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確保實驗的準確性,時念念特地跑到老宅附近的幾顆老桑樹下。
她見對面沒聲音,又重復了一句:“聽不見嗎笙笙少爺?”
就在時念念的聲音第一次從海螺傳來時,陸笙本能的拿著海螺貼在耳邊。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那柔軟的聲音再一次傳來,許是兩只海螺正相互感應,微涼的觸感變得溫熱,仿佛時念念正站在他身邊,貼著他的耳朵說悄悄話。
陸笙心尖一顫,耳垂也微不可察的涌上來一片熱氣,他將海螺離自己遠了些,長睫垂著:“能聽到。”
“太好了!睍r念念松了口氣。
陽臺上她養的那盆沙漠玫瑰開了花,淡粉色花瓣在風中輕輕搖曳著,時念念站在樹蔭下,她望著二樓的方向笑道:“笙笙少爺,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通過海螺和我聯系!
末了,她又補了句:“以后也不會叫你找不到我的!
她的語氣很認真,像是在說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陸笙握緊海螺的指尖微燙,垂眸應了一聲:“好!
小反派的黑化值又回到85%,有了可以隨意通話的海螺后,時念念睡覺前,都會和小反派道晚安,最后還會加上一句“記得想我”。
小反派每次都被逗的紅著臉不說話,時念念則笑嘻嘻揶揄幾句后,心滿意足的收起海螺準備入睡。
她和陸笙的關系,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時念念還沒過幾天清閑日子,下午,她正打算給客廳里的花挪到陽臺上曬曬太陽,熟悉的刺痛感突然從太陽穴傳來,大腦嗡嗡作響,她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時念念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她醒過來時,只覺得頭脹的厲害。
眼睛像是被人用紗布蒙住,她輕輕眨了幾下,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
時念念還沒來得及思考現在在哪里,頭頂上傳來熟悉的聲音。
見人終于醒了過來,陸笙松了口氣,眉眼間堆著的戾氣散了些,聲音也有些。骸靶蚜?”
時念念下意識“嗯”了一聲,她轉臉望過去,迷迷糊糊道:“我睡了多長時間?”
陸笙回她:“一下午!
還好還好,這次的副作用沒有那么嚴重,時念念在心里慶幸了一會。
她四下張望著觀察了環境,發現自己正躺在浴室的浴缸里,浴缸略小,銀色人魚尾巴有小部分蹺在壁沿,柔軟卷曲的金發搭在她的小臂上。
時念念才反應過來,她現在變回了人魚形態。
陸笙站在一旁,他也不說話,只是唇線崩的很直,漆黑的眸盯著她,表情看著不算好。
時念念又想起系統說,副作用發作的時候,她的身體陷入沉睡,但是呼吸很薄弱,她猜她突然暈倒應該是嚇到小少爺了。
時念念招了招手,陸笙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還是乖乖湊到她身前。
時念念抬手拍了拍陸笙的手以示安慰,露出一個溫軟的笑來:“對不起啊笙笙少爺,是不是被嚇到了。”
陸笙抿著唇,他沉默了幾秒,才啟唇問她:“上次沒來,也是因為暈倒嗎。”
時念念:“對!
少年啞聲問道:“為什么會突然暈倒!
他剛剛,是真的被嚇到了。
他聽到客廳傳來聲響后下了樓,發現時念念倒在地上,而她腰下赫然是那條漂亮的魚尾,她眼睛緊閉,呼吸微弱的幾乎要察覺不到。
那一瞬間,陸笙想起了他以前養的那只兔子,他看著它安安靜靜躺在自己辛苦搭的小窩里時,也是像今天一般慌了神色。
想到這,垂在身側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緊,衣角被陸笙捏的變了形。
時念念肯定不能告訴他系統的事,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思索著開口:“不是什么很嚴重的事情笙笙少爺,我是你的守護者,我們兩個之間是息息相關的!
“其實我不能一直長時間進化成雙腿,時間長了會有反噬,唯一一個解決辦法就是,只要笙笙少爺每天開開心心的,我就可以擁有更多的時間變換雙腿,也不會被反噬!
聞言,陸笙神色微頓,怔怔的微低著頭看她:“只要我開心,你就不會生病嗎?”
小反派黑化值降低,她就可以獲得更多的積分,變成人的時間也會增加,這樣她就不用去借積分然后遭受反噬了。
簡單來說,只要他開心,她就可以不用頭疼暈倒。
時念念想了想,確實可以這樣理解,她格外認真的點點頭:“對,所以笙笙少爺一定要平安長大,我希望我們笙笙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
陸笙眼尾微垂,細密的長睫下眸子很黑,情緒毫無波瀾,他會平安快樂的長大嗎,他不知道。
他第一次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最終,陸笙微微錯開目光,淺聲道:“從明天開始,你不要來老宅了!
他承認,自從時念念突然出現他的生活里,他黯淡枯燥的世界像是闖入了一點光,但是他從骨子里都是爛的,心里那片土地寸草不生,連飛蟲都不敢靠近,陸笙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變好,他不想連累她。
時念念沒注意到陸笙的情緒變化,也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彎彎繞繞,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不行,我不在你怎么辦!
陸笙皺眉:“你會暈倒!
時念念再次反駁他:“沒關系笙笙少爺,你不用擔心我,這只是小事情,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沒有反噬的,可能是前幾天沒有完全恢復留下的后遺癥。”
時念念據理力爭了好久,最終兩個人還是互相退讓了一步,她答應陸笙,沒事便會回去,不再像以前那樣每天早出晚歸待上一天。
“還有一件事笙笙少爺!
時念念伸手捧了一把浴缸里的水,水流順著她的指縫間滑落,觸感和普通淡水并不相同,她甚至聞到空氣里浮著的若有若無的咸味。
“這是,”時念念遲疑了幾秒,“海水嗎?”
陸笙將手背到身后,應了一聲。
他看見時念念變成了人魚形態,她的呼吸很弱,陸笙慌張無措,不知道該怎么辦,又擔心普通淡水對她沒用,便提著水桶一遍一遍跑向海灘。
他跑得很快,汗水將后背浸透,鞋底和褲腳沾滿了濕潤的砂礫,陸笙換了上衣,但沒來得及換鞋,在浴室守了一下午。
時念念側過臉,清晰的看見白瓷地板上留下的腳印。
她看著將手藏起來的小反派,伸出手拽過他的手,陸笙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指腹間帶著繭,可那漂亮的手掌心中間赫然有一道紅色的勒痕,那勒痕很深,在冷白皮膚上格外顯眼。
時念念不知道陸笙是怎樣提著大桶海水,在老宅二樓和海邊來回穿梭,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努力給陸笙改善伙食補充營養,小反派雖然比最開始時看著要健康了許多,但時念念依舊覺得還是差了點。
她眼眶一熱,眼淚差點就要掉出來。
陸笙看著時念念眼眶紅紅的盯著他的手心,他忙抽回手,有些別扭的看著她:“不疼,你別哭!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澀意又涌了上來,時念念吸吸鼻子,小反派在她心里哪哪都是頂好的,她想不明白那個喪盡天良的作者為什么要給他安排一個那么慘的反派劇本。
他經歷了那么多不公和苦難,還依舊那么好,時念念難過的幾秒,又扯出一個笑來:“好,我不哭!
她再次放輕聲音:“謝謝笙笙少爺。”
陸笙錯開視線,微紅著耳垂應了一聲。
雖說不再早出晚歸,但時念念還是堅持早起給小反派帶早飯,她一般上午留在小樓找點事做,下午沒事的話便回海底,但陸笙的一日三餐,時念念從來不缺席。
陸笙現在正值暑假,開學后他即將去臨安一中上高二,他不喜歡出門,每天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看一些晦澀難懂的書。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雨后初霽,天空像是被水彩顏料沖刷過一般的澄澈,太陽猶如碎金,光影斑駁,八月份的盛夏懶洋洋的。
時念念陪小少爺吃過午飯后,回了一趟海底,她前不久義正言辭的批評教育了顧星野一頓,并約定了找天時間準備一些海參蚌蜊之類的當賠禮。
時念念正和顧星野忙碌著,陸笙去看望他的親生母親蘇皖。
陸笙被接回陸家莊園后,蘇皖一個人留在郊區的別墅,陸則釧還念著舊情,多留了幾個人照顧她。
自從蘇皖病發差點掐死自己的親身兒子,她哭著將陸笙送走,聽醫生說,她的病情似乎更嚴重了。
陸笙小時候不懂,他不知道媽媽為什么不喜歡自己,他努力變得優秀懂事,以最高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他不哭也不鬧,只想得到蘇皖一句夸贊,可蘇皖只是遠遠的站著,看向他時,那雙漂亮的眼顏色很深,她的表情復雜,眼底像是覆了一層霧,有無數情緒在里面浮著。
等他長大了些,他終于懂了,蘇皖不喜歡他。
陸笙每年都會回去看她一次,別墅在山上,周圍是錯落有致的樹,等他下了車,便聽見院子里有人在喊:“蘇夫人,您別傷了自己!”
蘇皖不想叫傭人喊她陸夫人,她討厭這個姓氏,傭人一直尊稱她為蘇夫人。
陸笙腳步微頓,停在那扇雕花鐵門前,細碎的光落下,樹影森森,男孩精致的臉被光包裹的半明半暗,表情模糊的看不真切。
他站了半晌,還是抬腿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