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臣仔細回憶了一遍,搖頭道:“呂相應該不知道。那個小賊,以及珠寶商人只猜測我們的主人有官爵在身,并不清楚我們是誰的護衛。未經允許,我們也不敢透露身份。”
這倒是實話,宮廷護衛的訓練非常嚴格,會專門培養他們的保密意識。
趙琨贊許地看了他一眼,說:“丟盒子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你們抓賊有功,終黎辛他們保護我有功,每人賞三千錢,五匹細絹。周青臣和終黎辛表現突出,一人再領一頭羊,十斗細糧。”
自從春耕,趙琨兩頭跑,這些護衛也得跟著奔波,替他辦事,都比較辛苦。所以趙琨經常找點借口給他們加餐、發福利。
鎬池君的護衛都是些青少年,性子活潑一些的,當場就嚷嚷著要周青臣和終黎辛請客吃飯。
周青臣笑著答應了,轉頭問終黎辛:“要不要一起請?我來操辦,終黎兄再添一些食材。”
終黎辛微微頷首,道:“我的羊,你們牽走。”
一眾護衛歡天喜地地領賞去了。等別人都離開,只剩下終黎辛還杵在原地,周青臣貓著腰走到趙琨的面前,從懷中摸出好幾卷帛書,雙手奉上,刻意壓低聲音道:“那個飛賊家里,還搜出一些要緊的東西,是幾年前,他從呂不韋落腳的客棧中偷出來的,我沒敢讓別人知道,請鎬池君過目。”
趙琨展開帛書,一開始,他看得云里霧里,搞不懂呂不韋買通幾名仆役、幾個兵卒,記錄一個少年郎的日常生活、興趣愛好干什么?
這份記錄甚至詳細到少年郎多瞧了某個大胸細腰的女人兩眼。
看著看著,趙琨恍然大悟——這個少年郎不是別人,而是秦王子楚。
驚天大瓜!
當年,子楚還是質子異人的時候,呂不韋帶著一整個門客團隊,研究了異人(子楚)的性格、喜好、審美、行為模式……分析出他的心理狀態,給他做人物側寫,為他量身打造了一個紅顏知己——琳瑯。這個琳瑯就是秦始皇的生母趙姬1。
子楚跟呂不韋越來越熟悉,關系越來越好,經常去呂家做客。在一次宴席上,一群美人獻舞,他不經意地一瞥,就看中了領舞的舞女琳瑯。琳瑯的容貌、身段完全戳中了他的癖好。于是子楚開口向呂不韋討要這個舞女。
鶯歌燕舞,繁華如夢。呂不韋也看得目眩神迷、心旌搖蕩——這是他親自調教的窈窕佳人,仰慕他許久,他自己也惦記,簡直垂涎三尺。但為了事業,呂不韋甘愿拱手相讓,忍痛將美人送給了子楚。從此,他跟子楚的關系更進一步,他們稱兄道弟,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后,子楚體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琳瑯理解他的心思,跟他有著共同的興趣愛好,是一朵嬌滴滴的解語花。呂不韋家財萬貫,知道子楚最需要什么,全力支持他謀取前程,是他最可靠的盟友——他們有情誼,也有共同的利益。
作為大商人,呂不韋有錢,卻沒有地位。正常情況下,他是接觸不到公子王孫的。作為秦國王孫,子楚雖然因為秦趙兩國頻繁交戰,在趙國受到不公正待遇,生活窘迫,連車馬和日用品都不能保障2。但他的身份,就是呂不韋能抓住的最好的翻身機會。
子楚迎娶了琳瑯,也就是趙姬。在呂不韋的資助下,漸漸揚名于諸侯。
對于子楚來說,呂不韋是他的貴人,“戰友”、好兄弟。趙姬是最懂他的女人,既是白月光,也是紅玫瑰,從腳尖到頭發絲都讓他著迷,夢中情人也不過如此。難怪成蟜的生母爭寵爭不過趙姬。
所有的一切,史書上不過寥寥數筆,留下一個“奇貨可居”的典故。但真正身處其中,才知道呂不韋究竟籌謀了多久,投入了多少時間、精力、人脈和金錢。這是一場豪賭。
趙琨腦子里播放著狗血小劇場——他愛她,但她愛他……感覺帛書有點燙手——護衛捉小偷,從小偷的家里繳獲許多贓物,竟然讓他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他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外人在場。終黎辛根本不曾朝這些帛書看上一眼。他識字,但是不愛讀書,對帛書這類東西沒什么興趣,只默默地在一邊擦拭著一柄樸實無華的劍。
趙琨和周青臣面面相覷,他們可能無意間撞破了一出塵封已久的美人計。
子楚曾經中過美人計,影響趙琨吃飯、睡覺、養花朝嗎?
不影響。
影響他種田、搞錢、挼始皇崽崽嗎?
不影響。
揭穿美人計,反而會殘忍地打破子楚的幸福,甚至影響兄嫂之間的感情,破壞子楚和呂不韋的友誼,這種損人又不利己的蠢事,趙琨才不要沾手。
他將帛書丟進炭盆中,望著絹帛在高溫中漸漸卷曲燒焦,燃起一簇簇小火苗,火光變強、又變弱、最終歸于沉寂。他對周青臣和終黎辛說:“禍從口出,忘掉這件事,就當不知情。”
趙琨跟沒事人一樣,照舊前往封地。
離小竹屋還有一段距離,終黎辛視力好,遠遠地就瞧見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地里摘菜。
有人偷菜!