(chǎn)品嗎?”
“不,你才來幾天,肯定不了解產(chǎn)品。你上去來一段英語介紹就好,給咱們廠提升一下檔次!
懂了,就是家里來客人了,長輩喊你表演個節(jié)目唄。
雖然討厭,但必不可少。
…
聽說林思危進廠沒幾天,就要接待市里的領(lǐng)導(dǎo),胡巧月樂顛顛的。
“思危你還會說英語?我?還以為學(xué)校早就不教英語了。”
“教的呢。不過我?的英語卻不是這兒的學(xué)校教的!
林思危把“這兒的學(xué)校”咬得很重。因為這是實情啊,這兒的學(xué)校也?教不了她這么多。很容易露餡的。
胡巧月當(dāng)然無法領(lǐng)會其?中奧妙,好奇地?問:“你們溱洪的初中教的?這么厲害?”
那個“傳說中的老教授”又?可以登場了。
“是關(guān)我?們那兒的一個老教授教的,我?媽看他可憐,有時候給他送點新鮮的蔬菜!
“哦!焙稍曼c頭,“好些有學(xué)問的人都受苦了。不過有學(xué)問就是有學(xué)問,別人拿不走,不管到哪兒都可以造福他人。”
最后幾句,胡巧月竟然是用英語說的。
林思危驚呆,她第一次聽到奶奶說英語。而且口?音這么純正好聽。
“奶奶,您竟然還記得這么多單詞。您也?是有學(xué)問的人!”林思危也?用英語回她。
胡巧月笑起來,用回了中文,略帶著晉陵口?音的、軟軟糥糥的中文。
“我?們女校是純英文教學(xué)呀,可惜,這么多年我?都記不全嘍。”
她拉過林思危的手,慈祥地?笑:“我?孫女兒真厲害,你這口?音、這語調(diào),就跟外國人說的一模一樣?。”
因為我?駐外也?干過啊。林思危想。
第060章 連鎖
第二天一早, 天空飄起了細(xì)細(xì)密密的雪花。林思?危穿著一件大紅色棉襖,扎了一把歪馬尾,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因為這歪馬尾, 現(xiàn)在只有電影雜志上的女明星敢這么扎, 晉陵的街頭?還真的看不到。
下雪天,公交車不好等。林思?危等了一會兒, 也沒見車來?,車站上的年輕小伙子倒是一個勁兒向她看。
林思?危想想,廠也不太?遠, 不如步行算了,這雪景一路肯定也很有意境。便離開車站,向廠里?走去。
一路走著, 一路就在琢磨著丁光耀給她的任務(wù)。
傳說中的顧主?任要下周一來?。今天是周六, 林思?危還有兩天時間準(zhǔn)備。
事實上她也沒什么需要準(zhǔn)備, 既不要她介紹產(chǎn)品, 也不要她介紹廠史。甚至丁光耀都沒給她劃重點。
林思?危想了想, 決定給那個顧主?任講講啤酒的前生今世?。
比如啤酒的前身?起源于?公元前大約6000年, 誕生在美索不達米亞地區(qū), 公元前3000年制作出了比較接近當(dāng)代啤酒的飲品,到現(xiàn)在還能在王室的墓壁上看到這段史料。又比如古巴比倫人喜歡用啤酒來?招待客人。還比如世?界上消耗量排名前三?的飲品分別是水、茶和啤酒……
這些都是林思?危記憶中的內(nèi)容,她手頭?沒有資料, 但基本能保證這記憶八九不離十?, 而英語嫻熟的她,完全可以不打草稿就可以娓娓道來?。
自言自語地嘀咕兩句,林思?危就笑了。功力更勝以前, 這穿越完全沒給她打折扣。
“嘀——”一陣囂張的電喇叭聲在她身?邊響起。
林思?危嚇一跳,才這發(fā)現(xiàn)身?邊跟著一輛綠色牛鼻子大卡車, 車門上噴著字“晉陵市釀酒總廠”。
蔣新泉從?駕駛室探出腦袋:“小林,去哪兒啊?”
“上班。我到釀酒總廠實習(xí)了。”
“是嗎!”蔣新泉很興奮,指指副駕駛座,“快上來?,我?guī),我正好也回廠呢。”
林思?危當(dāng)即收了傘,爬上了大卡車。
這還是林思?危頭?一回坐大卡車呢,兩輩子都沒坐過。不得不說,視野真是特別寬闊,有點高高在上的味道。
蔣新泉說自己剛跑了一趟長途,都不知道林思?危到了他們廠,又說你在廠里?要有什么事兒盡管找我,我沒當(dāng)官,但說話還是有人聽的。
這是大實話。一個國企的運輸隊長,其實手里?有蠻大的權(quán)利,往往比一些不重要的科室領(lǐng)導(dǎo)還要吃得開。
林思?危謝過,下意識又轉(zhuǎn)頭?向車廂望了望。
車廂里?空蕩蕩的,沒有東西。
蔣新泉笑了:“看啥呢,是不是看我這回又帶了啥東西?”
“看你是不是把我小姨夫帶回來?了,哈哈!绷炙?危開了個玩笑,掩飾了自己的唐突。
蔣新泉這種老江湖,早就看出這個小丫頭?野心?勃勃。
“這回我裝了大半車,零擔(dān)房去卸了才回來?的?哲嚮貜S嘛,大家心?照不宣,要是滿車回來?,豈不落人話柄?”
既然蔣新泉沒把她當(dāng)外人,那林思?危也不必假惺惺了。她笑道:“又學(xué)到了。我就一直好奇你們跑長途運輸?shù)哪切└[門,總覺得這一趟一趟的,沒發(fā)揮最大的效率。”
蔣新泉猛吸一口煙,然后將煙頭?向車窗外一扔:“虧得你還沒完全知道我們的竅門,要是全知道了,你得把我們盤死。”
“我小小年紀(jì),怎么敢盤你們這些大爺叔啊。”林思?危不服氣地反駁。
蔣新泉笑道:“要我說,你還真能叫我爺叔,F(xiàn)在我跟賈士兵的關(guān)系……嘖嘖,你叫我一聲爺叔不虧的!
“爺叔!”林思?危當(dāng)然立即攀關(guān)系,“你最近有沒有見過我姨夫,他們好不好啊?”
“簡直太?好了!笔Y新泉一臉羨慕,“他在家里?開了個配載點,生意還挺好,好多長途司機都去他那兒帶貨。對了,聽說這主?意是你出的?”
看來?這位爺叔跟賈士兵關(guān)系的確非同一般了,不僅“臭味相投”,而且有了利益關(guān)聯(lián),不然賈士兵也不會跟他說這么多。
林思?危道:“我就是有這么個點子,很不成?熟的。是我姨夫想法?多,他就給實施了。這幾天我不去學(xué)校了,也沒收到我妹的信,前陣是聽說陸陸續(xù)續(xù)有生意上門了。”
“那是前陣了。老賈這人,鉆勁太?足了,天天蹲零擔(dān)房門口,見到開長途的就去拉生意。你小姨也肯吃苦,還在院子里?架了個大鍋,給駕駛員免費喝茶,駕駛員都愛去那兒歇個腳,這生意還會做不起來??”
林思?危聽到這兒,真是滿心都是歡喜。
她知道賈士兵會來事,知道小姨熱情好客,所以在信里?說過,要能把配載點做成駕駛員的歇腳點就再好不過,沒想到,小姨他們能這么有頭?腦。
做生意,萬事開頭?難。只要手里?渠道做起來?了,那些有零散貨物需要運輸?shù)钠髽I(yè)或個人,自然都會去找賈士兵。把上下游渠道都做通,這生意就沒有不成?的。
當(dāng)然,蔣新泉肯定也出了不少力。
林思?危道:“爺叔你肯定也幫了好多忙,上回我姨夫來?晉陵,說你對他可好了!
“哈哈,也是投緣。朋友嘛,講究個緣分!
蔣新泉爽朗地笑著,又像是想起來?什么,問林思?危:“你說,我在晉陵也開個配載點,怎么樣?”
林思?危心?中一動,卻沒有立即回答。
想了想才道:“爺叔是個有志向的人啊。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蔣新泉道:“跑長途雖然賺得多,但是太?辛苦了。我老婆對我意見大得很。要是以后配載點能賺錢,我就可以少跑幾趟!
林思?危點點頭?,道:“就是這個營業(yè)執(zhí)照……不知道好領(lǐng)不好領(lǐng)啊。”
這是重點。
賈士兵好領(lǐng)執(zhí)照,是因為他沒有工作。現(xiàn)在國家開放個體戶經(jīng)營,各地領(lǐng)執(zhí)照做小生意掀起了熱潮。但蔣新泉是國企的職工,是不允許做生意的。
林思?危一下子就說到了重點。
蔣新泉道:“我就是沒想好這個。我老婆也有工作,家里?也沒其他閑散人員。要是領(lǐng)別人的,我又不放心?。”
林思?危道:“或者可以不領(lǐng)執(zhí)照?”
“那不是非法?經(jīng)營,要吃官司的!笔Y新泉趕緊搖頭?,他可是部隊復(fù)員的,響當(dāng)當(dāng)?shù)臐h子,不能干這事。
林思?危趕緊解釋:“我的意思?,就用我姨夫的執(zhí)照,用他的名稱,你在晉陵辦個點,掛在他那兒,就當(dāng)是……連鎖經(jīng)營!
“連鎖經(jīng)營?”蔣新泉似懂非懂,“你是說,一個執(zhí)照,兩個人用?”
“不止兩個人用,還可以三?個人,四個人,一群人……”
林思?危來?了精神,開始滔滔不絕。那意思?就是,賈士兵在沙平縣開的那個是總部,其他人可以在其他地區(qū)開分部,這樣都不用單打獨斗,大家可以形成?一個運輸網(wǎng),信息共享,資源共享。
當(dāng)然,利益如何分配需要他們自己去商量。只要這個分配方法?雙方都認(rèn)可,簽字畫押,立即就可以開始著手干。
蔣新泉聽得連連點頭?,不得不佩服林思?危的腦子,打算一回廠里?就給沙平縣掛長途。
而林思?危也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無比高興,自己是在幫小姨打造一個“帝國”的雛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