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卻,很幸福。……
黑土殺青那天,墨市下了一場雪。
很多人這一整年都撲在這部劇上,殺青宴很熱鬧,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豪言壯志,涂芩多喝了幾杯,出門仰頭看著雪。
身后有人跟出來,給她披上羽絨服,撐開了傘,低聲說她:“外套也不穿,昨天還胃痛。”
涂芩轉身,伸手抱住來人,把頭埋進他懷里。
謝齋舲摟著她晃了晃,揉揉她的頭:“醉了?”
“唔。”涂芩閉著眼,“我接到了張導的新劇邀約。”
謝齋舲:“要接嗎?”
涂芩點頭又搖頭:“他提出來的時候我差點答應了,感覺自己被肯定了。”
“可冷靜下來以后,我又想先停兩年回去寫連載。”
“這兩條路還是太不一樣了,我更喜歡純粹的碼字,不喜歡社交。”
陸續有劇組的人出來,路過他們看著兩個抱在一起的連體嬰都友善地沖他們笑,還有人吹口哨。
謝齋舲也對他們微笑,抱著涂芩晃到飯店拐角擋風的地方。
涂芩最近一直在糾結這件事,三分鐘一個想法,一小時換十個主意,謝齋舲一開始讓她開心就好,結果她回答他,她也不知道哪個更開心。
謝齋舲又說,那就都做,也不沖突。
結果涂芩又回他,都做的話,兩頭都沒辦法做到精。
于是謝齋舲想了幾天,跟她說,要不就回去寫網文吧,可以不用社交。
可涂芩又蹙眉看著他,說看到故事變成影像的成就感其實很強烈,比網文里頭被讀者評論666的成就感強烈。
就這樣互相折磨了幾個月,現在涂芩再糾結,謝齋舲就選擇抱著她晃。
晃幾下她頭暈了就懶得去琢磨了。
他是真的覺得都行,也是真的覺得涂芩其實就是嘴上糾結,她心底應該早就有答案了。
她這樣糾纏,無非就是撒嬌。
她很愛撒嬌,并且越來越愛,早上的起床氣都帶著哎呀你滾開的波浪線。
謝齋舲很愛涂芩撒嬌,也越來越愛,現在摟著他醉醺醺的姑娘,在飯店拐角廊橋來來回回地晃,原因只是因為這姑娘現在還不想回家。
因為下雪了。
墨市的雪不容易積雪,下雪的時候還有亂七八糟的雪子雨滴,可雪花也很大片,夜色里細細密密地往下墜。
“我以前最討厭下雪。”涂芩酒意逐漸上頭,幾乎貼在謝齋舲身上,“下雪最冷了。”
“現在呢?”謝齋舲幫她把圍巾戴好,手指拂過她耳垂,忍不住低頭親了一下。
涂芩大概是癢,縮著脖子樂,把另一邊耳朵讓給他。
“醉鬼。”他笑,又親了親另一邊的耳朵。
“現在不冷啦。”涂芩又醉又開心地把謝齋舲抱得更緊,還蹦跶了兩下。
謝齋舲被涂芩的快樂感染,低笑出聲。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涂芩仰頭手指戳著謝齋舲的唇角。
其實看不出來,只是感覺。
“劉家找了個小孩過來學陶。”謝齋舲沒瞞她,“那孩子……和劉齋舲有點像。”
“嗯?”涂芩醉醺醺的臉清醒了一點。
“才六歲,還沒有被劉家人帶壞,手指很穩,性格跳脫坐不住。”謝齋舲數著,“我看著他有時候會有些恍惚。”
涂芩站住了沒有再晃,蹙眉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恍惚?”
“沒事,不是病態的。”謝齋舲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有些心疼她時刻提防著的樣子,再次保證,“我真的好了,醫生說起碼小時候那段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
“我只是,想著找個日子去看看劉齋舲。”謝齋舲聲音有些低,“他走的時候只有十歲,劉景生沒給他墓地,只找了個風水好的地方把灰撒了。”
“過完年我陪你去吧。”涂芩仍然不太放心,“去之前再去醫院看看,確認沒問題了我們再走。”
“嗯。”謝齋舲摸了摸涂芩的臉,感覺有些凍手了,“回家不?再晃下去要感冒了。”
“走回家嗎?”涂芩有點興趣。
“……不,開車回家,我沒喝酒。”謝齋舲提醒她,“幸福小區離這里十六公里,走回家我們兩個人就都變成冰棍了。”
半醉半醒的涂芩鼓著腮幫子上了車。
謝齋舲幫她系好安全帶,怕她喝多了暈車,把座位往后調,拿掉了頸枕。
涂芩還是鼓著腮幫子,盯著外面飄飄灑灑的雪花。
不在意冷暖的時候,她才終于發現,她每年年關最討厭的天氣,其實很美。
謝齋舲伸手把她鼓起來的臉頰戳了個洞:“我開慢點,一樣可以看雪的。”
“你一定要教那個孩子嗎?”醉鬼的反射弧很長,看雪的話題結束,她才接上了新話題。
謝齋舲猶豫了一下,沒馬上回答她。
“不能讓金奎教嗎?”涂芩又問他。
“……金奎能教什么?”謝齋舲被她逗笑了。
“我前兩天做的那個碗就是金奎教的呀,你還夸我做得好。”涂芩一本正經。
“……那是因為那是你做的,我才夸的。”謝齋舲笑容更深。
那個碗號稱是一個碗,實際上盛一勺飯顛一下都能顆粒無收。
又糙又平。
這兩人還糟蹋了庫房里最好的泥。
他因為這事扣了金奎兩個月工資。
但是涂芩在她做的那個碗上面畫了兩顆心,他就覺得這碗做不了碗高低也算是個藝術品,收藏到陳列柜里去了。
“那讓金五教吧。”涂芩又有了新辦法,“他微雕學得很快,教那孩子做微雕挺好的,學出來劉家人能全部氣死,全家改行。”
她腦洞本來就大,喝醉了說的話也不過腦,說出來的荒唐辦法居然讓謝齋舲猶豫了一分鐘。
不過好在他沒喝酒。
“那孩子應該學不了太久。”謝齋舲找回智,“性格不是做陶的人,壓著估計也學不了幾個月。”
昨天壓著他學素描,回家的時候就已經在哭了。
孩子媽心疼,今天就不樂意送過來了。
時代到底變了,這種大家長只手遮天不把孩子當命的事情,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這孩子,不會再有那么悲劇的結局了。
車里暖氣開得足,涂芩被冷風吹醒的腦子又糊成了一團漿糊,想了幾分鐘,才點點頭:“哦。”
哦完就伸手在褲兜里摸,自以為謝齋舲在開車不會看到她,摸出一個打火機和半包煙。
謝齋舲:“……”
他動作非常嫻熟地伸手,把打火機和煙拿過來,丟到了車載垃圾桶里。
涂芩:“……這是章姐的煙。”
“我明天買了賠她。”謝齋舲接的順。
“劇組都殺青了你明天看不到她了。”涂芩說話都不帶標點。
她其實也沒想抽煙,只是坐著覺得褲兜里鼓鼓囊囊的硌得慌,想掏出來看一眼。
她已經很久沒抽煙了,每次都能被謝齋舲精準截胡。
然后給她一顆薄荷奶糖,今天還多了一張小卡,她之前一直沒有收集到的。
“你買了多少糖?”她捏著小卡舍不得放。
“六箱,金奎也愛吃,帶了兩箱去土礦村。”謝齋舲拍拍她腦袋,“別低頭,一會又暈車。”
涂芩伸手在謝齋舲褲子口袋里又摸了一顆糖,拆開塞給謝齋舲,嚼著糖看窗外的雪。
謝齋舲打開收音機,電臺里面在放老歌,主持人在墨市初雪的夜晚,也變得感性,念著聽眾留言,說著每年年底的自我反省。
“我今年,過得很好。”謝齋舲在放歌的空檔,也感嘆了一句。
涂芩笑,應他:“我也是。”
“所以我們什么時候去領證?”謝齋舲接得非常快。
求婚已經求過了,用非常值得吐槽的方式,在房間里鋪滿了玫瑰花瓣,然后把戒指放在花心里。
他自己跪在花旁邊。
涂芩差點笑岔氣,跟他說他還好是定了個酒店套房做這件事的,他如果敢在家里這樣搞,他今天可能得回201睡了。
涂芩的爸爸也已經見過了。
過程不怎么美好,能看出她爸是壓著火的,這火氣不知道是針對涂芩找了個精神病患,還是針對涂芩現在連逢年過節都不回家了。
可涂芩不在意,帶謝齋舲過去吃了頓飯就回來了。
然后,黑土劇組也殺青了。
所有的條件都完成了。
“元旦前去把證領了吧。”他提議。
“過完年吧,不急。”醉鬼提議。
“要不我現在就把車停民政局門口,他們上班了我們就去領。”謝齋舲很冷靜,“也就過九個小時他們就上班了,你還能看一個晚上雪。”
涂芩:“……”
涂芩:“……你等下我看下黃道吉日。”
謝齋舲:“?”
涂芩也不暈車了,看著手機嘀咕:“咦,明天真的可以領證哎,上頭寫著宜嫁娶。”
謝齋舲:“?”
“先開車回家拿戶口本?”涂芩轉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然后去民政局門口看一晚上雪?”
反正她不困。
謝齋舲:“……”
他打著雙跳把本來就沒有開很快的車子停在了路邊,扭頭瞪涂芩:“你認真的?”
涂芩看著他無辜地眨眼:“反正都是要領的,我覺得這樣挺浪漫。”
比他求婚浪漫。
謝齋舲:“……你不會酒醒了就反悔了吧?”
“我為什么要反悔啊?”涂芩還是很茫然。
謝齋舲不說話了,重新系好安全帶,開車并道選了個近道。
“我不離婚的。”他繃著聲音。
“哦。”涂芩點頭。
謝齋舲:“我雖然分離焦慮癥好了,但是你敢反悔我就把你關到土礦村鎖起來。”
涂芩打了個哈欠:“那個土窯都拆掉了,你打算把我鎖哪里?”
謝齋舲:“……”
“領證吧。”涂芩說,“我覺得我們會幸福的。”
“嗯。”謝齋舲也扭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花。
一年前,他在除夕夜被人砸掉工作室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他曾經很累,想著,要不,就這一年吧,這一年,把所有的債都清了。
他從沒有想到自己能擁有這樣的幸福。
和嘴里的薄荷奶糖一樣,清甜回甘。
“雪大了,應該會積起來的。”南方人涂芩趴著窗戶看外頭,覺得已經沒有雨滴全是雪片了。
“嗯。”謝齋舲空出一只手握著涂芩。
“我們明天領完證,去拍照吧。”涂芩又說,“應該很好看。”
“好。”謝齋舲摩挲著涂芩的手指。
用已經非常熟悉的姿勢。
汽車在漫天大雪里打著雙跳,停在了民政局門口。
挺傻的。
卻,很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