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暖陽
路知遙眨了眨眼。
她好久沒感受過這種大腦一片空白的感覺。
講什么道理啊,還有什么道理可講。路知遙完全被這一系列不帶停頓的告白弄懵了,她們剛才在聊什么來著?怎么就突然拐到我喜歡你上了。
高中是她先向段子書告的白,磕磕絆絆,下了好久決心才說出口的話。那時候,段子書沒有給出多么大的反應。
現在,路知遙也給不出多么大的反應。
她完全愣住了。
就是說……怎么突然聊起這個的來著?
“我喜歡你啊路知遙,”段子書還在繼續說,“所以才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我們有很多矛盾,但人的相處不就是慢慢磨合嗎?我也不好意思一直死皮賴臉,但我真的很喜歡你,我覺得你長得很好看,我再沒有見過比你更……”
“好了好了。”路知遙恨不得上去捂她的嘴,“老大不小了別整這么肉麻的東西。”
段子書終于不說話了,她捂了半天臉,慢慢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瞧。
段子書的臉不是很紅,盡管她看起來已經夠害羞了。也許是臉皮厚不顯色吧,路知遙突然這樣想到。
這張臉真的很漂亮,因為剛哭過的原因,眼眶紅紅的,還帶著淚痕,看上去可憐兮兮。
路知遙用指腹擦去段子書眼角的淚,兩人的視線對在一起。這雙眼睛是多么深邃,可它并沒有飽含多么深刻的思慮,只是因為段子書眼睛的顏色很深而已。
路知遙又笑了。
她有很多顧慮,很多不安全感。她懷疑段子書對她的喜歡,也懷疑自己對段子書的喜歡。她質疑每日相處的雞毛蒜皮,害怕又一件瑣碎的事讓生活更加疲憊。
路知遙總是把事情想得很壞。就像高中那十一道選擇題,做對了就高興,錯了的話,理所當然想到了高考失利然后一事無成的結果。
可實際上,練習題的難度和水平都有高下,她在正式考試的發揮明明相當穩定。
已經做了那么多準備,不會輕易失利。就算一次失利也不會一事無成,就算一事無成,人不也照舊這么活著。
路知遙習慣把事情想得很壞很壞,這樣壞事真的發生的時候她就不會崩潰。而是聳聳肩說,看吧,人生就是這么糟糕,我已經習慣了。
但人生沒有那么糟糕。
高考失利就完蛋了,但并沒有失利。保不上研就完蛋了,可她自己放棄了保研名額。不繼續升學就完蛋了,可路知遙已經不愿意多學一個字。
沒有完蛋,還好好活著。
所以對感情的選擇呢?如果段子書沒有改掉那些毛病,如果她還是看不慣段子書的生活方式,如果她們會在很多新發現的問題上爭執,如果段子書最終選擇了跟母親回家,那么一切就完蛋了嗎?
不會的,人沒有那么容易完蛋。
所以,要嘗試把事情的發展往好的方向想一想嗎?也許她們會相處得很好,也許年少時的熱情會隨著時間發酵復蘇,也許她們真的很愛很愛彼此。
哪怕結果沒有她想得那么好,路知遙感到受到創傷又變成那個悲觀且小心的人,一切不過是回到原點而已。她這輩子后悔的事有很多,不在乎再多上一件了。
因為放棄的話恐怕會更后悔,你看段子書,路知遙清楚她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人。
曾經優渥的家庭和嬌生慣養的童年,不愿受母親控制又無可奈何的少年時代,以及現在,不得不自食其力的青年時期,她獨一無二的段子書。
比記憶中脆弱,動不動就哭。也比想象中堅強,至今沒向母親妥協。
很有禮貌,因為家教使然。但小脾氣也多,不能惹到她雷區不然立馬翻臉。
一本正經,不喜怒于色。所以偶爾來點冷幽默,你不知道她是認真的還是在犯傻。
真是的,已經不是小孩了,還因為感情的事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的,路知遙意識到自己的徘徊時就笑了。她覺得手臂上一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最受不了浪漫的事。
段子書不知道這笑的含義,很緊張地等待著。
“我想我們之間的差距,可能永遠無法填補。”
“我……!”段子書泄了氣,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
“比如你想要叛逆,所以沉迷于酒精,用這種方式娛樂自己。”路知遙搖搖頭說,“我們這些人想借酒消愁都拿不出來錢呢。”
段子書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知遙輕輕笑了笑,把手伸過去:“現在你也買不起酒了。想知道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怎么娛樂自己嗎?”
段子書眨了眨眼,又抬起了頭。
路知遙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氣非常好。盡管還是冬天,太陽卻高高掛在晴朗的天空拋灑著熱量,沒有陰雨云彩,可以直接接觸到溫暖的陽光。
“天氣正好,”路知遙說,“跟我過來。”
她新租的這間房子最讓她滿意的就是有個朝陽的大陽臺,十分寬敞。
陽臺上擺著兩個躺椅,這是之前的租客留下來的東西。路知遙以前屋子的小陽臺可擺不下這樣的椅子。
一人選了一把椅子坐下。路知遙很自然地往后一躺,閉著眼享受起溫暖的冬日太陽。
“然后呢?”段子書問。
“沒有然后了。”路知遙指指天空,“曬太陽,這就是最簡單最廉價也最享受的休閑娛樂,懂了嗎大小姐。”
段子書學著路知遙的樣子躺倒,閉上眼睛。
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路知遙穿著黑色的褲子,吸熱,不一會就覺得燙呼呼了。但在冬天,熱是相當奢侈的溫度。她并不覺得像是酷暑般煩躁,而是越發享受起來。多曬曬太陽,也許干活干久了腿就不會那么痛。
太陽是免費的,也是珍貴的。要想有這樣的享受,首先你要有一個朝陽的大陽臺,足夠你擺得下躺椅,足夠你不出門就能曬到暖暖的陽光。而且,你還得在白天有空閑的時間才行。
所以路知遙非常珍惜這樣的時間。
段子書似乎不滿地說:“你不能總叫我大小姐。”
這個外號路知遙本來就不敢正大光明的叫,但大小姐實在太大小姐了,她無意中總是露餡。說起來,用這個詞叫段子書實在算不上尊重,畢竟她家落魄了,再這么叫人家,聽著像諷刺一樣。
“實際上,我在家里排行是老三。”
路知遙笑了笑:“好啦,那我直接叫你段子書好了。”
高中的時候叫學姐,現在自然不適用了,但路知遙也很不習慣直接喊曾經的學姐大名。所以對于段子書的稱呼,她其實是覺得有些別扭的。
除了偶爾露餡的“大小姐”和調情時叫的學姐,一般就“喂”“哎”著糊弄過去。
可不能一直這么叫啊。
叫子書的話,路知遙又覺得太親密好肉麻。
就叫段子書吧,她本來就是這個名字,有什么叫不得的。段子書現在不是大小姐,也不是她學姐,就只是段子書而已。
路知遙閉上了眼,繼續享受她的陽光。但段子書不肯好好安靜坐著,她躺下去又坐起來,最后目不轉睛地盯著路知遙看。
“路知遙。”段子書的聲音打斷了愜意,她說:“椅子好硬,硌得我背疼。”
路知遙撲哧一聲笑出來。因為陽光正好,所以她心情也很好,對于這種程度的撒嬌,路知遙只覺得好笑。
“哎呀,哎呀。”
她睜開眼,拍拍自己的腿:“坐這吧。”
段子書慢慢挪過來,也沒多客氣,直接坐在路知遙腿上。
又過了一會:“路知遙。”
“嗯?”
“我們算是復合了吧?”
“啊,嗯。”
“……”
“路知遙。”
“嗯?”
“我想親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