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掙扎了,陸笙少爺。”宋姝妍百無聊賴的晃了晃酒杯,“甲板上的人已經全部被我支開了,沒有人會救你的。”
“原本還在發愁要怎么把你喊出來,沒想到你直接自己出現了,你說,是不是老天也不想叫你活著。”
宋姝妍呲笑,她偏過臉和身邊的保鏢低聲說了句什么,隨后轉過身,搖曳的身姿逐漸在連成幕的雨夜里消失不見。
雨越下越大,直直砸進波濤洶涌的深海。
陸笙渾身濕透,碎發軟踏踏貼在額間,水珠一滴一滴從他的發梢滑落,劃過他的眉骨,掛在他的長睫,最終滾落在地,留下一個淺淺的水坑。
他緊緊盯著周圍的人群,像一頭時刻準備就緒撲過來撕咬獵物的野獸。
饒是陸笙身體再靈活身量再高,也抵不過那些身強力壯的的保鏢,他冷冰冰又不愛說話,但他終歸只是個孩子。
這一年他十六歲,本該肆意躁動又無法無天,過著受人追捧的陸家大少的生活,而現實里那些惡意與不公,把他挺直的脊椎都要打碎了。
陸笙被輕而易舉的扯住了后衣領,他拼命掙扎,雙手掐住保鏢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他的力氣很大,指骨彎的凌厲發白,黝黑的眼珠死死的盯著他,仿佛要從那人的胳膊上咬下來一塊肉才罷休。
保鏢疼的倒吸一口氣,趁著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陸笙從他手中掙脫開來,他還未站穩,又被人從背后踹了一腳,轟然倒地。
“狗雜種,真他媽晦氣!”
被咬的保鏢表情猙獰的甩了甩胳膊,抬腿又是一腳,他疼的太狠,沒控制住力道,報復性的直接踢在了陸笙的腹部。
陸笙悶哼一聲,捂著腹部蜷縮在地。
“喂,輕點踢,可別把人踢死了,夫人吩咐我們直接把他扔下去,別叫他身體留傷,到時候萬一撈到尸體,就不好解釋了。”
“我知道,誰叫他突然咬我,”保鏢罵罵咧咧,“真不愧是那瘋女人生下來的種,跟狗一樣,疼死了。”
“哎,你可別說別的,那瘋女人長相倒是一等一的好,真是可惜了,要不然……”
眾人哄堂大笑,表情玩味又肆虐。
陸笙捂著腹部的手緊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乍起,隨即又松開,他側躺在地上,嘴角繃直,被雨水浸濕了的發擋住了那雙眸光森寒的眼。
耳畔全是一些污言穢語的譏笑聲,堵得他嗓子發干,他死死地咬著干裂的唇,唇齒間溢出腥甜的血腥味,他太疼了,說不出話,只得把污血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就在大家都以為那黑發少年再沒有攻擊性時,就那么一瞬間,陸笙強撐起身子,瘦削的雙臂猛地抱住侮辱他母親的那人的腿。
他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氣,尖銳的指甲扎進皮膚,在上面留下幾道猩紅又扭曲的指痕。
“操!”
又是一陣哄響。
陸笙被重重甩出,他的頭砸在欄桿上,鉆心的疼從額角傳來,又滲到他的骨子里,他的大腦嗡嗡作響,聲音尖銳又刻薄,像是聚集了無數密密麻麻的蟲子,啃噬著他的神經。
發間一片濕潤,陸笙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血水。
陸笙閉上眼。
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死了嗎?”
“不知道,真他娘的晦氣,快把這小子扔下去吧,省得他再發瘋,操,疼死老子了。”
……
被海浪包裹住的那一剎,雨停了,陸笙直直的盯著黑的沉悶的天空,堆積在一起的烏云散了些,在那半片云彩下,他似乎看見了被藏在之后的月亮,又似乎什么也沒有看見。
……
客房里,時念念還在和系統討論要不要買上幾本青少年心理學認真研究一番,原本認真給她建議的系統忽的安靜了幾秒,幾秒過后,急切的機械女聲在她腦海里回蕩著。
“警報,警報,任務對象出現意外,請宿主前去救援。”
時念念:?
手里的抹布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女孩呼吸一滯。
呼嘯而過的海風劃過她的臉,時念念幾乎是一路狂奔,她來到郵輪尾部,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在身體接觸到水面后,烏黑濃密的頭發瞬間變成金色,那雙纖細漂亮的腿也被一條銀色魚尾取而代之。
時念念擺動著魚尾,在游輪附近搜尋著,她上輩子對游泳一竅不通,穿成小美人魚后又變得水性格外的好。
時念念幾乎要拿出以前跑八百米的氣勢,她把游輪附近的海域左右都找了個遍,也沒有看見陸笙的身影。
雨雖然停了,但風還是大的,這會水流流速很快,時念念找不到人,又生怕耽誤久了再出事,她一顆心緊緊懸著,上不去下不來,眼眶愈來愈紅。
好在系統金手指夠大,在甜甜的提示下,時念念順著水流方向游了沒多遠,便看見不斷下沉的身影。
是陸笙。
他好像受了傷,額頭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疤,但仍可見周圍暈染開來的暗紅色血漬。
時念念低頭靠近陸笙,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感受不到了,時念念心尖一顫,好不容易憋下去的眼淚又涌了上來。
雖然她和陸笙的第一次見面不是很愉快,但她大概可以理解他。
她小時候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因為反應遲鈍而經常磕磕絆絆,臉上總是帶著傷,看起來又笨又丑,大家都不愿意帶她一起玩,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抱著院長媽媽送的小兔子,眼巴巴的看著同齡人一起做游戲。
好在她后來遇見了許多溫暖的人,平平安安長大,可陸笙就不一樣了,他似乎沒有自己的好運氣,他過得太慘了。
她的任務就是在泥潭里拉他一把,時念念的潛意識已經把陸笙看做是自己身邊的人。
時念念變成美人魚后,她的力氣也變得格外的大,她一手拖住陸笙的腰,朝著岸邊游去。
她本以為會費些力氣,結果輕而易舉的便把他拖了起來,少年雙眼緊閉,柔軟的發絲隨著海水而肆意浮動著,棒球服的衣袖灌了水,他的身形削瘦,仿佛一只被海水割裂的飛鳥。
在遇見危險時,出于生的本能,每個人都會下意識掙扎進行自救,可陸笙沒有,他的手臂自然垂在身側,安靜的似乎一點求生的欲望也沒有。
他像是睡著了,又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想救自己。
酸澀的情緒來的又急又猛,時念念吸吸鼻子,她的臉緊緊貼在少年冰涼的額頭,放輕聲音小聲喊他:“笙笙,別怕。”
時念念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說別怕,還是和陸笙說,她只是握著陸笙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別怕。
好在游輪離海邊不遠,時念念抱著陸笙游到海邊,她找了一塊礁石做掩體,架著他的胳膊,將人拖到沙灘上。
她回憶著上一世看的關于救助溺水的人的視頻,她雖然沒受過專業訓練,但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用處,看著昏迷的少年吐出好幾口海水,呼吸逐漸平穩,時念念懸著的心終于好了些。
時念念捻起衣角,小心翼翼的擦去陸笙臉上的水漬,他身上的衣物早已濕透,時念念雖然是條美人魚,但也沒有隔空烘干衣服的技能。
想著想著,時念念忍不住問系統:“甜甜,可以用積分換一個烘干機或者吹風機嗎?再或者,一件干衣服也行?”
系統有一個積分功能,她其實是不能隨隨便便變成人的,她進化出雙腿的時間完全取決于大反派的黑化值。
他的黑化值越低,系統送的積分就越多,她每天就可以有固定幾個小時的時間擁有雙腿。
她今天是穿書后第一次上岸,還是在甜甜那里提前預支了積分。
“抱歉,宿主,積分只能用于你進化成雙腿。”
“哦,那好吧。”時念念有些失望,她抿了下唇,坐在一旁守著小少爺醒來。
今天在游輪上,她其實并沒有仔細去觀察小反派的臉,她的注意力全在那雙毫無生機的眸子上。
原文里對陸笙的面貌描寫的天花亂墜,時念念端詳了一會,確實有幾分道理。
即使是這種面色蒼白的情況下,也掩蓋不了他挺直的鼻骨,弧度漂亮冷厲的唇,沾了水汽而殷濕在一起的長睫,臉龐干凈的像是一塊被人精心雕琢的璞玉,一筆一畫,仿佛被名畫家描繪過般的俊美。
雖然還帶著些少年時期的稚氣,但絲毫不影響他那張叫人驚艷的面容。
時念念心想,要是再長大個幾年,陸笙那張臉肯定是一等一的好看。
她到時候再把他的生活拉入正軌,把人培養成哪哪都好的五好學生,這不就是為社會創造有志青年嗎?
時念念已經開始幻想,以后的小反派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站在國旗下演講,他積極向上,長得好成績好,拿獎狀獎學金拿到手軟,又溫柔懂事聽話而且熱愛生活,更是大家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這很難不愛!!她可以!
時念念突然覺得未來可期。
她的人生格言里又加了一條“勵志把小反派培養成社會主義新青年!”
時念念還在做著美夢,忽的察覺到手里握著的那只手很輕很輕的動了一下。
“笙笙?”時念念忙低頭看他,“你醒了嗎?”
無人應答。
時念念眨了眨眼,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她伸出手想去感受一下陸笙的呼吸。
下一秒,昏迷中的黑發少年猛地睜開眼,單手掐向時念念的脖頸,黑黢黢的雙眸緊緊盯著她,目光狠戾,冷的仿佛淬了破碎的冰。
在茫茫黑夜中,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狼。
時念念被嚇了一跳,窒息感突如其來,她心尖微顫,急忙出聲喊他:“陸笙少爺,是我!”
是她大意了,她沒想到小反派的警惕心竟然那么強。
她這一喊,倒是叫陸笙的意識回籠了幾分。
映入眼簾的是那雙熟悉的藍色杏眸,陸笙動作一頓,遲疑了一秒,松開手。
渙散的視野逐漸清晰,陸笙撐起身子,手下是柔軟濕潤的砂礫,他收回視線沒再看她。
長睫在眼底落下一片淺淺的陰影,陸笙嘴唇微動,從喉嚨里扯出幾個沙啞的音節:“是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