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為首領傳信的部下時,中原中也就意識到這位首領恐怕要攤牌了。
他自從見識過江戶川亂步之后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應付森鷗外。
提供給偵探社或者坂口安吾提供的情報恐怕不能輕易打發這位首領,而根據十二番隊的回傳,“中原中也”的靈魂說不定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說不定……已經被卷入虛空或者黑腔之類的地方。
接下來就是死神才能觸及到的范圍了,這讓他多少有點不好意思用“中原中也”身體威脅港口mafia,在找不到“中原中也”線索的情況下,沒辦法一走了之。
而且,最重要的是……
中原中也神游天外地跟在引路人身后,直到那幢門前,肅然收斂表情。
門扉緩緩推開,中原中也其實知道他應該怎么做。
取下這頂黑色的帽子置于胸前,向“他”的首領屈膝,頷首,以表示尊敬與最大的忠誠,看看還能不能垂死掙扎捂一下馬甲。
但……他無法向總隊長和京樂隊長以外的人垂首。
赭發的青年如同精心雕刻過的鋒利鉆石,氣質已經浸潤了殺意,五官也成熟而深沉,舉手投足間讓人感覺到他凌厲的氣勢。
他向前走動,回推的門把最后一絲光聚攏在他的身后,神色淡然地掃過室內的森鷗外、尾崎紅葉以及停下畫筆表情逐漸變得陰森的小女孩愛麗絲,挺拔地、理所當然到傲慢地站在原地,好像前方的人應該反過來向他俯首。
森鷗外的表情變換,勾起一抹弧度過大的笑,鼓了鼓掌。
“不愧是能操縱中也的人,閣下站在這里,是想與港口mafia交易,還是……示威?”
“與其說是交易,不如說是合作比較好。”
中原中也調整呼吸,說出準備好的回答。
“我希望能和港口mafia合作,尋找中原干部靈魂的去向。”
*
森鷗外很難說內心是沒有一點微妙的。
他想象了好幾種假中原中也可能的表現,準備好隨機應變詐出他的話,但這個假的中也……他甚至還沒開始使用話術,就直接因為不愿意鞠躬自爆了。
最開始他還覺得這可能是新型的開場白,反其道而行之心機頗深,變得更加警覺,但話說到后面,他越發覺得……這孩子耿直這一點,怎么說,意外地還挺中也的。
雖說很明顯能感覺到他的判斷力、控場能力和機敏程度都很高,在某種程度上說不定強于中也,但他的氣場實在太不溶于mafia。
——換句話說,面對森鷗外這種級別的首領和手段,他的情報雖然不至于漏得像個篩子,但至少也是1/6的篩子。
森鷗外的手指摩挲,饒有興趣地看著中原中也,心里卻在飛速地分析:
眼前的人自稱是意外附身的魂靈,知曉所謂亡靈的世界——恐怕他要不是與之相關的異能者,要不是擁有特殊地位并身居上位的亡靈。
他表現出想要找到“中原中也”——如果不是偽裝,那么這種誠信的性格似乎讓他不會對港口mafia不利,同時他也透露出“需要這樣做”的義務感……可以利用。
他性格隨性但似乎遵照某種規則,推卻的任務全部涉及黑色地帶——說明他偏向正派的立場,很可能身在具有官方性質的白道組織,甚至是首領這樣的位置,才會有這樣風格的談吐。
森鷗外的腦海中過了幾個詞匯,彎起紫色的眼睛,笑道:“那么這位中原君,你覺得世界上有死神嗎?”
中原中也那一瞬間的錯愕在森鷗外眼中無限放慢、變得清晰。
他的笑容擴大:“或者說,我該稱呼你為死神先生?”
中原中也:“……”
這個世界都是這種聰明人嗎?
*
面對森鷗外笑瞇瞇“合作的前提是坦誠,死神閣下這么藏著掖著,我們也沒辦法給予信任”的指責,中原中也嘆了口氣。
復而抬起頭,鈷藍色的眼睛平靜地望著森鷗外。
“我不能說出自己身份的原因,想必森首領也能猜到一二,除此之外我的合作都是誠心誠意的。”他的手指扣了扣桌子,“恕我直言,這件事原本就不需要貴組織的合作,只是因為你們對‘中原中也’意義重大,而我暫時借用他的身體,不希望徒增額外的麻煩。”
“也就是說,”森鷗外的笑容變淡,“身為我的干部,我們卻不能指揮或插手?”
中原中也毫不示弱:“事情的輕重緩急,想必您比我更加清楚。”
尾崎紅葉端上的茶緩和了兩人凝滯的氛圍,中原中也頷首道謝,潤完嗓子,正想辦法說服首領,突然聽到他畫風一變,愁眉苦臉地抱住了身旁的小女孩:“既然這樣,也沒辦法了呢。”
“丟失了得力干員,對港口mafia的傷害簡直是不可估量的,愛麗絲醬——怎么辦啊——中也掌握著很多喉舌的工作和戰斗,沒有他港口mafia簡直沒有辦法運行啊——我要給你換一百條小裙子才能安撫我受傷的心靈!!”
“林太郎好惡心,快點松開我!”
中原中也震撼地看著森鷗外和他懷中的幼女,半晌才想起來反駁:“貴組織人員短缺我也很遺憾,但很抱歉我無法處理那些公務,也不能一直停留在港口。”
“另外一位操縱者也不能嗎?”森鷗外抬起頭來。
他知道義魂的存在?
中原中也拒絕地更加果斷:“不行。”
“哦呀,不讓那位孩子自己來說明嗎?中原君不是那種不尊重他人意愿的人吧?”森鷗外慢條斯理地說,“中原君一直沒有提到這種可能呢,如果中也的失蹤正是因為你的到來,中原君是打算逃避賠償我們這份損失嗎?”
“你是什么意思?”中原中也瞇起眼睛。
“只是另一位操縱者主動向我表達了這樣的意愿而已。”森鷗外滴水不漏地回答,“他希望為閣下解憂,這樣的拳拳之心,連我都為之動容。”
“而且,恕我直言,這是最符合我們彼此利益的。”
森鷗外對上中原中也凜然的鈷藍色眼睛,完全不受影響地繼續分析。
“如果重力使失蹤的消息泄漏,港口mafia將承受極大的風險,中原君一直在勉力扮演他,想必就是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而我們也確實需要有人代理中也展示力量。”
“當然,如果你同意讓那個孩子這段時間頂替中也的職位,作為誠意,我可以退讓一步,不讓那個孩子處理閣下不允許的事務。”
中原中也眉毛跳了一下,總算反應過來,義魂竟然提前和森鷗外見面了。
“……我要和他談談。”
“請便,但是請留在這間辦公室。”
中原中也咂舌,考慮片刻,還是拿出義魂丸,在兩人的注視下吞了下去。
“中也大人!”
中原中也穿著死霸裝,從“中原中也”身體中彈出。
港口mafia兩人只能看到“中原中也”氣質天翻地覆地變化,目光皆是一變。
尾崎紅葉是因為難掩古怪的心情。
森鷗外則是想到他要求第一個“中原中也”放下一切工作來到辦公室時,那個孩子目光寂靜得如同一潭死水,說話刻板地像是編程簡單的機械,蒼白又冷酷地提出這個想法。
饒是森鷗外也不禁對這個氣息冷漠、毫無人氣的“中原中也”感到驚訝。
只有當說起他侍奉的“那位大人”時,他的眼睛里泛起了鮮明的光亮。
真是有趣的反差。森鷗外觀察著。
見中原中也表情嚴肅,義魂,或者說斬魄刀靈【污濁】立刻意識到森鷗外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了他,柔順地垂首:“大人一直在來回奔波,我想……”
這家伙居然還表現得很委屈。
中原中也瞪他:“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學會自作主張了?”
【污濁】把手藏在身后:“我給您惹麻煩了嗎?”
“麻煩倒不至于,但這家伙看起來老奸巨猾,嘴上說什么只讓你接觸日常事務,但誰知道他有沒有底線,萬一摻和進戰斗,你……”
中原中也憂愁地恨不得揪住他的臉搖晃:“被利用了怎么辦。”
“請大人不用擔心!”
感受到他的關切,【污濁】如同被注入興奮劑,眼睛亮晶晶的,身后仿佛有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在瘋狂晃,只是因為中原中也的瞪視太明顯才沒有撲過去。
“我原本就是斬魄刀,本身也擁有戰斗能力,再加上我熟悉中也大人的一切動作、習慣和經驗,只要我努力,一定會比其他人都適合模仿的!!”
“請讓我為您所用吧,我想變得有用!”
中原中也蹙眉,沒多久,隊長的威嚴就在刀靈真摯而執著的目光中再次敗下陣來,無奈道:“這次情況特殊,但……下不為例,否則,我會生氣的。”他加重了聲音。
聽到生氣,刀靈立刻乖巧地用力點頭。
這次連森鷗外都挪開了眼,不忍看自家干部如此……嗯,也許可以稱之為天真活潑的、畫風過于詭異的一幕。
“接下來的事情由我和森首領安排,你就先……”
正說著,中原中也被一股靈壓吸引了注意力。
他倏地看向窗外,天空中打開的黑線,隨后露出一截黑腔,從里面翻涌而出的是……虛群。
他一愣。
虛竟然也從黑腔過來了嗎……難道坂口安吾和武裝偵探社所推測的人口異常消失案件的原因真的是因為這些東西?
中原中也皺起眉,對【污濁】叮囑了一句,果斷地找到窗戶,沿著建筑外側向下瞬步奔去。
“中也大人,請小心!”
森鷗外與尾崎紅葉雖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因為黑腔離得并不遠,他們能感覺到空氣忽然都變得惡心而黏稠。
一眨眼的功夫,窗簾、窗口會大開,“中原中也”著急地跑到窗邊,向外高喊。
那位中原君已經離開了?方向是……港口?
今天好幾單交易都正在港口卸貨,兩人沉下眉來,森鷗外問道:“發生了什么?”
……
虛空,漫天的虛群以惡心的姿勢向下俯沖向港口忙忙碌碌的無知人群。
延伸出去的一個甲板上,身著黑色外套、發尾發白的青年敏感地仰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