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是小黑
壓垮陳陌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接下來發生的事。
這天他離開異端管理局,驅車回家的路上,敏銳地覺察到有什么人一直在跟著他。
他選了個僻靜之處停車, 推開車門走了出來。
隱匿在暗處的黑袍人影幾乎融入了夜色。
熟悉的氣息讓陳陌瞬間繃緊了神經,心頭警覺。
但對方并未急于靠近, 似乎對這場會面成竹在胸。
而陳陌的腳步果然遲疑了, 最終還是主動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他掃視一眼四周,確定無人注意到此處,才低聲問道:“你們找我?”
跟蹤者是上次在麗城海邊遇到的,那個靈息會的人。
對方微微躬身, 表情看起和煦,實則眼中帶著一絲冰冷:“你不必緊張, 我這次帶了一位故人過來,你不妨聽聽他要說些什么。”
說完, 黑袍人側了側身子, 一個年邁的老人從他身后緩緩走出。
陳陌一眼認出,那是上次在噬夢藤山谷中見過的圣裔族大巫。
老人步履蹣跚, 臉上刻滿歲月的痕跡, 眼中布滿了滄桑和苦澀。
那一刻,陳陌心里沒來由地緊繃起來。
大巫走到陳陌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輕輕嘆了口氣:“你還記得我嗎, 年輕人?”
陳陌微微皺眉,沉聲道:“當然記得。”
“每個圣裔族的年輕人覺醒的傳承記憶都有細微的區別, 這源于給我們血脈的祖輩給我們留下了什么。”大巫緩緩說道, 聲音中透著滄桑和悲苦,“我不清楚你的傳承記憶是否告訴了你, 我們一族的血脈有多么珍貴?事實上,我們是世上僅存的白澤后裔,我們的族人早已所剩無幾。”
陳陌雖與圣裔族沒有深厚的情感,但血脈深處那屬于遠古神獸的一部分,卻讓他天然地對自身的傳承有一種關注和敬畏。
大巫的話,并非完全沒有打動他。
陳陌的神情略微放松,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對此,我感到十分惋惜。”
然而,也就僅此而已。
除了遺憾,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這些人總不能指望他來繁衍生息,延續血脈。
他不喜歡女子,自己也沒有生育的功能。
如果今天,大巫是獨自前來,他或許會更熱情些。
不過,他既然選擇跟靈息會的人一道,自己就無法表現出任何的親近之意。
這些天,陳陌在管理局查閱了大量機密檔案,其實不止對沈君堯有了更多的認識,對靈息會這個組織的本質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這實在是一個名副其實、臭名昭著的組織。
雖說異端管理局跟靈息會彼此對立,難免會在描述中帶有立場偏見,但對于種種客觀事實的記錄,陳陌有著自己的判斷。
靈息會為了成員的利益,實在做了太多傷天害理之事。
不論沈君堯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么,他們之間是否會決裂,陳陌都不會和靈息會為伍,這一點毫無疑問。
察覺到陳陌態度的冷淡,黑袍人冷哼一聲,語氣中透出幾分不耐:“我們不是來拉攏你,而是讓你認清真相的。年輕人,你可以對族人無情,但你卻不該對敵人太過仁慈。”
“敵人?”陳陌立即聯想到靈息會跟沈君堯的敵對關系,心中一沉。
他固然警惕靈息會的立場,黑袍人的話卻依舊在他心中攪動起一絲波瀾。
他甚至有些本能地抗拒這場對話,心中有強烈的沖動想要立即離開,但最終還是按捺住了情緒。
他冷冷地問:“你想說什么?”
黑袍人卻不再開口,只是看了身側的大巫一眼。
大巫則目光微微閃動,臉上浮現出某種悲憫的表情。
“我也是后來才得知,你和異端管理局的那位結婚了。”大巫望向陳陌,眼中有哀傷和同情之色:“那位,其實是只藏在人群中的饕餮……這件事,你知道嗎?
陳陌其實對兩人的來意早有預判,并沒有表露出太多情緒波動,面色依舊沉靜。
但不可否認,親耳聽到這話時,仍然令他心頭發緊。
他冷靜地問:“你們既然這么說,是有什么證據嗎?”
大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伸出布滿皺紋的手,從懷中摸出一塊古樸的石頭,將它遞到陳陌面前。
“這是留影石,”大巫低聲說道,語調里帶著一絲復雜的哀傷,“這里面保存了一段,你或許不愿看到的記憶。不過,作為白澤后裔,我想,你有義務了解真相。”
陳陌微微怔住,視線停留在那塊石頭上,內心掠過一絲不安。
他不想從靈息會手中接過任何東西,也不想輕信這些人提供的所謂“證據”。
況且,這一切都很可能指向一個他極力回避的真相。
然而,內心深處卻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動力在驅使著他,讓他無法抗拒地伸出手,接過了那塊留影石。
他的指尖觸碰到留影石的瞬間,石頭表面泛起淡淡的微光。
大巫低聲詠誦著古老的咒語,聲音低沉而蒼涼。伴隨著咒語,藍光逐漸變得明亮,化作一道影像投射半空,一幅古老的畫卷在空中緩緩展開。
畫面漸漸清晰,映入陳陌眼簾的是一片幽深的山谷,四周崖壁高聳,隔絕了外界喧囂。
陳陌幾乎立即就認出來,那是白澤后裔世世代代生活過的云澤谷。
夜幕如巨大的黑色帷幔,山谷的天空卻映出熊熊火光,熾烈的火焰撕裂了夜的寧靜,房舍在火焰中扭曲掙扎,映照得整個山谷猶如地獄。
熊熊烈焰濃重的煙霧中,幾名圣裔族長老倒在地上,面容僵硬,生死不明。
這片混亂之中,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逼近。
那是沈君堯。
或者說,是一個與沈君堯長相極為相似的男人。
男人的神情冷酷而暴戾,眼中泛著詭異的深紫色光芒,周身纏繞著濃重的黑霧。
那黑霧像是活物般蠕動,源源不斷地從他體內涌出,又與他的身形融為一體,吞噬著四周的一切。所過之處,飛沙走石、蛇蟲蟻獸,全都被那黑霧席卷吞沒,消失在那片濃黑之中。
陳陌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影像中的男人,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劇烈地跳動著。
緊接著,男人的身形開始發生變化。
那些黑霧仿佛有生命般在他身上聚集、凝結,逐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異獸輪廓。
那猛獸生得猙獰異常,頭上長著鋒利的犄角,四肢粗壯如柱,覆蓋著厚重的黑色鱗片,泛著暗沉的光澤。巨口微張,鋒利的牙齒如同利刃一般閃著寒光。黑霧從它的口中涌出,仿佛是從深淵最深處汲取的濃霧,帶著吞噬一切的力量。
那根本不是小黑!
那是饕餮。
陳陌從未親眼目睹,但在傳承記憶中卻無比熟悉的天敵。那傳說中吞噬一切生靈,以白澤后裔為至上美味的猛獸——饕餮。
影像中的巨獸繼續前行,每一步都帶著攝人心魄的殺氣。
黑霧化作漩渦,吞噬著地上的枯葉、斷枝,甚至連石塊都不放過。
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畫面中有幾個族人試圖逃跑,黑霧迅速將他們籠罩,他們掙扎的動作逐漸遲緩,最終在黑霧中化作一抹流光,被那巨獸毫不留情地吞噬。
留影石的影像沒有聲音,陳陌卻似乎能聽見他們臨死前的慘叫,讓他渾身冰冷。
陳陌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心頭的震驚和寒意幾乎令他窒息。
他的拳頭緊攥著,因用力過度而微微發抖。
“怎么樣,看清楚了嗎?這才是你的丈夫,這就是他的真實面目。知道這一切之后,你還能安心跟他一起生活嗎?”黑袍人冷冷地開口,語氣帶著明顯的譏諷。
陳陌沒有回答他,視線依舊停留在那逐漸淡去的影像方向,眼神分明開始動搖。
大巫緩緩收回留影石,目光里浮現深沉的哀痛。
“我們圣裔族人這些年顛沛流離,一切,皆因他而起。饕餮的天性便是如此,冷酷、無情。白澤一族和饕餮生來便是宿敵,而你竟然……真是陰差陽錯、造化弄人吶!”
老人嘆息道:“我們不會強迫你選擇什么,但你要記得,你的身上流淌著白澤的血脈。你對饕餮的仁慈,便是對我們所有族人的殘忍。”
陳陌喉嚨干澀,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理智提醒自己,不能輕信靈息會提供的證據;心中的不安與懷疑卻在影像的刺激下不斷擴大,完全取代了他對沈君堯的信任。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住冷靜,低聲道:“我會查清楚的。”
大巫嘆息著點了點頭。
黑袍人則勾起了唇角,不論能否拉攏這位加入自己的組織,能叫他與沈君堯決裂,此行的目的便已達成一半。
黑袍人淡淡一笑,用一種勝券在握的姿態說道:“我們不求你立即表態,只希望你記住今天看到的這一切就好。”
陳陌沒有回應,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他依然不想相信看到的一切。
畢竟,留影石內的畫面或許可以造假。
但他還有一種更直接的驗證方式,不是嗎?
那就是他自己。
第72章 蠱惑沉溺
陳陌回家了, 他跟沈君堯的婚房。
最近,他又回到這邊住了。
起初,他覺得住在父母家里可以讓自己暫時逃避, 但細想想,這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做法。
萬一他真的跟沈君堯決裂, 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 豈不是牽累家人。
寧愿自己獨自應對。
所以,他恢復了跟沈君堯的同居生活。
沈君堯對他最近的警惕肯定是心知肚明的,現在兩人就差一層窗戶紙而已。
陳陌是這么想的,畢竟從麗城回來之后, 他們每晚都同床共枕,卻從未真正親近過。
可以說把同床異夢四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陳陌不得不承認, 自己某些時候的心情是惆悵的。
跟沈君堯結婚的時候,他是抱著余生都幸福的念頭走向對方, 走進這棟房子的。
沒想到事實會是這樣。
陳陌站在廚房, 看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暮色,深吸了一口氣。
他下定決心, 打算親自試探一下沈君堯。
他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低聲說:“今晚,一起在家吃飯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緊接著傳來沈君堯的回答, 帶著明顯的喜悅口吻:“好啊, 你等我。”
陳陌不知道,這份喜悅有幾分真實, 是不是裝出來的。
他拿出刀架上的一把水果刀, 放在手中觀察。
這是一把好刀,由精鋼鍛造, 刀刃纖薄而鋒利,泛著冷冽的寒芒。刀身經過精細的拋光,刀柄與手心完美貼合,拿在手中帶著一種近乎舒適的沉重。
陳陌用它來削一只蘋果。
刀刃貼著果肉輕輕滑過,毫不費力地帶出一段長長的果皮,薄而透明,卷曲成螺旋狀墜落到臺面,沒有一點聲音-
沈君堯被陳陌冷落了許久,幾乎已經習慣了新婚丈夫的疏離,心里也做好了繼續被冷淡對待的準備。
驟然接到陳陌主動邀他回家吃飯的電話,好像帶著和解的意味,他難掩心頭的欣喜。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變得復雜。
沈君堯知道陳陌最近一直在調查他,卻并未阻止他這么做。
他對管理局的檔案記錄了那些事情非常清楚,也想過要不要隱藏一部分材料,最終沒有那么做。
他清楚,陳陌看到那些檔案之后,對他的懷疑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沈君堯最近的日子,就像是站在絞刑架下被繩索套進脖頸,一直提心吊膽地等著腳下的木板什么時候被抽離的一刻。
事實上他等得有點太久了,久到甚至生出了一些類似驚弓之鳥的心情。
而這個當下,靈息會的人竟然再次找上了陳陌。
他暫時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
在處理完那群黑袍人之后,卻接到了陳陌的電話。
靈息會的人肯定又對他說了什么,他怎么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想要和解呢,一定是更生氣了才對。
所以,這次的邀請,會是又一輪的試探,還是一場為他精心設計的鴻門宴?
抱著沉重的心情,沈君堯推開家門。
卻發現陳陌真的在廚房做飯。
他們平時很少做飯,多數在外面吃,廚房做了開放式的,更多只是擺個樣子。
島臺上,陳陌正低頭切草莓。
旁邊放著一盒酸奶和堅果,看起來是想做草莓酸奶?
細碎的陽光從窗外灑在他身上,襯得他整個人柔和了不少,和最近警惕又疏離的模樣大相徑庭。沈君堯靠在門框上,看著這一幕,心情微微松動。
他忍不住期待起來,或許,他們真的有機會恢復從前的親密關系……
而今天的這頓晚餐就是一個重新開始的信號。
正出神間,突然聽到陳陌一聲輕呼。
沈君堯立刻緊張地跑過去,問他:“怎么了?”
“不小心切到手了。”陳陌皺著眉,把自己被刀劃破的食指指尖舉給他看。
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伴隨甜膩的血液香氣。
沈君堯垂了垂眼睛,轉身說:“我去找醫藥箱。”
“沒事,只是一個小傷口而已。”陳陌輕描淡寫地說著,用完好的右手將他扯回來,視線緊緊地盯住他。
他將受傷的手指舉得更高一些,方便讓沈君堯看得更清楚些。
隨著他的動作,血流得更多,順著他白皙的手指淌到他的手心里,蜿蜒的形狀勾勒,顯得他的手型格外漂亮。
沈君堯喉頭微微一動,聲音變得有些低啞:“還是小心點,用個創可貼貼上。”
陳陌看著他,笑了笑說:“這么小的傷口,哪里需要這么麻煩?我聽說手指受傷了,放在嘴巴里含一含就好了,因為口水能愈合傷口。”
說著,他把流著血的手指送到沈君堯的嘴邊,低聲說:“你能幫我嗎?”
沈君堯愣了一瞬,眼神微微一沉。
他低頭,緩緩握住了陳陌的手指,將那染血的手指含入口中。
陳陌緊張地看著他,感覺手指被一陣溫熱濕潤的觸感包裹,沈君堯的舌尖在他的傷口處輕輕舔了一下,帶走了上面的血珠。
他眸色很深很深,在很近的距離盯著他。
空氣仿佛也凝固了,陳陌的呼吸微微一滯,感覺到對方舌尖的輕柔摩挲,像是曖昧的暗示,又像是隱秘的克制。
陳陌有些迷惑了。
他,有點分不清。
他能確定的是,沈君堯此刻對他是有某種欲望的,但究竟是食欲,還是別的?
他的眼神一瞬也不敢放松地盯著沈君堯,心跳有些失控。
但沈君堯全程只是輕柔地舔舐著他的傷口,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那雙眸子深邃,看得他心慌。
過了好一會兒,沈君堯才張開嘴巴,松開陳陌的手指。
他低頭看了看他的指尖,目光柔和,嗓音帶著一絲暗啞:“好了,不會再流血了。”
陳陌這才從方才那股微妙的感覺中回神,沈君堯卻忽然靠近了些,抬起了他的下巴,輕輕地吻住了他的唇。
陳陌被抵在身后的島臺上動彈不得,沈君堯的親吻很溫柔,擁抱卻霸道,他根本無處可退,只能仰著頭承受。
而事實上,唇齒相觸的瞬間,他甚至有點沒反應過來。
因為那實在太理所當然了,陳陌甚至非常自然地伸手攀住了沈君堯的脖子。
這個動作令原本溫柔的吻變得失控了。
沈君堯猛地將他摟緊,急切的力道讓陳陌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陳陌感到胸口一陣發慌,明明應該推開的,卻又忍不住沉溺。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最初試探的用意,整個人陷在沈君堯的氣息包圍中,溶解在這令人眩暈的吻里。
他用一種近乎獻祭的心情,自暴自棄地想著。
不管了,就當作撕破臉之前的最后一次吧,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密接觸過了,那種熟悉又想念的感覺讓陳陌有些暈眩。
他真的很想他,真的很愛他,如果他真的是小黑該多好。
島臺上的水果刀被他們不經意地碰落,掉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打破了廚房的寂靜,卻沒有打斷他們。
反而令陳陌的呼吸更急促了幾分。
他的指尖不自覺地在沈君堯的肩背上抓緊,想穩住自己那顆愈跳愈快的心臟。
沈君堯的唇從他的唇角緩緩滑下,像是帶著些懲罰般的意味,在他的下巴和脖頸間游走。
陳陌被逼得微微仰起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眼神迷離地望著天花板,思緒逐漸模糊,身體在他的觸碰下漸漸軟化。
下一刻,沈君堯一把將他抱起,緩緩放倒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覆上來的動作溫柔卻堅定,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陳陌的身子輕輕顫抖,心底尚存的那絲理智,在沈君堯貼近耳畔的請求中土崩瓦解。
他努力分辨著沈君堯眼中的情緒,那雙深邃的眸子黑沉黑沉的,里面的內容究竟是什么,陳陌不敢下任何定論。
只是他在那種毫無保留的滾燙視線中,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保持足夠的理智的。
陳陌被徹底蠱惑了。
他默許了沈君堯的親吻,兩人的呼吸交纏,炙熱而沉醉。
接下來的事情就全然不在他的掌控了。
他的手指在沈君堯的發間輕輕收緊,整個人被包裹在對方的懷抱中,漸漸迷失了方向。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唯有身旁這個人,成為他唯一的錨點。
他們從沙發上相擁著跌落,沈君堯將他抱起,朝浴室走去。
水聲嘩啦啦地響起,蒸騰的霧氣在他們身邊緩緩升起,溫暖而朦朧。陳陌半倚在沈君堯懷里,感受著溫熱的水流沒過身體。
沈君堯把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上,雙臂將他牢牢圈住,手指不經意地在他的皮膚上輕撫,帶來一陣陣悸動。
陳陌扭過頭跟他親吻,之后身體也轉過去。
沈君堯的吻輕輕落在他的眉間、眼角、唇畔,帶著細膩入骨的溫柔,像是在描繪、在珍藏。
陳陌閉上了眼,放任自己沉溺在這一刻。
他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身體在沈君堯的觸碰下敏感地顫抖,無法抑制地向往著、期待著。
這個夜晚變得無比漫長,像是一場無盡的夢境。
以至于他醒來時依然有些恍惚。
明明是為了試探對方的,為什么結果滾到床上去,還滾了那么多次?
第73章 溫柔漩渦
陳陌醒來后, 發現他和沈君堯之間的關系似乎莫名其妙地破冰了。
本來他是抱著決裂的心情準備做最后的試探,不惜劃破自己的手指去測試沈君堯的反應,結果卻反倒把自己送上了對方的床上。
好端端的冷戰搞成這樣, 之后他再想拉著個臉,好像就沒那么簡單了。
因為沈君堯變得有點難纏。
陳陌剛醒來那會兒, 第一個念頭是趕緊離開, 假裝什么事也沒發生。
他悄悄動了動,竟然一時沒能成功起身。
因為他被沈君堯牢牢圈在懷里。
沈君堯的手腳將他整個人纏得緊緊的,抱著他的懷抱又暖又沉,像是知道他可能會逃跑那樣預先防備著。
陳陌試圖輕輕掙開, 后者卻在半夢半醒間下意識地收緊了臂膀,將他往懷里又帶了帶。
被子底下, 兩人肌膚相貼,全無阻礙。
肢體交纏, 是再親密不過的姿態。
陳陌僵了片刻, 心里浮現微妙的別扭和無奈。
他近來也是很心累。
自從覺醒傳承記憶之后,他睡覺都要睜著半只眼, 時刻保持警惕, 生怕某個不留神,就被當成了一頓美美的盤中餐。
可其實鬧了老半天,他發現除了自己似乎知道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真相, 其他什么也沒改變。
沈君堯既沒有傷害他, 也沒有吃了他。
他看起來還是那個很愛他的新婚丈夫,如果他只是在假裝的話, 他目前依然很好的假裝著, 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這讓陳陌對現實世界和自己的認知都生出了一種微妙的不真實感。
他閉上眼,感覺有些昏昏欲睡。
自從覺醒了傳承記憶, 陳陌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境界有了大幅提升,腦海中平白增加了許多的知識和閱歷,讓他感覺自己某種程度好像確實比以前更加沉穩、智慧、冷靜和睿智。
可當他暫時放棄了抵抗,投入沈君堯的懷抱,只是這么躺著,又覺得自己好像重新變成了原先的自己。
沒那么強大,也沒那么多理性。
甚至開始覺得,有什么好試探的?
就算什么也不知道,又怎么樣呢?
就這么過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他這段時間晚上不睡覺,閉目養神的時候努力消化傳承記憶,已經將分裂出來的兩道自我意識融合得差不多。
又或者是因為,他已經完全偏向了不信任沈君堯的那一面。
導致兩道意念極少出現分歧,他們已經很少在自己腦海中爭吵了。
而此時此刻,他們又有重新分裂的跡象。
一半的自我在耳邊不停低語,催促著他:“快起來,別忘了你還需要確認他究竟是誰。”
但另一半的自我卻十分疲憊:“如果他真的是天敵,為什么什么也不做?我都把流著血的手指塞進他嘴巴里了,可他什么也沒做。”
兩個不同的意念在心中無聲地拔河。
一方面,他仍有無數的疑問未解,仍想繼續試探、考驗對方,想知道怎么樣才能確認對方的真面目;可另一方面,昨夜的溫存也讓他生出某種荒謬的安慰。
如果眼前這個人真的是饕餮,又為何始終對他那么溫柔,甚至承受住了血液的誘惑?
可是接著,陳陌又忍不住想到,只是手指頭流血而已,是不是誘惑不夠大?
畢竟他們一起并肩戰斗,偶爾自己也會受傷流血,從前沈君堯除了關切都沒有太大的反應,是不是閾值被拔高了?
陳陌躺在沈君堯的懷里,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想起一些細節。
其實,無論是從前的小黑,還是現在的沈君堯,在與他親近時,確實有些特殊的癖好。
比如每當沈君堯親吻他頸側時,總會停留得格外久。
那里有他的大動脈,他總會用舌尖細致地舔舐,用齒面輕輕地啃咬,除了沒有真正的傷害他,沒有把他真正吃到肚子里去,跟享用舍不得吃的食物真的很像。
從前他只覺得這種行為有點色情,現在卻克制不住的聯想,是不是因為,那層皮肉之下,有他奔涌的鮮血?
陳陌正想著,身后的沈君堯忽然動了動,手臂微微收緊,將他緊扣在懷里。
他的心微微一顫,意識到沈君堯應該是醒了。
他僵了一下,身體不由得繃緊。
沈君堯卻像他們沒有冷戰之前那樣,親昵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他的唇貼上了陳陌的頸動脈,輕輕吻了吻,并深深嗅了一口他的氣息。
接著,像是驗證陳陌才浮上心頭的念頭,他張口咬住了他。
沈君堯的牙齒隔著一層纖薄的皮肉,緩緩地在他頸動脈上輕輕刮過,溫熱的舌尖隨即跟上,帶著酥麻的濕熱。這么做的時候,雙眸微抬,自下而上的觀察著他,像是在試探他的反應。
陳陌渾身的肌肉在這微妙的觸碰下不自覺地繃緊,心臟重重地跳動著。
陳陌沒有跟別人做過的經驗,從未覺得這樣過分的親近有什么不妥,直至此刻才后知后覺,那也許,是某種被壓抑的食欲。
這個猜想讓他不寒而栗,可緊接著他的腦海中浮現一個瘋狂的念頭,越想壓下去,卻又越忍不住想要試一試。
他控制不住地想知道,沈君堯為了掩飾自己的目的,又或是無法真正對他下口,到底能壓抑到什么程度。
兩個意識又在腦海中吵鬧起來。
一個自我說:“那簡直胡鬧,萬一真的出事了呢?”
一個說:“我只是試試,只要我保持提防和警惕,一定可以在發生危險的時候及時脫身。”
這可是他的枕邊人,如果不徹底搞清楚對方究竟是什么樣的。難道余生,他都得繼續這么提防下去嗎?
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陳陌竟然完全忘了自己可以選擇離開對方的選項。
他緩緩地轉過身去,略微推開沈君堯的動作,抬眼看著他,輕聲說:“好舒服。”
沈君堯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陳陌,眼底掠過一絲驚訝。
“什么?”他喑聲問。
陳陌喉頭微動,伸手摸了摸脖子上被他輕輕咬過的地方,沈君堯的力度把握得確實很好,能讓他酥,讓他麻,卻不讓他痛。
陳陌從前就被伺候得很好,卻不好意思說。
此刻抱著試探的心思,似乎也變得更誠實一些。
“被你咬得很舒服,想要更多。”他說。
沈君堯的眼眸瞬間暗了下來。
他翻身將他抵在身下,眼眸沉沉地盯著他。
那一刻,陳陌感覺,自己真的被一頭猛獸盯上了。
就是在圣裔族大巫的留影石中見過的,那頭冷酷而危險的掠食者。
他的心猛然一緊,意識到自己多半是被沖昏頭腦了,怎么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陳陌喉頭發緊,冷汗滲出,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篤定。
他真的能夠全身而退嗎?
“真的?”沈君堯似乎覺察到他眼眸中的閃爍與后悔,低聲確認。
陳陌咽了咽口水,屏息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沈君堯于是低下頭來,他的吻落在陳陌的鎖骨上。
一開始是輕輕地吮吸、舔舐,細致得仿佛正在品嘗某種鮮美的汁液,溫柔卻又帶著某種壓抑的吞噬欲。
陳陌有些壓抑地喘息了下,按了下他的頸后,像是提醒,又像是催促。
沈君堯于是張口,在那塊脆弱的骨頭上,輕輕咬了一下。
刺痛。
很微弱的刺痛。
陳陌垂眸看過去,沈君堯的黑發擋住了他的視線。
不過,應該沒有出血,他也沒有皮膚被咬破的感覺。
陳陌微微顫抖,感受著沈君堯低頭慢慢的啃咬,力道并不重,繾綣而緩慢。
那不是進食,只是,極致的親密而已,他努力判斷著。
慢慢的,那溫熱的啃噬蔓延,說不清的酥麻和細微的痛意,伴著沈君堯的觸碰從脖頸一路向下蔓延。他確實在噬咬著他,但每一下都帶著細膩的控制力,像是把他一寸一寸拆解,用舌尖將那些細碎的感官一一拾起、品味。
陳陌努力保持著警惕,卻在這種極致的體驗中漸次淪陷。他的理智漸漸模糊,指尖將被單攥得發皺,身體克制不住的顫栗著。
他被品嘗得很徹底,每一根手指都被沈君堯用牙齒緩緩地刮過。
那雙黑沉的眸子始終注視著陳陌,眼神深得像無底的深淵。陳陌在這種注視下,感到一陣又一陣的眩暈,他呼吸紊亂,指尖在那微弱的刺痛中不由自主地蜷縮。
他曾經以為自己跟沈君堯已經足夠親密,還能再怎么親近呢?
然而,在這個本意要試探對方的夜晚,他才真正明白,沒有一種親密比他們現在這樣更加徹底了。
沈君堯好像真的把他吃了一遍,一寸寸吞咽。
而他自己,也好像被對方消化了,融入他的血肉,成為沈君堯身體的一部分。
這種侵占令他無所遁形,又無從抗拒,就像被一層層剝開,他的一切,毫無保留,完全被對方占有,并吞噬了。
陳陌緩緩閉上眼,任由自己沉入這片無邊的溫柔漩渦,疑惑和恐懼代替血肉被一點點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恍惚的安心。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此時此刻,他無力思考,只能任自己沉淪。
第74章 西北邊陲
陳陌醒來時, 沈君堯還在他的身側沉睡,呼吸溫熱而綿長,手臂自然而然地環繞在他腰間, 就跟從前每個溫存之后的清晨一樣。
陳陌靜靜地凝視著他的睡顏,心中卻涌起一陣復雜難言的情緒。
昨夜的纏綿令他沉淪, 可那份抵死的親密非但不能讓他安心享受, 反而令他陷入了某種更加難以擺脫的矛盾與掙扎。
他既控制不住自己沉溺其中,又忍不住心生抗拒,靈魂被一點一點撕扯,分裂極了。
陳陌忽然有種強烈的逃離欲望。
他覺得可能只有遠離這個人, 才能呼吸暢快。
他輕輕撥開沈君堯的手臂,悄無聲息地從床上起身, 換好衣服,離開了他們的新居。
陳陌走得很快, 沒有回頭。
也就沒有看見, 沈君堯在他起身之后便睜開了眼,盯著他離去背影的眼底沒有絲毫困倦, 眸光沉沉。
陳陌驅車來到異端管理局, 直奔重力訓練室。
這會兒時間還早,基地里空蕩安靜,訓練室內更是無人。他設置了十倍重力, 穿上裝備, 啟動裝置,開始瘋狂地投入訓練。
強大的重力像是要將他的每一寸肌肉碾碎, 陳陌卻只是一遍遍地重復著動作, 咬緊牙關,任由汗水順著臉頰滑下, 浸透了訓練服。
他想將心中所有無處安放的情緒,都在這機械而痛苦的動作中盡數發泄出來。
兩個多小時后,陳陌的體力漸漸接近極限,膝蓋微微發顫,手臂隱隱作痛,最終不得不停下。
他靠在休息椅上,喘著粗氣,神情渙散地望著天花板,腦海中卻不斷浮現昨夜的記憶。沈君堯細致的啃咬、溫柔的凝視,以及他自己內心深處那種不愿承認的滿足和貪戀。
這一切讓他迷惘又痛苦。
他曾發誓要弄清楚真相,可面臨這樣的沈君堯,他卻忍不住退縮。
短暫休息后,陳陌恢復了些許力氣,卻懶懶不想再動彈。
他拿起通訊器,隨意地翻看異端管理局的APP。
手指滑動間切入了任務大廳,一則新的任務公告吸引了陳陌的注意。
他不禁凝神細看,APP界面顯示著詳細的任務說明——
「公益任務:清理沙蟲
任務地點:昌特縣(古特拉爾沙漠東部邊緣)
任務內容:沙漠邊緣地帶發現成群沙蟲活動,它們以吸取地表水分為生,導致大面積土地沙化,嚴重威脅生態環境。現征集一批超能者前往任務地點進行清理,控制沙蟲數量,防止沙漠進一步擴張。
任務難度:中等。需進行長途奔波,在艱苦條件下作業,適合耐力強、野外生存技能較高的人員。
任務獎勵:5000積分」
異端管理局定期、不定期會發布類似的公益任務,陳陌之前也接過幾次,但沒有哪次的任務這么遠。
沙漠。
昌特縣。
陳陌沒聽過這個地方,拿手機打開高德地圖搜了一下。
昌特縣位于祖國西北邊陲,緊鄰沙漠地帶,距離申城超過四千公里,最快路線也要耗時四十多個小時。
他心里一動,點開任務詳情繼續閱讀。
沙蟲從幼蟲到成蟲經歷多個階段。幼蟲期,沙蟲通過吸收周圍的水分生長,一旦破殼,它們便會迅速消耗地表水分,導致植被枯萎、土壤沙化。而成蟲則在沙漠地表下活動,進一步破壞土壤結構,使土地徹底沙化。
沙蟲繁殖力極強,每次產卵成千上萬,幼蟲階段便會大規模擴散,侵蝕周邊區域。每一只成蟲都可能成為新一片沙漠的源頭。
沙蟲從幼蟲到成蟲的周期雖長達四五十年,可一旦出現在某地,該區域遲早會被沙化。沙蟲的存在并不直接危害人類,但它們對生態系統、農業用地、甚至整個村莊和城鎮都構成了巨大威脅。隨著土地逐漸被沙化,植被逐漸消失,水資源變得極為稀缺,這些地區的居民都不得不遷徙。
沙蟲雖然屬于異端生物,但等級較低,幾乎不產出晶石,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材料。除了異端管理局象征性提供的少量補貼外,任務本身沒有任何產出,加上地點偏遠、環境惡劣,幾乎無人問津。
但對此刻的陳陌來說,這卻再合適不過。
他的指尖懸在“申請任務”按鈕上,心中依然掙扎著。
他知道,這不過是變相的逃避,但眼下的他,確實需要一份正式的理由遠離此地。
遲疑片刻,陳陌深吸一口氣,終于還是按下了按鈕,提交了申請-
陳陌的申請很快得到批復,當天下午就收到了同意執行的通知。
這項任務在系統大廳里已經掛了相當一段時間了,一直無人問津,審批流程自然也沒什么阻礙。
陳陌甚至連家也沒回,直接去了物資部門領取適合沙漠環境的武器裝備,帶上補給后立即出發。
光是天上的航程就有六個小時,真真的穿越千山萬水。飛機將他送到距離昌特縣最近的一個大城市。
此后,他又換乘了幾趟車,歷經數小時的顛簸,終于抵達了任務地點,一個位于沙漠邊緣的小縣城。
一路上都是砂石遍布的沙地。
同乘的本地人告訴他,這里過去是生機勃勃的草原,而如今卻只剩下干枯的植物和裸露的荒地。
陳陌下車時,腳下的土地干裂而松散,踩上去似乎就要隨風而散。空氣中彌漫著燥熱的沙塵,灼人的風吹得他微微瞇起了眼。
車子開到縣城的汽車站,一位身穿深色工裝的中年男人站在車站外,朝陳陌走了過來。
“是小陳同志嗎?”男人的臉上透著些許風霜之色,他一眼就把陳陌認出來了。因為眼前這個年輕人干凈、白皙又挺拔,眉宇間雖然有些郁色,但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勃勃的生機,跟這片西北大地的粗糲蒼涼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是我。”陳陌猜測對方是當地部門派來接待的工作人員,便上前握了握手。
果然,男人緊接著做了自我介紹:“我叫王克明,是縣林草局的,上面安排我來接待你。”
陳陌跟他問好,王克明笑了笑,緊接著提議道:“你大老遠過來一趟,路上餓了吧?我先帶你去吃個飯吧。”
陳陌連忙婉拒:“不用了,我在路上吃過了。勞煩你,直接帶我去沙漠化最嚴重的地帶看看情況吧。”
王克明上下打量了一下陳陌,意外這個年輕人的干勁這么足。他看了一眼陳陌背著的裝備,有些遲疑的說:“要不咱們先去招待所把行李放下?咱們這次只是考察,帶那么多東西在手里怕是有點沉吧?”
陳陌笑了笑,沒多解釋,隨口應道:“沒關系,習慣了,東西不多。”
王克明只得點點頭:“那行,咱們就走吧,我帶你去最嚴重的區域看看。”
王克明開車來的,帶著陳陌圍著汽車站繞了個大圈子,掉頭又出了縣城。
他一邊開車,一邊給陳陌介紹情況:“以前啊,這一片都是草原,一到春天就綠油油的,牛羊成群。可現在,全都荒了,地也種不出東西來。村里好多人家都搬走了,留下的都是舍不得老家的老人。”
車在沙漠邊緣的土路上顛簸了幾十公里,視野所及之處一片蒼涼,干裂的土地間偶爾見到幾株枯黃的植物,艱難地在風沙中生存,是這片土地曾經的生機僅存的證據。
王克明帶著陳陌下車,抬手指向遠處一片灰黃色的荒地,嘆了口氣道:“以前這地兒到處是綠的,現在風一吹滿地都是沙子,連水井里的水也快干了。原先這里的水位高,地里只要澆上幾次水就能有好收成,現在倒好,井打得越來越深,水卻越來越少。”
陳陌默默看著眼前荒蕪的景象,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
作為異端管理局的成員,他知道這里的沙漠化是“沙蟲”造成的,但對于當地的普通人來說,這一切只是無法抗拒的自然災害。
村民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吞噬他們的土地。
他轉頭問道:“村里最近的生活怎么樣?大家還能種地嗎?”
王克明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哪兒還有地種啊?前兩年還勉強種點耐旱的作物,現在連那些也長不出來了。莊稼種下去沒幾天,根就干了,土也松得一挖就散。村里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守著老房子不肯走。”
隨后,王克明帶著陳陌走訪了幾戶人家。
一個老太太拄著拐杖,聽到有干部來視察,絮絮叨叨地抱怨起生活的艱難:“我那幾個兒子全都去城里打工了,地里沒啥收成,水也貴。以前家里種的菜能賣出好價錢,現在地里荒得連草都不長。”
她指著遠處一片干裂的田地,神情哀傷,“這一輩子啊,就想守著這幾畝地,沒想到眼看都要變成沙漠了。”
陳陌沉默地聽著,看著村民們愁苦的臉,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他接下這個任務本是為了逃避現實,想遠離沈君堯,找個地方整理情緒。
然而,親眼目睹這些人的困境后,那些原本逃避的心思忽然變成了一種沉重的責任感。
他意識到,這不再只是一個微薄的積分任務,而是關乎許多村民的生計和未來。身為異端管理局的一員,他肩上承擔的責任,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得多。
這天,王克明帶著陳陌走訪了幾戶人家,聽取了不少村民的情況反映。陳陌一路上默默整理著村民們提供的信息,心中暗自分析。天色漸暗,王克明開車將他送回縣城,安排入住縣招待所。
“小陳同志,這邊條件簡陋,還請多擔待。”王克明帶著些歉意地說,“晚上還有個接待宴,我已經安排好了。”
陳陌微微一笑,擺擺手道:“不用了,王科長,今天實在有些累了,想早點休息。”
王克明于是點點頭,也沒多想,叮囑道:“那好,你早點休息,有什么需要隨時聯系我。”
陳陌點頭應下,目送王克明離開。
回到房間后,他簡單整理了一下裝備,換上便裝,坐在床邊靜靜等待。直到夜色完全籠罩大地、四周靜謐無聲,他才悄無聲息地離開招待所,獨自朝村口方向走去,準備開始自己的行動。
第75章 貪吃蛇大戰
夜晚的沙漠邊緣說不上特別安靜,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空曠而悠遠。
陳陌的腳踩在松散的沙土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是這片荒涼之地里唯一的活物動靜。
他獨自行走在這片半沙化的土地上,凝神觀察。
月光下, 地表上遍布著一條條細長的裂痕, 像是大地上未能愈合的暗傷瘡疤,蜿蜒破碎。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撥了撥這些裂痕附近的沙土。
土壤還保留著原本的黑褐色,但都變得很干燥, 已經喪失了原本的生機,不含一點水分, 有了沙化的跡象。
陳陌皺了皺眉,起身沿著這些干裂的痕跡繼續前行。
干燥的風吹進鼻腔, 喉嚨像是被灌進了不少沙子, 磨得他很不舒服。
沒過多久,他來到了一個疑似沙蟲幼蟲留下的洞穴入口。
洞口黑黝黝的, 散發出一股腐敗潮濕的氣味。
是這一路走來很難得的濕潤感, 在這片黃沙遍地的干燥荒漠顯得格外詭異。
陳陌立即意識到,這里曾經是一處陷阱。
之后他在更深處發現地面上散落著幾具干癟的動物骨骸,證實了他的猜測。
可以判斷, 有不少小動物被這片濕氣誘惑誤入這片區域, 試圖找到水源,卻在洞中被沙蟲吸干了生命力, 成了一具具空殼, 永遠地留在了這片荒涼的土地上。
陳陌微微皺眉,屏住呼吸, 心中對沙蟲的破壞力有了更深的體會。
他繞著洞口仔細觀察,注意到洞穴周圍的沙粒極為松散,土壤看似完好卻早已失去了活力,完全不適合任何植物扎根生長。
這些沙蟲看似只是吞噬了附近的水分,其實已經完全剝奪了整片土地的生機。
突然,陳陌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微微震動起來。
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那震動由遠及近,地下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迅速逼近他的方向。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沙地轟然破裂,一股猛烈的風沙撲面而來,一條龐然大物從地底猛地鉆出,直立在他面前。
那是一只巨大的沙蟲,外形類似一條放大了無數倍的蚯蚓,通體覆蓋著暗黃而粗糙的外殼,外殼是環狀的,一節一節之間嵌滿了細小的沙礫,隨著它的運動輕輕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沙蟲緩緩張開位于頂端的巨大嘴巴,里頭有密密麻麻的細小鋒利的牙齒,層層疊疊地排列著,像是某種精密設計的工業裝置,閃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每一次開合,那些鋒利的牙齒都能輕松啃噬沙土,讓它在沙漠中暢通無阻地穿行。
陳陌屏住呼吸,雙眼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巨獸。它的體型約有一輛集裝箱卡車那么高,長度大概二三十米,看似龐大,其實卻只是一只剛剛由幼蟲階段成長為成蟲的沙蟲。
真正成熟的沙蟲要比這更龐大,更具破壞力。
沙蟲的成長過程獨特而殘酷。
每一批幼蟲的數量都很龐大,動輒成千上萬。當它們成長到成蟲階段時,便會開始互相吞噬、融合,最終成長為少數幾只巨型沙蟲。
眼前這只,體型雖然已經不小,但顯然還在不斷吞噬同類的過程中,距離完全成熟尚有一段距離。
陳陌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這頭沙蟲。
沙蟲沒有眼睛,卻顯然已經覺察到了陳陌的存在。
它在他身邊繞了一圈,身體表面黏附著層層沙土,粗糙的外殼一節接一節地扭動著,隨著動作那些沙土簌簌地落在地上。
它似乎在評估眼前這個人類的威脅。
陳陌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既沒有表現出攻擊意圖,也沒有后退。
沙蟲緩緩地張開滿是利齒的嘴巴,朝空中擺動了幾下,似乎在嗅探或警告。片刻之后,它猛然縮回那張巨口,沉默地鉆入地面,只留下層層塌陷的沙土。
地底傳來沉悶的摩擦聲,沙蟲用它那龐大的身體在地底快速的鉆動、前行,帶動地面微微震動。
陳陌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他注意到,沙蟲在地底緩緩移動時,地表的沙層便隨之輕輕起伏,仿佛一道緩慢推進的波紋,朝著沙漠深處延展。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之前一路追蹤時看到的那些干燥裂痕,正是這樣一點點被沙蟲“鐫刻”在大地上的。
這樣的龐然大物竟然能在地底如此自由地穿行,所到之處,沙土被層層擠壓、塌陷,高效而精確地挖掘前行。
“簡直像一頭活體盾構機……”陳陌不禁暗嘆。
他決定跟上去,看看這沙蟲究竟要去往何處。
陳陌保持著安全距離,踩在松軟的沙地上,盡量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緊隨其后。沙蟲在地底快速地游走,偶爾在干枯的植株附近停留片刻,似乎是在尋找殘余的水分,片刻后又擠壓沙土,緩緩地向著沙漠更深處推進。
夜晚的沙漠寒冷而寂靜,空曠的風聲裹挾著細碎的沙粒打在他的靴子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陳陌一路跟蹤著,目光緊鎖在地面上那條緩緩起伏的沙痕。
他逐漸意識到,這沙蟲的行進似乎并非毫無目的,而是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前進。
他不禁加快了步伐,視線緊隨其后,心中隱隱生出幾分疑惑和好奇。
終于,翻過一道沙丘之后,眼前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怔。
這條沙蟲最終停在了一片開闊的沙地上,而這片沙地并不平靜。月光下,地面上涌動著數條相似的沙痕,如同潛伏在沙下的暗流,緩緩蠕動。
他凝神觀察,發現這里不僅有一條沙蟲,而是聚集了好幾條,它們像是被某種本能吸引,彼此糾纏、吞噬,在沙下演繹著一場無聲的角斗。
細碎的沙粒隨之滑落,似乎有無數細微的震顫在沙地上蔓延開來,整個場景猶如一張綿延的沙蟲巢穴,彌漫著詭異而壓迫的氣息。
陳陌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震撼和寒意。
這就是沙蟲的生存法則,它們被彼此的氣息互相吸引、聚集,互相決斗、吞噬,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條最強的掠食者。
陳陌追蹤的這條沙蟲,并不是唯一趕往此處的沙蟲。
事實上,就在那片沙地中央,他看到越來越多的沙蟲正從四面八方趕過來。
那些沙蟲的體型不一,大的有幾十米長,小的不過數米,在地表蠕動著,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召喚來到此地。
它們的身體相互纏繞,用滿是利齒的嘴巴撕咬周圍的同類。
每當一只沙蟲咬住另一只的身體,它們便開始猛烈撕扯,被咬中的沙蟲劇烈掙扎,但很快便失去了抵抗力,逐漸被對方吞噬殆盡,化為對方身體的一部分。
陳陌看得心驚,漸漸分不清哪一條才是他一路跟蹤過來的那條。
這些沙蟲互相吞噬,每吞下一段同類的身體,吞噬者的身軀就會更長一截。勝利者的體型在吞噬的過程中逐漸增長,外殼的色澤也變得深沉而厚重,變得越來越龐大,越來越強壯。
在接下來的戰斗中,越來越占盡優勢。
眼前的場景讓陳陌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不就是他小時候常玩的經典游戲“貪吃蛇”嗎?
這些沙蟲就像他操縱的貪吃蛇,大蛇吃小蛇,每吞下一段,自己就會變得更長、更強大。
真正的貪吃蛇大戰就在自己眼前上演!
陳陌見獵心喜,帶著幾分驚訝和好玩的心思看了許久,覺得這場景實在是有趣。
但漸漸的,他的心情變得微妙。
這些沙蟲通過彼此掠食、吞噬同類的方式來提升自己。
那種天生的吞噬本能,何其熟悉。
饕餮,不也是如此?
這種傳說中以吞噬為天性的異獸,依靠掠食他者來不斷強大自己,跟眼前的沙蟲在本質上又有什么不同?
只不過沙蟲吞噬的是同類,而饕餮掠食的是其他生物,比如白澤的后裔,比如他。
物競天擇,都是生存的本能。
可這種生存本能,何其殘酷。
意識到這一點,陳陌的神情不禁變得復雜起來。
他看著那些沙蟲在月光下相互撕扯、吞噬,彼此融合成新的形態,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絲寒意。
他緊了緊手中的武器,將飄遠的思緒拉回,重新聚焦到眼前的任務上。
雖然說他的來意是清理這些沙蟲,但眼前的數量實在太多了,要一只只地消滅,效率太低。
看上去,它們還會不斷地自我淘汰、融合,直到只剩下最強的個體。陳陌于是不急著動手,索性找了個地勢稍高的沙丘,坐下來靜靜地觀察著這群沙蟲的混戰,打算等到它們最終決出勝者再出手。
沙漠的夜晚,風有些微涼。
卷起的細沙拍打在人身上,帶著輕微的刺痛。
陳陌坐在沙丘高處,順手地從空間戒指中取出幾塊干糧,一口一口慢慢咀嚼著。
沙漠廣袤而空曠,沙丘投下的陰影在月光下顯得柔和卻冰冷。
不遠處,那些沙蟲依舊在互相撕咬廝殺,沙地被翻攪得塵土飛揚。
陳陌默默注視著混戰的情況,估計距離結束還需要一段時間,打算趁機小憩片刻。
他再次伸手,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個露營帳篷,正準備搭建時,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視線落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上。
銀白色的戒圈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簡單的設計,卻透出一種精巧的質感。
這是沈君堯送給他的求婚禮物。
這枚戒指連接著沈君堯的空間,里面存放著許多有用的物資,讓他在執行任務時可以隨時取用。
自從得到這枚戒指之后,他早已習慣了這份便利,幾乎不曾想起它的來歷。然而此刻,看著戒身泛起的冷光,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他曾以為,離開了申城,離開被沈君堯的視線,自己就能冷靜下來,把那些復雜的情緒一層層剝離,理出清晰的頭緒。
但事實證明,無論他走得多遠,都總能通過各種細節聯想到對方。
對方的身影似乎已經根植在他的腦海里,無法擺脫,無法割舍。
此刻,置身在這無垠的沙漠中,耳邊只有寒風呼嘯,他愈發清楚地意識到,根本沒辦法做到。
陳陌抬起頭,望向遠處。
那些沙蟲們依舊在瘋狂地撕咬、吞噬,鋒利的口器嵌入同類的身體,殘破的沙地被翻得支離破碎,空氣中彌漫著腥甜的血氣。夜色下,斷斷續續傳來血肉被撕裂的聲音,冷酷而殘忍,滲透進這荒涼的黑暗中。
這血腥的場景,就像他內心的掙扎,層層撕扯著他的理智,令他難以喘息。
月光下,沙蟲的身影被拉得細長,扭曲著交織在一起,就像一幅怪異而猙獰的畫卷。每一個扭動的身影都像一抹粘稠的陰影,侵蝕著這片荒漠,逐漸吞噬著周圍的一切生機。
就在這時,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危險氣息隨夜風悄然而至,帶著一種隱秘的殺意,直逼他的背后。
陳陌眉頭微皺,手指緩緩收緊,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神色凝重。
第76章 王蟲現世
陳陌在沙漠中潛伏了數日, 耐心等待這群沙蟲決出最后的勝利者。
黃沙滿天,日出日落,時間在炙熱和寒冷的交替中悄然流逝, 而那些沙蟲們的廝殺卻一刻也沒有停止。
不時有新的沙蟲從四面八方游動過來。
它們的體型隨著彼此吞噬而不斷增長,體表顏色漸漸從淺黃轉為深褐, 與沙地融為一體, 遠遠望去像是地面上詭異扭動的沙流。
夜晚的沙漠顯得格外寧靜,月光照在沙地上,泛出一層淡淡的冷光。
陳陌靜靜地站在高處,觀察著下方的戰況。
忽然, 他扭過頭來,感覺到一絲與平常不同的氣息。
沙漠的風中帶著某種冷冽的殺意。
他皺了皺眉, 這幾天他時不時就能感覺到某種異樣,但每次目光掃過周圍的沙丘, 試圖找出異常的來源, 卻都一無所獲。
四周除了起伏的沙地,什么也沒有。
可能有什么東西一直在跟著自己, 但既然對方始終不露面, 他也只好以靜制動了。
接下來的幾天里,從四周趕來的沙蟲變少了,沙地中央剩下的沙蟲體型則越來越大, 每次的撕咬和吞噬耗時更長, 場面也更加慘烈。
這些沙蟲雖然不會主動攻擊其他生物,但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災難。隨著這些沙蟲的聚集和戰斗, 附近的地面已經完全被沙化, 化作一片荒蕪的沙漠。
陳陌來之前了解過,這種沙化的過程是不可逆轉的, 一旦形成規模,可能需要數代人的努力才能恢復這片土地的青綠。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在王蟲勝出的第一時間將它殺死,否則任它在這片土地上自由生存,不用過多久,昌特縣可能就會從地圖上徹底消失。
說到這個,這段時間的觀察,陳陌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每當這些沙蟲吞噬彼此的殘骸時,地面上某些細微的沙化就會出現了短暫的逆轉現象。被吞噬的沙蟲身上會簌簌掉落某種固態的物質,遠遠看著像沙子,但顏色是金黃色的,那些金黃色的固態物質灑落在沙地里,會令地面暫時恢復成板結的土壤,甚至帶些濕潤的感覺。
不過那些土壤維持得時間很短,因為勝利者在里頭打滾一趟,就會再度將它們沙化。
陳陌覺得這個細節值得注意,打算消滅王蟲的時候驗證一下他的猜想。他認為,也許那些沙蟲身上掉落的金黃色物質,可能可以用來扭轉沙漠化。
終于,經過漫長的等待和觀察,沙地中央僅剩下三條最為龐大和強壯的沙蟲。
它們此刻變得有幾層樓房那么高,粗長的身體在沙地上緩緩移動,深褐色的甲殼如同鋼鐵般覆蓋在表皮上,反射著月光中的微弱冷光。
那是它們經過無數次吞噬、進化后的形態,看起來無堅不摧。而現在,這三條巨獸將開始最后的廝殺。
這也意味著,王蟲誕生的那一刻到來了。
陳陌屏住呼吸,站在沙丘上,緊緊盯著這場決戰。
三條沙蟲勢均力敵,組成一個扭曲的三角,彼此間相互戒備。
它們身下的沙地在沙蟲龐大的身體碾壓下不斷的崩塌陷落,風吹過,卷起陣陣揚塵。
忽然,左側的一條沙蟲猛地揚起身軀,朝離它最近的另一條沙蟲撲了過去。它巨大的口器張開,里面層層疊疊的利齒閃著寒光,狠狠咬向對方的中段。兩條沙蟲瞬間纏繞在一起,發出低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就像兩塊巨大的金屬對撞,震得空氣都在微微顫動。
陳陌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這兩條沙蟲扭成一團,龐大的身體在地面上翻滾,咬合處的甲殼碎裂出一層細密的裂紋。
隨著它們的撕咬和碰撞,受傷沙蟲的甲殼上簌簌地掉落出金黃色的固態物質,像是細碎的晶粒,灑落在沙地上。
陳陌的目光立即被那些金黃色的碎屑吸引住了。這些晶體狀的物質剛一落地,沙地表面如他這幾天所觀察的那樣發生了變化。
原本干燥松散的黃沙變得凝聚,像是被注入了某種奇特的生命力,瞬間變成了暗色的土壤。雖然下一秒,沙蟲的身體從那土壤上碾過,又恢復成了原本的沙化狀態,但這細微的變化并未逃過陳陌的眼睛。
果然,他的猜測是對的。
這些沙蟲體內蘊含著一種能夠逆轉沙漠化的成分,而這金黃色的固態物質正是關鍵。也許,只要獲得足夠多的這些物質,就可以緩解甚至逆轉這片土地的沙化。
他一邊觀察,一邊記下這一現象,心中隱隱燃起了一絲希望。
第三條沙蟲并未立即加入戰斗,似乎在等待最好的時機。
它緩緩扭動著龐大的身軀,巨大的口器微微張開,露出森然的利齒,仿佛一臺隨時準備啟動的絞肉機。它靜靜地觀察著,狡猾地等待著兩名對手露出破綻。
撕咬中的兩條沙蟲彼此消耗,漸漸顯露出疲態。就在這一刻,第三條沙蟲猛地撲了上去,它的尾部狠狠纏住了其中一只沙蟲的下半身,而口器則如閃電般刺向另一只的頭部,一口咬了下去。
伴隨“咔嚓”一聲巨大的脆響,被攻擊的沙蟲頭部瞬間被咬穿,隨之而來的,是一片如金砂般的晶體碎屑從傷口中灑落,瞬間鋪滿了地面。
陳陌密切關注,發現地表的沙子果然又被這些金色碎屑的凝結,重新煥發了生機。但隨著沙蟲的尸體被吞噬殆盡,那片土壤般的痕跡很快消失,重新化為干燥的黃沙。
或許,沙蟲本身也是需要這種物質的,所以在吞噬的過程中并無絲毫遺漏。陳陌這么猜測。
經過幾輪激烈的搏斗,終于,兩條互相撕咬的沙蟲之間率先分出了勝負。
敗者劇烈地扭曲著,龐大的身軀在勝利者的撕咬下逐漸癱軟。
幸存的沙蟲迅速咬住對手的頭部,瘋狂地吞噬著,啃咬著,直至將對方整個身體全部吞下。
隨著一條沙蟲身形的消失,戰場上只剩下兩條幸存者。
而此刻,它們也都已是遍體鱗傷,但求生的本能讓它們無法停止。下一瞬間,它們同時撲向對方,最終那條略強狀的沙蟲咬住了對方的腹部,猛力一甩,將其重重地甩到地上。
沙地震顫了一下,被甩到地上的沙蟲掙扎著試圖爬起,它的對手毫不留情地撲上去,將它的身軀撕扯成了兩截,并最終將那兩塊尚在微微抽搐的殘體吞入腹中。
最后的勝利者總算出現了。
它的體型在吞噬了其他同類后變得更為龐大,足有數百米長,表皮從深褐色逐漸變成了帶有暗紋的黑褐色。它的身體微微抖動著,還在消化那些殘余的精華。
月光灑在它的甲殼上,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像是一條埋藏在沙地中的遠古巨獸,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威懾力。
陳陌縱身落在了它的身前,抬頭凝視著這只沙蟲王者。
一人一蟲,一渺小、一巨大。
王蟲的氣息中顯露出一種兇殘的霸道,畢竟,它凝聚了所有兄弟姐妹的力量。它緩緩地抬起頭,巨大的身軀在沙地上挪動,發出低沉的摩擦聲,兩端的口器緩緩張開,露出層層疊疊的鋒利牙齒,閃爍著寒光。
王蟲沒有眼睛,但它轉向了陳陌。
它扭動著龐大的身軀,緩緩向他逼近,每一次挪動,都讓周圍的沙地微微震顫,仿佛大地也在為它讓路。
陳陌手握長劍,暗自凝神。
等了這么多天,終于迎來的決戰。
月光如薄霜般灑在沙地上,映照出一人一蟲的對峙。王蟲那龐大的身軀遮天蔽日,黑褐色的甲殼上泛著冰冷的光芒。
普通的沙蟲對陳陌沒有攻擊性,但王蟲顯然不同。
陳陌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殺意。
陳陌并不介意,只因他也是為了消滅對方而來。
下一瞬間,王蟲突然猛地向陳陌撲來,龐大的身體如同一堵沙塵巨墻,直直地壓向他,氣流卷起黃沙如暴風般四散開來。陳陌瞳孔微縮,身影一閃,腳尖在沙地上輕輕一點,整個人猶如一片輕羽般躍向側方,險險地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
沙地被王蟲的龐然大物壓得凹陷出一個巨大的坑洞,細沙四濺,空氣中彌漫著沙塵的味道。
陳陌迅速站穩身形,雙手握劍,雙目冷冷地盯著王蟲。他知道,面對這樣的怪物,力量與體型的懸殊已不容他正面抗衡,他必須找到它的弱點。
王蟲再度扭動身軀,迅速調整方向,發出低沉的咆哮聲,像是對陳陌的挑釁。它緩緩抬起尾端,隨后猛地朝陳陌橫掃而來,速度竟快得讓人無法想象。陳陌眼中寒光一閃,長劍向前刺出,劍刃劃破空氣,帶出一道銳利的銀光,精準地刺向那巨大的尾部。
“鏗!”一聲脆響,劍刃刺在王蟲的甲殼上激起了一串火花,卻僅僅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陳陌暗自咬牙,這王蟲的防御力之強,超出了他的預料。
這么堅硬的外殼,不是很好的材料嗎?
應該很值錢才對啊!千里迢迢,才五千塊。
陳陌暗自吐槽,王蟲似乎被激怒了,身軀在地面上瘋狂扭動,激起大片沙塵,勁風裹著猛烈的沙塵暴席卷而來。
陳陌被迫后退,迅速調整呼吸,尋找下一次出手的機會。
他五感敏銳,不必刻意集中精神,就能輕易捕捉著王蟲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聲響。
即便視線被狂風和沙塵阻隔,影響也不是很大。
就在這時,王蟲忽然低下了頭,前端的口器猛地張開,整個身軀如同一支離弦之箭,直直撲向陳陌的方向,鋒利的利齒旋轉著,帶著撕碎一切的力量!
陳陌深知自己絕不能被卷入那口器之中,他迅速后退,但仍能感受到空氣中那逼人的寒意。
好險,差點進了那絞肉機。
避無可避之時,陳陌深吸一口氣,猛地向側面一躍,隨即雙手緊握長劍,向王蟲的頭部猛力揮出!
這一劍夾帶著他全部的力氣,帶著破空之勢直斬向王蟲的頭部接縫處。劍刃終于刺入甲殼下的柔軟部分,深深地嵌入其中!
王蟲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整個身軀劇烈地顫抖,狂暴地扭動起來,試圖甩開那把刺入它頭部的長劍。
陳陌趁機一躍而上,牢牢抓住劍柄,咬牙不讓自己被甩出去。他的雙臂因巨大的力量而發酸,但他知道,現在是他唯一的機會。
王蟲瘋狂地在地面上翻滾,巨大的身體掀起陣陣沙浪,就像大地都在震顫。陳陌死死地抓住長劍,感覺到手中的劍柄隨時會從他手中滑脫。
他牙關緊咬,任憑風沙撲面,手始終緊緊握著劍柄沒有松開。
趁著王蟲因劇痛稍稍遲疑的片刻,陳陌迅速拔出長劍,接著猛地向前方再度刺入,這一次直取它的頸部下方的另一片柔軟之處。劍鋒刺入的瞬間,一道金黃色的晶體碎屑從傷口處濺出,灑在地面上,周圍的沙地瞬間沉陷,顯現出土壤的質感。
“果然……就是這些金色晶體。”陳陌心中一震,越發確信了自己的判斷。王蟲體內的這種物質,確實能夠逆轉沙漠化。
然而,此刻他無暇細想,王蟲的劇烈反擊迫使他不得不迅速撤開。王蟲的尾部猛然揮來,帶著沙塵風暴般的力量,狠狠地掃過他剛才站立的位置。
陳陌再度閃身,動作敏捷如風,躲開了這一擊,臉頰卻被激起的沙粒劃出一道細微的傷痕。
溫熱的血珠緩緩滲出,甜香的血液氣息被風卷起,彌散在空氣中。就在一瞬間,陳陌察覺到周圍的氣氛陡然發生了變化。
王蟲被他血液的味道激發了本能的兇性,巨大的軀體在地面上劇烈地蠕動著,傷口處流出的金色晶體灑落一地,但它完全不顧自己的創傷,巨大的頭顱高高揚起,口器張開,發出低沉而滲人的嘶鳴。
那聲音像是來自地底深處,帶著一種古老而冰冷的殺意,令四周的沙地都在微微顫動。
陳陌立即意識到,這家伙現在的狀態非常危險,這種失控的狂暴可能是它臨死前的最后掙扎。
他緊握長劍,眼中寒光一閃,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可緊接著,他捕捉到另一道潛伏在夜色中的陰冷殺意。那殺意并非來自王蟲,而是從他的側后方悄然逼近。
陳陌暗中握緊長劍,警覺地側耳傾聽。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沒有錯。
一個黑影從暗處猛然掠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取陳陌的背后。
第77章 非常重要
陳陌原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王蟲身上。
這只巨大的怪物像是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龐大的身軀劇烈地顫動著,傷口仍在滲出金黃色的晶體,卻那絲毫沒有削弱它的狂暴氣息, 反而像燃料一樣加速了它的力量蓄積,隨時可能爆發。
陳陌不會小覷任何對手, 他非常清楚, 這將是王蟲最后的反擊,如果不夠小心,他很可能會在瞬間被這龐然大物吞噬,化為沙地上的一灘血肉。
就在他屏息凝神、劍尖微微揚起, 準備應對王蟲即將爆發的攻擊時,忽然, 一道黑影從沙地中猛然竄出,朝他背后襲來!
那黑影速度快得像一把射出的利箭, 陳陌剛一轉頭, 便已經撲至眼前。
他迅速偏身,與那東西險險擦身而過。
月光下, 陳陌視線的余光捕捉到來者的模樣。那是一只詭異的生物, 體型小巧,只有他的膝蓋高,像是沙漠中各種毒物的拼接產物。
蜥蜴的身軀, 蛇的頭顱, 蝎子的毒尾,每一處都散發著危險而致命的氣息。
怪物與陳陌錯身而過, 撲在距離他不遠處的沙地里。它尾部的毒刺高高揚起, 像一根致命的針,閃爍著幽暗的寒光。
“該死……”陳陌低聲咒罵, 猜到這小怪物應該就是幾天來一直埋伏在附近的家伙。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種時候跳出來。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陷入了雙重險境。這怪物盯上了他,或許是被他身上的白澤氣息吸引,卻一直等到這個危急時刻才發動偷襲,可見是個狡猾難纏的家伙。
要不是他反應快,這會兒可能已經被它的毒刺刺中。
轉念間,那只怪物再度如閃電般朝他刺來,陳陌本能地向側面閃避,堪堪避開毒刺,他身形一轉,劍鋒迅速刺向怪物的側腹。然而,小怪物靈巧地后退,動作迅疾,緊接著如影隨形地再次撲來,尾部毒刺直指陳陌的喉嚨,毒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微光。
就在這一刻,背后傳來震天的咆哮聲!
陳陌心中一凜,還來不及回頭,巨大的陰影已經籠罩而下。王蟲那龐大的身軀猛然向他撲來,口器張開,像是黑暗的深淵,露出其間層層疊疊的鋒利牙齒。
沙地在王蟲的巨力下發出低沉的轟鳴,四周的塵沙被震得飛揚,遮蔽了陳陌的視線。
陳陌全力躍起,險險避開王蟲的致命一擊,滾落在地上。他在半空中一轉身,劍鋒迅速下刺,選了個刁鉆的角度,試圖再次刺入它頭頸的弱處。
然而,這次王蟲反應極快,巨大頭顱一偏,躲開了這一擊。
陳陌尚未站穩,那只小怪物已經再次追了上來,毒刺帶著風聲直逼他的背部,速度之快,陳陌每次都只能險險避開。
陳陌的長劍如閃電般劃出,劍鋒與毒刺擦身而過,發出一聲尖銳的金屬撞擊聲,火花四濺。他心中一沉,意識到這小怪物的骨骼異常堅硬,防御力遠超常規。
而王蟲也并未停下攻擊,龐大的身軀從他身后迅速壓來,每一寸挪動都帶起一股強烈的氣流,掀起的沙塵遮天蔽日。陳陌的視野中充滿了黃沙和陰影,他甚至能夠聽到王蟲那巨大口器間傳來的唾液流動聲,帶著致命的貪婪。
“必須盡快解決掉這個小家伙……”陳陌咬牙,他知道自己很難同時應對兩個敵人,眼下想要脫身,唯有以速度取勝。
他猛地一個旋身,手中的長劍帶出一片寒光,以極快的速度刺向小怪物的側腹。小怪物發出一聲凄厲的鳴叫,迅速扭身避開,尾部的毒刺再度朝陳陌反擊,銳利的尖端幾乎擦過他的臉頰,帶起一道血痕。
溫熱的血珠順著他的臉頰滑下,混入黃沙,氣味彌散在空氣中,進一步刺激了王蟲和這只小怪物。陳陌喘息著后退,目光冷靜而警覺,嘗試找出突破。
然而,王蟲被他的氣息徹底激怒,整個身軀猛然直立,發出撕裂沙地的咆哮。它的尾部劇烈抖動,揚起大量沙塵,仿佛要將陳陌徹底吞沒。而那只小怪物更是如影隨形,像一個無法擺脫的噩夢,緊緊纏在他的左右,時不時刺出毒針,迫使他分散注意力。
陳陌被逼得狼狽閃避,長劍在空中飛速揮舞,防守與攻擊之間切換流暢。然而,這兩名對手竟然有著出乎意料的配合默契,王蟲的巨力逼迫他一退再退,而小怪物則像一根穿梭于沙地的毒針,隨時找準空隙發動襲擊。
隨著一波猛烈的攻勢,陳陌的腳下忽然踩到一塊松動的沙地,身形微微一滯,那只小怪物抓住機會,毒刺飛快地刺向他的后腰!
陳陌勉強側身,長劍下意識地回防,雖然擋住了毒刺,卻被震得手腕發麻。那小怪物借勢猛地竄到他側面,露出蛇形的口器,張開尖牙直咬向他的手臂。
毒液滲入皮膚,迅速擴散開來。他能感覺到刺痛逐漸深入肌肉,手臂開始有些微微的麻木。
他捂住傷處,感覺毒液蔓延得特別快,短短數秒內,手臂上的麻痹感便蔓延到肩膀,手中的長劍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王蟲和小怪物的逼迫讓他幾乎無法支撐,毒液的侵蝕更是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甚至,連他的反應也變得有些遲鈍。
就在陳陌試圖集聚最后一絲力氣、準備背水一戰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股熟悉而又強大的氣息。
一道身影從遠處趕來,風塵仆仆,擋在他和那只小怪物之間。
是沈君堯!
陳陌一愣,心中不受控制地涌出一股欣喜,所有緊繃的情緒在這個瞬間終于得以松懈分毫。盡管兩人之間隔著諸多疑問和隔閡,但此刻,面對生死危機,沈君堯的出現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安心,甚至有種“他果然還是來了”的奇異滿足感。
沈君堯冷冷地掃了眼那只王蟲和蓄勢待發的小怪物,眼神陰沉。緊接著,他的目光移到陳陌身上,眉頭微微皺起,注意到陳陌臉上的傷和手臂上滲出的毒血。
他的瞳孔微縮,唇角緊抿,一股壓抑的怒火從他體內升騰而起。
“它們竟敢傷你。”他的聲音透出一絲極致的憤怒,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咆哮。
不等陳陌反應,沈君堯已經出手了。
他沒有半分遲疑,周身猛然升起一層濃黑的霧氣,黑霧以一種奇詭的方式緩緩盤繞在他四周,抬手間,陡然化為一個巨大的漩渦,掀起飛沙走石,將那只小怪物籠罩其中。
陳陌看著這一幕,心中既震撼又不安。
第一次,他是如此清晰地看見沈君堯的吞噬能力。
那股黑暗的力量像活物般擴展,扭曲、吸收,瞬間將小怪物的身體撕裂成碎片,吞噬殆盡。
緊接著,沈君堯的目光轉向王蟲,目光冷漠,不帶絲毫情感。
王蟲似乎感受到了危險,瘋狂地嘶吼著掙扎,沈君堯的力量像一張無形的巨網,將它牢牢束縛。
饕餮的吞噬之力爆發,巨大的王蟲在這力量面前顯得脆弱不堪,龐大的身軀化作被擠碎的泡沫,一點一滴被吞噬殆盡。
沈君堯安靜地走到陳陌身邊,小心地托起陳陌的受傷手臂,垂目查看。
只給給陳陌的紫色寶珠可以修復絕大部分傷勢,但對毒素卻幾乎沒有效果,陳陌竟然偏偏中毒了,真是百密一疏。
他略帶自責地低聲道:“忍著點,我得把毒逼出來。”
陳陌只怔怔地看著他。
沈君堯竟然再度催動他的吞噬能力,只不過這次卻是為了吸出陳陌體內的毒液,他的黑霧順著血脈一點點將毒素逼向傷口處,將溢出的黑血悉數吞沒。
痛感刺激得陳陌微微皺眉,但他沉默著,任由沈君堯小心處理。
毒液被悉數引出,黑色漸漸變紅,直到恢復了正常的血色,沈君堯才催動寶珠的力量將他傷口封好,總算松了一口氣。
陳陌看著他仔細清理傷口,低頭處理傷口的模樣有些笨拙,眉間的微蹙顯得帶著一絲愧疚和不安。
這種神情讓陳陌不禁愣了一下,心中一陣復雜的情緒。眼前的這個人既是他熟悉的隊長沈君堯,卻又帶著一種陌生的、深不見底的黑暗力量,讓他本能地生出一絲抗拒和寒意。
他控制不住,問出早已埋藏在心底的疑問:“沈君堯……你到底是誰?你真的是小黑嗎?”
沈君堯的眼神微微一變,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我是不是小黑,對你真的那么重要嗎?這段時間我們一起經歷了這么多,對你而言,難道沒有意義嗎?”
陳陌執拗地看著他,堅定地說:“重要。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他沒有回答第二個問題。
沈君堯的目光黯淡了一瞬,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說:“……是。我就是小黑。”
陳陌卻毫不猶豫地搖頭,眼中帶著失望和懷疑:“我不信。”
沈君堯自嘲地笑了笑:“既然你不信,又何必問我?”
陳陌緊盯著他:“因為我想知道,小黑在哪里,它怎么樣了?”
沈君堯回避了他的視線,看向別處,低聲說:“我不知道。”
陳陌不相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如果不知道它的去處,又怎么會知道我跟它之間的那么多事?你甚至,你甚至假裝它的身份,你利用它的身份來騙我!”
沈君堯略有些受傷地看著他,眼神閃爍,顯然在竭力壓抑著某種情緒。
最終,他冷笑一聲,沉沉地說:“我說不知道,是因為……”
他終究還是停頓了一下,閉了閉眼睛,低聲繼續說:“因為我吃了它。”
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錘,將陳陌的冷靜轟然敲碎。
“吃了它?”
這三個字如利刃般刺入陳陌的心臟,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呼吸停滯,整個人如墜冰窟。
“你吃了它?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似乎看到了小黑的身影,那些過往的回憶、那些親密的相處,小黑桀驁肆意的笑臉和無言的陪伴,此刻如幻燈般涌上心頭。
然而,這一切全被眼前沈君堯冷靜的表情徹底撕裂。
沈君堯冷冷地笑了聲:“還能有為什么?我餓了,出去覓食,看到它體內有幾分能量,就把它吞了。”
憤怒、痛苦、絕望像海嘯般席卷而來,陳陌的理智崩潰,舉起手中的長劍,目光中帶著燃燒的殺意:“你竟然……你竟然敢這樣說!我要替小黑報仇!”
他舉劍猛然朝沈君堯劈去,劍鋒直指他的胸口!
沈君堯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震驚和痛楚,但他并未閃避,任由劍鋒迎面襲來。就在長劍即將觸及他的胸口的瞬間,他忍不住低吼一聲:“陳陌,你好沒良心。我剛剛才救了你!”
他的語氣中帶著毫無掩飾的憤怒和委屈。
明明他們之間也有這么長時間的美好記憶,原來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嗎?
為了那條蛇妖,他竟然毫不遲疑,對自己舉劍相向!
“救了我?”陳陌冷笑,眼中滿是冰冷的恨意,“沈君堯,你到底是為了救我,還是只是為了保住你的獵物,不讓其他人動我一根毫毛?”
沈君堯被他的質問刺得眼神一暗,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
他沉聲反問:“你真這么想我?你以為我守在你身邊,只是把你當成獵物嗎?”
“難道不是嗎?”陳陌的目光冰冷如霜,滿含痛楚和仇恨,“要不然,你為什么要‘吃了’小黑?”
沈君堯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掙扎與痛苦,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那句話:“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寧愿從未吃過它!”
“后悔了?你以為一句輕飄飄的后悔就能了解這一切嗎?”陳陌猛地抬起長劍,帶著無盡的恨意刺向沈君堯:“你該死!”
第78章 小蛇執念
饕餮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世間存活了多久。
時間對于祂這樣的存在, 好像沒什么特別的意義。
那些對于人類或其他生命短暫的生物特別重要的東西,對祂而言,似乎也沒什么意義。
甚至于很長一段時間內, 祂的意識也是一片混沌。
祂從未覺得那有什么不對。
祂漫長的生命中只有吞噬。祂誕生于吞噬,也在吞噬中成長。祂不記得自己吞噬過多少存在:強大的妖怪、脆弱的凡人、不知名的詭異, 毫無生機的飛沙走石, 甚至于,可能有過幾個同類。
很多被祂吞噬的生命,在被祂徹底吞噬的一瞬間便化為祂身體的一部分,隨即消失無蹤。但也有一些生命, 會留下或強或弱的執念。
那些執念會在祂的識海中短暫浮現,偶爾激起微小的波瀾, 然而,大多數執念都會很快被徹底同化, 逐漸融入祂龐大而混沌的意識海洋中, 最終湮滅無痕。
吞噬、壯大、再吞噬、再壯大。
這就是祂生命的全部。
祂活得悠長而孤寂,冥冥之中明白, 自己唯一的目標就是變得更強, 強到無所不能、強到無人能及。但除此之外,祂的存在中沒有其他內容。
祂不需要,也不關心。
直到那一天, 祂吞噬了一條毫不起眼的小蛇妖。
那天平平無奇, 和無數尋常的日子沒什么兩樣。
祂如往常一樣外出覓食。
這顆星球早已被人類占據,大多數異端都被驅逐或隱藏起來, 祂越來越難找到足以填飽胃口的獵物。那條小蛇妖妖力不算強大, 卻勉強可以充饑,祂便毫不猶豫地將它吞噬了。
吞噬的過程輕而易舉。
祂獲得了對方的肉身和精神力, 卻有些意外。對于這條蛇妖的種族和自身天分來說,它的妖力有些超出尋常了。后來祂才知道,這條小蛇妖之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它竟然偷偷養著一只白澤后裔。
當時,祂照例將小蛇的執念一并吸收,準備像以往一樣,將它的意志徹底消融在自己龐大的識海中,逐漸同化成自身的力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條小蛇的執念頑強到不可思議。
小蛇妖不甘心被吞噬,自從吞噬對方之后,每一天,祂都能感到小蛇的意志在頑強地掙扎,它有一個堅定而純粹的愿望,它希望能繼續去保護那個白澤后裔,甚至還想與對方長廂廝守,共度一生。
饕餮對這個荒唐的執念感到啼笑皆非。
不得不承認,祂在最開始得知這座人類的城市中竟然隱藏白澤后裔一事感到非常意外且驚喜。第一個念頭當時是去找到它,并吃掉它。
但識海中小蛇妖的執念堅決不許祂那么做。
祂在吞噬過無數生命后,早已習慣了被執念影響,甚至會因為好奇,偶爾去完成一些亡者的夙愿,權當是一種超脫的儀式。
那些執念強烈的亡魂,在他們的執念被實現之后,通常會甘心情愿地被祂徹底同化,消融于祂的意識中。
這條小蛇保護白澤后裔的執念是那樣的強烈,強到祂一旦生出傷害對方的念頭,就會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傷和頹喪。
祂試圖強勢的抹除這份執念,竟然發現自己居然做不到。那小蛇霸占了祂的識海一隅,日日夜夜所思所想,就是要完成自己的執念。
饕餮覺得這個要求簡直在為難祂。
放著一個美味的白澤后裔不去吃掉,這件事已經很過分了,竟還要祂去守護對方、甚至與對方做一對親密愛侶、白頭偕老?這對于一個以吞噬為天性的生物來說,簡直是個笑話。
祂懶得理會這些荒謬的念頭,決定勉強“答應”小蛇實現它的一部分愿望。那就是,祂不會主動去吃掉那個白澤后裔。
這已經是個極大的讓步了,但愿這足以讓小蛇的靈魂得到安息。
畢竟對于饕餮而言,明知道距離自己很近的地方有一道美味珍饈,卻強忍著不去動,這已經嚴重違逆了祂的天性。
不過,漫長的生命里,總要給自己一些挑戰。
原本祂以為此事到此為止,于是打算繼續獨自生活,追逐下一份可以吞噬的力量。
然而,事情遠非祂想象的那般簡單。
祂遲遲沒能融合那條小蛇的意念,甚至,開始被那個小家伙影響。
等祂覺察到事情變得不對勁的時候,祂已經開始使用小蛇在人類社會中的姓名、身份,祂住進了那間距離白澤后裔的寄養家庭很近的住所,并多次出手清理那些試圖打擾對方的異端,甚至跟對方那個神神叨叨的道士朋友成了朋友。
祂一度生出了嚴重的錯覺。
究竟是自己吞噬了那條小蛇,還是那條小蛇吞噬了祂?
祂究竟是否還是祂?如果祂還是曾經的祂,祂應該在這片大陸的任何角落逍遙自在,而不是每天守在食物緊缺的人類社會,守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慢慢長大。
種種異常令祂心生疑惑,卻也并未過多抗拒。
饕餮向來隨心所欲,對這些新奇的體驗反而抱有一種冷淡的興趣。在祂看來,吞噬了小蛇之后,小蛇的執念也是祂自己意念的一部分,倘若必須要通過完成這個愿望的方式,能讓小蛇更快消融在祂的識海中,那也不妨一試。
況且這件事本身,其實沒有祂預想的那么無聊。
在小蛇的執念驅使下,祂開啟了此前從未有過的生活方式。
祂化作一道沉默的影子,守護著那個被小蛇設法變成孩童模樣、寄養在人類家庭中的白澤后裔。
被迫守護這孩子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與祂獨自度過的漫長歲月是那樣的不同。
祂看著那個孩子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走進校園;看著他坐在教室里咬著筆頭,皺著眉苦思冥想;看著他挺起胸膛,從老師手里鄭重接過獎狀;看著他和朋友們說笑打鬧,騎著自行車穿過梧桐樹蔭下的大街小巷。
祂親眼見證這個隱藏在人類社會的白澤后裔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小不點兒,一年一年長高,漸漸變成一棵挺拔的小白楊,少年氣息在陽光下肆意生長。
那些時候,祂并不覺得厭煩,甚至偶爾,竟感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
饕餮不愿承認這種情緒,也從未細想過它的來源。
祂只是任憑那一絲一縷的牽絆在心中生根發芽,放任這個白澤后裔的存在逐漸填補祂空蕩蕩的生命。
一開始,祂沒有很強烈的反對小蛇的執念,只是因為這漫長的生命實屬無聊,能找些事情去做也不錯,抱著這種心態接近對方。
而是什么時候發生轉變的,沈君堯其實也記不清了。
偶爾,當那個孩子遇到危險,祂也會主動出手相助,并且非常清楚,那并非出于小蛇意志的請求,而好像變成了一種無法克制的本能。
原本,祂只是因為漫長生命中窮極無聊,于是隨意找點事情來做做的心態,不知什么時候,又有什么東西,悄然發生了轉變。
但之后的某一年,那個孩子終于覺醒了白澤的力量,大概是傳承記憶教給他的謹慎,那孩子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身上的異樣,甚至打算偷偷出國去適應。
小蛇那會兒非常的焦躁。
那孩子即將離開他們的國家,去往遙遠的異國他鄉。小蛇在識海中不斷翻涌著不安,迫切地想要祂追隨而去,繼續守護那個白澤后裔。
但饕餮有點抗拒這個決定。
在這片誕生成長的大陸之內,守護一個孩子,算是順手的事兒。可讓祂漂洋過海、舍棄自己熟悉的領地,去另一個國家,那未免也太夸張。
饕餮自認自己沒必要做到這么多。
但祂這些年已經充分領教了小蛇的難纏,不想讓自己的日子太難過,于是退而求其次,趁那個孩子熟睡之際,潛入他的房間。
祂用了朱砂混合自己的血,在那孩子的頸后刻下了一道特殊的符箓。暗紅的符文可以讓他避免任何異端糾纏。
這個符文可比那個神神叨叨的道士給的管用多了。
饕餮漫不經心地對小蛇說:“這下即便他在國外住到老死,都會平平安安,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會靠近他。”
小蛇總算平靜下來,再也找不到任何讓饕餮跟出國的理由。
白澤后裔于是獨自離開,踏上陌生的土地。
在接下來的幾年中,饕餮終于回歸了無事一身輕的自由日子。沒有了那個白澤后裔在眼前晃來晃去,也沒有小蛇不停的嘮叨,祂的生活恢復了最初的單調。
吞噬、變強、再吞噬、變得更強,如此往復循環。
只是,分明已經回歸了正常的生活,可在某些時候,祂竟然開始覺得,有些寂寞。
祂心底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在期待什么,但那期待總落空。
于是變得有些郁郁寡歡。
祂甚至沒有放棄小蛇的身份,繼續在異端管理局工作,甚至放任那道至今沒有完全融合的意念控制自己的行動,每晚去陳家“聽墻角”。
白澤后裔的人類養母幾乎每天都打越洋電話,聊得事無巨細,非常關切。
小蛇將祂的身體化為巨大的黑蛇,盤桓在陳家窗戶的遮陽篷上,側耳聽那些通話內容。
饕餮在識海中也會靜靜聽著,不知不覺中,了解到那孩子的所有消息。
祂因此也非常清楚,那孩子在國外的生活很不錯,一切順利。
但不知為何,聽到這話時,祂心底的那種空蕩感竟更深了些。
直到四年后,那孩子終于回國了。
沈君堯記得時隔多年,第一次與他正面相遇,是在一個熱鬧的人類商場。
周圍是人群熙熙攘攘的嘈雜聲,有推著購物車閑逛的夫妻,有在游樂區玩耍的孩子,空氣中隱約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那孩子穿著潔白寬松的羽絨服,白皙俊秀的面容乖巧又安靜。
那一刻,饕餮忽然決定,還是幫助小蛇徹底完成它的愿望吧。
把這個孩子,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
第79章 詭計多端
陳陌怒火中燒, 劍勢如暴風驟雨般向沈君堯襲去。
他的每一劍都快如閃電,劍影翻飛之間,一道道寒光如織網般向沈君堯罩去。他攻勢凌厲, 步步緊逼,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殺招疊著殺招, 每一招都直指沈君堯的要害。
沈君堯卻只是沉默地防守著。
他身形靈動,只偶爾抬手撥開陳陌的劍勢,或側身閃避,便能輕松化解陳陌的大半攻勢, 舉重若輕,絲毫不顯狼狽。
陳陌見此, 怒意更盛,只覺得眼前此人根本就是無動于衷的冷血怪物。
他冷哼一聲, 劍鋒驟然一轉, 揮出一道寒光,招式連環遞出, 劍勢愈發急促, 如狂風驟雨般向沈君堯傾瀉而去。
“嗤——”
長劍橫掃,沈君堯向后一退,劍鋒擦過他的袖口, 布料撕裂, 露出一小段手臂。
他依舊默不作聲,也不急于回防。
陳陌雙眸微縮, 見他依舊是那副淡然嘴臉, 劍尖一挑,逼近沈君堯的咽喉。
沈君堯微微一側頭, 劍鋒貼著他的臉頰劃過,擦出一道淺淺的血痕,但他仍然沒有還手,任由傷口鮮血滴落,眼中情緒總算有些變化。
他靜靜地看著陳陌,目光中浮現一絲苦澀和失落。
“還不手么?!”陳陌咬牙道:“不還手,是因為你心虛嗎?”
沈君堯眼神微微一黯,輕聲自嘲:“你真的要為那條小蛇殺了我?如果我死了,祂就徹底消失了,你也別想再見到祂。”
陳陌聞言一震,劍勢微頓,怒目而視:“什么意思?”
沈君堯看向祂,目光幽深而認真:“因為我就是祂,祂就是我。我們如今是一體的。”
陳陌只覺得這話刺耳至極,更像是一種挑釁,他臉色鐵青,握劍的手微微發抖:“你還敢胡說八道!我不會放過你!”
憤怒徹底沖破了陳陌的理智,他身形猛然一晃,瞬間化為一頭修長而雪白的神獸。
白澤冰冷的目光鎖定對方,毫不遲疑地朝沈君堯撲去。那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殺氣讓沈君堯眼中微微一黯,閃過一絲受傷之色。
他是真的想我死啊。
沈君堯心中苦笑,隨即閉上眼,身形被黑暗的氣息包裹,化為饕餮的本體。巨大的身影浮現,宛如夜色本身凝成的惡獸,帶著遠古的兇戾,與那雪白的白澤冷冷對峙。
月光下,白澤雪白的毛發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周身籠罩著一股圣潔而威嚴的氣息。鋒利的利爪微微繃緊,隨時準備撕裂眼前的敵人。
而在黑暗中沉默的饕餮,黑色的鱗甲如比濃稠的夜色更加深邃,巨大的身軀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代表吞噬之力的黑霧在祂周圍無聲涌動。
兩只遠古神獸傲然對峙著,一白一黑,一神圣一兇戾,對比分明。
下一瞬,白澤動了。
祂低吼一聲,帶著滿腔的憤怒與決然,雪白的身影化作一道利刃般的白光,猛然撲向饕餮,利爪直取對方的要害。
饕餮并未第一時間反擊,而是側身閃避,巨大的身軀在夜色中靈活地游移,避開白澤最致命的攻擊。然而,白澤的速度越來越快,每一次出爪、每一口咬合,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殺意,誓要撕開饕餮的鱗甲,將祂徹底撕碎。
白澤兇狠決絕,不給對手任何喘息的余地。
饕餮難免避無可避,被迫硬生生地承受利爪的抓擊。白澤鋒利的爪子在祂的鱗甲上留下深深的傷痕,利齒甚至咬穿了鱗片,滲出絲絲鮮血。
饕餮微微側頭,避開致命要害,卻仍被咬得鱗片開裂,熾熱的血液緩緩滲出。
祂猛然前撲,沒有用利爪反擊,而是以龐大的身軀將白澤牢牢困在懷中。白澤怒吼著掙扎,鋒利的爪子不斷劃破饕餮的胸膛,留下一道道血痕。
饕餮低低咆哮,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收緊四肢,將白澤更緊地壓制在身下。
粗糲的鱗甲摩擦著白澤柔軟的毛發,兩只巨獸在月光下翻滾糾纏,彼此的呼吸與心跳清晰可聞。
饕餮的巨爪撐在白澤身側,動作小心而克制,祂壓低頭顱靠近白澤的脖頸,雖然沒有任何攻擊的意圖,卻叫白澤動彈不得。白澤在祂懷中不屈地扭動著,每一次掙扎都帶著憤怒與倔強。可每當祂揮爪掙脫,饕餮就祂壓住,祂隱忍地承受著這只暴怒的神獸后裔劇烈的碰撞與抵抗。
黑色巨獸喉間的震動像是無聲的安撫,祂緩緩舔舐著白色巨獸的耳后,脖頸,甚至細細舔舐著對方帶血的皮毛,像是在緩緩地撫慰,又帶著某種隱秘的渴望。
白澤的怒火因這奇異的姿態而凝滯了,祂的低吼聲漸弱,爪子卻依然不甘地抓撓著饕餮的胸膛。饕餮默默承受,頭緩緩低下,喉間滾動著低低的咆哮,輕輕蹭過白澤的臉頰,動作中帶著一絲依戀。
祂的傷口鮮血流淌不止,白澤盯著那些血,眼中的憤怒因某種說不清的情緒而動搖。
祂依然不甘地掙扎著,想要從這強勢的壓迫中脫身,可每當祂稍稍松懈,饕餮的重量便更緊地壓上。那份熱度,那份充滿力量的親密,讓祂感到熟悉而陌生,既抗拒,又在心底深處涌起一種無法忽視的悸動。
饕餮的巨爪緩緩撫過白澤的脊背,動作逐漸變得柔和而溫柔,仿佛在撫慰著祂的怒火,又似乎是在乞求祂的回應。低低的咆哮聲從饕餮的喉間滾出,祂的頭輕輕低下,舌尖帶著溫熱的濕潤,緩緩劃過白澤的下巴、脖頸,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耐心和渴望。
祂緩緩收緊懷抱,將白澤更緊地圈在胸口,眼中閃過一絲滿足,祂在這無言的糾纏中找到片刻的寧靜,然而,白澤并非真正屈服,只是蟄伏等待時機。
就在饕餮心神微微松懈的瞬間,白澤陡然爆發。祂趁著這個短暫的空隙,猛然抬爪,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狠狠刺向饕餮的胸膛。
饕餮猝不及防,身體猛然一震,鋒利的利爪刺入鱗甲,貫穿血肉,鮮血如泉水般噴涌而出。
祂低低咆哮一聲,漆黑的瞳仁中閃過一絲驚愕與痛楚。
那一瞬間祂分明想說些什么,卻最終什么都沒有說。
隨著血液不斷涌出,黑色巨獸的身形開始劇烈顫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萎縮,鱗片退去,獠牙消失……
最終,化作一條小小軟沓沓的黑蛇,蜷縮在沙地上。
陳陌怔住了,憤怒的火焰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震驚。
那條黑蛇,正是小黑的模樣。
它看向祂的眼神是那么的溫柔,帶著記憶中熟悉的神態,用微微顫抖的身軀向陳陌挪動了一步,似乎想要靠近,卻因重傷而無力支撐,緩緩跌落在沙地上。
白澤呼吸一滯,腦海中一片空白。
祂怔怔地站在原地,視線在那條黑蛇身上久久地停留,無法分辨眼前的景象是真實還是幻覺。
這是……小黑?
不,這分明是饕餮!這只是那家伙的障眼法而已。
可祂無法不去在意那團小小的身影。
它受了傷,卻拼盡全力想要靠近祂。那雙漆黑的眼眸,帶著記憶中那種熟悉的溫柔。
白澤身形一縮,化作人形。
他走到黑蛇身前,警惕地俯視著它,目光復雜而猶疑。
那虛弱的眼神中,分明是小黑的溫柔。那份眷戀、那份依賴,與記憶中的神態毫無二致,重疊得天衣無縫。
可那家伙分明承認,祂已經把小黑吞噬了。
但祂似乎又暗示,或許自己可以再見到小黑,只是當時陳陌滿心憤怒,根本沒有細問。
所以,他真的可以再見到小黑,用重傷饕餮的方式?
這么想著,陳陌又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要被這詭異的伎倆蒙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陳陌立刻又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要被這詭異的伎倆迷惑。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饕餮在暗中冷笑的模樣,像是在嘲弄他的軟弱。祂太清楚自己的軟肋,知道他永遠無法對小黑下手。
可是,眼前這條黑蛇虛弱的氣息、瀕死的掙扎,又讓他的心一陣陣地發緊。
祂真的傷得很重,如果不救祂,可能會死的。
陳陌在黑蛇身旁蹲下,眼神復雜地注視著它。
黑蛇虛弱地抬了抬頭,似乎想靠近他,卻因重傷而力不從心,幾次掙扎著卻無力地倒下,蛇身輕微地顫動著,帶著一絲絕望的凄然。陳陌看到那雙眼睛中帶著祈求的光芒,像是小黑的靈魂在無聲地呼喚他,求他不要放棄自己。
他的喉嚨微微收緊,腦中警鈴大作。
這只是饕餮的騙局,不要被迷惑,不要靠近……
可內心深處,另一股聲音卻更為清晰:這就是小黑。
萬一真的是小黑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的心便再也硬不下去。陳陌低頭,手指微微顫抖著,掙扎著抬起手。
最終,他還是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黑蛇的脊背,指尖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便會傷到它。
“是你嗎……小黑?”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隱忍的痛楚與一絲渴望,幾不可聞。
在這一刻,陳陌的心徹底亂了。
第80章 真是有病
陳陌低頭看著懷中的小蛇, 心底翻涌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
他不確定自己撫摸著的這條小蛇究竟是誰。
是他熟悉的小黑,還是那個他恨之入骨卻也無法徹底舍棄的饕餮?
或許是因為受了重傷的緣故,它此刻變得很小。伸直了估計也只有一兩米長, 盤在一起就更小了。
模樣安靜而脆弱,讓他忍不住心生憐惜, 又無法完全放松警惕。
陳陌略一伸手, 那蛇便乖覺地游到他手中,乖順地蜷縮在他懷里,這樣便似乎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就這樣靜靜地匍匐著, 微微顫動著。
它的鱗片似乎失去了生氣,即便在月光下也沒有任何光澤。
陳陌輕輕嘆了口氣, 猶豫片刻,還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將血湊到小蛇的傷口旁。
血珠緩緩滾落, 觸及小蛇的傷口,就像是往干涸的沙地里滴入了一滴水, 瞬間就被吸收了。小蛇的傷口在他的血液滋潤下一點一點愈合, 鱗片上的暗紅傷痕漸漸退去、消失,重新恢復了細膩的光澤。
小蛇蜷縮的身體也微微地顫動了一下,陳陌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竟然有些出神。
隨即又覺得自己真是有病。
明明是自己把它傷成這樣的, 況且,為什么傷它?不就是因為這個家伙, 其實是饕餮吧。
它現在這幅模樣, 是在耍他嗎?
那個吞噬了一切、從不眨眼的巨獸,為什么忽然間變成小黑的樣子?讓他非但不能繼續對他動手, 甚至還主動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來為他治傷?
陳陌覺得自己應該惱火,應該生氣的。
但小蛇自從爬上了他的懷抱,之后就陷入了昏睡,再也沒有蘇醒。
它安靜地蜷縮在他懷里,即便傷口痊愈了,依舊呼吸微弱。
陳陌忍不住猜測,是不是自己再多給它一點血,它就能徹底醒來。
可是醒來的會是誰?如果是他期盼的小黑那是再好不過,可如果是饕餮呢?
他的手在空中懸了一瞬,指尖隱隱發顫,遲遲沒有落下。
最終,陳陌緊抿著唇,將手緩緩收回,目光沉靜下來。他沒有繼續喂血,而是低下頭,看著小蛇在懷中一動不動的模樣,將它輕輕地放到地上,緩緩站起身。
他收斂了心中的復雜情緒,看了看四周,心想:還是先把這里的爛攤子收拾完再說吧。
陳陌走向那片因無數沙蟲拼死廝殺而徹底沙化的土地。
正中央的地方,便是沙蟲王曾經跟他血戰過的地方,陳陌借著月色仔細觀察,發現地面上殘留著不少金色晶體,那是沙蟲王受傷時濺落下來的。
這或許是一種經過漫長歲月凝結而成的生命結晶。
它們散落在沙地上,隱隱透出微弱的光澤,陳陌蹲下身,伸手撥開覆蓋在晶體上的一層薄沙,發現其底部的沙土變得冷硬板結。
他此前的猜測再一次得到了驗證,這種金色晶體周圍的沙粒顯然發生了某種變化。干燥、松散的沙子在金色晶體的影響下慢慢板結,形成堅實的土壤。
他仔細觀察著眼前的地面。被恢復的土地雖然沒有一絲植被,也遠稱不上肥沃,但那一層微微發硬的土壤,似乎跟平時見過的土壤沒有太大的差別。
陳陌仔細地將這些晶體都收集起來,找了另一片沙地撒下。
過了一段時間,那片沙地也恢復了板結的情況。
所以,這些沙蟲的生命結晶,真的能給絕望的沙地帶來某種形式的復蘇。或許,這是它們留下的最后饋贈,像是生命盡頭的一抹余暉。
可惜,王蟲被饕餮吞噬,留下的晶體不是很多。
“也算聊勝于無吧……”
他喃喃道。雖然未能徹底逆轉沙化,其他大片受損的土地也只能依靠人工緩慢恢復,但至少眼前這片最嚴重的區域,算是留下一點生機。
陳陌拍了拍手上的沙土,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頭望向遠方的山際。
成功剿滅了沙蟲,這次任務完成了,也算是可以交差了。
他重新走回到小蛇身旁,低頭看著它安靜地蜷縮著。
它像是陷入某種深層的沉睡,身體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小,盤成一團后只剩下掌心大小,若不是陳陌能感知到那微弱的精神力波動,幾乎會以為它已經死了。
陳陌伸出手,手指懸在它的鱗片上方,猶豫著該不該把它帶回去。
其實,他沒有趁它病要它命,已經相當有原則。
更何況還給了它幾滴血,為它治好了外傷。
接下來完全不用管它,把它留在這里就可以了。
這片荒無人煙的沙漠,與世隔絕,沒有其他異端,也沒有人類,或許才是它安靜沉眠的最佳歸宿。
它不是小黑,而是饕餮,它很強大,完全可以活得很好,不需要自己多管閑事。
陳陌在心里說了一千一萬條理由。
可是,當他真的轉身想要離開時,腳步卻遲遲沒能邁出去。
他站在原地,背對著小蛇的身影,心里不斷的拉扯。
為什么它要變成小黑的模樣?是不是因為,小黑的意念真的還在呢?倘若那條溫順的小蛇依然殘存于饕餮的意識中,自己就這樣把它丟下,真的能心安嗎?
陳陌閉上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緩緩轉身,最終還是走回到小蛇身旁,將它抱在懷中,感受著它依然微弱的體溫。
“真麻煩……”
他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抑或是不甘心。但最終,他還是選擇將它帶回去,哪怕心底依然糾結,依然疑惑,卻終究無法放手。
可是,帶著一條小蛇是無法登機的。
回到昌特縣城后,陳陌開始思考將小蛇帶回申城的具體方式。
王克明最近收到的任務是接待陳陌,但陳陌獨自跑去沙漠,一下子失蹤了好幾天,他正疑惑著呢。等他終于在招待所找到人,卻發現這個大城市來的小同志竟然抓了一條蛇回來,不禁大開眼界。
“沒想到你們城里人還挺會玩。”王克明說。
陳陌問他:“這玩意兒要怎么帶去申城?”
王克明倒是知道一點兒門路。他們這邊曾經給申城的動物園運送過一些本土的動物,為陳陌介紹了有動物運送資質的公司辦理托運。
手續有點復雜,有王克明這個林草局的門路,倒也辦得比較順利。
“這蛇現在處于深眠狀態,不需要特別的食物,但您最好提供一個通氣好的容器,確保途中不會出意外。”工作人員提醒。
陳陌為此跑了好幾家寵物店,目光掃過貨架上排列整齊的寵物籠。這些籠子都設計得中規中矩,廉價的塑料材質顯得冷硬而冰冷,他只要一想象小蛇被關在這些籠子中的模樣,心里就涌上一種微妙的排斥感。
他的小黑怎么說也不該被裝在這樣的籠子里。
不過,那畢竟不是小黑。
那是饕餮,自己何必為那個家伙操心這種問題?
最終,他選了一個稍大一些的籠子,想了想給里面墊上了一層軟墊,又鋪了幾層柔軟的布料,試圖讓它能舒適些。
把小蛇小心地放進去后,他又在上面蓋了一塊柔軟的毯子。
雖然知道這很可能不是真的小黑,可是為了那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要給它最好的照顧。
陳陌抱著籠子來到運輸公司,填寫了一大堆文件,確認了小蛇托運的安全保障措施。
當托運手續全部辦妥,工作人員接過籠子準備帶走時,陳陌下意識地握緊了籠子的邊緣,感覺有些不放心,卻又忍不住唾棄自己。
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吧,我們會妥善處理的。”工作人員好像看出他的心思,安撫道。
陳陌點點頭,松開手,看著那只籠子被緩緩帶走,心中卻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他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目送那只裝著小蛇的籠子消失在視線盡頭,直到最后一絲影子也徹底看不見。
陳陌先回了申城,小蛇是過了幾天才送到的。
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那只籠子,陳陌第一時間掀開外面的布簾看了一眼。
看清里頭依然在沉睡的小蛇,他不著痕跡的松了口氣,對工作人員深深地道謝。
之后,他把小蛇來到他們曾經的家。
這里一切依舊,偌大的園林幽靜、避世。屋內干凈整潔,布置還是離開時那么溫馨。
他走到臥室,把小蛇輕輕地從籠子里抱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它依舊蜷縮著,陷入深眠,看上去安靜、脆弱,完全沒有饕餮的氣息。陳陌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拿來一條柔軟的毯子蓋在它身上。
“把你帶回來,已經夠義氣了,接下來你自己好好恢復吧。”
他對小蛇說完這句話,便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轉身,走到門口。
在關門的那一刻,他沒有回頭,只是站在門邊停頓了片刻,只在心底做最后的告別。
門在他身后緩緩合上,隔絕了屋內的一切。
陳陌沒有回頭,徑直走出了他們的家,離開了這個他們曾經共度無數幸福時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