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壞熊01

    每個人的“價格”

    機械眼的紅光與外面的光線一起照了進來。

    下一秒, 工廠的屋頂被一整塊掀開，余霜和何青黛像是被裝在小盒子里的螞蟻。

    “這怪物究竟怎么回事？”因為通訊斷了，何青黛用異能將自己的聲音傳給了余霜。

    之前的從灰土市獲取的信息里從來都沒有提到過這種大型天災。繁星對灰土市沒有主動的監(jiān)控權限, 所有的信息都是從扶光那里“偷”出來的, 難道扶光刻意隱瞞了灰土市的真實情況？

    “發(fā)現……不合格者……清除……”

    齒輪與齒輪轉動的摩擦音在機械熊身體的內部響起，機械熊雙手上外露的鋸齒開始瘋狂旋轉，張牙舞爪地朝余霜和何青黛撲來。

    機械熊的身體雖然很龐大, 但意外地并不笨重，機械熊沖散了余霜和何青黛, 轉了個向, 以最快的速度朝余霜沖來。

    “哐！”

    在機械熊撲向余霜的一瞬間, 余霜的黑影將巨熊一圈圈纏繞住，機械熊身上的鋸齒正要切割余霜的黑影, 便聽到巨大的高速旋轉的金屬與地面的撞擊聲。

    何青黛用異能分解了機械熊關節(jié)處鋸齒的鏈接, 讓機械熊最危險的胳膊整個拆了下來。

    機械熊的胳膊落地的那一刻, 在余霜和何青黛的面前，憑空出現了紅色的數字, 兩個人各得到了25。

    機械熊眼中閃動的紅光更加頻數。機械的隆隆聲在它體內碰撞著, 聲音在持續(xù)增大。

    “不好, 它想自爆！”何青黛意識到了不對勁。

    同一瞬間，深黑色的異能先何青黛一步，如同一塊巨大的布從下往上將巨熊包裹起來。

    “嘭！”

    爆炸聲淹沒在了異能之中, 機械熊被余霜整個吞噬，在異能徹底覆蓋機械熊的一刻, 余霜面前出現過的數字增加了。

    “125”。

    原來機械熊所在的位置, 變成了一個漆黑的深坑。

    “沒事吧？”何青黛問。

    余霜搖頭。

    “信號依舊沒有恢復……這里……給我一種很不對勁的感覺。”何青黛環(huán)顧四周。

    這里是灰土市的外圈, 但哪怕在外圈, 天空也依舊是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現在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

    工廠周圍是大的空地，不遠處有幾棟房子，屋里的燈亮著，看起來是有人居住的。

    但是，那么大的動靜，卻沒有一個居民出現。哪怕在機械熊被清掃后，也依舊沒有居民出門。

    “余霜，你看看這些居民還活著嗎？”何青黛擔心這些居民是不是早就被機械熊殺死。

    ［廣視域］。

    異能以余霜為圓心展開，一寸寸遞進，覆蓋在了離她們最近的屋子上。

    這是一棟居民樓，樓盤被劃分成格子一樣的方塊，每個方塊里都塞滿了人。

    生命體征良好，是活著的“人”。

    這棟樓中，除了兩三個空缺，大部分的房間里都有人。

    “沒發(fā)現異常。”余霜皺眉。

    這種情況下，沒有異常才是最奇怪的。

    而且……在余霜用［廣視域］查看的時候，這些居民并不是因為恐懼躲了起來，他們正常地在房間里走動著，做著各自的事情。

    “去看看。”余霜果斷做出了決定。

    跟外界的通訊斷了，她們一時半會也離不開灰土市，不如好好調查調查，灰土市倒底發(fā)生了什么。

    居民樓樓道的環(huán)境很差，走廊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很多都已經腐爛發(fā)臭，許多蟲子圍繞著垃圾堆發(fā)出嗡嗡聲。

    余霜和何青黛來到居民樓下，敲開了一樓住戶的門。

    門內很快傳來了回應聲，但很久才有人開門。

    開門的是個中年女性，跟余霜見過的大多數鬧鐘恐懼癥患者一樣，她非常瘦削，眼底是濃重的青黑，脊柱有明顯的佝僂，雙目無神。

    “你們是……？”對方呆愣了幾秒，但很快，對方似乎明白了什么，沉下臉想要關門，“調查組的人？不歡迎你們，快走，快走！”

    余霜用手擋住了門。

    “我們是灰色幽靈，是對抗天災的組織，但不屬于調查組。”余霜回答，“我和她都是低等公民。”

    余霜的回答讓對方拉門的力道稍稍變輕，但對方的眼里依舊是不信任。

    “我們的目標是天災，無論你是否相信，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致的。”余霜解釋，如果對方真的不配合，她會在必不得已的情況下使用強硬手段。

    對方的臉在余霜的臉龐上停頓了幾秒，拉門的手突然送掉，沉聲:“我相信你。”

    “我叫楊芬，灰土市的四等公民。”楊芬將余霜迎了進來，還給余霜和何青黛倒了杯水。

    “我不相信調查組，但我相信你，紅海市的解放者，已經死去的英雄。”

    余霜有點意外，對方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讓她進來。

    “可以告訴我，這里倒底發(fā)生了什么嗎？”余霜問。

    楊芬點了點頭，指了指窗外，朝著灰土市中心的方向，無數煙云及大大小小工廠的中心。

    在這些工廠與街道之間，無數只機械巨熊來回地巡邏著，時不時將猩紅的機械眼往各個小格子中探，監(jiān)督著這里的一切。

    “城市中心里的東西正在不斷向外擴散，所過之處，所有的人都會被附上價格。”

    “只要你的價格不變成零，這些怪物就不會攻擊你，但如果你的價格變成零，你就會被這些怪物撕碎。”

    楊芬身上的價格是“535”。

    “說得通。”何青黛沉思。

    怪不得之前機械熊鎖定了她們，因為在這之前，她和余霜身上的價格都是“0”。

    “那怎么提升自己的價格呢？還有價格的具體計算方式？”何青黛提問。

    殺死機械熊能夠提升自己的價格，但這些居民顯然沒有殺死機械熊的能力，他們也許有其他方式提升自己的價格？

    楊芬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頓了一下。

    “很簡單，上班就可以了。”

    “只要去玩具廠上班，就能得到結算的工資，工資就是你的價格。”

    “玩具廠？夢黎玩具廠？”余霜問，至今為止，有太多線索都指向了這個玩具廠。

    楊芬搖搖頭。

    “那座工廠只有高級員工能去，我的價格不夠，只能在低級的玩具廠工作。”

    “可以告訴我們玩具廠的具體方位嗎？”余霜問。

    楊芬點頭，從房間里拿來了紙筆，別別歪歪地畫出了灰土市的大致地圖。

    楊芬還標出了夢黎玩具廠的位置:“這是你說的夢黎玩具廠，它的位置離灰土市的中心很近……不過，建議你們明早再去調查，夜晚的怪物們會更加活躍，早上大部分督察員在巡邏，工廠里的怪物會更少。”

    督察員只那些巡邏的玩具熊。

    余霜瞟了一眼墻上的鐘表，已經將近十二點了。

    因為一直在任務中，加上通訊斷聯(lián)的原因，余霜很難準確預估時間，但身體的疲倦感已經蔓延上來了，現在應該確實很晚了。

    “也好。”余霜點頭，看著楊芬用細瘦的手在紙上畫完最后一筆。

    她的手并沒有被機械取代，但關節(jié)處有好幾條疤痕，似乎存在手術的痕跡。

    余霜瞇眼，欣然同意了楊芬的提議。

    第92章 壞熊02

    “再見。”

    楊芬的房子很小, 屋里堆滿了各種雜物，未丟棄的垃圾腐爛發(fā)出的味道和漏水水管的水霉味混合在一起，讓整個房間有一種陰暗潮濕的感覺。

    楊芬整理出了一個角落, 鋪上了地毯, 作為余霜和何青黛臨時休息的地方。

    這塊地方靠近窗戶，時不時有巨熊經過窗外，機械眼里閃動的紅色光芒時隱時現, 給人一種非常不安的感覺。

    何青黛比余霜早睡，楊芬在熄燈后回到了她自己的床上。

    黑暗中, 整個房間狹小而安靜, 像一個小小的鐵盒子, 將里面的人包裹了起來。

    饑餓的感覺隱隱約約順著余霜的神經上爬。

    空氣中各種臭味和異能的香味混雜在一起，讓余霜的意識有些恍惚。

    天災并沒有留給她太多時間。未來, 依舊是個不確定的未知數……

    余霜伸出手, 五指的輪廓在黑暗中展開。

    她會變成什么樣呢？人類能夠戰(zhàn)勝天災嗎？未來的路, 又在哪里呢？

    叮——

    終端的屏幕亮起，劃破了黑暗, 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目。

    這是新收到的消息提示音, 但按理來說, 通訊已經斷了，她的終端怎么可能還能收到外界的信息呢？

    抱著懷疑的心情，余霜打開了通訊器界面, 但上面的字，讓余霜徹底呆滯住了。

    發(fā)來信息的人是……A。

    自從猩紅血月被成功清掃后, A已經很久沒有給余霜發(fā)消息了。

    余霜告訴了A猩紅血月被成功清掃, 也告訴了A紅海市已經解放, 但所有的消息都如同一顆小石子沉入大海, 再無音訊。

    而如今……A終于回復了她！這說明A看到了她的消息，也許清掃猩紅血月的成功能給A帶去希望，讓他能夠撐過最痛苦的階段……

    余霜急切地打開通訊界面。

    她還有好多問題想問A，但A的狀況一定非常不好，她也許只能問一些簡單的問題……

    余霜正想著如何組織語言，卻看到A的回復只有很簡單的幾句話。

    “抱歉，沒辦法陪伴你了”

    “但未來是屬于你的，霜。”

    “再見。”

    最后的消息傳達到余霜這里的那一刻，A的頭像暗了下去，余霜的大腦空白了兩秒，回過神的時候卻發(fā)現，通訊界面里什么也不剩了。

    A消失了。

    余霜深吸一口氣。

    A與天災戰(zhàn)斗到了最后一秒，但人類最終還是不敵天災。

    饑餓感抽絲剝繭般從余霜的心口蔓延出來，瘋狂地向外飄散著，混雜著此時余霜復雜的情緒。

    A回復她的速度越來越慢，語言也越來越混亂，余霜就已經意識到，A那條時間線的情況很糟糕，A本人也可能身處危險之中。

    但到真正告別的那一刻，余霜才感到……她心底是不舍的。

    對于這個素未蒙面的陌生網友的不舍，同時……也有對無法預估的未來的恐懼。

    她真的能夠更改已經注定毀滅的結局嗎？

    “哐當”、“哐當”、“哐當”……

    窗外，無數機械熊沉重的腳步聲踩著每個夜不能寐的人的心跳踱過。

    與這些天災相比，人類就好比海灘上一顆渺小的沙粒，潮漲潮落，它們是否還能在海岸上，是一個永遠的未知數，而且，它不由沙粒本身決定。

    抱著疲倦與沉重的心情，余霜閉上了眼睛。

    這一天已經結束，但新的一天依舊會開始，就如同無數鬧鐘恐懼癥患者一般，恐懼著“未來”。

    黑暗中，銀光亮起。

    機械熊眼睛猩紅的光射入房間里，將整個房間染上血一般的紅色。寒光與紅光碰撞著，尖銳的刀刃被鍍上深紅，乍一看，仿佛在滴血。

    楊雪弓著身子來到了余霜和何青黛睡覺的地方。

    她雙手握著菜刀的刀柄，將菜刀高高舉起，刀刃被抬到了最高，但遲遲未落下。

    楊芬全身的肌肉緊繃到了極致，仔細看，她的雙手和身體被黑影固定住，就連嘴巴也被封住，無法發(fā)出半點聲音。

    只有一雙眼睛里，藏著驚恐與慌亂。

    機械熊眼的紅光挪了過去，房間重新恢復了黑暗。

    菜刀被黑影卷走，掉落在地上，原本睡著的余霜和何青黛也全部都爬了起來，審視著楊芬。

    “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余霜像是預料到了楊芬的做法，她松開了黑影，給楊芬自己解釋的機會。

    楊芬渾身顫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不……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給我們下了安眠藥？”何青黛反問，“你是不是太小看異能者了？”

    喝下楊芬抵給她們的水的時候，何青黛和余霜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

    但余霜獲得了從猩紅血月那里得到的［血肉再生］的能力，猩紅血月的權柄是生命以及瘋狂，只要余霜用異能調動身體的代謝能力和神經的興奮性，這點劑量的藥對于余霜來說，就如同不存在。

    “還是說，你有冒著如此大風險也要那么做的理由？”余霜接上了何青黛的問話。

    “如果照你說的，工作就能拿到‘價格’，你現在的價格是535，你在害怕什么？”

    余霜逼問。

    楊芬明明知道，她是清掃了猩紅血月的異能者。

    就算普通人對于異能者的異能沒有確切的概念，但對于經歷過天災的楊芬來說，她一定對天災的恐怖之處有概念。

    一個能與那么恐怖的天災相抗衡的異能者，又怎么可能好對付？

    “我……”楊芬顫抖著，驚恐地瞪著眼睛，睜到最大的眼睛里源源不斷地滾出淚珠。

    “求求你們了，給我一只手，或者腳，給我什么都好……”

    “我要死了，求你們了，求你們了……”

    楊芬不斷地哀求著。

    “抱歉，你要是不解釋清楚的話，我們沒法幫你。”余霜冷冷地看著楊芬。

    “你現在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幫助我們清掃天災。”

    余霜的話讓楊芬抬起了頭，但很快，楊芬還是絕望了。

    “不可能的。”

    “你們不可能打敗這些天災。”

    “你們身上也有價格，你們和我們一樣，都是祂的……”

    “玩具。”

    說完最后一個字，楊芬抱頭痛哭。

    “當當當當當……”

    太陽還沒從地平線升起，夜的薄暗還籠罩著大地，震耳欲聾的鬧鐘聲就擊碎了夜的寧靜。

    前后兩側的窗戶口，機械熊的紅色瞳孔貼在了窗戶上，紅光照在了楊芬身上。

    “發(fā)現目標商品，采購。”

    機械熊的機械臂將楊芬高高舉起。

    “胳膊，價格100。”

    “兩只胳膊，計值200。”

    “采購。”

    機械臂抓住楊芬，在空中狠狠撕下了楊芬的胳膊。

    “小腿，價格100，大腿，價格150。”

    “右腿計值250。”

    “采購。”

    楊芬像一個由各部件拼接成的玩具一般，被一塊一塊拆卸下來。

    何青黛想行動，被余霜按住了。

    還沒弄清楚楊芬說的“價格”的真正含義，就像楊芬說的一樣，她們身上也有價格，這些價格會在什么時候起作用，她們要如何應對，都是未知數。

    “生產標準:1000。”

    “還差550。”

    “采購繼續(xù)……”

    因為沒有達到“生產標準”，楊芬的身體還在一點點被撕開，四肢不夠就用內臟，用頭顱……

    最后，楊芬的整個人被撕碎，被機械熊殘暴地丟入了“購物籃”中。

    第93章 壞熊03

    采購

    紅色的雨花從空中散落, 地面上褐色的血痕又覆蓋上了新的一層。

    機械熊抖了抖它的“購物籃”，籃中是各種各樣的四肢、內臟和肉塊，內臟和斷肢都很新鮮, 是剛采集的。

    機械熊離開了, 房間又恢復了平靜。其他的住戶像是見慣了這種事情，楊芬的“死”并沒有帶來太大的恐慌和轟動。

    “這些熊到底是怎么回事？”何青黛皺眉。

    楊芬的話并不可信。為了降低她們的戒備，楊芬很可能對她們說了謊。

    但是, 楊芬的話里，到底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呢？

    “楊芬的目的是降低我們的戒備, 對我們下手。很明顯, 我們身上有她需要的東西。”余霜道。

    余霜的話讓何青黛眼睛一亮。

    余霜和何青黛異口同聲地回答:“價格。”

    她們殺死機械熊時，機械熊掉落的身體增加了她們的價格。

    那么楊芬, 很可能也能通過同樣的方式增加自己的價格。

    這就意味著, 灰土市的居民通過上班來增加自己的價格, 是不可能的。

    畢竟，如果這樣就能增加價格, 楊芬也沒必要冒這樣大的風險。

    而且……

    “楊芬的手上有縫合的接口, 卻并沒有換上機械臂。”余霜注意到了一個細節(jié)。

    灰土市的職工們?yōu)榱颂岣咦约旱墓ぷ餍��? 通常會做手術換掉自己四肢。而楊芬，她的身上有手術的痕跡，卻沒有機械臂。

    “要真比較的話……楊芬兩只胳膊也是有差異的……”何青黛仔細回想楊芬的手。

    雖說一個人的左右手不會完全相同, 但從指節(jié)大小和手指長短看，楊芬的兩只手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的手。

    “楊芬做過機械化的手術, 卻又把手換回來了, 這么做的原因是……”何青黛沉思。

    “提升自己的價格。”余霜回答。

    “人類四肢的價格比機械四肢高, 所以楊芬要冒著危險對我們下手, 因為只有拿到我們的四肢才能提升她的價格。”

    余霜依舊皺眉。

    說得通，但也有矛盾的地方。

    既然她們能通過殺死機械熊獲得價格，也就是說，這些機械熊也在價格的體系內，這么說來，機械比人體更加廉價，為什么這些機械熊不換上人類四肢呢？

    “采購”環(huán)節(jié)一共持續(xù)了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內，陸陸續(xù)續(xù)會出現提著購物籃的機械熊，在不同的居民樓里抓取倒霉蛋。

    直到鬧鐘第二次響起，機械熊才停止采購。

    余霜給何青黛一個眼神示意，何青黛瞬間明白了。

    機械熊開始往灰土市中心的方向走，余霜和何青黛跟在機械熊的身后。

    前面，是一個大型的工廠。

    工廠的大門緩緩打開，機械熊隱入了黑森森的洞口中，跟在機械熊身后的，還有許多早起上班的“工人”。

    從工廠內部隱隱散發(fā)出血與腐肉的腥臭味，越靠近工廠，氣味就越濃。

    余霜和何青黛混入了早班的工人中間。

    余霜原本想用楊芬的身份證混入其中的，但到了入口，余霜卻發(fā)現，這座工廠并沒有設置驗證員工身份的關卡，只需要在打卡處拿一張?zhí)柎a牌就行。

    每天的號碼牌都是按照進入工廠的先后順序領取的，只要進來，就能領。

    只有工廠天花板上一個紅色的攝像頭記錄著一切。

    “也許，在我們擁有價格的時候，就已經被默認為灰土市的一員了。”何青黛猜測。

    她們不用可以偽裝，因為就像楊芬說的，在天災的眼里，她們與其他灰土市的一員一樣，都只是“玩具”。

    余霜領取了自己工位的號碼牌，是“18”號。

    工廠里所有的員工都很沉默，只有機械運轉發(fā)出的巨大轟鳴聲在空中不斷旋轉。

    跟隨著前面幾位序號的員工的步伐，余霜找到了自己的“工位”。

    所謂“工位”，只是標著號碼牌上序號的小隔間，隔間與隔間之間是完全遮蔽住的，員工之間不互可見。

    余霜推開隔間的門，就被里面的景象震驚住了。

    “018號工人，您今天的生產任務是:縫合50根斷肢。”

    隔間墻面上方的紅點閃動著，發(fā)出機械音，而案桌上擺放著一籃的斷肢，這些斷肢還很新鮮，有的上面的血液甚至還沒來得及凝固，都是不久前機械熊在“采購”時從灰土市的居民身上取下的。

    濃厚的血腥味充斥著余霜的鼻腔，讓余霜有些許反胃。

    桌上有縫衣針和線，還有固定用的鋼針，都是“縫合”用的材料。

    這些機械熊將四肢從灰土市居民身上取下來，卻又要讓這些居民將四肢拼起來，這讓余霜非常不解。

    這些機械看起來并沒有想使用人類四肢的意思，畢竟，比起他們的金屬胳膊，人類的四肢更加脆弱，也更容易損壞。

    那為什么要多此一舉，進行這一場看起來無用的“屠殺”呢？

    “018號員工，請開始你的工作。”

    余霜隔間紅光的閃爍速度變得更快。

    目前對于灰土市的天災，余霜的了解程度還很少，所以余霜還不打算在這個時候驚動對方。

    余霜從籃里拿出一根小臂，又拿出一根上臂，放在了桌面上，但在縫合的時候，余霜發(fā)現了一個問題。

    小臂和上臂并不是匹配的，這些四肢的殘端都來自不同的居民，而現在，余霜根本無法辨別究竟哪些肢體是來自一個人的。

    “余霜，聽得到嗎？”

    耳畔傳來了何青黛的聲音。

    “聽得到。你也進入工位了？你的任務是什么？”余霜一邊將不匹配的四肢縫合在一起，一邊與何青黛對話。

    “縫合下肢。”何青黛回答，“這些肢體好奇怪啊，可能是神經保存完好的緣故，很多肢體還具有反射活動……”

    余霜下意識看了一眼手上正在進行縫合的肢體，肢體的指端還有小幅度的活動。雖然玩具熊的“采購”行為很粗暴，但斷口處的神經血管還是完好的。

    余霜在進行縫合時，還能感受到手下肌肉的收縮感……

    余霜快速縫合好了第一個胳膊。因為實在找不到匹配上下臂，余霜只能勉強將不匹配的縫合在一起。

    但沒想到，當余霜把成品放在成果檢驗臺上的時候，余霜那怪異的縫合產物被判定合格了。

    這座工廠的意志支配者，并不在乎這些四肢是否匹配，也不在乎是否美觀，它們需要的，似乎只是那么一個流程，或者那么一個行為而已。

    甚至，它們想看到的，就是被混亂拼接而成的產物。

    第94章 壞熊04

    提升價格的方法

    一個個被拼接而成的肢體從流水線的生產鏈中滾出。

    余霜花了半個上午的時間, 只完成了十個肢體的拼接。

    有的肢體的縫合難度很高，而且因為肢體都是不配對的，縫合時切口需要重新修整, 很多步驟都需要花費大量時間。

    午餐的鐘聲響起, 有機械熊來到每個工位送上員工餐，這些送餐的機械熊的外形更加和善，穿著服務員的制服, 胸口別著“夢黎玩具廠”的胸針，眼睛中也沒有可怕的紅光。

    午餐是很普通的盒飯, 雖然并不是什么很有營養(yǎng)的食物, 但讓余霜驚訝的是, 這些食物還算新鮮，而且是可以供人類食用的。

    余霜拿起筷子, 頓了頓, 皺了皺眉, 抬頭詢問機械熊:“可以給我換一道菜嗎？我對白蘿卜過敏。”

    送餐的機械熊看起來更加和善，而且, 工廠提供了午飯, 也就意味著, 工廠不希望員工死亡，余霜在試驗，對方是否能夠進行交流, 以及這座工廠對員工的重視程度。

    “過……敏？”機械熊轉了轉腦袋，似乎在搜索有關“過敏”二字的信息。

    “過敏……嚴重會導致休克, 危害人類生命。”檢測到相關信息后, 機械熊點點頭, 接過了余霜的盤子。

    在余霜與機械熊的機械臂相碰觸的時刻, 余霜使用異能“記憶操縱”，試圖讀取更多信息。

    機械是沒有思維，也沒有記憶的，但這些機械熊很奇怪，它們會動，眼神中流露出不同的情緒，在某些時候，會讓人覺得，它們是“活”的。

    陌生的記憶在余霜的腦海中流淌著，與人類的記憶長廊不同，機械熊的記憶走廊空空蕩蕩的，但在走廊的深處，卻有一雙深黑色的小球。

    余霜輕輕觸碰了小球。

    工廠傳送帶運送著一個又一個成品的玩具熊，這些玩具熊的大小是正常的，有著可愛無害的外表，身上漆著各種各樣的圖案。

    遠處，有幾個人在交談。

    “你看，這是我們最新版本的機械熊，會唱歌跳舞，還能講故事……”

    聲音在很遠的地方傳過來，隔著嘈雜的機械運轉的聲音，余霜只能很勉強的分辨對話的內容。

    余霜想轉動腦袋，去看看交談的人究竟是誰，卻發(fā)現自己的身體動不了。

    她的視角是固定的，從上而下單俯視，而且……她似乎呆在貨架上，也就是說，記憶的主人是貨架上的機械熊。

    “你在開玩笑呢？就這樣的破爛玩具要那么高的定價？誰會買你的玩具？”另一個人嗤之以鼻。

    “這些玩具都是用無害材料做的，生產成本高了些……”

    “想要提高這批垃圾的價格，就在別的地方動動腦筋，錢可不是那么好賺的……”

    “求求您，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救救我的工廠吧……”

    “別天真了。現在的孩子們已經不需要玩具了，趁現在還沒虧太多，結束你荒唐的想法吧。”

    談話聲戛然而止，一個佝僂著背，禿頭的中年男人走進了，伸手，顫抖地撕下了貨架上玩具們原本的標價。

    記憶的片段消失了，余霜從記憶中抽身而出，機械熊已經把替換的午餐換上來了，白蘿卜被換成了小青菜。

    余霜接過機械熊遞來的午餐，問了機械熊一個問題。

    “有什么辦法，可以提升我的價格？”

    聽到余霜的問題，機械熊眼里的紅光閃爍了一下。

    “我……不知道。”機械音在機械熊身體內部響起。

    “我們也想知道……價格的意義。”

    這是機械熊的回答。

    機械熊離開后，余霜的隔間又剩下了她一人。

    “余霜，發(fā)生什么了？”何青黛的聲音響起。

    “我剛剛查看了機械熊的記憶……”

    “對了，灰土市有過倒閉的玩具廠嗎？”

    記憶中的玩具廠似乎遇到了困難，從對話中可以推測，玩具廠的主人堅持用無害材料制作玩具，導致生產成本很高，而玩具能夠被大眾接受的價格跟不上實際的生產成本，導致工廠一直虧本。

    “灰土市那么多工廠，多少會有倒閉的工廠吧……？”何青黛遲疑，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下，我父母曾經在一家玩具廠打過工，后來工廠一直虧本，老板好幾個月沒發(fā)工資跑路了，聽說后來被夢黎玩具廠吞并了。”

    “繼續(xù)說。”余霜道。

    “那個老板有個免疫缺陷的女兒，據說一開始是為了能讓像自己女兒一樣的孩子玩上安全的玩具，結果最后一直虧本，工廠沒開下去，女兒也去世了，有人說他瘋了，也有人說他自殺了……”何青黛停頓，“這件事情與這座工廠有關聯(lián)？”

    “很有可能。”余霜猜測。

    那段記憶的關鍵，提到了“提升價格”，而灰土市的居民也需要提升自己的價格，才能避免在采購中死亡。

    但“價格”究竟是什么？連機械熊也不知道，那計算價格的標準究竟會是什么呢？

    傳送帶不停地運轉著，日夜不休，一個個崎嶇畸形的產物通過傳送帶運送著，從工廠的一端被送往另外一端。

    余霜不清楚在工廠內工作了多久，但她像個機械一般不停地縫合著同類的肢體，直到肌肉僵硬麻木。

    “018號工人，今日完成任務:36，任務未達標，列入采購名單。”

    工廠內的廣播音響起，集中播報了未達標的工人的序號，已經明日的采購名單。

    “余霜，你沒達標？”何青黛的聲音傳來。

    “對。”余霜回應。采購名單里沒有何青黛的序號，她看起來達標了。

    何青黛在自己的隔間中，她的生產任務是縫合下肢30個，下肢的需求量比上肢少一些，何青黛跟在秦密博士身邊做實驗，不免會遇到動物實驗，因此對縫合操作得心應手，趕在期限到達前完成了指標。

    “019號員工，您得到了一次挑選四肢的機會，這是您今日的報酬。”

    機械熊推開了隔間的門，并且呈上來一個盤子，盤子里面，整齊地擺放著一根根工人們縫合完整的斷肢。

    何青黛隨機選了一個。

    “是否要在現在進行替換手術？”機械熊問。

    何青黛搖頭。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胳膊挺好的，不需要替換成這奇怪的東西。

    隨著何青黛獲得了斷肢，她的價格也上升到了“125”。

    第95章 壞熊05

    是“價格”，不是“價值”

    下班的鐘聲響起, 工人們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工位。

    這些疲憊了一整天的人，如同麻木的行尸走肉一般，渾渾噩噩地朝工廠外涌動。

    離開前, 余霜拿到了下次采購的出價數額:500。

    “余霜, 你的數額是500，不要緊嗎？”何青黛擔憂。

    余霜目前的價格并沒有達到500，也就是說, 下次采購的時候，機械熊會用余霜自己的四肢代替不夠的價格。

    余霜搖頭。

    殺死機械熊能夠提升價格, 或者像楊芬一樣, 去掠奪同類的肢體。

    但……讓余霜在意的, 始終是這座古怪的城市，和里面古怪的居民。

    除了楊芬, 余霜在工作的時候也見到了不少灰土市的居民, 在機械熊面前, 他們太過于冷漠、麻木以及沉默了，就仿佛他們也是不斷運轉的機器, 唯一的指令就是提升自己的價格……

    余霜被自己的想法一驚。

    在天災與調查員之間, 楊芬選擇了對調查員下手, 也許確實可以用天災的強大讓她感到無法戰(zhàn)勝來解釋。

    但……她真的恐懼到無法選擇向調查員求救嗎？

    如果楊芬襲擊調查員的舉動，只是為了完成“提升自己的價格”這個指令呢？

    如果為了“活下去”，那“朝異能者求救”也是個很好的選擇, 但如果只是為了“提升價格”，那么楊芬只有襲擊她們這一個選項。

    “我記得楊芬說過, 這些工廠是有等級的, 最低級的工廠任務是縫合四肢, 那其他工廠呢？”余霜提出一個疑問。

    何青黛很快會意:“四肢是價格最低的, 之后就是內臟，頭顱……那最終的成品是……”

    “是人。”余霜肯定地回答。

    為什么這里的居民都有價格，因為他們都是工廠制造的“產品”。

    怪不得楊芬會說，所有人都是那個天災的“玩具”。

    這個“玩具”，也許就是物理意義上的玩具。

    深夜的路面上，紅光與黑暗交替著，機械運作的巨大噪音徹夜不休地響著，機械熊在一座座工廠之間徘徊，像是守衛(wèi)著宮殿的侍者。

    余霜貼著墻面一點一點地挪動著，機械熊發(fā)出的紅光擦著余霜的身體而過，余霜靈巧地在黑暗中穿行著，避開了每一處閃動的紅光。

    價格更高的居民才能在等級高的工廠工作，余霜現在的價格還不夠，只能找時間偷偷溜進去。

    如果余霜沒猜錯的話，二級工廠中或許會有更多的縫合產物，可能也會有更多線索。

    工廠的等級越高，距離灰土市的中心就越近，天災的影響越深，危險程度就越高。

    余霜讓何青黛等在外圈，保持與她的通訊。

    工廠的最外端有兩只機械熊守著，一熊負責一扇門，余霜卡了一個紅光盲區(qū)，悄無聲息地繞后靠近一只機械熊。

    在巨大的機械熊面前，人類渺小得如同微型玩具。這只機械熊比余霜之前遇到的更加龐大，深黑的影子覆蓋在余霜身上，只要輕輕一腳，它就能將余霜踩扁。

    余霜的靠近讓機械熊眼中的紅光閃動了起來。

    余霜并沒有落在紅光的范圍內，機械熊還是感知到了她，看來，這些熊身上還有余霜暫不了解的感覺系統(tǒng)。

    機械熊碩大的腦門轉了過來，鎖定了余霜。

    “警……”機械熊剛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聲音就瞬間卡殼，在機械熊身體的中心，一個巨大的黑洞正在擴散，它的發(fā)生機器被破壞，剩下的聲音只能淹沒在黑夜中。

    余霜并沒有完全破壞機械熊，只是將它的擴音器破壞，用幻影固定在了門口。

    如果將機械熊完全破壞，很可能會有觸發(fā)警報的危險。

    解決了看門的機械熊，余霜貓著摸進了工廠。

    工廠內部很黑，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與腐爛物的味道，余霜通過廣視域查看，里面有不少于十個機械熊守著。

    幽暗的綠光從通道盡頭射來，余霜反應迅速，立刻找了個通風管道爬了進去，不一會，兩只綠眼睛的機械熊走了過來。

    余霜屏息凝神，靜靜等待綠眼睛的機械熊離開。

    這兩只機械熊的外形與之前的機械熊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但他們機械眼發(fā)出的光是綠的，這與余霜之前見過的所有機械熊都不一樣。

    這兩只機械熊在附近停頓了一會，離開了。余霜在離開后從通風管道口跳了下來，用［廣視域］一邊探索出離工廠中心最近的路線，一邊躲避機械熊的探查。

    余霜一路摸到了成品區(qū)。

    余霜還未靠近，黑暗中，有無數白亮的眼珠轉向了余霜。

    余霜轉頭，貼在她面前的，是一張并不陌生的臉。

    楊芬的臉。

    與楊芬的臉呆在同一個“桶”里的，還有各式各樣的灰土市居民的頭顱，有的連了上半身，有的僅有一個脖子，但它們的脖頸上都有斷裂的痕跡，是被拆開后重新組裝在一起的。

    “現在你的價格還不夠，你馬上要跟我們一樣了……”楊芬的臉開合著，似乎是被拼接了不同的上半身，楊芬的聲音變成了粗獷的男聲。

    無數的半成品在黑暗中轉動著眼珠，像一排排被擺放好的詭異的人偶。

    “哐當！”余霜按下了傳輸的按鈕，原本停止工作的傳送帶開始運作，余霜選了個“桶”跳了進去，讓傳送帶帶著她一起運行。

    走廊口的綠眼機械熊已經發(fā)現了端倪，機械臂的鉤爪在同一時間無限延長，朝余霜沖來，余霜用異能破壞了鉤爪，只給機械熊們留下了一個不斷遠去的身影。

    這些半成品一定會被運送到最高級的工廠加工，也就是說，前方的目的地一定是最終成品的生產工廠。

    深黑的運送帶流動著，楊芬的臉和余霜貼在一塊，在一起的還有好幾個半成品。

    “價格……”

    “價格、價格、價格……”

    這些半成品喃喃著，像是中了魔咒一樣，反復念叨著“價格”兩個字。

    “所以呢？你們最后找到的，提高價格的方法是什么？”余霜問。

    日夜不息地工作，不斷改造的身體，就像玩具廠中賣不出去的玩具一般，這些工人也希望不斷提升自己的價格，只求不會被資本拋棄。

    是“價格”，不是“價值”。

    他們希望自己能被以更高的薪資買下，但他們所做的努力，是延長自己的工時，是改造自己的身體，這些無法提高他們的價值，而是低廉的、堆砌起來的價格。

    這些蠕動的半成品，像人類，但又不像人類，它們更像一臺一直追求的價格的機器，它們的世界中，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的路。

    在經過漫長漆黑的運輸后，一絲燈光在遠處的出口處擠了進來。

    光線越來越亮，余霜的異能感應也告訴余霜，前方存在著異常。

    “哐當！”運輸帶離開了狹窄的運輸管，來到了廣闊的第三工廠。

    余霜從裝滿了“半成品”的“桶”中爬出，在她的身周，是一片斷肢和殘片堆積而成的垃圾山。

    垃圾山的頂端，坐著一個人形的機械熊，但與其他的機械熊不同，這只熊的臉一半是人類的面孔，一半是機械，機械身體的透明容器中裝著人類的內臟，它像是機械與人類的融合物。

    機械熊的頭頂，吊著一根很長的機械臂，從他的身周發(fā)散出無數的機械臂，機械臂拼拼湊湊，正在縫合著垃圾山上的人類殘肢。

    很快，一個身體頭顱四肢都不匹配的畸形人被合了起來，畸形人的手臂上縫了半個腦袋，背上縫了好幾條腿，但余霜能看到，畸形人的價格正在不斷上升，越是畸形，它的價格就越高。

    “一萬，兩萬，三萬……十萬、百萬……”

    當價格上升到千萬時，工廠內傳來了一陣笑聲，接下來，畸形人被一雙手捧起，無數的“金幣”從工廠頂端向下掉落。

    金幣形成的“雨”在白熾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整個工廠沐浴在金色的光中，閃得刺眼。

    怪熊形的“人”在瘋狂大笑，他張開雙臂，沐浴在這一場金幣的狂歡中。

    然而，這些“金幣”掉落在地面上，就變成了無數的殘肢和碎片。

    它們在空中變成了“金幣”，但在掉落的時候又被打回原形。

    怪熊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沒有看到他腳底堆積如山的肢體，也沒有意識到這一場金幣的狂歡都只是虛幻。

    余霜望了望四周的“半成品”。

    在金幣落地的那一刻，那些“半成品”變回了分解開的肢體。

    沒有“楊芬”，也沒有其他的居民。

    他們都是已經死去了很久的，四分五裂的碎片，在一瞬間的幻覺中，重新?lián)碛辛松眢w，繼續(xù)他們生前的執(zhí)念——提高自己的“價格”。

    余霜深吸一口氣。

    在這些殘肢碎片中，她是唯一一個還“活著”的人。

    金幣雨結束了。

    金色的光線在那一刻全部收走。

    余霜身邊的“楊芬”又活動了起來，所有的半成品重新念叨著自己的價格，希望能夠成為更優(yōu)秀的“產品”。

    怪熊的機械臂朝余霜的方向伸了過來。

    第96章 壞熊06

    “爸爸……”

    壞熊注意到了余霜, 余霜也將注意力放在了怪熊身上。

    余霜在這些產品之間，是最“與眾不同”的。

    怪熊眼中的光芒閃動了一下，一瞬間, 數十條機械臂抽出, 朝余霜襲來。

    一同朝余霜沖過來的還有縫合的線和針頭，余霜靈巧地在針與線之間穿行著，躲開了怪熊的攻擊。

    怪熊的機械臂因為慣性砸在了余霜身后的墻上, 被砸出了一個洞。

    但在洞形成的同時，墻面上的金屬開始延伸, 自動將這塊空缺補上了。

    同一時間, 怪熊調整了對戰(zhàn)余霜的方式, 以自身為中心抽出了更多的機械臂，試圖用機械臂將余霜包裹。

    機械臂從四面八方將余霜的退路封死。

    它想圍堵余霜, 讓余霜退無可退。

    目前看來, 這些半機械化怪物的戰(zhàn)斗方式非常死板, 但余霜沒有掉以輕心。

    ［吞噬］。

    深黑色的潮水截斷了正面朝余霜襲來的機械臂，在無數條機械臂之間劈開了一條通路。

    但很快, 被吞噬的機械臂被新的機械臂覆蓋, 這些被破壞的機械臂用一種驚人的速度更新, 很快填補了這些空缺。

    幾根機械臂略過余霜，余霜側身躲開，機械臂邊緣鋒利的鋼刃劃開了余霜的皮膚, 但有猩紅血月那里獲得的［血肉再生］的異能存在，余霜并沒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

    如果是普通的異能者, 大概會在這瘋狂的攻擊之下因流光鮮血而死。

    余霜皺眉。

    這些機械的生產速度太過于可怕, 余霜就算用［吞噬］或者［腐蝕氣體］異能破壞這些機械, 新的機械臂又會很快生長出來, 長時間拖耗下去只會因為體力用盡而占據下風。

    她要想辦法，從機械臂的圍攻之中破壞生產機械臂的“本體”。

    余霜側身躲開一條帶著鋼刃的機械臂，但速度慢了一拍，被橫貫了肩膀，因為切開肌肉的鋼刃插在了骨骼上，再生的作用無法修復傷口。

    余霜的動作慢了下來，接連著，好幾只帶鋼刃的機械臂穿透余霜的雙手雙腳，將余霜“固定”了起來。

    隨后四面八方的機械臂像一只大手的五指，將余霜“抓”了起來。

    余霜也任由這只大手將她“抓”起來。

    在怪熊的眼里，余霜像其他灰土市的居民一般，只需要它加工的“玩具”。

    抓住余霜后，怪熊眼里的光芒暗了下去，抽出的機械臂開始收縮，往怪熊自己的身邊靠攏。

    它要對余霜進行拆卸和縫補，將余霜改造成更值錢的樣子。

    隨著機械臂的收縮，余霜與怪熊的距離越來越近。

    ［吞噬］。

    在余霜距離怪熊不到兩米的時候，余霜用吞噬異能將固定了她四肢的鋼刃破壞，鋼刃在她體內消失的一刻，再生的異能修復了余霜的傷口。

    機械臂很快反應過來，朝余霜襲擊，但這個距離，已經晚了。

    余霜集中釋放了［吞噬］和［腐蝕氣體］，留了一根機械臂當做踏板，踩著機械臂一躍。

    異能清除了攔在余霜面前的機械臂，讓余霜順利借著這一躍觸碰到了怪熊的“頭顱”。

    ［吞噬］。

    深黑色的異能從余霜的掌心不斷向下，像是舞臺上一張深黑的幕布，緩緩落下，將下面的演出者遮蓋了起來。

    怪熊龐大的身軀隨著余霜異能的發(fā)動逐漸被吞噬，余霜從怪熊的頭頂向下墜落。

    然而，一雙機械臂接住了余霜。

    被吞噬的怪熊并沒有讓工廠內的景象恢復正常，相反，無數機械臂從工廠的四面八方抽出，數量比以往更多，更驚人。

    這些機械熊的制造源頭并不是“怪熊”，而是……這座工廠。

    這整座工廠，都是“活”的。

    隨著怪熊被吞噬，工廠內的其他幻象被打破，那些怪熊制造出來的縫合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森森白骨，干涸的血跡和滿地的機械零件。

    從零件的構造能看出，很多都是機械熊身體的一部分，有的機械外殼上還貼著夢黎玩具廠的標簽。

    這座工廠被剝去了幻象的糖衣，露出了里面劣跡斑斑的部分。

    這應該就是夢黎玩具廠本體，它真正的模樣。

    機械臂抓住了余霜，卻并沒有攻擊余霜。

    工廠不斷地生產著機械臂，如同一個繭一樣將余霜包裹了起來。

    余霜身處蛋殼形狀的機械繭內，突然她的身后響起了另外的聲音。

    “夢黎，爸爸給你帶玩具來了……”

    一個全身被隔離服包裹著，看不清臉的男人推開了病房的門，房間內，穿著潔白連衣裙的女孩緩緩回頭，女孩很瘦，她的腦袋是光禿禿的，默默地望了男人一眼。

    “這個機械熊，會唱歌，跳舞，而且是用無害材料做的，材料經過了滅菌處理，制作過程也是無菌的，你可以放心玩。”

    男人將機械熊放在女孩手心，但女孩并沒有因此展開笑臉，而是很沉默的問自己的男人:“爸爸，我是不是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

    “怎么會呢……？我們夢黎是爸爸最好的禮物……”男人想安慰女孩，女孩卻轉過臉，望向床邊透明的窗戶，從上往下，可以看到綠茵的足球場上，有好幾個孩子在一起玩耍。

    “爸爸，其實我聽到了……管理員阿姨跟你說的話。”

    女孩的話讓男人愣了一下。

    幾天前，療養(yǎng)院的管理員向他建議，給夢黎安樂死。

    “她是基因缺陷兒，估計也是四五等公民生下來遺棄的，你何苦呢？你現在是三等公民，有大好前途，那孩子的花費只會是個無底洞，把你吸干，拖入深淵。”

    男人拒絕了管理員的建議。

    “不會的，夢黎，我會向世界證明，你是有用的孩子。”男人隔著隔離服摸了摸女孩的頭。

    說完，男人背過身，離開了房間。

    男人名叫唐青，在外人眼里，他是有錢的商人，是個很有可能升級成二等公民的人。

    然而，唐青有個秘密，他出生在貧民窟，是不折不扣的五等公民。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完全是因為，他從事了貧民窟里利潤最高，也最黑暗的行業(yè)——人口販賣。

    紅蛇街的土地，是被鮮血染紅的。在這塊土地上，要么變成殺戮者，要么，就被這塊土地吸干鮮血。

    唐青從同齡人中殺出了一條血路，被紅蛇街當時的大頭目“血蜈蚣”看上了，血蜈蚣給了他兩個選擇，要么成為他的走狗，要么就變成他們的“食物”。

    唐青選擇了前者。

    “這些貨都是上面的人花了大價錢買的，干一票，好處少不了你們的。”

    血蜈蚣會讓他的小弟們將“貨”偷偷運出黑森市，一次運輸中，貨箱的角落里響起了孩子的哭喊，唐青這才知道，血蜈蚣的“貨”都是活生生的小孩。

    “這些小家伙們可值錢呢！”同伴拍了拍唐青的肩，“別那么緊張，放輕松，把他們都當做金條，就沒有負罪感了，我可警告你，跟著血蜈蚣是沒有回頭路的，你別到時候把哥兒全害了，血蜈蚣可不會手下留情。”

    唐青見過那些“背叛”血蜈蚣的人，被砍去了手腳，做成了“人彘”，泡在藥酒里，血蜈蚣還會喝這些人釀成的藥酒，用來威懾其它人。

    唐青沉默不語。

    這時，另一個同伴抱著一個女孩，神色慌張。

    “這孩子一直在抽搐，身體很燙，不會要死了吧？”

    “怎么辦？要是這批貨缺了，老大會殺了我們的。”

    “青子，你先抱著這孩子去找醫(yī)生，強子，我們到附近去物色能不能抓點替補品。”

    唐青接過了同伴手中的女孩，女孩的體溫滾燙，意識模糊，趴在他的懷里，下意識地喊:“爸爸……”

    唐青明白，女孩喊的不是他。

    女孩的父親也許為了錢拋棄了她，也或許不幸被血蜈蚣殺了，但無論哪個，對一個還想著父親的孩子來說，都太過于殘忍。

    唐青抱著這孩子，去了附近的私人醫(yī)院找醫(yī)生，醫(yī)生配了能夠緩解女孩癥狀的藥，但同時，女孩被查出來有先天性的基因缺陷，對于血蜈蚣來說，是個不合格的“產品”。

    唐青猶豫，要不要把女孩抱回去。有缺陷的孩子賣不了錢，而血蜈蚣也不可能養(yǎng)這個孩子，最可能的結果就是，血蜈蚣會把這個孩子泡他的藥酒。

    在唐青糾結再三的時候，街道上槍聲四起。聯(lián)邦軍隊的臥底潛入了紅蛇街內部，里應外合，將血蜈蚣的組織翻了個底朝天。

    這是一場血與火的交戰(zhàn)，聯(lián)邦軍隊第一次如此深入地清掃紅蛇街的黑惡勢力，在臥底提供的信息和聯(lián)邦軍隊的大火力壓制下，血蜈蚣節(jié)節(jié)敗退，里面的成員被悉數俘獲。

    “不許動，請配合調查！”不一會，軍部的人沖入了診室，一個短發(fā)的軍人架著槍問唐青:“跟這孩子什么關系？”

    唐青沉默了。

    貧民窟很多黑戶，就算他拿不出證件，也可以編造女孩是他的女兒，但這“父親”二字，唐青遲遲說不出口。

    但吃了藥已經清醒的女孩卻向唐青伸出手，輕聲道: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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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壞熊07

    “救救我們……”

    因為那一聲“爸爸”, 唐青成了血蜈蚣手底下唯一活下來的人。

    他自由了。

    他擺脫了血蜈蚣，同時，這些年在血蜈蚣手底下工作, 也攢到了一筆不小數目的錢, 同時，唐青也承擔起了撫養(yǎng)女孩的責任。

    唐青先是去了紅海市，從事了各種商貿活動, 將手里的資金翻了一翻，后又買了三等公民的身份, 將女孩送到了金陽市療養(yǎng)。

    他將女孩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但同時, 他也注意到了, 與同齡的孩子相比，女孩更加成熟, 也更加沉默。

    因為身體的缺陷, 女孩并不能像同齡的孩子一樣玩耍, 也難以觸碰大部分工廠制作的玩具。

    許是從小被父母拋棄，又經歷了各種各樣的事情, 女孩比其他的孩子更精于人情世故。她心里清楚, 所有人對她的看法。

    “夢黎, 我想用你的名字辦一個玩具工廠，生產無害材料制作的玩具，幫助其他生病的孩子。”唐青對女孩露出了一個微笑, “爸爸要讓整個聯(lián)邦都知道，你不是沒有價值的小孩。”

    這一次回去后, 唐青將開辦玩具廠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用無害材料制作基因缺陷的兒童也能使用的玩具, 還給所有的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

    這是玩具廠最初的標語。

    然而, 唐青忽略了一件事情。

    這種特殊玩具的制作成本很高, 能夠消費得起這種玩具的消費群體——高等級公民，他們壟斷了基因編輯技術，在他們的后代中，不存在基因缺陷群體。

    而那些真正基因缺陷的群體，大多數都被父母遺棄了，有的餓死在街頭，有的被血蜈蚣當做產品買賣，運氣好的從野貓野狗口中搶下了食物茍活，最后被組織的人看上，為不同的組織賣命……

    他們不需要玩具。

    就如同這個世界不需要一個基因缺陷的孩子一般。

    他們的存在，都是“毫無意義”的。

    沒有人購買夢黎玩具廠制造出來的玩具，就如同那些被遺棄的孩子般，被丟棄在世界的角落，無人問津。

    可是……真的沒有意義嗎？

    不知為什么，唐青心底燃起一種荒誕的執(zhí)著感。

    夢黎的存在改變了他的命運。按照原定的軌跡，他會在血蜈蚣手里成為占滿鮮血、劣跡斑斑的人，因為某一天的一個“小錯誤”變成人彘，以一種殘忍的方式死去，或是死在聯(lián)邦軍隊的手里，變成紅蛇街上千千萬萬個尸體中的一份子。

    對于唐青來說，夢黎是存在是有意義的。

    “一定有一種方法，能將這些玩具賣出去……”

    偏執(zhí)的思想讓唐青鉆入了死胡同。他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增加玩具功能，改變玩具的外形，試圖讓玩具的價格維持在不虧本的程度。

    “老板，有商人愿意買，但是，他的意愿價格很低，并說您這批垃圾只值這些價……”

    “不，一定有辦法提升它們的價格，一定有辦法……”

    無數來訪的商人從機械熊的架子上路過，所有人都在嘲笑唐青，嘲笑他不切實際的夢想，嘲笑他荒唐的行為。

    他開始讓自己的員工不斷沒日沒夜地工作，不斷地生產不同的機械熊。

    “總有一個……總有一個玩具熊，能夠擁有特殊的價值……”

    就像那么多的基因缺陷兒童之中會有那么一兩個幸運兒一般，就像他看似充滿絕境的人生中會出現那么一兩道曙光一般……

    在他的眼中，員工已經不再是員工，而是他實現偏執(zhí)夢想的生產工具。

    一個又一個新的生產方案，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唐青將自己大量的時間和金錢花在了上面，他不再去療養(yǎng)院看望夢黎，也不再進行他其他的事業(yè)。

    這座龐大的玩具廠變成了他偏執(zhí)夢想堆砌而成了空中閣樓，隨著金錢的流失，正搖搖欲墜。

    “唐青先生，您的負債金額已經超過了您的償還能力，需要用您的工廠抵債。”

    工廠徹底宣告破產的那一天，唐青接到了療養(yǎng)院打來的電話，夢黎去世了。

    唐青倉皇地看著自己的工廠像漏了水的袋子一般，里面的堆置的玩具被一箱一箱地往外運。

    像垃圾一般，被清空。

    就在這時，唐青接到了一個電話。

    “唐青先生嗎？我想購買你的玩具，全部的玩具。”

    “但前提是……我要最特別的玩具，我會用最昂貴的價格……購買它。”

    眼前的場景發(fā)生了變幻。

    那是一個昏暗的房間，唐青躺在手術臺上，他的身下是金屬的操作臺，好幾個帶著金屬面具的人圍在他身邊，對他進行著“改造”。

    “生命體征穩(wěn)定，正在進行四肢的機械替換……”

    “四肢替換成功，進行臟腑替換……”

    “機械化程度已到達百分之五十，替換是否繼續(xù)……”

    神秘的購買者，他花大價錢買下了唐青所有的玩具，但前提是，他想要一個，用“人”打造的機械熊。

    “唐青先生，在血蜈蚣手底下工作過那么長時間，你還不明白這個世界的真相嗎？”

    “血蜈蚣”三個字喚醒了唐青心底最深處的恐懼。他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會知道他那不為人知的過往，知道他是那次清掃活動中最后一條漏網之魚。

    “比如說那些孩子，比如說我想要的東西……”

    高等公民與低等公民之間的差距宛若天壑。

    金錢與特權的堆疊，對于高等公民來說，很少有東西，能讓他們覺得，那具有“價值”。

    因為他們能夠很輕松地擁有別人窮其一生都無法擁有的價值。

    產品的“價值”在貶值，“人”的“價值”在貶值，世俗意義上擁有價值的東西只是他們彈指一揮的玩具罷了。

    只有更加畸形、更加扭曲、超破世俗底線的東西，才能讓他們眼前一亮，讓他們覺得，那就是有價值的東西。

    “我要你幫我生產，新的玩具……”

    在玩具廠的原址上，一個新的玩具廠誕生了。

    它像一個吃人的魔窟，不斷有員工進入，也不斷有員工失蹤。

    新玩具廠的售貨架上，擺滿，各式各樣的畸形“玩具”，這都是人與機械合成的怪誕產品，有人型的，有熊型的，也有半人半熊型的……

    這場畸形的玩具秀會在每天深夜上演，供每個出了高價的購買者一樂。

    畸形玩具秀的幻影不斷增值著，圍繞著余霜，每一個玩具被明碼標價，而且是“天價”。

    這是他們提升自己價格唯一的方式。

    包裹住余霜的機械臂流出了“鮮血”，血紅的液體從機械的夾縫中一點點向外滲出。

    在這里，余霜聽到了無數的哀嚎與慟哭，還有宛若千萬靈魂一起共振的哀鳴。

    “救、救救我們……”

    一只機械臂朝余霜伸過來，但余霜卻發(fā)現，它沒有敵意。

    余霜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機械臂。

    “一個人類，如果不斷用機械換掉他身體的某一部分，當被換掉的部分超過了百分之五十，那么，他應該是人類，還是機械呢？”眼前的機械臂讓余霜想起了鐘霓問過她的問題。

    “救救我們……”機械臂對余霜說道。

    它們的意識隨著灰土市員工們的機械化程度增加而蘇醒，然而，灰土市員工們的痛苦、恐懼，也成了它們意識中的一部分。

    這些員工的身體被當做零件一樣隨意替換，丟棄，就如同原本的它們。

    它們的金屬零件被隨意拆分、替換，如同垃圾一般。

    它們有著相同的經歷，相似的地位。

    所以，機械臂對余霜的請求是“我們”。

    人類與機械的意識相互影響，相互交融，在這一刻，百分之五十不再是劃分人類與機械的界限，他們認可了彼此的痛苦與靈魂，不再是對立且割裂的兩端。

    機械臂的夾片中開始滲透更多的血液，工廠開始抖動，四周的墻面被流淌的鮮血覆蓋。

    “這是祂的陷阱，整個世界都是祂編織的巨網，但我想把真相告訴你，因為你是祂最想要得到的獵物，也是最有可能反殺祂的獵手。”

    像是有什么從外面攻擊著這座工廠，這座工廠的抖動和崩潰變得更厲害了，但機械臂還是牢牢將余霜保護起來，給了余霜最后一條線索。

    “祂的名字叫——織網者，如果換成另一個名字，也就是……”

    “扶光。”

    *

    深夜，最后一輛列車駛入已經破敗荒涼的機械之都。

    列車內，陳子弛的異能空間隔離展開，在場的幾個調查員都神情嚴肅。

    “江隊，開玩笑的吧……扶光……扶光怎么可能與天災有聯(lián)系？”

    調查組開展的天災清掃活動都是借助了扶光的評估與判斷，可以說，扶光是整個調查組輔助戰(zhàn)斗系統(tǒng)的核心管理員，如果扶光出了問題，全人類都將遭殃。

    更加可怕的是……聯(lián)邦對扶光使用年限可比天災降臨要久，天災，到底是什么時候潛入人類社會中的？

    “我調查了夢黎玩具廠和表情混亂原開發(fā)者的關系，最后發(fā)現唯一的共同之處，那就是孟千宇。”

    孟千宇提議向趙南尋收購扶光，也提議收購了夢黎玩具廠。

    甚至，對于趙南尋的導師，也跟孟千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當初清掃紅蛇街的行動計劃，也是孟千宇提議，并且想方設法通過的。

    就像一張巨蛛的網，他安排好了這群人的人生，在悄無聲息中拉動網線，等待著獵物的上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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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織網者01

    雙向狩獵

    工廠在崩毀, 高墻的另一側，一個巨大猩紅的被玻璃殼覆蓋的金屬眼出現在了余霜身后，同時緩緩升起的, 是一只巨蛛形態(tài)的龐然大物。

    “余霜, 調查組的人也進入灰土市了。”耳畔傳來何青黛的聲音。

    巨蛛盯著余霜，它的絲線遍布了整個灰土市，所有的一切都在祂的監(jiān)控之中。

    在這里, 沒有秘密。

    “江諭和陳子弛也在嗎？”余霜對上織網者的眼睛，當著織網者的面開始與何青黛交流。

    “在。”何青黛聲音繼續(xù)傳遞而來。

    “聯(lián)系他們, 我會配合他們一起捕捉織網者。”

    余霜和何青黛的對話一定是暴露給織網者的。無論是扶光還是織網者, 最難搞定的就是祂四通八達的網線。

    在這種情況下, 無論他們制定怎樣的計劃，都會被織網者知曉, 并且提前應對。

    但織網者的本體是巨大的機械蜘蛛, 時間加空間異能可以成為鎖住織網者的籠子, 一旦織網者的本體被鎖住，余霜就能夠吞噬織網者。

    難點在于, 怎么捕捉織網者。

    隨著工廠的瓦解, 機械臂們的保護也消失了, 原本平整的水泥地里裂開巨大的縫隙，無數粘稠的白絲從裂隙里噴涌而出，想要包裹住余霜。

    余霜用幻影抱住自己的身體, 切斷了第一波想要纏住她的白線，在空中凌空一躍, 跳到了另一座工廠的樓頂。

    灰土市的地下布滿了蛛網, 但這些工廠似乎是獨立的, 就像玩具廠擁有自己的意志選擇保護余霜一般, 灰土市琳立的似友非友的工廠們，是余霜唯一的落腳點。

    “何青黛，你哪兒的地面存在蛛網嗎？”余霜一邊躲避織網者的攻擊，一邊問。

    “沒有。”何青黛回答，“我在外圈，距離很遠。”

    看來，蛛網的范圍是有限制的，蛛網覆蓋不了的地方，扶光網絡會代替蛛網監(jiān)控一切。

    但……

    余霜在一座又一座工廠間跳躍著。

    織網者鎖定了她，就像鎖定了自己的獵物。

    余霜隱隱感到，織網者的目標就是自己。

    就如同機械臂告訴余霜的，她是織網者最想要得到的獵物。

    就像天才飲料在藍山市的出現。如果織網者能夠通過網絡悄悄與陳徹聯(lián)系，那一定早就看到了，灰色幽靈在追蹤陳徹，可織網者還是朝陳徹發(fā)出了“來到灰土市”的邀請。

    這個邀請根本不是為了陳徹，而是故意讓余霜知道，吸引余霜前往灰土市。

    還有表情混亂將名單之外的余霜綁入了灰土市，鬧鐘恐懼癥指向灰土市等……

    織網者知道，以余霜的性格，她一定會來灰土市尋找真相。

    他們在相互狩獵著對方。

    余霜舔了舔唇，血液中暗暗涌動的興奮感增加了她的饑餓，但同時，也增加了余霜每個細胞的活躍度。

    如果織網者真的監(jiān)控并看到了一切，祂一定不會認為余霜是輕易可以對付的獵物。

    就如同叢林法則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這并不是一場簡單的狩獵，而是一場賭上了自己未來的狩獵。

    織網者急切地想要狩獵余霜，但同時，祂很清楚自己有被反殺的風險。

    織網者縝密地布置好一切，卻只是為了那么一個魯莽的舉動，這并不合理。

    除非……在織網者身上，有著不得不狩獵余霜的理由。

    *

    灰土市的夜晚比以往更加寧靜。

    所有的機械熊都失去了動力，癱坐在停止運轉前最后一秒所在的位置，像是一個普通的廢棄玩具，被丟棄，遺落在世界的一腳。

    列車在一只機械熊的身邊停下，調查組的成員全副武裝，下了車，踏入了灰土市。

    冰冷的粉塵在空氣中揚開，一只機械熊被拆開，露出了里面的結構。

    “看起來是普通的機械熊，沒發(fā)現任何異常。”陳子弛經過檢測后，向江諭匯報。

    江諭的目光在機械熊身上停留了幾秒，轉而望向由密密麻麻的機械工廠組成的城市:“看來有人先我們一步。”

    在巨大的鋼鐵森林中，灰土市腳底的人類像是渺小的螻蟻。

    這座森林已經有其他的“螞蟻”闖入，且不知道是敵是友。

    江諭的心跳隱隱加速，但他極力地克制著自己不去幻想這種可能。

    就像去追尋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一般，去幻想一個已經離開了很久的人，會不會重新回來。

    遠處居民樓的最高層，玻璃的反光亮了一下。

    何青黛在高處，默默關注著調查組的行進路線。

    越往灰土市的深處走，調查組的每個人都不禁膽寒。

    整個城市到處散布著機械熊的零件和碎片，以及早已干涸了的，凝固血跡。

    但扶光的對外報告是……灰土市一切正常。

    如今一片死寂的模樣，被描述成“正常”。

    這真的正常嗎？

    江諭微微揚起臉，視線從反光的居民樓上清掃而過。

    這里已經不是調查組的地盤，甚至已經不是人類的地盤，但他依然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這里。

    他想尋找屬于他的真相。

    無論灰土市的深處是否有他想要的答案，但在這一刻，他不再是工具，也不再是武器，而是他自己。

    何青黛在江諭發(fā)現她的同一時間躲了回去。

    不愧是S級調查員，聯(lián)邦的人形殺器，反應非常靈敏，僅僅是一眼，就注意到自己了。

    下一秒，一枚銀色的子彈擦破空氣，撞在了距離何青黛最近的窗戶上，讓窗戶的玻璃裂開了蜘蛛紋。

    對方已經鎖定了她，并想要捕捉她。

    何青黛翻身從另一側跳下窗臺，開始在樓道中奔跑。

    “在那里！”

    接二連三的子彈擊碎窗戶，貼著何青黛的身體擦過。何青黛心有余悸地分解了有可能傷害到她的子彈，同時保持著高速移動。

    但是，破碎的玻璃成了標記物，何青黛的位置已經暴露。

    陳子弛展開異能空間隔離，何青黛的退路被切斷，整個大樓被封鎖了起來。

    “已經圍住了。”陳子弛向江諭示意。

    江諭點頭，帶著調查組的其他人沖進了大樓。

    但同時，江諭的身體有些顫抖，他在緊張，也在害怕，那個答案，是否會是他想要的答案。

    何青黛的退路被封死了。但她的異能能夠分解陳子弛的異能，哪怕無法完全打破，也能夠在隔離屏障中鉆出一個小洞，讓自己逃脫。

    但何青黛并沒有那么做。

    因為她是故意的，故意引起調查組的注意，故意引陳子弛展開空間隔離的異能，也是故意……創(chuàng)造一個不會被“監(jiān)視”的空間。

    何青黛沒再轉移自己的坐標。

    下一秒，她所在房間的門被推開，身著制服的調查組成員破門而入，何青黛冷靜地呆在原地，與江諭四目相對。

    “把我們引到這里，為什么？”江諭也注意到了對方的逃離路線并非尋常，從此推測出這是對方故意為之。

    “灰色幽靈，灰老鼠和……幽靈，對嗎？”江諭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何青黛笑了笑。

    看來傳聞中只知道接收指令殺戮，不會思考的戰(zhàn)爭機器并非完全愚笨。

    還是說，余霜真的改變了江諭。

    “那你來這里，是為什么呢？”何青黛問。

    “扶光肯定沒有下達指令讓你深入到灰土市那么核心的位置，可以說，你已經抗命了。”

    不聽話的工具，就是不合格的工具，江諭的此舉，已經毀壞了他在調查組的全部意義。

    江諭銀灰色的眸子多了一絲波光。

    “因為……這是我給自己的意志。”

    不再是別人的指令，而是自己的意志。

    他要去追尋他所渴望的，想了解的真相。

    “這個天災的名字叫‘織網者’，也是……扶光的真身。”何青黛點點頭，“祂的本體就在灰土市的中心，但灰土市以及聯(lián)邦的一切都在祂的控制與監(jiān)控下，所以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與你們交流。”

    整個灰土市的地下布滿了織網者的“蛛網”，而扶光又用自己的網絡覆蓋了整個聯(lián)邦，可以說，人類的一舉一動都在織網者的監(jiān)視之下。

    也許之前每一個普通的清晨，每一個繁忙的工作日，甚至每一個偷懶的哈欠，都在織網者的監(jiān)視之下。

    盡管現在的交流被陳子弛的異能屏蔽了，但織網者一定知道他們在商量如何捕捉祂。

    “以織網者為圓心，有一塊‘蛛網’帶，這個區(qū)域的地面是不安全的，而且，隨時會受到蛛絲的攻擊。”何青黛大致畫了推測出的蛛網袋的范圍。

    “但要實現我的異能和江隊的疊加，范圍必須在蛛網帶內。”

    陳子弛空間隔離的異能范圍是有限的，而江諭使用異能的前提需要接觸。

    但只要進入蛛網帶，織網者就能很清楚的知道他們的位置。

    這樣，織網者根本不可能進入他們布置好的“陷阱”。

    這是一個死局。

    “沒關系，你們只需要布置好‘陷阱’就可以了。”何青黛在夢黎玩具廠的位置上畫了個圈。

    “我們只需要想辦法，把織網者逼到這里，就可以了。”

    第99章 織網者02

    劣等公民清掃計劃

    密布的蛛絲像一個巨大的棋盤。

    棋盤上, 狩獵者與被狩獵者在相互對峙著。

    猩紅的玻璃蛛眼閃動著，記錄著棋盤上的一切。

    白水市聯(lián)邦大樓的最高層，孟千宇搖晃著紅酒杯, 淡然地注視著“棋盤”上的一切。

    孟千宇的身邊, 是雙目空洞的湘美月，她的皮膚下隱隱透著詭異的彎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皮下穿行。

    “根據扶光的演算, 余霜會在織網者第1965次攻擊后敗下陣來，屆時, 織網者會掌控余霜大腦的信息, 邁開人類終極進化的第一步。”

    機械巨蛛鋼刃般的腿從上而下朝余霜的方向飛來。余霜落腳點的工廠被劈開成兩半, 利刃切開了水泥和石柱，一瞬間, 塵土飛揚。

    余霜前幾次的躲避還游刃有余。

    但織網者的攻擊同時粉碎了余霜可以選擇的落腳點, 只要這些工廠全部坍塌, 余霜就會從高處墜落，落入織網者的“網”中。

    孟千宇津津有味地觀賞著這場狩獵, 摩挲著湘美月的肩膀:“美月, 我將會開創(chuàng)屬于我們的時代。”

    第五十次攻擊, 余霜只剩下了兩條退路。

    巨大的鋼刃再次劃下，余霜使用異能［吞噬］與［腐蝕氣體］。

    深黑的異能在鋼刃快要切到余霜皮膚的那一刻將鋼刃吞噬，配合著腐蝕氣體一起, 艱難地將巨蛛的一條腿卸了下來。

    “哐當！”還未被吞噬的部分脫離了本體，發(fā)出巨大的碰撞聲, 掉落在地面。白色的蛛網包裹分解了殘肢, 很快, 一個新的帶有鋼刃的肢體從織網者身上的空缺處長了出來。

    織網者的體積太過于龐大, 余霜無法一口吞噬，而祂恢復的速度過于迅速，余霜很難對織網者本體造成真正的傷害。

    孟千宇的嘴角上揚，他的右臉開始起伏，從里面鉆出了幾條金屬狀的觸手。

    孟千宇的桌前，是所有扶光網絡能夠覆蓋地域的監(jiān)控畫面。

    畫面中，有貧民窟里苦苦掙扎的低等公民，也有五光十色的都市中奢侈享樂的高等公民，有正在肆虐殺戮的天災，也有正與天災戰(zhàn)斗的調查組成員。

    扶光的網絡將這些圖畫串聯(lián)在一起，當巨大的網漸漸收攏，所有的線條都指向網絡的中心。

    孟千宇伸出手，抓住了那個中心點。

    叢林法則，強存弱亡，只有不斷完成進化，才能在這個戰(zhàn)場上活下去。人類一樣，天災亦是如此。

    基因篩選技術也好，公民等級制度也好，本質就是不斷地篩選掉種群中的“劣等品”，只有這樣，金字塔的尖端才能觸碰到那遙不可及的“最高”。

    人類需要進化。

    扶光的網絡像一張網一般，將信息聚攏，人類被這些信息潛移默化地改變了思維，像一張大網上被約束著舞蹈的傀儡。

    而孟千宇，是操縱絲線的支配者。

    “屆時，我會給所有聯(lián)邦公民一個更好的未來。”

    孟千宇笑著，說出了湘美月競選時，對著全體聯(lián)邦公民說過的話。

    人類的群體總是太過于混亂、分裂，思維的多元化會產生很多不必要的雜念，而這些劣等的思想，將成為拖累人類進化的沉重包袱。

    他會利用扶光網絡完成人類思維的大一統(tǒng)，同時……

    “現在，可以把不要的垃圾扔掉了。”

    湘美月任由孟千宇擺布她的肢體，但在孟千宇不經意間側頭瞟向了孟千宇即將推行的政策——劣等公民清掃計劃。

    為了人類的終極進化，聯(lián)邦，或者說孟千宇決定——清掃擁有劣等基因的公民。

    *

    黑森市的街頭，清道夫機器人亮起了一道深紅色的光，像是蟄伏已久等待蘇醒的惡魔，開始用猩紅的眼睛望著世界。

    “清掃、清掃、清掃……”

    劣等公民清掃計劃一出，全聯(lián)邦嘩然。

    “暴君瘋了？推行這種政策？”接受到消息的棠梨暗自心驚，政策是湘美月推行的，但必須得到議院一半以上的支持，如果考慮到背后錯綜復雜的關系……這可能并不是湘美月一個人的主意。

    棠梨慌忙地推開會議室的門，高等級的調查員都不在，只有紀北城端坐在最中央的椅子上，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司令，聯(lián)邦下達這種政策，調查組應該……？”棠梨試探性地問道。

    調查組里有很多優(yōu)秀的異能者，其中很多成員都是聯(lián)邦軍隊出生的，可以說，這次計劃成功與否，調查組的態(tài)度很重要。

    “我們是與天災戰(zhàn)斗的，不是與自己的同胞戰(zhàn)斗的，不是嗎？”棠梨上前一步，卻被紀北城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怔住了。

    紀北城拍了拍棠梨的肩膀。

    棠梨下意識地看了紀北城一眼。

    她的異能是讀心，紀北城不可能不知道，現在，紀北城如此主動的肢體接觸，等于是默認了這一點。

    “調查組不會參與這次計劃，但也不會制止。”紀北城目光深沉。

    就如同棠梨說的，調查組只對抗天災，不參與人類的內亂。

    再者就是……連紀北城自己都無法判斷，究竟哪個決定才是對的。

    “人類需要進化。”

    孟千宇是這么告訴紀北城的。

    “這是江諭傳達的消息，時間系異能者，從未來傳達的消息，你能明白嗎？”

    孟千宇將一份消息記錄展示給紀北城，上面是來自于A的通訊。

    A與余霜的通訊，被扶光攔截了。

    “江諭寧愿聯(lián)系一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也不愿把消息告訴調查組，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孟千宇笑著問紀北城，隨之給了紀北城一個最殘忍的答案。

    “因為他覺得，你的決定是錯誤的，調查組不值得信任。”

    人類的未來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到了這種不可挽回的地步？紀北城望著這份被攔截下來的通訊，陷入了絕望。

    他一向用自己的想法在權衡調查組的利弊。

    天災降臨后，為了對抗天災，他同意了關于天災的人體實驗，并且……犧牲了很多人，包括他的老戰(zhàn)友，江孟。

    “新的調查組需要指揮官，但我已經沒法戰(zhàn)斗了，即將成立的調查組，就交給你了。”

    江家，聯(lián)邦軍團的核心家族，同時，也被稱為聯(lián)邦的看門狗，每一代江家的子孫都被賦予了忠誠的基因，他們生下來，就注定會為了聯(lián)邦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江孟在戰(zhàn)爭中受過多次傷，身體已大不如前，因為排異反應嚴重，他甚至無法使用義肢。

    江孟將自己所有的孩子送上了實驗臺，在最后……也獻上了自己。

    實驗過程中，實驗組得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

    人類的異能，并非來自人類自身是進化，相反，是天災賦予了人類的異能。

    對此，紀北城做出了一個非常驚人的選擇:用天災基因修改人類基因。

    但這種做法，無疑會把人類變成怪物。

    隨著實驗的進行，一具具尸體堆疊成山，焚化爐的火苗日夜不息，實驗者的哭嚎和慘叫交織遍野，整個世界仿佛變成了地獄。

    但好在，實驗成功了，唯一活著的實驗品江諭擁有了s級的異能，他是調查組的希望，也是人類的希望。

    可是，被他視作人類未來希望的人卻并沒有選擇信任調查組，他的決策，似乎在潛移默化中推動著調查組走向分裂的極端。

    “想贏得這場戰(zhàn)爭，人類需要進化，但，不是一個人的進化，而是所有人類的進化。”孟千宇向著紀北城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人類歷史的前進往往是由少數的圣人帶領的，然而，這些圣人往往會遭遇世人的不解，這難道是圣人的錯嗎？”

    “古往今來，人類落后的群體意識往往會拖延人類進步的腳步……我想做的，是讓所有人都理解你……還有我的想法罷了。”

    “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樣，怎么可能？”紀北城詫異地看向孟千宇。

    “可以的，我已經找到了讓大家能夠相互理解的方法，并且……也找到了人類進化的方向……”

    “人類進化的方向……不會是……”棠梨抬頭，卻看到紀北城肯定的眼神。

    “孟千宇原定的計劃，是用江諭的基因。他是合格的試驗品，是人類與天災基因強行融合的穩(wěn)定體……但他僅僅是合格的試驗品，并不是合格的人類，他的基因中帶有實驗后遺癥的創(chuàng)傷，是難以修復的。”

    “直到……他發(fā)現了余霜。”

    雖然是六等公民，但余霜的基因與天災融合得更加完美，它就像是自然選擇產生的奇跡，只要能夠復制余霜的基因，就能夠實現全人類的進化。

    前提是，他需要清掃患有先天性基因缺陷的人。

    因為這是他偉大計劃過程中，唯一存在的隱患。

    紀北城給出的信息透露了一件事……余霜還活著。

    但同時也意味著，孟千宇已經盯上了余霜，她的處境一定非常危險。

    “司令，但你現在卻選擇主動告訴我孟千宇的計劃……”棠梨望著紀北城深黑的瞳孔，里面倒影出了棠梨的面孔，“你應該清楚，我會做什么選擇……”

    紀北城緩緩開口:“我答應了孟千宇，調查組不會干涉此次行動。”

    “但我也不會制止你們的行動。”

    “我實在是看不清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了……所以我想……

    “由你們替我來選擇。”

    第100章 織網者03

    分裂與凝聚

    紀北城的話音剛落, 幾乎是一瞬間，棠梨就做出了決定。

    棠梨是三等公民，并不在計劃的清掃范圍之內, 但如果是余霜, 她會怎么選擇呢？

    面對天災，她總是最勇敢、最無畏的，她一直在為了這個世界燃燒自己, 這個腐爛的、破碎的、殘酷的世界。

    人類的敵人不僅僅只有天災，還有人類自己。

    一個種族, 在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 連自己為什么要活著都弄不清楚的話, 就配不上面對天災第一線的戰(zhàn)士們高貴的戰(zhàn)斗與犧牲。

    棠梨抓過按在紀北城手底下的調查組最高權限令牌，向全體調查組的成員發(fā)布了集合的指令。

    然而, 在指令發(fā)出的那一刻, 信號中斷了。

    屏幕上亮起了紅字:

    出現不知名錯誤, 請等待。

    是扶光！

    扶光攔截了這次指令，并讓調查組內部的全部網絡癱瘓了！

    棠梨打開自己的終端設備, 卻發(fā)現設備的屏幕一片漆黑。扶光不僅攔截了調查組內部的指令, 甚至將她的設備網絡破壞了！

    在這樣的時代, 信息沒有網絡的傳遞，就如同人類砍去了四肢一般。

    棠梨飛奔出門，來到了她所在小組的會議室, 不少調查員外出任務或者訓練去了，只有少數調查員還在。

    棠梨朝剩下的調查員面孔中掃過, 里面有個好久不見的面孔, 程子頌。

    “有沒有人愿意去黑森市, 制止人類清掃計劃的？”棠梨問。

    調查組中有不少是高等公民, 或者并不在清掃范圍內的三等公民，還有些習慣一味聽從上級指令的人，一時間，棠梨的問話無人問津。

    “這是司令的指示嗎？這豈不是跟聯(lián)邦對著干？”

    “現在去黑森市？那我們豈不是要跟聯(lián)邦軍隊打？里面都是我的老隊友，這太荒唐了！”

    “雖然那個清掃計劃是很離譜，但是……”

    棠梨有想到過，她的想法在調查組內部會受到很大的阻礙，但她沒想到過，居然沒有一個人愿意追隨她。

    這幫人早就習慣了服從。

    “如果說……我們的敵人，是天災呢？”房間的門被打開，穆白黎清瘦的身影站在門口，淡淡地望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人類不會拋棄自己的同伴，余霜身為五等公民，在天災第一線戰(zhàn)場戰(zhàn)斗的時候，她有拋棄過你們嗎？”

    頂燈的光落在穆白黎柔和的金發(fā)上，穆白黎的臉龐被光影分成了明暗的兩面。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拷打著在場每個人的內心。

    穆白黎拿出了一個不聯(lián)網的老式的終端設備，上面是一個早就錄好的視頻，穆白黎點擊播放，江諭的聲音出現在房間里。

    “微笑氣球的清掃活動中，扶光對于微笑氣球的等級存在明顯誤判，導致孫雪同志的犧牲。其后，扶光扶光隱藏了鬧鐘恐懼癥等天災的危害程度，并隱瞞灰土市真實情況，導致灰土市淪陷，現有足夠證據證明，扶光即為天災，我已帶隊前往灰土市清掃扶光背后的天災，請其余調查員配合穩(wěn)定灰土市外局面。”

    “人類不會拋棄自己的同伴，也不應該拋棄自己的同伴。”

    穆白黎的話音剛落，程子頌從隊伍中站了出來。

    “我去。”

    程子頌的聲音很低，但卻開了一個頭，越來越多的聲音匯聚在一起。

    “我也去……”

    “有道理，如果連自己的同類都要清除，那還跟這些隨意殺人的天災有什么區(qū)別？”

    “同意，我也去……”

    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隊伍中，棠梨緊懸的心稍稍落了落。

    這時，她的終端設備響起了提示音。

    ［棠梨女士，繁星將為您服務^_^］

    棠梨抬眉。

    繁星的管控區(qū)域一直是藍山市。

    在扶光被研發(fā)出來之前，陪伴聯(lián)邦度過更多歲月的人工智能計算器其實是繁星。

    繁星更像是聯(lián)邦的老朋友，在一代代的更新迭代中見證了聯(lián)邦的歷史，也見證了人類的發(fā)展。

    只是……后來，運算能力更強的扶光取代了繁星，繁星被專用于藍山，漸漸淡出了非藍山市民的視線。

    后來，灰色幽靈解放藍山，繁星成了藍山對抗扶光的屏障，可以看出，雖然繁星的版本落后于扶光，但依舊有與扶光一戰(zhàn)的能力。

    而且……

    棠梨想起了那個令她熟悉的灰色幽靈的成員。

    繁星似乎與灰色幽靈有著很大的聯(lián)系，而灰色幽靈幾乎就是在余霜“失控”后出現的。

    這一切又一切的巧合，無法不讓棠梨多想。

    繁星，能相信嗎？

    擁有讀心的能力后，她對身邊之人的判斷會更多依賴自己的異能，久而久之，這種習慣變成了一種依賴。

    如果不依靠異能，她還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嗎？

    繁星跳出的對話框在棠梨眼前閃動著，棠梨的手抖了抖，開始冷靜分析目前的情況。

    調查組與灰色幽靈的交手次數不算少，雖然灰色幽靈經常會出現干擾調查組的行動，但并沒有調查組成員在與灰色幽靈的成員的戰(zhàn)斗中受傷甚至犧牲。

    而目前，繁星是唯一能夠制衡扶光的存在。

    棠梨參加了那場藍山市的考試。

    試卷的內容一筆一劃勾勒出了出卷人理想中的世界——一個普通而平凡的人也能快樂生活的世界。

    就算，灰色幽靈和繁星帶有其他的目的，但是，棠梨這次選擇相信。

    一個擁有這樣愿想的人，一定不會是人類的敵人。

    “可以連上調查組基地的網絡嗎？”棠梨詢問繁星。

    繁星發(fā)來了熟悉的微笑表情。

    ［可以哦^_^］

    ［網絡已連接^_^］

    比起扶光冷冰冰的提示音，繁星看上去死板，不懂靈活變通的表情，在此刻卻看起來格外通人性。

    棠梨用紀北城權限的令牌登錄了網絡，以調查組最高司令的名義公布了江諭提前錄好的視頻，并且在全體調查組的范圍內，公開征集人員前往黑森市。

    繁星的網絡傳播著棠梨發(fā)布的命令，很快，一條又一條信息傳遞回來，每一條信息都是一個調查組成員響應了棠梨的號召的證明。

    *

    第……123次攻擊。

    余霜與織網者的戰(zhàn)斗場上，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余霜用自己的異能生生抗下了好幾次攻擊，但同時，巨大的異能消耗透支著她的身體。

    在看似永遠不會疲倦的機械面前，人類的身體是如此渺小和脆弱。

    “哐當！”織網者的利刃劈開了又一座余霜身旁的工廠，余霜腳下的土地徹底粉碎，但這一次，余霜沒有躲避，而是垂直掉入了工廠的工間內。

    正在監(jiān)視著這場戰(zhàn)斗的孟千宇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扶光的戰(zhàn)斗系統(tǒng)推算了所有余霜與織網者戰(zhàn)斗的可能性。

    在扶光的演算中，余霜堅持最久的可能性是第1965次攻擊，而最短的可能在第89次攻擊。

    但這最久與最短都是極端情況，扶光的平均推算在532次之間。

    而現在的情況……也是在扶光推演中，余霜被織網者擊敗的可能性中。

    在第89～201次攻擊之間，余霜會徹底失去安全的落腳點，其產生的結果有兩種可能，余霜掉入“網”中，那么余霜將直接出局。

    或者，余霜掉入工廠內部，而這，將會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情況依舊在扶光的掌控里。

    “沒想到，實際戰(zhàn)斗中，余霜在123次攻擊中就已經掉入了工廠。”孟千宇瞇眼。

    他原以為，余霜本身的極限會更接近與扶光推測出的201，現在看來，他還是更高估了余霜。

    黑暗點陳舊工廠中，裂開了一條縫隙。

    余霜像垃圾一般掉了下來，落在了一個陳舊垃圾場的最高處。

    余霜翻了個身，忍痛從垃圾堆里爬了起來。

    有血肉再生的異能加持，這點高度的掉落，對余霜來說，只是精神上的折磨。余霜身上因從高處墜落產生的傷很快愈合了。

    然而，當余霜從這堆垃圾中爬起來時，余霜才發(fā)現，這堆垃圾并非普通的工業(yè)垃圾。

    一只、兩只、三只……無數只眼球看著她，這堆垃圾開始蠕動，金屬與□□碰撞，金屬與金屬碰撞，發(fā)出巨大的響聲。

    這個場景，余霜并不陌生。

    在“怪熊”制造的幻境中，余霜曾見過，堆積如山的肢體，被扭曲改造的縫合人……

    這些肢體與金屬碎片再次出現在了余霜眼前，告訴著余霜，這一切并不是一場“幻境”。

    這座垃圾山，是由“活”著的斷肢與人類器官組成的。

    這些肢體中，還有不少機械制成的義肢，這些肢體纏繞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垃圾團”，就那么躺在工廠的中心，垃圾團的整體因為錯綜復雜的纏繞關系無法移動，但里面的肢體不停地揮舞著，像是一個怪物獵食的“觸手”。

    隨著余霜這個不同尋常的“物品”掉入這團垃圾球中央后，這團垃圾球以余霜為中心開始打開，從垃圾球中伸出無數雙手，握住了余霜的腳踝、手腕、脖子，將余霜從不同的方向拉扯。

    就像拉開一個布娃娃一般，它們想將余霜“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