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東擊西
國內每一次重大的紅毯活動, 不僅是各家團隊大顯身手之時，對美妝、時尚領域的流媒體?與?博主來說，同樣不亞于一場大考。
“唔, Julien Fournié？深紫色珠花刺繡薄紗可不是一個好選擇, 在這條星光熠熠的紅毯上稍顯遜色, 放大XX溜肩的缺點”
“Tony Ward的經典紫紅色抹胸大擺裙美則美矣，但也看?出藝人的團隊并沒有認真思考造型的搭配——XX膚色白皙, 與?紫紅相搭更凸顯氣質典雅, 但巨大的鉆石項鏈讓整個人視線中心往上移, 忽略了人的存在”
孟美美噼里啪啦敲著字, 一側平板正在播放紅毯直播畫面。她輕擊發送，再?次刷新微博后評論?頓時有了幾十條回復。
微博ID“May In Paris”, 是近幾年?時尚自媒體?博主里活躍度最高的賬號之一，全網各平臺接近千萬粉絲；而皮下孟美美也在紐約時裝學院NYSFA進修研究生, 本身對時尚領域頗為?了解，以直言不諱、言辭辛辣的文風在社媒上頗受歡迎。
“Damn，Broing.”孟美美撐著頭自言自語吐槽。
紐約現在是清晨七點，為?了點評紅毯的造型她特意調了鬧鐘，但目前為?止所有藝人的造型都讓她感到無趣：
“當所有人都在求穩, 恰恰最是平庸�！�
孟美美打了個哈欠，準備去沖杯咖啡提神。
卻被主持人不大不小的驚呼聲?頓住腳步。
她放大直播畫面，瞳孔一震——這個叫薛真的女演員，居然穿的是Ronald Van Der Kemp！
而且孟美美搜索記憶, 她應該是全球首穿！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RVDK上個月才在曼哈頓舉辦了品牌Show, 這條分體?式黑裙正是最后的大軸單品！
而孟美美當時就坐在臺下，全程品鑒了這場大SHOW.
Ronald Van Der Kemp既是品牌, 也是設計師的本名。在業內以復古、摩登的風格揚名立萬，喜歡用緊湊結構比例塑造穿衣人的氣質，強調力量和?性格。
雖然品牌的成立時間僅有八年?，但好萊塢、超模甚至各國政要夫人們都尤為?鐘愛RVDK——因為?它有“世界上第?一個可持續時裝品牌”的稱號，簡稱環保高定。
這一季包括薛真穿在身上的系列，也是設計師使用能循環利用的面料，經過升級改造變身成華麗的禮服，廣受大眾的好評。
在此之前孟美美對薛真并不熟悉，只是聽身邊追內娛的朋友提到過她的演技還不錯。
沒曾想這次金鹿獎的紅毯讓孟美美牢牢記住了她的名字。
“各位，我要為?剛才抱怨紅毯很?無聊而道歉。即使知道有很?多組嘉賓還未現身，但我堅定的宣布，薛真的Look成為?我今晚Pick的前三之一。”
“RVDK2024春夏超季高定，全球首穿�！�
“這是一套極為?難得的知道做減法的造型——典雅的黑，一以貫之。露出的腰腹又極為?克制的展示女性特有的柔軟，緩和?整體?硬朗的冷俊美。”
“在性感與?傳統之間，薛真選擇做她自己。”
“我很?佩服藝人的團隊，能夠精準的為?新人演員選定高級的風格，精準定位優雅的格調。高定，不是由價格或者名氣來衡量的�！�
“在飯圈文化日益扭曲的今天?，藝人的定制禮服也成為?所謂‘實?績’的一部分。誠然，我不否認高定能夠為?藝人的時尚含金量添磚加萬，但大家似乎都忘記了，是人在穿衣服，而不是衣服在裹挾著人�！�
“而薛真，做到了人衣相匹，渾然天?成�！�
孟美美幾乎沒有停頓的打完長?評就發了出去。
評論?里有只從?她的微博看?造型的粉絲也紛紛表達自己的想法。
[@蘿莉啰嗦：？May也收錢營銷了嗎，怎么熱搜上都在說薛真好美？！]
[@躲在云里：啊啊啊啊所見略同！薛真的造型真的讓人眼前一亮！不知道是不是官方頒獎典禮的原因，今天?的紅毯中規中矩的。雖然她穿得是一身黑，但看?起來超級古典又摩登！]
[@撞進May心里：噗嗤，與?May前幾條的微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作為?老粉一看?就知道May真的很?喜歡薛真的造型了。]
[@一口吃成大胖次：關鍵May說這套裙子是全球首穿耶！RVDK這個牌子，我印象中在去年?西班牙王室訪華的時候，王后在國宴上穿的也是RVDK的裙子。]
[@涼拌瑪卡巴卡：是的，王后是荷蘭人，RVDK也是荷蘭的設計師，這個牌子快成西班牙王室的指定高定了。新傳還是有點門路的，在全球首穿的設定面前，穿當季的高定都略顯失色，策略定得不錯。]
[@櫻桃小完犢子：薛真是向蕾的藝人啊@法學生整治內魚，你們可以點進這個人的微博里看?都是些匿名爆料但真實?度好高]
孟美美看?到這條評論?，八卦地點進去。
@法學生整治內魚是一個專門接收投稿的博主。博文也只有十幾條，但評論?數相當多。
而所有的投稿，都是在討論?同一個人。
孟美美拉到底部從?第?一條往上翻。投稿人們幾乎是要把?向蕾的過去翻個遍，連高中時期的雙語演講也被討論?得津津有味。
而評論?最多的一條則是有人投稿了一張酒店的偷拍圖。
照片正中間的人被器材遮住大半邊臉，但熟悉那年?金梅花獎禮服風波的人能一眼看?出，正是驚艷全場的潘佳琪；而另一側，則是向蕾與?一位打扮入時的女性在交談著什么。
[@孤獨的根號三：向蕾旁邊的是意大利設計師品牌Luciano的主理人，也是潘身上這套禮服的設計師。當時潘要穿的衣服被別人搶走?，差點是要去商場買大牌應付上場的程度。后來是向蕾主導的借到Luciano的衣服和?Poesia Rosa珠寶才化危機為?機遇。別忘了，當時向蕾才23歲。]
這條一看?就是業內人的爆料成為?最高的點贊。
孟美美瞬間有點次元破壁的恍惚。
彼時的自己還在央美念大四，當年?她同樣非常喜歡潘佳琪的烈焰女王Look，還把?心得體?會寫?到研究生申請材料里。
而時隔三年?時間線收束，今天?的自己仍舊被同一個人的造型審美驚艷到。
她再?往上翻到最新的投稿，來自十分鐘前。
[知名不具：臥槽我覺得我成功復盤了蕾神的計謀。]
[已知與?薛真同獎項競爭的有黎彤彤AKA黎玉華的侄女（黎玉華是誰想必我不用科普了叭），而黎玉華是Elie Saab的亞太代言人，給自己侄女搞一條品牌的高定不是什么難事。]
[那么問題來了，薛真的咖位應該是借不到比Elie Saab更高級別的禮服，蕾神要如何破局呢？我們之前盤來盤去，覺得還是走?國風路線比較合適，能選擇的牌子也多。加上Homolog在推上透露有一套當季的堆繡國風成衣要運回國內，側面佐證了我們的猜想。]
[直到今天?，新傳遲遲不發出發照似乎也在印證團隊放棄紅毯這一塊的戰場。]
[可蕾神不愧是蕾神，你以為?人在第?一層，實?際她在第?五層。]
[明知是絕對困局，卻敢于跳出角斗場另尋高度。Elie Saab名氣大、當季高定是吧？那我就全球首穿Title吸睛；公主裙手工刺繡甜美可愛造型？那我的藝人主打典雅冷艷高級風，不是同一個類型甚至都能錯開賽道。]
[用Homolog來迷惑對手也是兵行險著，可謂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中聲?東擊西之計。有人可能要說我過度解讀了，但請大家看?截圖——這幾個營銷號是薛真還在紅毯上就發了的。]
孟美美點開截圖，是幾個百萬粉絲的紅V號發的文字，內容不同但主旨一致，大概是薛真風格單一、只知道吃國風的紅利之類的陰陽結論?。
[雖然緊急刪除了，但機智的我截了圖。誰買的營銷就是誰出的洋相咯。由此可見，對手早就制定好計劃要踩薛真一頭，但蕾神預判了她的預判，反手一個聲?東擊西，順利迷惑敵人。]
[而且她也成功了�，F在實?時熱搜和?各個平臺，都在討論?薛真的Look。她身后連續幾位藝人的話題度敵不過薛真的一半。]
[我要是向蕾的對家，這會可能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
話糙理不糙，盤茜此刻的臉色陰云密布，無人敢接近。
黎玉華陪著侄女下樓了，套房內除了她和?留守的工作人員之外，還有一個外人廉星河。
“盤總”助理也很?想尖叫逃跑，但不得不繼續完成份內工作：“新傳在薛真走?完紅毯之后才發的定妝照剛才也查過了，確實?是RVDK的首穿”
她咽了咽口水，艱難地補充：“現在熱搜第?一是#薛真 RVDK全球首穿溝通過的幾個營銷號發了提前寫?好的軟文，但馬上叫他們撤掉了”
但是也被網友截圖當做熱搜的笑料了。助理在內心默默補充，不敢說出來刺激臉色越來越難看?的上司。
廉星河刷著微博，同時也聽到助理的匯報。他嘴角閃過一絲笑意，又很?快收斂起來仿佛從?未發生過。
“盤總監，看?來也沒什么我能幫得上忙的了�！绷呛永砹死眍I結，微笑告別：“我還有其他事，先走?一步。”
說罷便徑直離開，留下一室令人窒息的寂靜。
※※※
內場（一）
會展中心最大的會議廳特意改造成了?360度圓舞臺, 前后切割成藝人內場區與?媒體、工作人員所在的外場區。
這?一屆頒獎典禮罕見的沒有讓觀眾入場。
官方考慮到出席的藝人眾多?，安保與?管理成本直線上升，加之金鹿獎向來是嚴肅、穩重?的格調, 主辦干脆取消觀眾席, 把外場面積擴大, 各家團隊按照事先編好的區域休息。
“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家長哦�！标懶�?棠壓低鴨舌帽檐，聲音也因為帶著口?罩有些含糊：“隔著個圍欄等小朋友放學。”
內外場被隔離桿區分隔開來, 藝人們要循著圓桌上的名牌一一入座, 八人一桌, 而工作?人員此時?不能時?時?陪在身邊。
內場眾生百態, 有全場亂飛趁機拓展人脈的社?交牛人、也有只和熟人熱聊的，更多?的是i人望著舞臺發呆。
陸小?棠瞥了?眼一旁電話沒停過的向蕾, 視線又轉回內場美滋滋吃起瓜——
哎，這?誰和那誰一直是好閨蜜人設啊, 怎么一桌之隔也不敘敘舊？
哦豁，XX男明星的前任和現任都在同一桌，這?主辦方也真夠損的哈哈哈哈XX汗流浹背了?叭！
啊XX真人比照片更上鏡！不愧是我的童年女神，簡直不會老?。
前輩們一進場就全體起立鞠躬了?，果然內娛也是大型職場。
她視線滴溜溜地轉, 時?不時?回到薛真身上。
唔，這?是第五個了?。
※※※
“《致勝》這?部電影非常精彩，希望能有機會一起合作?。方便加個微信嗎？”
薛真微笑禮貌婉拒：“不好意思?，沒有帶手機。”
對?方笑容僵了?僵：“那留一下微信號, 散場再加上，《致勝》我們”
“不好意思?, 平時?除了?工作?不怎么玩微信�！�
傻子都聽出她軟硬不吃的拒絕，男演員只好悻悻地離開了?。
薛真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
要不是聽張咪姐說過, 這?家伙其實已經結婚了?但在公眾面前立單身人設，她還真的會被對?方曾經塑造的好形象騙到。
她輕吐口?氣，又再一次在腦內復盤自?己?在紅毯上的表現。
應該沒什么紕漏和錯處，看現場記者的反應都挺好的。
自?己?刻意不帶手機，也是不想被外界紛擾的視線和言論影響。
“你待會要補妝嗎？”
“有點麻煩，我工作?人員都在后面�！�
薛真聽到旁邊人的對?話，下意識向后場區望去。
陸小?棠看對?方往自?己?這?兒看，興奮的招了?招手，然后指著向蕾忙碌地身影，無奈聳肩示意，好像在表達：“看吧，大忙人一個。”
見到她們，薛真瞬間感覺緊張淡去不少，眉眼一彎點點頭。
“真真～”
看似冷漠實際在發呆的薛真馬上聽出了?來人是誰，忙站起來：
“小?瑜姐�！�
程小?瑜特意從前排走過來找她：“哇塞，你這?身真的超級漂亮！我之前去你房間探班來著，但是你在里頭拍照，時?間來不及了?我就先走了?。”
“聽蕾姐說你來過了?，不好意思?當時?沒有空出來打個招呼。”
薛真與?程小?瑜見面次數不多?，但因為向蕾的緣故，彼此都比較熟悉隨意：
“小?瑜姐，這?條裙子特別適合你。”
對?方這?次的禮服是銀白?色絲綢褶皺抹胸長裙，沒有刻意放大身材的曲線，卻完美展示程小?瑜獨特的柔美氣韻，整個造型看上去十分舒服大方。
程小?瑜臭美地轉了?一圈，在朋友面前她不會刻意端著：
“是吧？我可是試了?十多?套裙子才定下來的�！�
她察覺到薛真面對?這?樣的場合還有些手足無措，說道：
“我跟你說哦，我第一次參加頒獎典禮的時?候在國外，那時?候哪見過這?么大陣仗，身邊還都是各個國家的人，張口?嘰里呱啦語速太快，聽得懂一半就阿彌陀佛了?�！�
“后來我就想，我可是代表中國來的誒，千萬不能慫，一定要大大方方的。所以我就把那些老?外都看成我姥姥家田里種的大白?蘿卜，”
她繪聲繪色地描述著，薛真完全被吸引�。�
“蘿卜開會，群英薈萃。你想想啊，一群蘿卜聚在一塊開口?說話是不是超好笑的？然后我慢慢就不緊張了?，也敢主動開口?說英語和別人主動搭話�！�
薛真也代入想象了?下，兩個人一齊笑出聲來。
“你蕾姐讓我進場后看看你的狀態，但我覺得你應該很快就能適應的�！�
程小?瑜拍拍對?方的肩，鼓勵道：“祝你旗開得勝。”
薛真道謝過后，覺察對?方竟有一絲落寞：
“小?瑜姐，我嘴笨不會說漂亮話，但我打心?里覺得這?次最佳女演員非你莫屬，你是我心?中當之無愧的女主角�！�
程小?瑜聞言，眸里閃過一絲苦澀。
就在走完紅毯之后，《苦難之鹿》的編劇單蝶私下找到自?己?，透露了?些內幕——評審會對?電影質量認可，但內部對?演員自?身的風波傳聞有顧慮。
“小?瑜，我為什么在頒獎典禮前告訴你，就是希望你能調整好心?態�！�
單蝶推了?推眼鏡，看著與?自?己?一路風風雨雨走來的好友也頗為不忍，但不得不為程小?瑜作?心?理建設：
“許多?人通過傳聞來了?解你，我希望在未來有更多?人能通過作?品認識程小?瑜。”
“失利像是進入一場黑夜。長夜漫漫難捱，可終將會被黎明戰勝。在這?個圈子里，只有作?品能為你說話�！�
僅僅一步之遙的獎杯，仿佛伸手就能觸及。
要說不失落、不傷心?那絕對?是假的，程小?瑜攥緊了?拳頭。
倏地，她看著眼前看似平靜實際難掩擔憂的單蝶，這?一瞬間仿佛從對?方身上同時?見到那個說著“實在扛不住了?，就到我身邊”無論何?時?都讓她安心?的向蕾，負責認真、待她如同親妹的龍長安以及無數個待她真心?實意好的人們。
以及，那個一路跌跌撞撞摸索過來，哪怕是撞南墻頭破血流但始終沒放棄過的自?己?。
她想，難過是必然的，傷心?是會存在的。
但命運選擇予我電閃雷鳴的天空，是意味著它要我成為沖破險阻的高飛的蒼鷹。
“我能不能拿到那座獎杯已經不重?要了?�！�
程小?瑜回過頭注視著舞臺正中央，那里佇立著一頭鎏金銅色的鹿，是每一屆頒獎典禮必會放置的象征雕塑。
她與?金鹿遙遙相望，目光堅定：
“無論何?時?，我都是自?己?人生中的最佳女主角�！�
※※※
“王牌文娛的反制起效果了?�！�
梁瓊芳盯著數據滾動屏總結道：“她們似乎放棄繼續炒黎彤彤Elie Saab高定的話題，把營銷重?點分散到其他與?頒獎關聯的話題�！�
向蕾同步查看對?方傳過來的簡報。
#薛真 RVDK全球首穿與?#薛真出發照的熱搜正在往下掉排名，取而代之的前輩們在頒獎典禮上的話題。
與?此同時?，以#黎彤彤仙女本仙為標題的熱度在榜單緩慢上升。
“需要再加大公關力度么？”
梁瓊芳咬著筆頭，問道：
“我們的討論度沒有任何?水分，實時?在線人數有1w+，優質的內容也不少繼續推進的話，營銷成本這?塊要經過素總或者冷總同意了?。”
向蕾當機立斷：“就到這?個程度。再擴大范圍的話容易引起大眾的逆反心?。等RVDK在社?媒認領的時?候可以適當推進討論。”
對?于向蕾來說，今晚在頒獎典禮開始前壓制黎彤彤的勢頭，已經是預想中最好的結果。
她不是激進冒險主義者，薛真能不能憑《致勝》得到年度最佳新人反而是放在最后考慮的問題，因為其中有太多?不能人為操控的因素。
這?屆金鹿獎是向蕾打造薛真公眾形象最重?要的起點，幾乎可以奠定自?家藝人未來五年的時?尚資源。
大眾對?女明星的審視尤為嚴苛，一次失敗的造型就可能被整個圈子乃至飯圈審判很長的時?間。
時?尚品牌自?身行業調性和影響力越高，對?合作?對?象的篩選就越嚴格，寧愿啟用白?紙新人也不愿意與?被戲稱“土”的影后沾上關系。
不然向來端著架子的黎玉華為什么肯摻和進來，為黎彤彤保駕護航？除開親戚的關系外，也相當于對?時?尚圈放話表個態。
因為接連出演《挾劍》《俠行天下》，觀眾會給薛真貼上“古裝”“女俠”“江湖”的標簽，會限制未來的戲路。
常說演員不應該經常上綜藝容易給大眾留下固有印象，當個人色彩強過角色烙印，就無法讓觀眾入戲。
所以即使之后有再多?優秀的古裝武俠劇本拋出橄欖枝，向蕾統統回絕，并對?薛真解釋：
[我不贊成演員呆在舒適圈里消磨青春，怎么樣大眾永遠記得九霄？那就是不會再有第二個九霄。]
梁瓊芳掛斷電話，通知相關部門停止外聯；另一方面，她也有些驚訝于對?方的果決。
緊接著，屏幕亮起“冷總”二字，她趕忙接起。
“簡報我看過了?，停掉所有公關資源，過度營銷適得其反�！�
“冷總，已經停止了?�！绷涵偡家徽a充道：“十分鐘前，向經理也做了?同樣的決定�！�
通話另一頭沉默半晌。
梁瓊芳向天發誓，她聽到了?上司微不可察的輕笑聲。
“知道了?�！�
※※※
內場（二）
Mandy陳注意到后排的聲音, 從后視鏡瞥了眼冷儷一閃而?過的笑，心里?有些意外。
因為就?在?一個小時前，冷總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后臉色一直很陰沉, 渾身都散發著別惹姐的暴躁氣場, 小陳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不要惹到對方。
見上司緊抿的嘴角緩和?許多, 小陳見縫插針：“冷總，我們現在?是回影視城還是去哪兒？”
冷儷合上平板, 頭后靠枕背, 片刻后說道：“素總監的航班應該是今天凌晨到達吧, 安排好人去接機了么？”
“嗯, 按照您的交代請航司專門預了VIP通道和?專車。一落地就?可以到酒店入住。”
潘佳琪一行人在?昨日結束瑞士的全?部?拍攝，新?傳特地邀請導演、制作團隊一齊來?京城——明面上是招待合作方, 私下目的是計劃與制作方代表人協商電影宣傳事宜。
“嗯，這幾天你專門負責處理和?對接, 不用跟在?我身邊。”
冷儷捏了捏眉心。
透過車窗，天空上是化不開的烏云。
她回想?在?施建中辦公室的對話，心里?頭不由升出一絲壓不住的煩躁。
“董事長，明清園區的施工進度已?經比原計劃增速10%了�！崩鋬f上進度表，嚴肅道：“施工方再三跟我強調, 如?果接下來?的工期依舊這樣高強度24小時開工，遲早會被舉報到勞動部?門，面臨審查停工的風險。”
施建中眉毛擰出一抹不悅，抬起下巴示意對方把報表放在?桌上：“你只需要按照董事會的工作指示去辦, 不要加入過多的個人主觀想?法�！�
“因為增加了工人的數量投入作業，我們每日的支出已?經超出規劃的30%, 并且也要保障建筑和?設施的安全?性，我認為公司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建設更妥——”
“冷儷！”
施建中大力敲了三下桌面, 黃花梨實木發出咚咚重響。
他神色陰沉可怖，幾乎微微扭曲起來?：
“什么時候我做的決定?需要‘你認為了？’不想?干可以打報告給我滾蛋！提建議也要過個腦子，不要覺得公司離不開你！素霓生在?你離崗的時候不照樣把藝人部?經營得風生水起？！”
場面頓時僵住，施建中怒斥的余音一圈圈回蕩在?偌大的董事長辦公室。
施明珠見雙方臉色都極為難看，連忙出來?打圓場。
“爸，今天醫生還反復交待你不要生氣，對身體不好。您也知道，冷總監從開工到現在?都快住在?工地了，沒有過一天休假，影視城對于冷總來?說也是寶貴心血，她絕對沒有要和?您對著干的意思�！�
她過去一下一下的撫著施建中的背順氣，一邊對冷儷說道：
“冷總監，既然董事長任命您為影視城的總負責人，這其中對您能?力、忠誠的信任我想?您明白。這段時間董事長血壓一直不太穩定?，您也多體諒。有時候在?工作上可能?產生了些摩擦，但我們所有人都是為了影視城能?順利完工的總目標在?努力，您說對嗎？”
女兒輕柔的安慰讓施建中氣淡了不少，也從對方一番話里?被提醒到冷儷在?項目中的能?力，至少現階段公司仍需要她主持工作。
思及此，他語氣一緩：“小儷，凡事要以公司的大方向對齊，眼下情況特殊，外面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盯著影視城的一舉一動？示弱就?是失�。∮欣щy就?要想?出辦法克服困難！這個施工方不配合，就?換一個能?配合的，多的是想?吃這碗飯的人！”
“”
見冷儷未再爭辯什么，施建中沒好氣的送客：
“行了，這件事就?這么定?了，沒有請示的余地。明珠，送冷總出門。”
“我明白了�！�
冷儷拿包起身離開，施明珠緊緊跟在?她的身后。
走到電梯口，施明珠為對方摁向下鍵，勸道：
“我知道冷總今天受委屈了。我爸最近脾氣差，連我稍微出點差錯也被罵得狗血淋頭，你多擔待�！�
冷儷似笑非笑地回對方：“以施小姐的口才，不做經紀人這一行真的可惜了。我也沒什么受委屈的，董事長罵得對，公司沒有我，太陽照樣每天從東邊升起。”
“冷總這說得都是氣話。”施明珠指了指腳下的大理石地磚：“我踩著的地、公司的每一層樓，都有冷總的功勞。新?傳沒有你，可就?不完整了�！�
Mandy陳在?一旁大氣不敢出，默默看著兩位高層打機鋒。
冷儷似乎對施明珠的話很受用，客套兩句便徑直離開。
“所以冷總您打算去哪？”
助理的話打斷冷儷的思緒，從窗口鉆進來?的風拂過肌膚，她竟冒出幾絲寒意。
冷儷覺得她需要些陽光了。
“去機場。”
她對上小陳錯愕的雙眼，緩緩說道：“買最早一班飛往三亞的班機�！�
※※※
舞臺大幕緩緩拉開，旋即鏗鏘熱鬧的鑼鼓響徹整個會場。
抖擻雄獅亮相登場，在?恢弘的鼓點打擊節奏里?踢跳翻蹬，順著預先搭好的紅凳層層攀高，最終登頂的大紅雄獅從口中吐出長聯，上書紅底燙金色大字——[第六十屆金鹿獎頒獎晚會].
音樂旋即變換大型樂團演奏的交響樂，禮儀小姐、先生分立捧著金色立鹿樣式的獎杯分立兩旁，主持人站在?中間一一開場。
“山河錦繡，盛世?華章。呦呦鹿鳴，璀璨星光。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來?賓，來?自全?國各地的藝術家們，和?正在?收看直播的觀眾朋友們，大家晚上好！”
燈光與攝像機聚焦前場，兩側大屏幕4k畫質同步將藝人們的一舉一動實時返送，所有人的表情和?動作比平日更為端正。
與之相反的，是工作人員所在?的后場區域異常繁忙，每家團隊按著分配好的位置各占山頭，掏出電腦繼續忙碌。
陸小棠被一連串官方致辭說得有些犯困，斜靠在?向蕾胳膊上八卦：“你剛才看到黎彤彤的臉色沒？去了一趟廁所回來?連容都不會笑了，是不是已?經知道沒多少人關注她那身Elie Saab？”
向蕾也注意到對方的神情，剛想?說些什么，晃眼間看到王牌文?娛的人正從側邊口進到后場，領頭的正是盤茜。
陸小棠噌的直起腰，下意識作出防備的姿態。
兩邊的人不約而?同地對望，即便隔著稀疏的人群也能?察覺到些劍拔弩張。
向蕾主動向對方傾身微微鞠躬問?好，一觸即發的風暴似乎就?莫名消散了。
盤茜噙著笑點點頭，轉背帶著七八號人烏拉拉地往自己?的休息區走去。
“要不是知道你和?這位盤總的battle，我還以為你們關系不錯呢�！标懶√母袊@地搖搖頭，評價道：“娛樂圈水真深，人均一萬個心眼子。”
向蕾失笑：“如?果盤總是一個把情緒都掛在?臉上的人，那她反倒構不成威脅。”
畢竟笑面虎才咬人最疼。
盤茜輸在?了信息差導致判斷失誤，但對方很快用老練果決的實戰經驗迅速為己?方止損，沒有讓新?傳進一步擴大影響。
如?果換成她在?盤茜的位置上，向蕾不認為自己?能?比對方做得更好。
“可是你不會像她一樣，方案里?永遠有踩對家的必選項�！�
陸小棠聽完向蕾對盤茜的評價，沉默半晌后緩緩說道：
“明明可以百花齊放，但總有人想?掐花斷莖凸顯獨美�！�
她十六歲入行，十八歲開始跑劇組妝造，見過無數表面笑嘻嘻背面□□刀的虛偽，從一開始的震驚到見怪不怪的麻木，娛樂行業在?用活生生的現實展示，爭名逐利無真友。
即便剛認識不久的向蕾提議可以幫她解除不公平的勞動合同，她也會陰暗的想?自己?于對方肯定?有利用價值，不然哪里?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直到與向蕾相處越久，陸小棠越羞愧當初的揣測，也讓她明白，善意于對方而?言只是最基本的人生準則。
而?這份善意不是盲目式的圣母救贖，向蕾是她見過的所有人里?唯一一個能?用智慧與能?力詮釋善意的存在?。
所以才有隔著江湖河海與日月山川的奔赴。
你需要我，我就?會來?，一如?當初我孤立無援時，身邊獨有一個你。
向蕾不清楚身邊人心底的暗潮洶涌，看著前場的熠熠星光們一團和?氣，開口說道：
“我相信誰都不想?從一開始就?向規則臣服。也許大多人數找不到凈土，丟失掉信仰，干脆就?在?染缸里?求安身，試圖同化每一個與自己?處境相同的人，才能?告慰已?經沉淪的靈魂�！�
她的話輕輕淺淺，仿佛同煙般，瞬間淹沒在?喧囂的名利場。
※※※
“阿華�！�
被突來?的男聲叫住，黎玉華往聲音的來?源看去，隨即笑道：“這不是電影家協會榮譽主席陳明陳先生嗎？怎么有空來?臺下閑聊啊？”
陳明爽朗一笑，引得旁邊幾桌的演員都往這頭張望。
黎玉華地位高，與她一桌的都是同級別的大佬們，事多人忙，眼下只有她一人在?位置上。
至于陳明，二?人年輕時共演的電影作品分別成就?了彼此第一個影帝、影后，此后更是延續了幾十年的友情。
對方就?勢坐在?黎玉華身邊，回應道：“我只負責評審會工作，其他的就?讓年輕人多操心吧�！�
多年老友，他一眼就?看出對方心情不佳，直接問?道：
“你瞧你心事重重的模樣，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會潑人一身酒的黎玉華嗎？”
她聞言眼里?漾出笑意，皺紋舒展開來?。
記得有一回在?應酬的場合，制片公司的老板想?借著酒意吃她豆腐，自己?當初年輕氣盛二?話不說把對方澆成了個落湯雞。
“就?你總記得這些事兒，還得說我多少年�！�
陳明見她情緒上升了些，斂了斂笑容，低聲說道：“是為了你那侄女吧？”
黎玉華笑容一僵，無意識地轉動小拇指的鉆戒。
她這輩子沒有結婚，家里?所有小輩中最疼愛黎彤彤。
眼看侄女非要干這一行，黎玉華只得用自己?所能?動用的資源為對方鋪路。
這屆金鹿獎相當于僅有一次隆重的初亮相，對黎彤彤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起點。黎玉華已?經很久不出席紅毯了，但為了侄女能?借到品牌的衣服，她不得不重新?上陣。
但精心的準備和?周全?的計劃，卻?只激起了小小的水花。
看著憋著一口氣的侄女，黎玉華心里?頭也很不是滋味。
見她不應，陳明顧自繼續：“我記得她入圍了最佳新?人演員。電影我也看過了，稚嫩但有靈氣，是個好苗子，假以時日不走歪不走偏，能?成器�！�
“可是阿華，你捫心自問?，能?入圍獎項，有幾分是靠她自己?，又有幾分是依仗了你？”
被最了解自己?的人戳心窩子往往是最疼的。
黎玉華想?說些什么例如?黎彤彤拍戲的時候摔了馬差點骨折或者是在?劇組拍滿了三個月沒一天請假之類的話，來?反駁對方。
可她張著嘴，沒有說出口。
因為她清楚，黎彤彤經歷的，不過是每一個敬業女演員的日常。
“我知道你私下找了老董他們說情�！�
老董是評審會副主任，同樣是電影圈子里?有名的制片人，人脈極廣。
“這事兒能?傳到我這兒，就?總有一天傳遍圈子。我聽到的時候挺納悶，怎么個小丫頭片子能?讓你不顧這么多年攢的好名聲，走人情世?故的路子。”
后來?他稍一打聽，才知道黎彤彤是黎家人的掌上明珠，也才緩過神來?明白自己?老友為什么如?此反常。
別人不清楚，但陳明了解黎玉華為什么在?這件事上擰不過彎。
黎玉華演員生涯順風順水，但是在?感情路上很是坎坷。
有過幾個不錯的對象，但因事業的緣故失諸交臂。唯一可能?會定?終身的人，卻?在?去接黎玉華航班的路上出了車禍。
后來?的歲月，也再沒見過老友明媚的笑過。
陳明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
“阿華，所謂當局者迷。假設今天彤彤是靠你的游說拿到了獎，那就?是我們這些工作上的前輩、生活里?的長輩，在?告訴她，只要她想?要，一切都會不費吹灰之力的送到手里?。”
“你對作品的敬畏和?你作為演員的自尊，還有堅守幾十年對行業的熱愛，都會因為這一次的出格而?消失殆盡。對彤彤而?言，黎玉華侄女的標簽將會一直標記著她的演員生涯，壓得她抬不起頭�！�
“而?你，”陳明雙唇顫抖，幾乎是從嗓子里?擠出句句痛心：“我不會也不能?讓你守了一輩子身為演員的榮譽和?驕傲，臨了到頭被你自己?毀掉！”
臺上笙歌鼎沸，臺下人聲囂囂。
每個人都有自己?在?意的目標。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刻二?人都不是演員們遙望的高山，而?只是兩位閱盡千帆的疲憊人生客。
黎玉華徹底沉默下來?，陳明亦不言語。
良久，她終是緩緩靠口，帶著只有彼此聽得懂的自嘲：
“打小我就?討厭你這一點，太聰明太理智，誰在?你身邊都跟傻子似的。沒曾想?，活了幾十歲，這回我真成傻子了�！�
“和?彤彤一齊入圍的電影我都看過了。其實看第一遍我就?知道評委會這幫人會把票投給誰。那小姑娘骨子里?的那種韌，表演的張力，都太難忽略�！�
陳明靜靜聽著，他明白對方說的是誰。
“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彤彤怎么辦？”
黎玉華此時竟有些不敢望向黎彤彤，無能?為力的壓抑感重新?繞在?心頭：“是我想?岔了。即使是你、老董都站在?我這邊，我黎玉華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她抬頭盯著老友，深深吐了一口氣：“多謝，阻止我一錯再錯。阿明，是不是人老了就?真的變得軟弱？”
陳明眼眸里?都是她，溫聲安慰道：“你啊，關心則亂。知錯能?認，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阿華�！�
二?人對視良久，旋即會心一笑。
有些話不必多說，老友自會知道溫度。
“所以，你也把票投給她了是嗎？”
陳明眼眸幽深，沒有正面回答黎玉華的提問?。
“別說，她表演中的倔，還真讓我想?起了某個人�！�
“誰？”
“猜去吧，打死我都不說�！�
致勝，薛真。
按金鹿獎往年流程, 中國?電影家協會頒發終身成就榮譽稱號后即將進入主競賽單元的頒獎。
同一獎項提名者們是各自與入圍電影團隊坐在一起。
《致勝》的制片人蘭懿看上去甚至比薛真多緊張些?。
“懿姐，你這弄得我也開始焦慮了�！�
江通推了推眼鏡，從齒縫中擠出話：“放輕松, 不然鏡頭轉過來拍到我們這桌, 所有人都發?現你在打抖�！�
“你懂什么, 這關系到我下部電影的招商�！碧m懿不動聲色白了他?一眼。
二人合作多年，她也知道?好?友是在提醒自己。
《致勝》在本屆金鹿獎主競賽單元獲得年度最佳新人、年度新銳制片人與最佳導演獎。
新銳制片人的頭銜, 在大眾眼里并不是什么家喻戶曉大獎級別的榮譽, 但對于業內而言, 新銳制片是行業的風向標, 幾乎每一年最佳影片的制片都曾經獲得過這個獎。
制片行業的生態是老帶新、師帶徒，抱團現象極為嚴重, 相?當注重背景條件，所以?新銳制片往往是被同一個公司主推的不同制片人包攬。
蘭懿從入行來也按照慣例拜師, 慢慢積攢經驗與人脈。
從第五年起，師傅就把所有制片工作交給她完成，從立項、拍攝到宣發?、分?成，她咬著牙扛起大任；到第九年，連競爭對手都問蘭懿, 你都已經扯大旗自己干了五部電影，怎么署名還是你師傅？
她不是沒?向師傅提過這個意愿，但對方每次都說“你要不是我的徒弟誰會給你這么多方便？”“作為女性?，在制片行業本就式弱, 走都不穩還想著跑起來”的理由打發?蘭懿。
當忍耐超過了限度，反抗則成唯一的求生之道?。
再又一次被師傅竊去制片署名后, 蘭懿忍無可忍，直接向中國?電影制片協會舉報對方不正當職業行為。
那?些?成天?煽動她對抗的人齊齊熄聲如啞炮, 往日業內好?在背地里嘲笑蘭懿做大事連點委屈都受不住。
幸好?多年工作積攢下的好?人緣給了她翻身的資本。她灰頭土臉頂著各種不看好?的眼光，跑了兩年拉來一億五千的投資，孤注一擲的拍了《致勝》。
連她自己回頭審視一路走來的風波也感覺觸目驚心，《致勝》于她是懸崖邊上最后一道?屏障，失敗則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好?在電影抗住了，她也抗住了。
“別緊張，蘭制片�！币恢皇治兆×怂�，試圖把掌心的溫暖傳遞過來：“這個獎非你莫屬。蕾姐也說你獲獎的幾率非常大，至少在票房這一塊有絕對優勢�！�
蘭懿拍拍薛真，迎上對方關切的眼神?，緊繃的精神?稍微松了松。
她在內心哀嘆一聲感覺自己竟還不如薛真淡定，得失心太強會讓人面目可憎。
今晚對于小薛來說同樣非常重要，但是她只顧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相?較之下江通的心態放松得讓人嫉妒的程度。
他?清楚自己能得到最佳導演的提名純屬是因為票房亮眼的原因，相?對于其他?入圍的導演，江通的資歷經驗和水平在他?們面前還有非常多的進步空間。
所以?他?對獎項不抱任何希望，純粹是跟著劇組刷臉來了。
“哎要開始了�！�
他?見到禮儀小姐捧著獎杯候場，舞臺的燈光也開始變換后提醒道?：
“第一個要頒的就是最佳新人演員�！�
※※※
“破WiFi，還好?關鍵時刻不掉鏈子?。”張咪吐槽道?。
雖然只有可憐的480p畫質，但頁面終于流暢不卡頓了。
頭等艙里只有張咪的座位亮著顯眼的藍光。
潘佳琪湊身過來，兩人就著手機屏幕收看實時直播。
畫面上，頒獎嘉賓在舞臺上介紹入圍的影片。
[大家晚上好?。很榮幸能給我機會頒發?年度新人演員這項榮譽。]
開獎藝人正是上一屆獲得相?同獎項的男演員涂鵬。
獲獎之后他?勢頭大漲，今年搭檔知名導演入圍了最佳男配角。
“這個獎對演員來說意義太特殊了，畢竟這輩子?有且只有一次機會去爭取�！迸思宴鞲袊@道?。
同為演員，她更能理解共情候選人們的心情。在這個時刻，估計再怎么克制著也很難不生出激蕩的情緒，哪怕薛真比同齡人成熟穩重許多，現在應該也很緊——
��？
潘佳琪驚愕地張了張嘴。
薛真與怯場、緊張的狀態，不能說是完全符合，可以?說是毫無關聯。
“向蕾難道?還給她做特訓了？”張咪不可思議。
不過也像她能干出來的事。
攝影機早早對準了五位候選人，放大表情。
其他?人或者是不自然的假笑蓋不住真實的緊張，要不是強行裝淡定但整張臉崩得微微抽動。
只有薛真，仿佛與她無關似的，專注看向舞臺，甚至還有余力朝快懟到臉上的攝像機微笑打招呼，精神?狀態遙遙領先其他?候選人幾個版本。
至于是不是向蕾特意訓練了薛真，張咪倒是想對了方向，但算錯方法。
向蕾的確給薛真所謂的“特訓”，只不過不是對薛真在頒獎典禮上的每一個表情、動作都作了的精心設計和無數次預演。
向蕾反而告訴薛真這次晚會所有的流程，用沙盤模式推演要應對的各種場合和出現預料外的情況，針對突發?的事件應該怎么做對自己最有利。
并且對她如實說清得獎的概率與他?人的優勢，讓薛真做好?心里預期。
對向蕾而言，藝人同樣是團隊的一份子?，如何培養藝人的獨立思考、應急能力等綜合素養，只有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實戰來刷經驗提高Level。
經紀人和團隊的確可以?隨時協助藝人處理方方面面，但向蕾無數次對薛真強調過，演員最大的對手不是你的同行，永遠是真實的自己。
“戴著的面具會侵蝕內心，刻意制造的人設終有崩塌之時。薛真，你不是擺在櫥窗里完美但沒?有靈魂的商品，你要成為有內核、有思考，內心強大的獨立女性?。”
薛真把這段話默背抄寫?，無論在哪里拍戲一定會貼在床頭。
“真真看上去一點都不緊張啊。”陸小棠在原地蹦來蹦去，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又見到薛真淡定自如的模樣，真切理解何為皇帝不急太監急：
“你帶的人怎么跟你一樣，感覺天?塌了還能撿根棍繼續撐著過日子?�！�
“……”
怎么感覺這形容怪怪的。
“自我強大才會簡單得鏗鏘有力。”向蕾撞了撞對方的肩膀，逗她：“小棠棠，這就叫寵辱不驚，你學會了嗎？”
※※※
[…五部優秀的電影離不開演員的傾情演繹，尤其今年被提名的演員都是女演員，為中國?電影史增色不少。下面，獲得第六十屆金鹿獎年度最佳新人演員的是…]
激昂的鼓點應勢響起，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大屏上每個候選人的表情。
黎彤彤屏著呼吸，笑容也無法掛住，長長指甲掐進肉里。
她下意識想尋找姑媽的身影，卻看見黎玉華原本在的嘉賓席已空空蕩蕩，心下更是沒?底。
蘭懿大氣不敢出，恨不得搶過涂鵬的手卡看看到底是誰得獎。焦慮中，她瞥見薛真垂下來的手此時也緊緊攥著。
[《致勝》，薛真。]
頒獎嘉賓話音剛落，恢弘的交響音樂立即奏響，陣陣如潮水的掌聲回蕩在整個會場，所有的屏幕都在播放《致勝》里薛真被揍得鼻青臉腫仍然掙扎揮出奮力一拳的高光片段。
在場的所有演員都轉頭看向薛真，微笑鼓掌。
聚光燈下，蘭懿最先反應過來搶先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薛真腦中一片空白，感官慢到周圍的一切都是0.5倍速在進行，凝固的空氣里她清晰聽到自己心臟咚咚的急速跳動。
薛真下意識回頭看向后場，直到見到向蕾噙著笑朝自己伸出大拇指，才敢確定自己沒?有在做夢。
“耶！”
張咪和潘佳琪也情不自禁地發?出驚呼。
素霓生被二人的動靜吵醒，摘下眼罩問道?：“怎么了？”
“啊Sorry，吵到你了。”潘佳琪合十抱歉，把手機傳遞給她：“你看，薛真拿到最佳新人啦！”
[評委會評語，薛真作為一名新人演員，在傳記電影《致勝》中對角色的性?格和情感揣摩得絲絲入扣、層次豐富，表演細膩松弛，文戲與武戲層次豐富，有強烈的代入感。最佳新人，不負眾望！]
[有請獲獎者薛真上臺領獎！]
薛真深呼出一口氣，在眾人炯炯注視下緩緩登上頒獎舞臺。
一層又一層臺階，金色鹿獎杯離自己越來越近。
但是她愈來愈清醒，腳下的步伐更沉穩。
“如果…我是說如果�！�
那?天?推演結束，薛真與向蕾并排躺在床上休息。她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問道?：“我能拿獎，獲獎致辭要怎么說呢？”
“唔，一般得獎了會說感謝主辦方、電影團隊還有父母親人�！毕蚶匍]目養神?，回應道?：“或者說些?自己想要表達的都可以?。這樣吧，這次頒獎晚會我給你唯一的任務，就是自己準備致辭�！�
“啊？要是沒?得獎多不好?意思啊�！�
“被提名的都會事先準備好?，無論得不得獎�！�
向蕾側身撐著腮對她說道?：“你想過嗎，你致辭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認真聽你說話。最重要的是，那?些?默默在幕后為電影、為你付出的工作人員，致辭里的感謝是唯一能讓大眾知道?他?們的存在�！�
“假設真有這么一刻，你要懷著敬畏和感恩的心，認真致謝�！�
薛真接過獎杯，站在話筒前。
原來在臺上能清楚看到每一個人的表情。
鼓勵，羨慕，嫉妒，和與己無關的旁觀。
但所有復雜的情緒不會影響到自己一分?一毫，因為薛真知道?，舞臺下有人是真心為她祝賀，盼望她越來越好?。
薛真努力平復顫抖的語調，她要說的話早已滾瓜爛熟于心。
“感謝評委會對我的認可，謝謝大家的掌聲�！�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參與金鹿獎。兩年前的今天?，我做兼職幫忙搬運晚會要用的花籃到場館布置�！�
“當時站在臺上，覺得舞臺好?大好?漂亮，有一天?我是不是也能站在臺上捧起獎杯。現在我站在這，可以?自豪的告訴所有人，夢想，就是用來實現的！”
“我覺得我足夠幸運，因為一路走來我遇見許多貴人。感謝《致勝》的江通導演，您讓我看到對電影的堅持與熱愛；蘭懿制片，感謝您堅定的選擇了我，從您身上我明白身為女性?在制片行業的不易與熱忱。謝謝所有幕后的工作人員，你們是電影不能缺少的部分?�！�
蘭懿很是動容，她轉頭想擦掉淚痕，同時瞥見江通在眼角泛起點點熱淚。
“感謝我的媽媽薛雪云女士，我這個不聽話的女兒讓您操心擔憂，怕我做演員吃不飽飯還在我枕頭下放生活費�！�
薛真喉頭滾動，將哽咽壓住。
“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天?�！�
“以?及，我要單獨感謝一個人。”
“她既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摯友。她教?我要有獨立的精神?和自由的人格，教?我在有限的人生里保持絕對的清醒，教?我敬畏作品對演員這一行業堅持初心�！�
“她就是我的經紀人，向蕾�！�
后場的燈光昏暗，薛真卻知道?她的視線準確落在何處。
“簽約那?天?，我曾經對我經紀人說過，你等著瞧吧，別看今天?我倆在大排檔啃排骨，以?后我會讓你吃上魚翅鮑魚的。”
“看，選我沒?錯吧？”
陸小棠早就受不住的望著天?花板試圖隱藏哭花了的妝，嘴里嘟囔著“干嘛搞這么煽情啊真是的…”
向蕾佇在原地，紅了眼眶。
“最后，感謝這個一切皆有可能的時代，讓我能被觀眾看到。今后我也會繼續一往無前，配得起這份榮譽！”
薛真猛地舉起手中的獎杯，擲地有聲。
來意
薛真的獲獎為?《致勝》開了個好頭, 接下來?年度新銳制作人的榮譽也被蘭懿順利拿下。
電影三提二中，稱得上中小成本制作賽道里的絕對黑馬了。
而對于?向蕾來說并不意味著今天的工作宣告結束。
相反，作為?團隊核心指揮, 她對獎后效應與公關維護兩大方面的統籌片刻不能放松。
第一時間?把現場的消息傳遞給數據部的負責人梁瓊芳, 對方立即啟動得獎預宣傳方案, 調動新傳的營銷資源，目標是要把含金量高的“最佳新人演員”榮譽轉換成資源, 反哺到藝人身?上。
康氏集團同樣反應迅速, 線下早就預好得獎海報, 前?后半小時鋪滿實體門?票；正在與薛真合作的品牌方紛紛要求延長宣傳期、Title升級, 價格好商量；同樣的，看中薛真商業價值與話題度的廠商也在找門?路搭上新傳的線。
在這個圈子里, 利益是唯一公認的秩序。
翻著工作群里一張張實時簡報，向蕾才能舒緩了些繃緊的神經。
從內容分?析來?看, 除了小部分?聲音在質疑金鹿獎不應該被票房成績裹挾把獎頒給商業片演員，大多數輿情顯示薛真拿獎爭議不大，實至名歸。
結合之前?紅毯的討論度，今夜對金鹿獎的全民?熱議里，新傳與薛真絕對有一席之地?。
陸小棠補了個妝回來?見她還是一刻停不下來?, 連連搖頭。
向蕾這工作，月工資給我開到十?萬我都不干。
她突然想到什么?，悄咪咪打開微博——那個賬號應該更新了。
果然，@法學生整治內魚 五分?鐘前?發布了博文。
[不愧是她, 實績+1。話說她是不是圈里用時最短、讓自家?藝人拿到新人時期最大獎的第一人？我印象中XC沒有哪個演員得過這個獎。]
@孤獨的根號三：是，解千嵐也沒拿過。
@菠蘿味雪�。喝绱送昝赖乃嚾伺c經紀人關系真的存在內魚嗎？！我擔的經紀人只知道要求后援會做這做那, 有時候跑通告穿得比我擔還像明星，嗚嗚嗚（評論里不要直接提名字, 容易被盯上
@月亮麥片：樓上，這可?能真是內魚獨一份了。看過XC出道真人秀的都知道，當時其他兩個經紀人根本沒考慮過XZ，只有法學生從一而終選擇XZ的。后來?大半年沒什么?動靜還被嘲墊底拉胯，誰也沒想到是法學生笑到最后。
@我迪迦在東北：而且在萬眾矚目的舞臺上大聲叫出對方的名字，說著兩個人無名時的承諾，講真這橋段我只在言情小說里看過。
@金剛芭比女士：真心所向SZD！
@首先我不叫喂：啊不要拆我CP！師徒才是王道！
噗，陸小棠樂不可?支地?笑出聲。
好喜歡這群網友，有才有趣說話又好聽。
“？”
向蕾向她投來?疑惑的眼神，陸小棠下意識把手機藏到身?后。
“哎你看，臺上正在公布十?大最受期待導演呢。”
她迅速轉移話題，可?不想讓對方發現自己當著她的面吃她的瓜。
向蕾看向舞臺，大屏幕正在盤點?獲得頭銜的導演名字。
最受期待導演雖然不是能獲得獎杯的獎項，但上榜的都是評委會投票甄選出來?在影視領域有潛力的導演們。
驀地?，畫面滾動到最后，出現的名字讓向蕾一怔。
她拿出手機拍攝下來?，發給了頭像是只可?愛小貓的人。
[嚴導，恭喜。]
不一會，對方回了個貓咪跳舞的表情包。
[同喜呀，向大經紀。]
向蕾輕笑，熄滅屏幕。
她想起那年，程小瑜、嚴敏、湯曼娜和自己，在橫店出租屋喝了個酩酊大醉，四?人朝著星空大喊著未來?的目標。
“我，我要做中國最牛的電視劇女導演—！”
向蕾還記得嚴敏漲得通紅的臉，眼眸里亮的發光。
發誓要讓全世界知道她是一個會演戲的好演員的湯曼娜，眼下正在新疆拍攝中外合資電影；《苦難之鹿》把程小瑜帶到了法國戛納、德國柏林，影后冠身?華麗回國，她做到了對自己“我要拍好戲！成為?女一號！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天生是做演員的料”承諾。
至于?自己
向蕾最近時常覺得她似乎丟掉了最開始從事經紀行業時，那種純粹的滿足感。
好像獨自行進在暴風雪中，自己并不知道該在哪里停下。
她回頭望，來?時的路淹沒在漫天的白。
只能往前?走，哪怕負重千斤心亦千瘡。
※※※
[獲得第六十?屆金鹿獎最佳影片的是——]
[《苦難之鹿》！]
舞臺爆出漫天金閃，紛紛揚揚似一場金色大雨。
在眾人恭賀祝福聲中，導演領頭帶著劇組所有人登臺領獎。
主?辦方給最后的大獎項留下充足的獲獎感言時間?，連向來?不愛流露情緒的單蝶也流下激動的熱淚。
“《苦難之鹿》也算今晚的大贏家?了�！睆堖涓锌溃骸白罴衙佬g、最佳編劇、最佳影片，就差個最佳女演員就完成四?提四?中的滿貫。”
潘佳琪在直播畫面里到處找程小瑜的身?影。
她在一眾人里像刻意隱藏自己的存在，默默站在一側外。
“小瑜可?惜了，今年我最看好她來?著。哎素總，要是程小瑜的經紀公司下血本游說，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
素霓生抿了口紅酒，搖搖頭：“即使花再多的錢，她拿獎的幾率微乎其微�！�
既然能入圍，首先演技這方面是經過評委會認可?的，毋庸置疑；拋開演技，就要談角色的深度與演員為?角色的奉獻，以及無法避免的社?會效果評價。
最終獲獎的女演員葛慧年近古稀，拍攝電影的時候查出癌癥。
她瞞著全劇組硬抗著病繼續拍攝，直到殺青之后才公開消息。即便角色本身?談不上特別出彩，但對于?金鹿獎而言，能不能給公眾、社?會帶去正向價值也極為?重要。
素霓生了解評審會那群人，程小瑜之前?個人風波的確會影響她的票數。不過她還年輕，花有重開之時。
“她應該也知道這回拿獎沒希望，情緒還不錯�！�
聽完素霓生的分?析，潘佳琪補充道。
直播里，程小瑜被大家?拱到中心讓她說兩句，她接過獎杯，笑得明艷，是整個舞臺最顯眼的星光。
擁抱失敗，才能學會與自己和解。
潘佳琪很欣慰對方在二十?代就能明白這個道理。本來?想發信息安慰程小瑜，現在看來?不必要了。
張咪關閉直播，打了個大哈欠，距離落地?還有三個小時。
她注意到素霓生把自帶上飛機的酒喝了大半，晃眼間?又覺得酒瓶十?分?眼熟，仿佛之前?在哪里見過。
從紐約到瑞士，長達半年的相處使張咪與素霓生距離近了許多，便直接問道：
“素總，方便讓我看看您喝的是什么?紅酒嗎？”
“要喝嗎？”
素霓生遞給她，順便讓空姐拿了個新的高腳杯：
“日內瓦酒莊的干紅葡萄酒，本地?自產，在國內很難找到�！�
所以素霓生這回在瑞士特意抽空到當地?酒莊買了一箱，擔心托運不安全，干脆買行李額把它全放在飛機上。
張咪接過紅酒，反復觀察瓶身?上那特別的雙R型LOGO，倏地?靈光一閃，豁然開朗——她知道為?什么?自己那么?眼熟了！冷儷辦公室常年備著的紅酒，和自己手上這瓶一模一樣！
只不過冷總監懷孕之后所有的酒都收了起來?，所以張咪印象變得有些模糊。
一個在國內經常喝，一個在國外特意買。
這兩人的關系也不像公司八卦群里傳的那樣水火不容啊？
張咪忍不住試探道：“好巧，冷總也經常喝這個牌子的紅酒，我在她辦公室見過�！�
素霓生手一頓，像是不大高興競爭對手也和自己共享同一個喜好，不咸不淡地?應：“是嗎�！�
媽呀好冷淡，根本聊不下去。
張咪很想穿越回十?秒前?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非要問，空氣全都凝固了！
她向潘佳琪使了個眼色，對方趕緊幫自家?經紀人緩解尷尬：“呃、哈哈哈也不是啦，冷總什么?酒都愛喝，紅酒喝的最少了呵呵呵�！�
“”
現在不是凝固，而是徹底窒息了。
“我去上個廁所�！�
“我陪她去上廁所�！�
二人迅速達成共識結成衛生間?搭子逃離現場。
※※※
金鹿獎有辦慶功宴的傳統，這次也毫不例外。
遠離攝像機的追蹤，脫離大眾的目光，藝人們在宴會廳里自在許多，趁著機會向前?輩問好，主?動結交導演、編劇們拓展人脈。
向蕾陪著薛真一齊參加，受歡迎的程度不比藝人少——出品公司提作品意向、廣告商尋求合作，甚至有演員毛遂自薦希望合約期滿后向蕾考慮把自己簽進新傳。
把薛真交給程小瑜之后，向蕾找了個清凈的角落呆著。
“向經紀，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見到來?人，她打起精神回了個禮貌微笑。
“盤總�！�
盤茜雙手拿著雞尾酒，遞過去一杯。見對方有些遲疑，挑眉：
“喝不了？還是怕我在酒里做什么?手腳？”
“怎么?會。盤總應該不是會用些不入流手段的人�！毕蚶俳舆^，不動聲色應道。
慶功宴上她啤的白的都喝了不少，再混個雞尾酒估計夠嗆；但王牌文娛和盤茜的面子不得不給，尤其今晚新傳已連挫對方兩次士氣。
看向蕾一口干掉，盤茜揚起唇笑道：“向經紀不僅能力強，人情世故方面也到位，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
“盤總說笑了。我看了節目才知道您對我如此好奇，研究程度得堪比寫一篇SCI論文了�！�
表面人畜無害，實際收斂鋒芒。
盤茜倒也不惱，跟著喝光酒說道：
“我沒有刻意夸大你的成績，只不過是把你推到臺前?吸引火力而已。”
“”
那我還要感謝你嗎？向蕾有些哭笑不得。
對方理直氣壯的坦然倒是讓向蕾對她放下了些敵意，能感覺得到盤茜這一回主?動找上門?似乎不是為?了工作上的較量。
“用Homolog做煙霧彈，這招玩得不錯�！北P茜抽出根細長香煙：“介意么?？”
“不會�！毕蚶僮髁藗�請便的手勢：“知道盤總會做最大程度的準備，不得不劍走偏鋒賭一下運氣了。”
黎玉華雖然沒有對這一次紅毯的失利甩臉色，反而態度溫和的安慰了幾句，但對于?盤茜自己而言無異于?是嚴重的敗仗。
即使背調收集不由?盤茜親自操刀，但最終定策略做決定的是她這個大經紀，團隊的敗績首要責任就是自己。
“是我輕敵了�！彼c?燃香煙，用纖細的手指夾著，任由?它在指縫間?燃燒：
“又或者是我低估了敵人的數量？向蕾，這里頭有沒有冷儷的手筆？”
在她看來?，向蕾再怎么?天賦異稟也不可?能做到事事周全，尤其能說服RVDK讓薛真全球首穿，其中肯定有更高級別的管理者從中周旋。
而那個人除了冷儷之外，幾乎沒有第二個人選。
可?能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從向蕾口中得到什么?結果。
如果是冷儷、她曾經的師傅在幕后操控，似乎這一次的失利并不那么?讓人難以接受。
向蕾此刻頭腦有些昏沉，但聽到冷儷的名字，像整個人突然跌入冰冷的河流，一下子清醒過來?：
“冷總自從復職之后專管影視城，這一點?盤總最清楚不是嗎？難道您認為?新傳上下只有冷總才能與您過過招？那盤總未免也太自負了些�！�
瞬間?被撕開遮羞布的惱怒席卷全身?，盤茜氣性?翻涌直上。她狠狠抽了一大口煙，清涼的薄荷感灌滿口鼻，心頭那股火又沖淡幾分?。
向蕾有些反常。
在沒說到冷儷前?，她的從容不是可?以偽裝出來?的；但自己一把冷拉進對話，向蕾如同被激怒了的獅子般口不擇言。
而向蕾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也許是酒精在作祟又或者是些自己都說不明的情緒上頭，她在職場上極少有剛才那般失控的時刻。
“噢，我懂了�！北P茜湊過來?，離她很近，啞著的聲音充滿戲謔：
“原來?你跟我一樣，都是被冷儷拋棄的棋子罷了。”
她與她
穿梭七個時?區, 飛機平穩駛入祖國領空。
素霓生拉開遮擋板。
天際邊的月亮如同盞孤燈，蒼穹漆黑如墨，找不到一丁點星光, 只余無邊的寂寥。
恍惚間?, 她想起飛往英國的那天晚上, 窗外同樣是落寞的月光。
將杯中?所剩無幾的酒一飲而盡，日內瓦干紅葡萄特有?的酸澀沖擊喉頭, 而后濃郁飽滿的回甜中?和?了尖銳的酒感。
“以后我倆要是發達了, 我給你買一百瓶, 不, 是一千瓶，三餐都拿它當飲料喝�！�
“嗯？即使僅僅是在路邊攤吃麻辣燙, 也配幾千塊的紅酒？”
“嗯！無論?是吃麻辣燙還是滿漢全席，只要你喝只要我有?！”
素霓生引以為傲的記憶力, 卻也在反復折磨她。
前半生像是栽了個跟頭，她費盡全力爬了起來；以為吸取了教訓，可再?來到坑前，悲哀的發現?自?己又在重蹈覆轍。
將身體?重重地拋向椅子，素霓生眼神逐漸堅定。
這一回她不想, 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
“盤總，你喝多了。”
向蕾拉開距離，淡漠回應：
“如果您打算繼續挑撥我與上司之間?關系，那我請您不要再?浪費時?間?�！�
“挑撥？”
仿佛是聽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盤茜嗤笑著熄滅煙蒂：
“在過河拆橋這方面，冷儷可是慣犯。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翅膀硬了心高氣傲才離開新?傳, 只有?冷儷自?己心里?清楚，她是怎么逼我走的！”
向蕾隱約聽張咪說過, 這對師徒散伙的時?候鬧得很?難看。
盤茜遞交辭呈那天，二人在辦公室大吵一架，冷儷甚至扇了對方一巴掌。
至于為什么會決裂，新?傳內部有?幾個版本?。流傳最廣的是徒弟背地里?撬師傅的人脈資源，導致冷儷怒極清理門戶。
“那是您與冷總之間?的過往，與我沒有?關系�！�
向蕾不想和?對方對峙下去，猛地一起身，腦袋卻陣陣暈眩，又不得不扶住板凳穩住。
“向蕾，你難道從不好奇冷儷和?素霓生之間?到底有?什么過往嗎？”
盤茜步步緊逼，強迫她正面回應提問。
“今天我非要告訴你，新?傳的藝人總監、你的好老?師，冷儷到底是個怎么樣絕親、絕友、絕情的人！”
※※※
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那一巴掌的恥辱，但暢快淋漓的發泄后，那股累積在心中?的壓抑隨之消散的感覺，提醒著她從未真正釋然?過。
盤茜進公司時?，冷儷已經是行業內備受矚目的執行經紀，尤其擅長各種形式的營銷造勢、為藝人拉資源。
她領著團隊在一個季度給新?傳帶來上億的商業價值，25歲就入選當年福布斯最具影響力名?人堂前十名?。
而同時?期，與她一同齊名?并稱新?傳雙絕的，便是素霓生。
這個永遠留著短發的帥氣女孩子，工作風格如外表般大膽果敢，同時?也十分周全細致。
當時?公司的人給素起的外號叫“肝帝”，因為她同時?兼顧三個藝人的經紀工作，不僅從來不出錯，而且藝人的事業均是上升趨勢，越發紅火。
二人在新?傳內各有?各的支持群體?，私底下也愛八卦對比。素霓生相處起來更隨和?，所以人緣要比冷儷好些。
入職第二個月，人事一紙調令將她分給冷儷做對方的私人助理。
盤茜興奮的同時?，更多是不安忐忑——因為這位冷經紀以嚴厲馳名?新?傳內部，戰績之一是一年換了五位助理，最后一任離職后聽說到尼姑庵住了半年才緩過精神氣來。
而真正開始為冷儷工作后，盤茜發現?上司并不是故意刁難下屬的類型。
前幾任助理之所以做不長久，無非是達不到冷儷的工作標準，她對自?己、對別人是一視同仁的要求完美，達不到及格線的統統滾蛋。
追逐強者，是人類的天性。
盤茜也并不滿足永遠只是個助理，她開始觀察冷儷的行為模式與思考邏輯，總結復盤上司在重大項目的每一個決策以及會發生的結果。
她還記得冷儷發現?自?己在模仿她時?，對盤茜扔下一句話。
[人的野心要有?足夠的能力與之匹配，否則只能是癡心妄想。如果你認為自?己能承受為了成功付出的代價，我可以教你想學的一切。]
盤茜立即表示愿意跟著冷儷學。
冷儷也不藏私，如同老?師引領學生般帶她入門，教她怎么用?管理者的思維看待問題，只不過對盤茜的要求越發嚴苛，即使當著所有?人的面也不會給面子，該罵就罵、該罰就罰。
嚴厲到連旁人都忍不住問她為什么愿意和?暴君一起工作，盤茜只笑笑不答。
這些世俗凡人不懂冷儷。
盤茜永遠忘記不了那一幕——在股東會上，一群男人老?老?實實坐在臺下聽冷儷說話，即使有?不屑不服，也不敢反駁一句。
無論?這群男人是不是臣服于金錢利益，至少讓盤茜徹底明白，在絕對實力面前，女性完全可以在男權社會中?掌握話語權。
她說話，他們要聽。
她指揮，他們要服從。
她成功，他們要祝賀。
第二年，冷儷允許她轉成經紀人獨立工作。
第三年，入選阿爾法計劃，并成功奪得第一名?。
“現?在回頭看，當時?我對冷儷的追隨幾乎是走火入魔的程度。誰敢在我面前說一句她的不好，我肯定會把那個人的嘴巴給撕爛。別人笑話我是冷儷養的狗，我第一反應居然?在想那我一定是最兇的那個品種�！�
“她是強大的，是完美的，是不會被攻陷的。”
盤茜顫抖著手點燃第二根香煙。
宴會廳人聲鼎沸，除了向蕾，沒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一個女人正在艱難講述著不忍回望的往昔。
“我很?少看到冷儷松弛的模樣，但每一次她真心的笑，都和?一個人有?關。”
盤茜不喜歡素霓生。
因為對方一旦出現?，冷儷就變得不像她了。
而她認識的冷儷，不會因為一個蹩腳的冷笑話笑得前俯后仰，也不會因為一束花而高興一整天，更不會徹夜喝酒到完全斷片。
素霓生是個禍害，她不停嘗試著把冷儷拉下神壇，試圖同化成一個普通人。
更何況公司開始流傳施建中?要在冷儷與素霓生之間?選一個人為未來的藝人總監。
二人注定是競爭的關系，成王與敗寇。
“我為她做了那么多，到頭來一句謝謝都沒有?，反而落得個架空權力、停職反省的下場。如果不是我，冷儷她能坐上藝人總監的位置嗎？”
“說什么不屑用?卑鄙的手段，她難道就問心無愧？當初那么親密的好朋友，還不是和?她老?死不相往來！”
壓抑在心底的不甘與憤怒，被過往的回憶澆灌著瘋狂生長，她聲嘶力竭地控訴，任由?煙蒂快燃燒到指尖。
“這么多年了，她冷儷身邊還剩下誰呢？親人不認、婚姻不幸、朋友遠離，你以為她真的看重你愛護你嗎？向蕾，你只是下一個我罷了，遲早有?一年，你也會離開她。”
仿佛是從喉嚨艱難擠出來的字句，說出來便碎成一地的荒涼：
“冷儷，她沒有?心的”
向蕾沉默著消化對方口中?的故事，被酒精影響的大腦遲鈍地運轉。
“所以，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冷儷會如此無情的開除愛徒，并失去理智的動了武？
盤茜眼底閃過一絲慚愧，避開正面回答：
“你好自?為之�！�
說罷，她轉身離開，腳下踉蹌身影搖晃。
※※※
陸小棠在酒店門口來回轉了許久才等到新?傳的保姆車。
她趕忙攙住醉得站不穩還手舞足蹈的薛真，聞到向蕾身上同樣濃重的酒味，吐槽道：
“哦喲兩?位姑奶奶，怎么一個比一個喝得還要醉？”
“我還能喝！是朋友就來干三杯！朋友今生兩?家姓，朋友來生一個媽——”
陸小棠趕緊捂住薛真的嘴，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喂喂喂，別舔我手心�。�
“蘭制片高興，劇組今晚喝盡興了�！�
向蕾雙頰泛紅，往日深邃的眼眸此刻霧蒙蒙的。
“你怎么不在房間?休息？”
陸小棠一拍腦門，想起正事：
“我本?來在房間?畫圖來著，你頂頭上司突然?來了。我和?她不大熟，面對面坐著也尷尬，干脆和?她一塊到大堂等你們回來�！�
上司？
向蕾順著陸小棠指的方向望去，瞳孔一縮。
來人也留意到一行人的狼狽，朝向蕾闊步而來。
還試圖高歌一首青藏高原的薛真，迷糊暈眩中?似乎感應到有?人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努力辨認著對方的臉，傻乎乎地指著來人笑道：“蕾姐，這個人長得好像冷儷哦臥槽，冷總！”
薛真瞬間?驚醒，冷颼颼的涼意從背脊竄到腦后。
她試圖站直身子，雙腿卻像團軟泥使不上勁，整個人反復拉扯面部猙獰，看上去智商不高的樣子。
“”
冷儷嘆了口氣，她注意到大堂有?人偷偷舉起了手機往這邊拍：
“快把她帶回房間?。”
夏語冰喝得最少，與陸小棠把薛真連攙帶拖弄走，其他人也緊跟其后。
場上頓時?只剩下向蕾與冷儷二人。
“你您怎么來了�！�
向蕾喉嚨發干，有?種不真實的游離感。
冷儷聽到對方稱呼的變化，手微不可查的一頓，旋即笑道：
“兩?個事。一是祝賀你，得償所愿�！�
“謝謝。第二件事呢？”
“Mandy講，你想找我談一談影視城的事情。正好，我也有?些話要對你說�！�
“我們不能再?繼續逃避對方了，對嗎？”
心結
門?外棕櫚樹發出嘩嘩響動, 混著不遠處的海浪聲?，空氣始終彌漫著濕潤微咸的味道。
這一切都在提醒著向蕾，這里是三亞, 而不是遠三千公里外的京城。
冷儷在她眼前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但向蕾卻被回憶拉扯到對方離開的那一晚。
※※※
[乘坐國航8698航班, 前往意大利羅馬的旅客，請前往二號登機口。]
小陳聽?到催促廣播, 心好像被架在火上?般難捱。
她下意識拉住行李箱, 隨意找個蹩腳的理由：
“冷總, 你要不要上?個廁所?什么的, 不然上?飛機后要等一個小時才?能走?動�！�
“…我十分前剛從衛生間回來�！�
冷儷注意到助理在說話的時候還伸長脖子?四處張望，皺眉問道：“你在找什么？有人來？”
冷儷特意交待過自己, 不要把自己出國的消息告訴其他?人。
感知到上?司的不悅，小陳支支吾吾起來：“沒、沒有告訴不相關的人…”
那誰應該不屬于‘不相關’的范疇吧？那我也不算是欺騙冷總, 小陳在內心自我安慰道。
“好了。”冷儷抬腕看了看表，拿過隨行的行李箱：“保持聯系，mandy。有人欺負你，隨時告訴我�！�
小陳只?得起身陪著上?司往登機口走?。
看著大步走?在自己前面的冷儷，小陳莫名的有些鼻酸。不過一個月, 對方的身形肉眼可見的消瘦許多，眉眼間更顯得凌厲。
她依舊是她，卻多了些深入骨髓的孤寂。
小陳以為冷總出院以后會繼續用工作麻痹熬過這次艱難風波，一如之前在無數次大風大浪中, 上?司總能化險為夷，是打不倒的領舵手。
可不久董事長辦公室就?傳出冷儷打算停薪留職、脫離崗位的消息, 并且歸期待定。
之后冷儷就?把要出國散心的消息告訴了她，并且強調整個公司里只?有小陳知道她什么時候離開, 目的地在何處。
保密到甚至連…連向蕾都沒說。
小陳協助和掌握冷儷所?有的時間行程，所?以她清楚自冷儷被急救送醫到現在，二人都沒再見過一面。
入院第三天，冷儷通知小陳聯系私人醫院來接她轉院，除她之外無人知道冷儷人在何處靜養，對方也不允許任何人上?門?探病。
出院第十天，向蕾第二次向小陳轉達了希望能與冷總見一面的請求，冷儷拒絕。
出院第十八天，冷總卸職，出國前往羅馬。
作為藝人總監秘書，這是為冷儷工作的第三年，無論到哪里，冷儷都是人群焦點話題中心，小陳也早已習慣形形色色的人抱著各種目的試圖接近總監。
而如今，冷儷的離開只?有自己一個人送行，小陳心里頭無法適應這樣孤零零的落差。
她突然想起了老家的一只?白貓。
村里散養著十來只?野貓，靠著東家投喂西家剩菜養著，春耕的時候出出力，不讓老鼠咬光新播種的稻苗。
這群野貓里頭最兇猛的便是那只?白貓。
它身上?新傷舊痕遍布，甚至還瞎了一只?眼，卻也是最不合群，從來不主動蹭人求吃。
小陳每次回老家探親會拿些貓條凍干，貓貓們為一口吃食，圍著她的身邊喵喵叫，翻著柔軟的肚皮任抱任擼，可那只?白貓從不這樣。
它會站得遠遠的旁觀著，小陳要是故意走?近它，還會被白貓呲牙咧嘴的警告。
于是她便把零食放在白貓常呆著的角落，轉頭也忘了這件事。
第二天，小陳的窗邊突然出現一朵花。
是小雛菊，皺巴巴的，但是她知道只?有村子?的最東邊高山上?開著這種野花，離她家走?路來回要一個小時。
第三天，窗邊的花換成?了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五只?老鼠。
第四天，嵌著玫瑰的粉紅小發卡。
最后一天，小陳在村口等了很久，也沒再見過它。
車駛出了很遠，穿過田野地頭，漸漸到了城市的邊緣。
像是有心靈感應般，她轉頭望家鄉的方向，在路邊一側坡頂看見了白貓。
它靜靜地看著自己，似乎在對她說，我只?能陪你到這里了。
看著冷儷的背影，小陳抑制不住酸楚，就?要流下淚來。
不該是這樣，她的冷總不應該悄無聲?息的、彷佛被全世界遺忘般離開。
※※※
國際候機廳里的眾人突然被不尋常的跑動聲?吸引，一個人正奔跑著穿越整個大廳。
小陳轉身，淚眼朦朧見到了正在朝她們奔來的女孩。
“向蕾！這里！”
向蕾喘得仿佛心臟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她陪薛真的組在山里熬了幾個大夜的戲，手機也很不湊巧摔壞了，剛回京城緊急修好才?收到小陳的信息。
來不及思?考，向蕾立即趕往機場，隨手購買張機票過安檢，朝2號登機口飛速跑去?。
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支撐著疲憊的軀體。
不能讓冷儷就?這么走?了。
冷儷聽?見助理的驚呼，身體一僵，緩緩地回過頭。
“冷、冷總，你…”
對方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額上?鼻尖都是汗，眼神卻炯炯地緊盯著自己：
“為什么要走?？因為施董的任命嗎？我可以解釋�！�
冷儷入院第七天，董事長辦公室通知向蕾，由她出任總監總助一職，暫時接管冷儷所?有的權力，試用期一年。
也是從那天起，向蕾再也沒能見過冷儷。
“我拒絕接受董事長的任命，正式提交了說明書�！�
向蕾此刻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理智消失殆盡，嘴巴也變得笨拙。
“我對董事長表態，我加入新傳不到三年，資歷淺，從冷總你身上?學?到的僅僅皮毛，遠不能勝任總監的工作；公司不能在您生病的時候做這樣重大的決定，先不論內部的看法，一旦公布對外，肯定會導致外界的激烈反應，競爭對手會判斷新傳出現重大變故，趁機對公司不利�！�
她語速飛快，怕對方不相信自己似的又強調道：“我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施總或者其他?管理層表示過這方面的意愿…”
“我相信你，向蕾。”
對方打斷了自己。
“如果你真是落井下石踩人上?位的人，那是我冷儷識人不清�！�
冷儷深深地看著她，思?緒復雜：
“你不用向誰表達野心。股東會那幫人，他?們同樣明白你的價值，和如何壓榨你的能力為公司創造巨大的效益�！�
“向蕾，你不可能困在初級經紀或者普通經理的位置上?，他?們也只?是把你提前推到臺前罷了。我與你，都是身不由己的一環。”
“那你為什么—”
“我累了。”
向蕾清晰發覺冷儷眼底溢出來的疲倦，耳旁是對方暗啞悲涼地聲?音。
“即便不是你，也總有下一個‘向蕾’出現，威脅甚至取代我的位置。這么多年來，我沒有一刻敢停下，盡量維持在外人前的體面，同時洗腦自己一切付出是有結果的，身為一個女人，我能打破所?有的壁壘�！�
轉入私立醫院第七天，施建中獨自來探望冷儷。
床頭的鮮花露珠未干，對方下一個問題卻是確認冷儷合適能回歸崗位，并且話里化外仍在責怪自己沒有及時匯報解千嵐解約的事，讓他?在年會上?很被動。
冷儷感覺腦子?似乎埋了個炸彈，終于在那一天被施建中引爆了。
她第一次在上?司面前失態，大喊大叫如同瘋子?，痛訴這些年遭受過的所?有不公與委屈。
最后以施建中鐵青著臉摔門?離開告終。
所?以當冷儷知曉董事會打算讓向蕾暫代總監位置時，她絲毫沒感到意外，畢竟不聽?話的棋子?是可以隨意拿捏的，只?要自己對施建中服軟聽?話，她依然能回到那個位置上?。
但被無辜卷入的向蕾與如履薄冰的自己，像是馬戲團被圍觀的玩物；她自認打破的壁壘，卻能輕而易舉重新建起，比原來的更高、更堅硬。
“我沒有那么堅強，會累會脆弱，也有撐不下去?的時候。”
這一刻，卸下所?有的防備與自矜的冷儷，讓向蕾覺得陌生。
即便費勁力氣趕到這里，她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對方了。
臨別前，冷儷久久注視著她，突然說道：
“向蕾，這段時間我經常在想，如果我們從未有過交集，現在會是怎么樣？”
說罷，她沒有給?出問題的答案，頭也不回地離開。
向蕾瞳孔驟然收縮，一股無力感如洪流般涌遍全身。
小陳同樣震驚不已，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Mandy你說冷總怨我嗎？”
她喃喃地說道，不知道是問小陳，還是在自問：
“是我提出要對股東們保密的建議，結果卻讓她受到遷怒；人人都知道我與她的關系，卻偏要用我來羞辱她，逼得她只?能做出離開的選擇，讓我這個徒弟不會被別人議論忘恩負義。”
小陳靜靜聽?著。
她想說一些讓對方不要悲觀、冷總只?是想休養散心，好了自然又是那個無敵的總監的安慰話。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冷總還愿不愿意回來。
低沉有力地轟鳴聲?打破沉默，輪胎與跑道摩擦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向蕾對于那一夜最后的記憶，是飛機化作了一道銀色的軌跡，向著遠方飛去?。
導火線
航班于凌晨順利落地京城, 新?傳的人早早安排好VIP通道服務招待《女武神》劇組一行人。
素霓生解除飛行模式，手?機旋即震動起來。
“學姐�！眮砣瞬坏人乳_口，劈頭蓋腦地說道：“你在哪？”
“京城, 剛下飛機。”
素霓生聽出廉星河話中的凝重, 也沉下聲?音：
“出什么事了？”
“正好, 我剛從三亞回來，也在機場。你上次讓我調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我馬上過來找你�！�
※※※
柔和的燈光灑在精致的木質吧臺, 服務生向行政酒廊角落的獨桌送上一瓶紅酒后退開。
“夜還長, 邊喝邊談。”
冷儷熟練地用?開瓶器卸下軟木塞, 為二人各自倒了一杯：“關于影視城，你要找我說什么？”
向蕾酒勁緩和許多, 思維逐漸清晰。
“那我就不繞彎子了。冷總，我認為香檀影視城有風險�！�
“哦？”冷儷放下酒杯, 有些?意外：“你是指影視城運營上有漏洞？”
“并非僅僅在運營方?面?，最重要的源頭在于香檀那塊地。”
向蕾緩緩搖頭，事情?的嚴重性遠超她?的預估：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樣，影視城項目已經涉嫌嚴重違規，隨時有被取締的危險�！�
就在《文娛面?對面?》播出的第二天, 向蕾抽空將直播從頭到?尾完整過了一遍。
在蔣云雷教授對香檀影視的介紹那一Part，嘉賓身后的屏幕一閃而過的圖片資料引起了向蕾的注意。
“這張圖片是香檀影視城的前身即香檀綠地高爾夫園與政*府簽署土地協議的封面?�！�
向蕾特意截圖保存，從相冊里調出來遞給?對方?看。
“確實是福鑫集團與政*府之?間的土地開發協議”
冷儷接過仔細觀察后說道：“封面?而已，節目組應該是從福鑫集團對外公示資產的佐證材料中找出來的, 用?來證明集團確實持有對香檀綠地的使用?、開發權。你認為這里面?存在什么問題？”
向蕾指了指協議封面?的左上角，解釋道：“您看這個綠色的印章�！�
她?放大圖片的局部, 冷儷循著她?所指的位置查看，果然發現有痕跡。
那是個不完整的印章圓圈。
時間久遠的緣故, 原本紅色章印褪成與封面?底色幾乎一樣的棕色，如果不是有心查找，的確很?難被注意到?。
形狀、文字被切割分成兩半，看不全完整標識，只能大致判斷內容——中間圖形是半邊大樹，而繞著大樹的文字只剩下“**管理專項辦公室”的字樣。
望著冷儷疑惑地眼神，向蕾面?色凝重：“這份土地協議應該簽于九零年代初期，有效期為七十年。”
“最重要的是，”向蕾喉嚨發干，每一個字句從口中說出，都仿佛承載著千斤重量：“有這個印章的土地合同，雖然持有方?可以轉讓使用?權，但受轉讓方?不能將土地用?于商業盈利，一旦違反，政*府隨時可以收回。”
※※※
素霓生把材料翻來覆去確認好幾遍，宛如被雷霆擊中般一時間完全動彈不得。
廉星河來回踱步著思考，開口道：“obviously a set-up（這顯然是場陷阱）。雖然不知道是誰設的局又有誰參與其中，但他們顯然不打算放過施建中。學?姐，我不希望你被卷入這場風暴里，是時候離開新?傳了�！�
他見素霓生似乎仍在震驚的余韻里，補充道：“及時止損，當?斷則斷。你在新?傳兩年，不僅幫公司穩住藝人經紀領域的優勢，同時也完成《女武神》主番、微短劇板塊的KPI，換成其他經紀公司，早就用?股份留住你了；施建中卻擔心你獨大，轉身就把冷儷弄回來讓你們競爭互咬，這樣的公司不值得學?姐你為它耗費時間與精力�！�
素霓生眼睛微微瞇起，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打桌面?。
這段時間，施建中不顧許多人的反對執意把影視城的主理權交給?冷儷，另一方?面?則是讓素霓生把重心放在潘佳琪與《女武神》上，將人外派支開，顯然打算分散她?對公司的注意力和控制力。
對于施建中的所作所為她?倒不是很?意外，畢竟過河拆橋是對方?常用?手?段。
但是以她?對施的了解，必定?是哪里出現了問題才會動作不斷，而且這個問題已經發酵到?施建中只敢用?信任的人來處理。
與冷儷有關的，只能是影視城。
廉星河十萬火急交到?她?手?上的材料，是CCI富港銀行與施建中的貸款合同復印件。
合同標明的抵押資產每一項，看得素霓生觸目驚心。
新?傳二十年的心血盡數列在了一張薄薄清單上。
“怪不得施建中這么著急要讓影視城盈利，他真?的瘋了。”
素霓生咬著后槽牙罵道。
新?傳不僅每季度付給?富港銀行在合法范圍內最高利率的利息，合同中還極為苛刻約定?了嚴厲的違約責任，包括因?新?傳自身的原因?導致無法實現盈利目的，則抵押資產全數拍賣、業務板塊拆分售賣，以償貸款。
廉星河冷哼一聲?，眼露不屑：“他算是孤注一擲了，把全部身家親自交到?別人手?上。富港銀行有意泄披露與新?傳的交易，說明香檀影視城一定?出了我們還未知道的變故，以至于貸款方?要提前為拍賣做局�！�
素霓生明白學?弟未說盡的話中話。
富港銀行應該是掌握了什么關鍵信息，判斷新?傳有極高的違約風險，已經開始計劃拍賣新?傳列出的抵押資產來償債。
而危險到?直接影響公司存亡的貸款合同，她?事前竟一點風聲?都沒有聽說過，說明——
“施建中是瞞著股東會作出的決定?。”
二人異口同聲?，彼此從對方?的眼神里都看到?了震驚。
仿佛被四周的墻壁緊緊包圍著，空間不斷收縮擠壓氧氣，素霓生甚至覺得有些?呼吸不上來。
施建中故意隱瞞20億來源，解釋了這段時間所有的反常。
“學?姐，你我見過很?多類似的案例，你知道結果的。”
沉默良久，廉星河坐到?素霓生身邊，勸道：
“趁現在還來得及，沒有陷得太深之?前，你跟我回英國吧。金石環球在倫敦的分部要招一個總經理，以學?姐你的履歷和我的推薦，很?快就能入職——”
“星河。”
素霓生打斷他，手?指揉搓著太陽穴，試圖緩解快要爆炸的頭痛，眉宇間交織在疲憊與無奈。
“我不能一走?了之?�！�
“為什么？”
“香檀綠地，是我推薦給?施建中的�！�
※※※
“受轉讓方?不能將土地用?于商業盈利，一旦違反，隨時可以收回？”
冷儷重復了一遍，疑惑問道：“你怎么知道如此具體的規定?？”
福鑫與官方?的協議應該是重點保密的級別，以向蕾的身份與級別，又怎么可能知道其中的內容？
“您還記得我是什么學?校畢業的嗎？”
“首都政法大學?，所以呢？”
向蕾苦笑道：“我之?所以知道具體的條款內容，是因?為這份協議，是由我的老師起草并定?稿的�！�
首都政法大學?榮譽校長、法學?院院長官律哲教授，不僅是向蕾的座師，更是被授予國家級別稱號的法律專家、政*府專職顧問。
向蕾是官律哲教授最后一個收入門下的學?生，年齡小、能力強，備受師兄師姐的寵愛，官也多次在外人面?前說過向蕾是他所有學?生里最有天賦的那一個，對她?期望很?高。
以至于在向蕾做出放棄從事法律行業決定?后，官律哲大為惱火，不肯再見她?。
“大三那年我留校準備法律職業資格考試，閑空的時候去老師家吃飯、幫他整理歸檔資料，在書房見過這份協議的起草版本。”
當?時官律哲見向蕾拿在手?里，順口跟她?說了來龍去脈。
九十年代初，百業待興，國家層面?制定?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核心思想，鼓勵經商拉動內需。
當?時官方?在京城率先試行一項惠商政策，即是將京郊的大量可用?地的使用?權放給?企業用?于建設。
同時為了杜絕企業在拿到?使用?權后轉賣賺取差價的投機行為，就讓以官律哲為首的法律顧問團隊擬出制式的土地協議，約定?好各自的權利義務。
一次性繳納七十年的使用?費，并且僅限于取得方?使用?土地作商業活動；允許轉讓使用?權，但受讓方?不得以自己的名義在這塊土地上進行任何商業交易，有違者?官方?隨時有權收回土地使用?權。
這樣既沒有干預民事主體自由轉讓的法益，但同時又能限制不正當?謀取利益的行為出現，畢竟沒有冤大頭愿意花大價錢買一塊不能賺錢的地。
“這個章，中間的圖形是一顆茂密梧桐樹，落款全程為京城國土資源企業管理專項辦公室，隸屬政*府。另一半協議應該在官方?那兒，兩份原件合起來就是完整的印章�！�
向蕾記得當?時自己還問過老師，這個計劃有哪些?企業參加、實施效果如何，老師回答道第一批名單里有十家企業獲得資格，但具體分別是誰他不清楚。
至于效果官律哲聽說有兩家企業投入大量的資金建設后遲遲無法盈利，最終宣告破產。
官方?避而不談這場失敗的改革實驗，久而久之?，所有人似乎也都忘記了這段大刀闊斧的創新?歲月。
想通其中的關節與利害關系，她?的第一反應是馬上要告訴冷儷。
事關重大，光憑自己一段大學?的記憶便要全盤否定?影視城項目，換做是任何人都不會相信。
所以向蕾開始密切關注影視城所有的動態，收集零散雜亂的消息。
劇組被迫停工集體到?新?傳總部抗議的事很?快也傳到?她?耳里，結合法務部近段時間不分日夜的加班與焦頭爛額的精神狀態，向蕾終于敢肯定?一點，那就是香檀影視城始終沒有取得許可。
假設最初的土地協議沒有更改轉讓部分的條款，那么即便公司已經為影視城砸了數十億的資金，它仍然隨時會被取締，化為一場空。
但更令向蕾頭痛的是，這一切都停留在推論層面?，她?沒有辦法拿到?更有說服力的證據。
同時，影視城主理人的身份讓回歸的冷儷事業再上高峰，向蕾不希望在沒有憑證的前提下莽撞開口，陷冷儷兩難，又像之?前那樣給?她?帶來麻煩。
若非今晚冷儷主動問起，向蕾本計劃繼續找到?些?佐證證據后再向上匯報。
冷儷在她?解釋間喝完了一整瓶紅酒，面?沉如水。
“這件事，你還告訴了別人么？”
向蕾搖頭：
“沒有，畢竟只是我的猜測。我擔心說出口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你做得很?好。這件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說，包括素總。交給?我來處理。”
向蕾看她?立即定?了最后一班返回京城的機票，心中一暖。
她?想過無數個冷儷會出現的反應——質疑，不屑一顧，還是笑她?杞人憂天被害妄想。
但對方?卻認認真?真?聽完她?酒后說的話，而且放在心上。
向蕾叫好了車，將冷儷送到?酒店門口。
臨別前，二人面?對面?站著，都想說些?什么，卻都好像無法輕易開口。
夜風拂過，向蕾披肩散發被吹得亂糟糟的。
冷儷下意識伸出手?為她?整理，感受到?對方?身體先是一僵，隨后又恢復如常。
視線往下，瞥見她?外套口袋里露出一截紅棕色的鋼筆。
“向蕾�！�
“嗯？”
“假如”
假如有一天我讓你失望了，你會怪我嗎？
“什么？”
“沒什么。風大，你進去吧�！�
向蕾沉默著看冷儷上了車。
可能是酒精在大腦作祟，又或者?她?其實很?想得到?一個答案，在車門關閉的瞬間，向蕾聽見自己的聲?音飄蕩在空氣里：
“那晚在機場，你問我的那個問題，現在有答案了嗎？”
低沉的轟鳴蓋過了她?的喃喃，車輛隨即駛離。
隨著車速的逐漸加快，街景在視野中跳躍、后退，直到?大門前那抹身影完全消失看不見，冷儷才敢回頭望去。
向蕾，如果我們從未有過交集就好了。
那么你就不會看到?我的軟弱，我的無能，與我的身不由己。
風起潮涌
林鉑朗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往走廊最深處走。
沿途純白色大理石墻面逐面雕刻著精致的?浮雕, 整座會所?都是中世紀古典歐式外觀，讓他產生?人在歐洲的?錯覺。
“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服務生?恭敬敲門, 得到包間主?人同意后才推開, 全程眼睛像黏在地板似的從不主動看人。
“林董, 久仰�！�
包間的?男人見到他熱情迎了?上來，笑得意味深長?。
“沒少聽你在華爾街的?事跡, 今天?可算是見到真人了?。”
“吳總客氣了?�！�
林鉑朗冷著臉回握對方伸過?來的?手：“看來富港銀行?的?業務不是很忙, 吳總還能?分出時間特意關注我�！�
來人正是CCI富港銀行?大中華區CFO吳生?強。
吳生?強也沒有在意對方話里話外的?陰陽, 樂呵呵地引著林鉑朗入坐茶臺, 熟稔地請茶、沖泡，行?云流水極有觀賞性。
林鉑朗暗生?疑惑, 對方的?茶藝熟練得仿佛做了?數千次般。
但他專門派人調查過?吳生?強背景——對方很小的?時候就去了?國外，從小學到碩士接受的?都是西方教育, 以及吃漢堡喝可樂的?飲食習慣，他又是從哪里練出來的?傳統茶藝？
似乎是察覺到林鉑朗探究的?目光，吳生?強為他斟茶：“家中有長?輩喜歡茶，便學了?點皮毛討他歡心。試試，谷雨后摘的?太平猴魁。”
林鉑朗喝慣了?咖啡, 向來不喜歡寡淡的?茶水，但又不好拂了?對方的?面子，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與以往喝過?的?綠茶不同，過?喉嚨時順滑綿柔, 滿口生?清香，回甘明顯韻味十足。一杯下肚, 他竟感覺心火都被澆滅三分。
“雖然?我在國外長?大，但不愛喝那些個苦兮兮又發酸的?洋玩意。”
吳生?強見他喜歡, 又滿上一杯，意有所?指：
“老祖宗幾千年的?茶文化，不僅教人品茶，也教人做事。”
“吳董不用跟我兜圈子了?。如?果不是您搶先一步邀我見面，過?不久我也得主?動找上門。”
林鉑朗放下茶杯，直視對方：
“再不來，貴行?怕是要把貸款協議散播得人手一份了?吧�！�
吳生?強哈哈一笑，不緊不慢拆招：
“林董夸張了?，我只是確保該知道?的?人都知道?罷了?�！�
算是側面承認確實是富港銀行?在泄露新傳與銀行?的?貸款交易。
“請見諒，畢竟我在CFO的?位置上，就絕對不能?出現巨額壞賬。我也只是和林董你一樣，為老板盡職做事而已�！�
林鉑朗扯了?扯嘴角，笑意未到達眼底。
自在高爾夫球場那一次從曾福來口中得知20億借貸之事后，他利用人脈和資源多方隱秘打聽，終于知曉施建中全部的?瘋狂計劃。
與此同時，沒能?及時發覺也說明他的?工作出現了?重大的?監督失誤。
一旦如?實告知外部資本，林鉑朗面臨的?不僅是職業生?涯崩塌，更有可能?被國外持股公司起訴失職。
在猶豫不決間，更是頻傳噩耗。
為了?讓影視城開發提速，整個公司的?現金流都在為它讓步；項目停擺、盈利停發，內部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他在施建中身邊埋的?眼線匯報對方的?身體?情況變差，原因?好像與影視城遲遲未得到正式審批程序有關。
而近段時間更是得知富港集團有意為拍賣造勢，似乎篤定?影視城項目必會失敗。
“你特意約我到這里，是想?要什么？你不擔心我轉頭就向董事局、股東會匯報是你在動手腳？”
林鉑朗想?試出吳生?強手上的?底牌，故意激將?道?。
吳生?強收斂輕浮的?笑容，眼神銳利：
“收回20億，那是普通的?CFO考慮的?目標。而我不同，我認為新傳能?創造的?價值遠不止這個數——五倍、十倍、甚至是百倍！”
“你的?說法與你的?行?動互相矛盾�！�
林鉑朗有些疑惑，立即指出對方話里的?悖論：
“放出貸款的?消息只會造成不良輿情，從而導致股票大跌市值蒸發；不僅如?此，新傳內部的?動亂會引起管理失衡，內外矛盾同時爆發，對你、對富港又有什么好處？”
“而這正是我邀請林董來的?原因?。”
吳強生?身體?前傾，目光中透露出強勁野心：
“我知道?林董對施董事長?的?專制獨行?有很大的?意見，但因?為施派手中所?持股份始終大過?你背后的?外部資本集合起來的?股份，所?以在股東會里你方一直處于落后的?地位，你也無法按照科學的?商業邏輯改變新傳的?發展規劃。”
林鉑朗炯炯地盯著對方，二人之間的?氣氛緊張得仿佛能?點燃火花。
新傳股東內部不和的?事實，稍微花點心思打聽也能?知曉一二；但林鉑朗一直在嘗試讓新傳走職業管理的?目的?，卻只有熟悉了?解他的?局內人才會知道?。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新傳有內鬼。
而且極有可能?是吳強生?派來的?。
“所?以呢，吳總打算如?何讓新傳創造20億以上的?價值?”
“當然?是靠您了?，林董�！�
“我？”
林鉑朗覺得對方瘋批的?程度跟施建中對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是為國外的?股東代持，國內法律限制外國資本不能?超過?比例實控文化娛樂公司。即便是規避持股組成，也需要中方的?人出任最高職務掌權�！�
換言之，即使林鉑朗同意與吳強生?合作，在法律層面就決定?了?他不能?成為執行?CEO，而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既能?讓施派信服也能?讓己方信任的?新人選出任董事長?一職。
“我想?林董是誤解了?吳總的?意思�！�
驀地，吳強生?背后的?紅木屏風傳出一道?聲音，顯然?對方一直在旁聽二人的?對話。
“吳總不是說讓您就任CEO，而是希望您能?用您掌握的?股份，為新傳迎來一位新的?、并且與林董的?理念一致的?新領袖�！�
來人邊說話，邊從屏風后走到臺前。
林鉑朗看見對方的?樣貌，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的?嘴唇微微張開，卻一時語塞，似乎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此刻內心的?震驚。
“怎么會是你！？”
※※※
[XC摸魚組織聯盟（群聊）]
[天?生?屬于賣命：唉，這一批裁了?18個，我的?午飯搭子都走了?]
[八十歲搖滾辣妹：別提了?，我們?部門一下子走了?倆，工作全都落我頭上，還不能?發牢騷抗議，畢竟還要賺窩囊廢交房租。]
[你卷吧我睡了?：我怎么感覺公司命不久矣大家看起來一點精氣神氣都沒有，一下班呼啦啦全跑了?。]
[好的?收到111：打車都不給報銷了?，誰還加班？走快點坐地鐵九點前能?到家就阿彌陀佛了?。昨天?聽一組的?經紀人說，XX因?為公司不給發片酬鬧著要起訴呢。]
[八十歲搖滾辣妹：換成是我我也要鬧了?。XX又不是潘佳琪那樣的?一線演員，除了?片酬外就沒有其他收入了?，而且公司還要分掉七成，能?拿到手里本身就不多，還扣著不發。]
[路過?的?狗都被我罵兩句：我跟同行?吐槽她們?都還不信呢。說什么薛真得獎后拍了?十幾個廣告、微短劇平臺輕舟日流量超過?一億、影視城基地開放旅游什么的?，新傳怎么可能?沒錢。]
[好的?收到111：要怎么解釋錢只是過?了?一遍公賬，轉背就往影視城的?賬戶去了?。素總監倒是敢站出來為大家說話，但是]
群聊頓時陷入沉默。
不久前，公司瘋傳著素總監與董事長?大吵一架的?流言，說什么素霓生?態度強硬勸董事長?暫停影視城項目或者減緩建設速度、穩定?內部之類的?話，鬧得對方血壓飆升差點呼叫急救。
而就在昨天?前，董事會下達決議，無限期暫停素霓生?一切職務，其工作交由冷儷接手。
[你卷吧我睡了?：我覺得素總純純降智，明知道?董事長?這么看重影視城，她偏要去唱衰，估計是看不得冷總聲望越來越強了?，想?出手壓制住競爭對手。]
[天?生?屬于賣命：你腦子有泡�。克乜偙O是那種格局小的?人嗎？她要是真想?壓冷總一頭，干嘛在關鍵時期陪著潘佳琪全世界跑？我看就是公司翻臉不認人！]
[你卷吧我睡了?：還總監總監的?叫，人都被革職了?——]
[八十歲搖滾辣妹：臥槽你們?別吵了?！快看！]
她緊接著甩出張截屏。
[新傳娛樂調動通知：經研究決定?，藝人經紀三組中級執行?經紀人向蕾，于三日后到新傳輕舟文化有限公司的?總經理崗位報道?；同時，不再負責薛真的?藝人經紀工作，原經紀業務由中級執行?經紀戴如?心接管，請盡快交接。]
※※※
仿佛是被無形的?力量定?在原地，向蕾目光緊緊盯著屏幕上的?通知消息，眉頭緊鎖。
她立即撥打了?一個號碼，久久不見接起；向蕾旋即換了?目標，這一次很快接通了?：
“Mandy，我要緊急的?事要找冷總，但是電話打不通，她在你身邊么？”
小陳頓了?頓，壓低聲音：
“冷總正陪同施董事長?見客，現在不方便。”
“好，那麻煩你轉告冷總，回我電——”
“向蕾。”小陳打斷她，有些不忍心地說道?：“你的?調動，是冷總的?決定?�！�
局內人
齊娟跑外勤剛回到辦公室, 發現大家都不?在?工位上干活，反而排成行站在拉下簾子的窗前小聲交談。
她放好包，湊過去問道：“你們在干嘛？”
“你回來得正好�！蓖抡姓惺�, 輕聲解釋道：
“諾, 看?對面�！�
藝人統籌部財務室的正對面便是大會議室。
齊娟透過百葉窗縫隙望去, 瞪大了眼——向蕾與戴如心帶著各自的工作人員分坐在?長桌兩邊正在?交談著什么。
而盡頭的主位上，薛真冷著臉, 一言不?發。
“真的要交接了？”
公司調離向蕾的重磅炸彈, 在?這一刻才讓眾人有了炸開的實感。
“哎, 向經?紀也是派系斗爭的犧牲品。”
她旁邊一位年?紀四十出?頭的同事感嘆道：
“素總監被革職之后, 我就料到咱們藝人統籌部?門肯定要重新?洗牌�！�
“可是這洗牌再怎么也不?應該洗到向經?紀身上啊，她不?是公認的冷總的徒弟？”
同事搖搖頭, 分析道：“你們想啊，之前?冷總不?在?公司, 先是換成風投部?的曾總暫管，接著素總就來了，按道理說冷總的人再想出?頭就難了。但眼下?是誰的成績最突出?？那不?可就是向蕾嘛。而且啊，冷總回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她和?向蕾的關系大家有目共睹, 跟陌生?人沒區別！”
最開始招呼齊娟的同事恍然大悟：“對哦！冷總全權負責影視城這么重要的項目，一直都沒讓向蕾參加，看?來師徒是真的掰了。”
有人附和?道：“自己培養提拔起來的人，又去拜別人門下?了, 冷總生?氣也能理解。不?愧是王姐，一針見血。”
王姐推推眼鏡, 有些自得：“我畢竟二十來歲就在?公司上班了，如果按入社年?紀來算資歷, 我比冷總還?早三年?呢�！�
齊娟默默聽著，心里總感覺不?得勁。
對面會議室里的向經?紀，看?上去似乎沒有受調離的影響，依舊一副沉穩平靜的模樣。
最開始她和?佟雅、祝寧三人一齊應聘新?傳的藝人助理，但人事覺得齊娟性格綿軟內向、不?適合溝通性強的崗位，原本不?打算通過她的試用期。
是向經?紀特意?向人事主管建議，讓齊娟轉為行政崗位。
“向經?紀說，雖然你在?她的團隊里實習時間不?長，確實也存在?不?善交際的短板，但你做內勤工作的時候非常仔細、嚴謹，對數字敏感，優點同樣突出?。希望公司再給你一次機會，看?到你身上的閃光點。”
正式入職談話?的時候，人事主管向齊娟轉述對方的原話?。
她眼窩淺，每每想起這些話?都有些想哭。
這是齊娟活了二十多年?以來，除了父母外，第一個肯定她的人。
這兩年?齊娟一直想當面感謝向蕾，但對方忙碌的程度超出?她的想象，所以她總覺得還?有時間總會有機會，可如今
“向經?紀什么都沒做錯也要跟著遭殃，太不?公平了�！饼R娟攥起拳頭憤憤不?平說道。
第一次見到乖巧的齊娟變得如此情緒化，同事們面面相覷。
“跟對人，遠比公平來得重要。”
王姐喟然而嘆，同樣為向蕾感到惋惜：
“你們啊，沒有經?歷過新?傳雙絕的時代，不?懂冷總與素總之間的糾葛矛盾。當初如果素總沒有性取向的敏感問題和?私生?活不?良的傳言，藝人總監的位置還?說不?定是誰的呢�！�
“�。克乜傂詣e女、愛好女這回事是全公司公開的秘密了，但這個私生?活不?良傳言又是怎么一回事？”
眼見也聽不?到會議室里的對話?，王姐干脆說起那段陳年?往事。
素霓生?與冷儷，外人稱之為新?傳雙絕，但公司內部?更喜歡比喻她倆是周瑜與諸葛亮。
“所謂既生?瑜何生?亮？她們交情不?錯，至少在?明面上沒有什么矛盾。直到藝人統籌部?要設立總監，情況就開始復雜起來了�！�
二人勢均力敵各有優勢，支持者數亦五五開。
不?過在?大家看?來，冷儷有一點硬傷，那就是她帶過的藝人數量要少于素霓生?，這方面的經?驗略遜于對方。
尤其考慮到藝人總監的崗位會重點考慮職業方面的經?驗履歷，漸漸地?，押寶素霓生?的人數逐漸超過了冷儷。
就在?這個關鍵的當口，突然有人向董事會舉報素霓生?性取向不?符社會主流價值觀，不?僅經?常出?入京城各大同□□夜夜笙歌，舉報信里還?隨附素與女生?擁抱、親吻的照片。
緊接著，有位之前?在?新?傳受訓、現在?已經?離開了的演員練習生?站出?來，說素霓生?私下?約她吃飯、泡吧，趁她喝醉的時候作出?性*騷擾的舉動，還?威脅她不?服從就永遠別想出?道。
消息如草見風長，不?過數天?，公司內部?傳得沸沸揚揚。
公司先是下?了封口令，嚴禁對外泄露，否則抓到了一律嚴懲；接著立即停了素霓生?的職，對個人展開調查，畢竟職場性*騷擾不?單單是作風問題，倘若是真則涉嫌違法犯罪。
“那然后呢？素總到底有沒有做出?那樣的事？”
財務科眾人聽得瞠目結舌，催促王姐繼續往下?說。
“至今沒有一個結果。不?過聽說素霓生?付了十萬塊補償費給那個演員練習生?，然后就辭職出?國?了。別看?現在?大家對性取向的選擇見怪不?怪，但在?十年?前?，一個娛樂公司的藝人總監怎么能是涉嫌犯罪的同性戀？”
※※※
“本周六有廣告的拍攝行程，廣告主是康氏家居�！�
向蕾把文檔遞給對面的戴如心，補充道：“康氏家具的CEO康臻人很專業，也好說話?，我已經?提前?跟她溝通過以后由你對接合作的事宜，有什么遺漏的隨時找我�！�
戴如心桌前?放著一份份文檔，細致全面的總結了薛真的所有已完成和?待完成的工作。
她甚至看?到了一份厚厚的、封面寫著[薛真五年?規劃實施綱要]的文件。
再瞥了眼冷若冰霜的被規劃對象，戴如心的頭痛有加劇的趨勢。
“嗯，不?懂的我再問你�！�
場上一陣沉默，兩邊團隊的人面對面坐著，氣氛有些尷尬。
戴如心單刀直入說道：“向蕾，我想你可能也聽說過外頭那些碎嘴子說什么，是我讓冷總把薛真的經?紀約轉給我之類的話?。”
薛真聞言坐直了背，表情登時嚴肅起來，帶著情緒審視著戴如心。
她讓夏語冰私底下?打聽公司為什么撤換向蕾的時候，對方也說過有些人認為是戴如心趁機落井下?石要奪權之類的猜測，薛真雖然沒有全信，但或多或少夾帶幾?分敵意?。
“我戴如心不?喜歡從背后捅人刀子，正面贏才是我的風格�！�
戴如心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換成是別人她才懶得解釋這么多。
都怪那個傻批節目，非要把她和?向蕾做對比，搞得全天?下?都以為她們一見面就會打起來似的。
她也不?清楚高層在?發什么神經?，一紙調令就讓自己管理薛真的經?紀約——有些人還?特地?跑來恭喜她，只有戴如心自己清楚接了個燙手金瓜。
“我當然知道你的性格和?人品如何，所以為什么這一次交接會議，我讓薛真一起出?席�！�
向蕾轉頭向薛真說道：“真真，我與Becky一起合作過，同甘也共苦過，所以知道她絕對不?是外頭傳的那種人。你要信任她，如同你信任我一樣，可以做到嗎？”
她一向拒絕不?了對方的請求，可是這個“好”字卻卡在?嘴邊無法說出?口。
其實所有敵意?、不?滿和?憤怒等等的負面情緒，都來自向蕾即將離開的恐懼與害怕。
沉默間，薛真看?著向蕾，忽然發現她耳邊竟露出?絲絲白發。那些纖細的白發在?室內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如同冬日的霜花，靜靜地?依附在?她的黑發之間。
面臨著突發的不?公遭遇，換做是旁人早已經?自顧不?暇，但向蕾依舊在?為她操心鋪好接下?來的路。
“好。”
薛真應道，主動向戴如心道歉：“之前?開會的時候態度不?端正，不?好意?思Becky姐�！�
戴如心反而有些手忙腳亂：“沒事，能理解能理解。我說話?和?做事都比較直，不?喜歡拐彎抹角，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和?意?見都可以直接跟我說。”
向蕾見狀欣慰一笑，說道“同樣，Becky你要是欺負薛真，我可不?答應啊�！�
“行了，好話?歹話?都讓你說完了�！贝魅缧臄偸肿鳠o奈狀：“歡迎查崗。”
會議室內氛圍一松，后續工作交接得很順利。
薛真趕著去下?一部?戲的劇本圍讀先行離開，向蕾也準備向出?發到輕舟文化報道。
“向蕾。”
戴如心叫住了她，此時會議室只剩彼此：
“你最近見過素總嗎？”
向蕾苦笑搖頭：“在?三亞的時候和?素總通過一次電話?，之后就沒有再聯系過了。董事會下?決議那天?我嘗試過聯系她，卻沒有回音�！�
戴如心若有所思，遲疑片刻后說道：“我也很久沒見過素總了。聽說她仍然在?查影視城的事情，我以為她會讓你幫忙。那冷總這邊呢，你知道她為什么要調走你的原因嗎？”
這也是戴如心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從表面上看?，輕舟程序由向蕾首創，交給她管理倒也說得過去；但新?傳輕舟文化公司是極為臨時成立注冊的分公司，員工包括向蕾在?內只有三個人，更像是高層隨便找個由頭把向蕾推出?去的手段。
“我不?確定�！�
向蕾想起最后一次見到冷儷的那晚，她將香檀影視城的重大風險告知對方。
冷儷對自己說交給她處理，可向蕾等來的“處理”則是影視城新?園區的開放，以及逼她離開的調令。
※※※
啪啦！
哐啷！
隨著一聲粗重的怒吼，男人將花瓶高高舉起，狠狠砸向地?板，破裂聲回蕩著格外刺耳。
施明珠送客回來，見怪不?怪，側身躲開飛濺的碎片，卻還?是不?小心被細碎的瓷片劃傷額頭，滲出?斑斑血痕。
房間內能砸的都砸得粉碎，施建中才停止暴虐宣泄，癱坐在?沙發上喘著粗氣，還?不?忘從口袋里掏出?藥片干吞。
半個小時前?，忽然有兩位男人要見施建中說是有極為中重要的事情。見面落座，二人亮明身份——京城監察委執法人員，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調查國?土資源部?高岺貪污受賄案。
“高岺被舉報在?職期間利用職權謀取不?正當利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現已經?被有關部?門控制。在?調查中，發現施董事長近期與其來往密切，所以想了解了解情況�！�
對方說話?禮貌得體，但言語中透露的信息讓施建中驚懼。他壓住復雜的情緒打起精神應對，好不?容易送走了不?速之客后越想越心驚，氣血翻涌上來開始砸東西泄憤。
見施明珠在?一側默默站著，他怒斥道：“叫你隨時注意?高家的一舉一動，怎么連他被雙規羈押了都不?清楚？！高岺這狗日的還?想讓老子給他送一百萬！”
他猛地?抓住對方的手腕：“你確定沒送出?去吧？”
“是，沒有送到高岺手上�！�
“哼，那就行，不?然錢都打了水漂！”
施明珠被劈頭蓋腦一頓罵也不?惱，接過溫水遞給他：“爸，你先別著急。我們換個角度想，影視城遲遲拿不?到審批不?就說明高岺早就被監察盯上了嗎？走他的路行不?通，要換其他辦法了。”
※※※
“說這話?就見外了，改天?啊咱們好好打一場球，你答應給我的雨前?龍井可別忘嘍——”
輪胎與地?面急劇的摩擦聲尖銳響起，車身猛地?一震，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瞬間抓住并拉停。
司機雙手緊握方向盤，心跳加速，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后排座上的乘客也因為突然的停車而身體前?傾，隨后又因安全帶的作用被迅速拉回座位，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啪地?甩在?地?上。
“官總！”司機趕忙停穩，回頭急切問道：“您沒事吧？”
官熊撫著額頭斥問：“你怎么開車的！？”
“不?、不?是，是前?面突然有人朝車頭丟了個手榴彈，我就踩了急剎！”司機哭喪著臉解釋。
“手榴彈？”
你當我是個蠢貨？
官熊正要教?訓司機，窗外突然響起咚咚的聲音，有人在?大力敲著車窗。
“現在?要見官總一面真不?容易，懷念以前?您總是邀請我吃飯的時光�！�
“是你？”官熊認出?來人，壓抑著怒氣回道：“素總，哦不?對，現在?已經?不?是總監了，素小姐要找我可以跟秘書約時間，非要用些違法手段？”
“違法？”素霓生?晃了晃手中的“手榴彈”，嘲笑道：“不?過是仿真玩具罷了，沒想到您的司機膽子這么小。我倒是跟您的秘書約了好幾?次都見不?到您，只好出?此下?策在?家門口堵您了�！�
“那你現在?也見到人了，素小姐有何貴干？”
素霓生?冷著臉，直截了當地?問道：
“官總曾經?在?我面前?提到過想收購香檀綠地?，為什么后來又放棄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素小姐來說很重要么？現在?這塊地?已經?是新?傳的了，再討論它有何意?義？”官熊反問道。
“請您回答我的問題。”素霓生?進一步逼問。
“行，告訴你也無妨�！�
官熊看?著她眼神里的焦急，發出?低沉的笑，如同從地?獄深處傳出?的回響，帶著幾?分陰森與嘲諷。
“我的確關注過這塊地?，所以做了風險評估調查。素小姐猜猜調查結果怎么著？原來政府強制規定，香檀綠地?轉讓不?能用于商業經?營�！�
“所以我也很好奇，新?傳是用誰的名義在?經?營香檀影視城？”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的臉色登時一片煞白，手中脫力，手榴彈玩具跌落在?地?上發出?咣當聲響。
素霓生?徹底明白過來了，從最開始就是一場局。
而她，親手打開了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