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陽市，南境花園，一座植被覆蓋高達百分之八十的城市，這里四季如春，永遠都有鮮花綻放，被稱為“聯邦之肺”，也是最好的療養城市。

    這座城市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一等二等居民，還有少部分因為“疾病關照”獲得聯邦特殊通行證的居民。

    棠梨就是獲得了疾病關照的居民。

    她是先天性心臟病患者。

    她一家都是三等公民，父親和母親都經商，所以家里還算富裕，父母用巨額資金換得了“疾病通行證”，一家三口搬入了金陽市。

    自她記事起，金陽市就已經是她的家了。

    人面樹的降臨是毫無預兆的。天災降臨后，最先淪陷的是藍山市，她在療養中心，聽到藍山市傳來的噩耗，驚詫于那駭人聽聞的新聞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即將要面臨的一切。

    沒人知道人面樹確切出現的時間。

    金陽市的植被覆蓋率太高了，一棵樹的異變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引起金陽市人們的注意，當人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市中心一環最古老的古樹上，層層疊疊掛滿了人面，風一吹，滿樹的人面隨風飄蕩，萬分詭異。

    那天，棠梨的父母如往常一樣來看望她。

    這些年，隨著年齡增長，棠梨發病次數的增加，父母在她的疾病上投入的金錢也越來越多。

    短短幾年間，父親得了職業病，母親患了抑郁癥，但這個家還是脆弱而小心地運營著，只是每次父母來看她的時候，都越顯蒼老。

    然而，這次不一樣了。

    母親的臉上再次綻開了微笑，父親也挺直了腰板，笑瞇瞇地望著她。

    “阿梨，跟我們走吧，這次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我們終于可以自然而健康的生長，再也不會有疾病和疼痛了。”

    棠梨猶豫地拉住了父母的手，看到了那顆樹。

    父母跪倒在那棵樹下，滿樹的人面搖晃，在那無數張臉之中，她看到了父母的臉。

    她聽到父母說。

    “人類也是一種植物啊，我們離開了土壤的滋養，失去了太陽光合作用的溫煦，才會產生各種各樣的病痛。”

    說完父母將自己埋進土里，像一顆植物一般，一動不動。

    棠梨的心臟再次發痛，她感到呼吸困難，渾身上下發冷，幾乎快要昏厥過去。

    調查組的人救了她。

    醒來的時候，有人向她解釋了情況，并告訴了她一個消息。

    她被檢測出擁有異能，是異能者。

    因為擁有異能，她被調查組邀請幫助鑒別人面樹信徒與普通金陽市公民。

    人面樹的信徒在外觀上與普通人類毫無差別，如果他們想刻意隱瞞，可以很輕松地混入安全區。

    這樣一來，調查組的行動與作戰計劃會全部暴露。

    聽說這次戰斗的負責人江諭因此被人面樹突襲，受了重傷。

    但棠梨的異能可以很輕松地識別人面樹的信徒，守住人類的安全區，也可以避免悲劇再次發生。

    有了棠梨的幫助，安全區里的狀況穩定了下來，她篩選出了十多名信徒，每位信徒的心里只有一句話。

    “我們要自然健康地生長。”

    工作結束后，調查組的人過來慰問。

    “辛苦你了。江隊正打算對人面樹發動總進攻，順利的話，這次災難就要結束了。”

    “那……那些人面樹信徒呢？調查組會怎么處理他們？”棠梨有點緊張，如果可以的話，她還希望她的父母能夠恢復正常。

    她可以不要健康，但她不想父母變成怪物。

    “這……”那個調查員有些猶豫。

    “說實在的，高層還沒下決定，聽說是因為意見有分歧。”

    “那些信徒的身上雖然看不出異變，但他們身上原本的疾病全都消失了，這些人到目前為止都對人面樹很忠誠，調查組還沒有給他們下定義。”

    棠梨明白，調查組還沒下“怪物”的定義。

    如果已經變成了怪物，那么這些信徒將會與人面樹一起被清理掉。

    “但你放心，江隊的意見是，先等解決完人面樹，再看看這些信徒的異常狀況會不會消失，這些信徒還不會隨意被處置。”

    “我倒是覺得，人面樹消失后，這些人應該都會清醒過來。”

    “謝謝！”棠梨的心稍稍平靜了一點，“祝這次清掃行動成功！”

    人面樹有個最難處理的特點，是祂的無限繁殖能力。

    祂能將種子播撒在其他植物身上，當本體被消滅后，祂又會在攜帶種子的植物身上復蘇。

    金陽市的植被覆蓋率高達80％，在人面樹再次出現之前，誰也不知道祂會在哪顆植物身上復蘇。

    為此，江諭的副官，擁有空間隔離能力的陳子弛，切斷了人面樹對外的所有通訊和植物網絡，將人面樹困在了一小塊區域內。

    人面樹成了甕中之鱉。

    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江諭帶傷上陣，將人面樹逼到了絕境。

    然而，發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情。

    陷入絕境的人面樹召喚了祂的信徒，所有的信徒前赴后繼趕往人面樹最后所在的地方，自愿成為人面樹的養料。

    鮮血染紅了人面樹周圍的土壤。人面樹的樹葉快速地旋轉著，如同一臺巨大的絞肉機，所有的信徒都被卷入了這臺絞肉機中，血肉翻滾，鮮血橫飛。

    粘稠狀的肉沫變成了樹的肥料，人面樹吸收著血肉組成的糊狀物，樹的形態開始慢慢發生變化。

    人面樹拔地而起，樹皮上長出了血肉，多余的樹枝形成了無數肉瘤，樹葉繪成了頭發狀的物體，遠遠望去，人面樹就像一個畸形的怪“人”。

    人變成了植物，而植物又變成了人。

    人面樹欺騙了那些信徒。

    這些信徒變成了源源不斷的能量，每當調查組打穿人面樹身體的一部分，就會有新的信徒化為人面樹的血肉將那空洞填上。

    戰斗中死去的調查組成員也會被植物卷走，成為人面樹的養料。

    最后，是江諭耗盡異能暫停了人面樹的再生，調查組在損傷慘重的情況下獲得了勝利。

    那場戰役中，棠梨的父母成為了人面樹的養料，永遠地離開了她。

    但棠梨有個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心結。

    在陳子弛用異能隔離人面樹轉移空間的前夕，她蹭聽到過幾個信徒的“心聲”，人面樹正在聚集信徒。

    如果她當時有膽量對人面樹“讀心”，說不定就不會發生后面的悲劇了……

    她的父母不會死，人面樹的信徒不會死，那些調查員也不會死……

    *

    棠梨從掩體后站了出來，一步步靠近血櫻。

    余霜的廣視域無法鑒別人面樹的種子和普通的種子，但是她的讀心可以知道人面樹把種子藏在了哪里。

    但讀心的前提……她要與植物有接觸，一旦她讀取了人面樹的弱點，人面樹也能夠讀到她，也就意味著，她會變成信徒。

    “變成信徒是有轉化時間的，我會在讀出種子位置的那一刻消滅種子，但我會變成人面樹的信徒，不過，變成信徒不算死亡，但后面，要靠你們了。”

    棠梨的步伐堅定。

    這場戰斗，是屬于她與人面樹的。

    人面樹奪走了她的親人，毀掉了她的家園，害她流離失所，無處可歸。

    這場戰斗遲到了太久，她早該這樣。

    哪怕流盡她的鮮血，哪怕耗盡她的生命。

    而這一次，她不會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